第9章 拍賣
可里面并沒有劉知熠。
他果然沒有來。
我大約是自視過高了,以為他那夜吻過我,便是對我與眾不同,但是,像他那樣的男子,身份顯貴,必是在花叢中流連慣了的,怎會對一個花娘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逢場作戲罷了。
縱然我有這張臉,也沒什么用處。
大廳里,已經(jīng)有人開始喊價了,氣氛相當(dāng)踴躍。
“我出一百兩!”
“一百五十兩!”
“二百兩!”
“三百兩!”
“三百五十兩!”
“四百兩!”
價格越抬越高,簡嬤嬤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她抬著嗓門高聲道:“諸位貴客真是有眼力,雪眉姑娘是我們倚紅樓的花魁,是倚紅樓開業(yè)以來最漂亮的小娘子,今日是她第一次接客,機會難得,看列位貴客誰能拔得頭籌,與雪眉姑娘春風(fēng)一度,共享歡樂!”
“我出八百兩!”
我聽到了于老板那風(fēng)流卻又蒼老的聲音。
心,已墜入谷底。
“一千兩!”
有人跟價,我透過縫隙望去,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瞇著一雙金魚眼,手里捏著兩個鐵核桃,正悠閑地轉(zhuǎn)著。
大廳里一片嘩然之聲,一千兩,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數(shù)字,因為整個安州,沒有哪個花娘的初夜能賣出這個價錢。
我苦笑著,面色慘白,感覺自己已朝著黃泉路上又近了一步,就在這時,人聲沸雜的廳堂突然安靜了,人人噤聲,像是有什么重要人物來到了。
而簡嬤嬤幾乎跳了起來,歡天喜地的往門口一路小跑。
“世子,您怎么來了?您提早說一聲,我好去門口迎您啊�!�
劉知熠!
我的呼吸已快停滯了,心口砰砰砰地狂跳不止,像是漫天烏云里突然露出一絲星光,莫名燃起了小小的光亮,又似溺水的人,忽然看到了水面上的浮木。
他是為我而來的嗎?
簡嬤嬤已收拾出一塊最靠前的位置,命人抬來鋪著大紅錦緞的太師椅,捧來香茶果點,小心侍候劉知熠坐下。
劉知熠穿著玄青錦袍,姿態(tài)雍容地斜倚在太師椅上,鳳眸漆黑,面若冠玉,他好似笑了笑,薄唇輕啟,吐出三個字——
“繼續(xù)吧�!�
片刻的沉寂后,又有人開始叫價。
“一千二百兩!”
是那個干瘦的于老板。
那于老板一直朝著我張望,我坐在簾后,他想必是看不真切,所以眼神就越發(fā)顯得急切而且色瞇瞇。
捏著鐵核桃的中年男人隨之跟價,“一千五百兩!”
價錢已經(jīng)抬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場上的人被震住了,一時間,只有于老板和中年男人還在競價。
“一千六百兩!”
“一千八百兩!”
“兩千兩!”
當(dāng)于老板喊出這個價錢時,場上鴉雀無聲。
劉知熠唇角一勾,仿佛笑了,卻并不出聲。
他沒有出價,也沒有看我,只是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拿著青瓷茶杯,若無其事的品茗,熱霧氤氳之下,他的唇好似更紅了,妖孽之氣更甚幾分。
我直勾勾地盯著他,眨也不眨,我倒是要看看,他若不是想拍下我的初夜,又為何而來?
難不成是專門來看我的笑話的?
看我如今有多卑微多下賤嗎?
心里涌起一股洶涌的痛楚,我已不是國公府里那個嬌生慣養(yǎng)的大家閨秀,而只是如草芥一般的蒲柳,我已然卑賤到泥塵里,有什么可懼的?
反正已抱著必死之心,他既然想看我的笑話,讓他看個夠也罷!
思一至此,我一把扯下了擋在面前的竹簾,站起身,并往前走了幾步,讓我的面容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我今夜應(yīng)是很美的,因為我一露面,大廳里便有強烈的喧嘩之聲,本已沉寂的人群又沸騰起來,像一鍋煮沸的粥。
“真他娘的漂亮!”有人罵了句粗話。
捏著鐵核桃的中年男人又開始叫價,“兩千二百兩!”
“兩千三百兩!”有人跟價。
“兩千五百兩!”又有人跟價。
“三千兩!”中年男人咬牙切齒。
“五千兩!”
當(dāng)于老板尖著聲音叫出這個數(shù)時,簡嬤嬤的嘴都快笑歪了。
五千兩!這個價錢都夠在安州買所大宅子了!
簡嬤嬤搖著手絹兒大聲問:“還有人出價嗎?于老板出了五千兩?還有沒有人跟價?”
她連喊了三次,都無人應(yīng)聲,于老板興奮地搓著手,老臉放光,開始小跑著往我這邊來,我倒是已坦然了,攥著袖子里的瓷片,反倒朝他微微一笑。
左右不過是一條賤命,這世上誰人不會死,我只是早死幾十年而已,又算得什么?
“一萬兩!”
清冷寒冽的聲音,并不大,卻極清晰。
那一瞬,我呆住了。
我木然地朝劉知熠望去,他仍然斜倚在椅榻上,極其慵懶自如,甚至連姿勢都沒有換一下,那雙鳳眸漆黑深邃,眼尾微微挑起,神情淡冷,一身的華貴之氣。
簡嬤嬤快跳起來了,幾乎語無倫次,“一萬兩!世子出了一萬兩!一萬兩!”
于老板像斗敗的公雞似的,忿忿地下了臺,臺下的人噤若寒蟬,沒人敢再競價。
我像夢游似的,被簡嬤嬤和芍藥帶回了房間,芍藥小聲地湊到我耳邊,“雪眉姐,你太有福氣了,整個安州的花娘都要嫉妒你了�!�
簡嬤嬤不準(zhǔn)芍藥多嘴,她囑咐我要好好侍候世子,我沒說話,也不知該說什么。
心頭似一團(tuán)亂麻,混亂,糾結(jié),緊張,彷徨,我都分不清此時此刻的心境,只是像個木偶似的坐著,一言不發(fā)。
簡嬤嬤和芍藥走了,我的脊背上已滲出一層冷汗,未知的恐懼折磨著我,我只能默默的安慰自己,被劉知熠拍下,總比被于老板拍下好,畢竟劉知熠——
曾經(jīng)是喜歡過我的。
門被推開了,我看見他走了進(jìn)來。
他走路的姿勢很挺拔,玉樹臨風(fēng),俊美倜儻,只是桃花般的鳳眸實在太過招眼,我不敢看他的眼神,急忙低下頭來。
他的腳步一頓,停在我的面前。
我只是看著他的靴子和衣角,便已感到一股威迫的壓力迎面而來,然后他突然捏住了我的右手腕,略一用力,我吃痛,手便松了,那塊鋒利的瓷片掉到地上,咚地一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