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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誤會

    小徑石階寬不到一米,周禾一屁股坐在中間,紅色斗篷的下擺,隨意地散在厚雪上。

    云牧琛站在周禾側(cè)后方,停住了腳步。

    周禾在很認真地挖著師兄從山下帶來的小蛋糕,沒聽到腳步落在雪地上的“嘎吱”聲。

    “小師父,借過�!�

    男人俯身低語,高大的身影落在了她的身上。

    周禾的鼻尖,有淡淡的荔枝香,輕輕嗅,這股混在寒涼中的清甜異常好聞。

    沒有蛋糕甜膩,又比風雪溫暖。

    她側(cè)頭,微濕的鞋襪下線條明朗的腳踝,最先闖進了她的視線中。

    順著黑色的西褲往上望,是輪廓清晰的下頜線和顯著的喉結(jié),再往上,一雙深幽的眼眸,正略失耐心地看著她。

    這種堵路的老套模式,名利場里,在云牧琛身上發(fā)生的次數(shù)不少,不是圖人,就是圖名利。

    道觀里,倒是第一次。

    男人冷冽深邃的凝視,有些壓迫。

    周禾慌亂地眨了幾下眼睛,迅速收起衣擺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往臺階邊上挪了挪。

    “不好意思,我擋路了�!�

    云牧琛的目光劃過她手里的小蛋糕,淡淡一句:“沒事�!�

    他邁開修長的腿迅速通過,似乎很趕時間,黑色風衣在有力的步伐下肆意舞動,有種天性上位者的氣韻。

    周禾沒在意,想繼續(xù)挖蛋糕時心卻兀地一緊,緊接著是兩下猛然的抽痛。

    回想起剛剛的對視,他的眉心,怎么有一道隱隱約約的豎紋?

    師父剛剛看出來了沒有?

    周禾不顧失禮,手腳比腦子反應(yīng)快,追了兩步,抓住他的大衣后擺。

    突來的拉扯,云牧琛的大衣被扯下肩線,零落地蕩著。

    他眉心微地一皺。

    周禾顧不上他的不悅:“別走!您等我一下,五分鐘就好�!�

    說完,她提著紅色斗篷,往主殿方向跑去,跑了兩步,又折了回來,把挖到一半的蛋糕塞在云牧琛手里。

    “您先幫我拿一下,千萬別走!”

    怕他跑了似的,把自己最看重的東西硬做個抵押。

    云牧琛看了眼腕表,沒有耽擱,彎腰把蛋糕放在石階邊側(cè),徑直下山了。

    到了山底,黑色轎車早已停在了山門口。

    唐駿锃亮的鞋面已經(jīng)陷在了雪地里,眼睛時不時地望向山路的方向。

    好不容易盼到云牧琛出現(xiàn),他又被一個嬌小的身影絆住了。

    周禾追得氣喘吁吁,呼吸都亂了,她倒也不敢埋怨男人為何不等她,急急地把紅色斗篷往他懷里塞。

    腦子轉(zhuǎn)了,但轉(zhuǎn)得有些不夠,想了個蹩腳的理由。

    “化雪冷,您穿得太過單薄,這個給您路上用�!�

    說完,她又跑了。

    處心積慮絆住他,就為了送一件斗篷?

    這種硬塞的拙劣手段,小丫頭做起來直白又慌亂,有一些滑稽,但好像也沒那么讓人生厭。

    大紅色斗篷突兀地掛在云牧琛臂彎,唐駿趕緊上前接過。

    “云總,這……”

    老太太駕鶴西去,云牧琛這個長孫實在不能碰紅,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個莽撞的小丫頭,這么不懂事?

    “你留下來,親自送上去,告訴嚴大師,他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

    云牧琛壓著衣擺,迅速進入車內(nèi),車輛疾馳而去。

    袇房里,嚴道一板著一張老臉,看著疊的四四方方的紅色斗篷,氣都懶得嘆了。

    “初一,你把云牧琛怎么了?”

    周禾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著聽訓(xùn),低著頭,偷偷拽溫揚的衣角,可憐巴巴的。

    她能把一個冷面男怎么樣?塞個符還要偷偷摸摸的。

    溫揚不掩飾地笑了:“師父,小師妹也是好心,她看到那位云總身上有點小災(zāi),幫他化解一下�!�

    “豬都救不活,她還想救人?”

    溫揚三十六了,待周禾像待半個女兒護著,溫言細語。

    嚴道一不一樣,這么深的道行,他不想好生說話的時候,沒人敢多說一句話。

    不過這么多年,嚴道一的嚴苛,也基本都落在了周禾身上。

    周禾緊張地捏手指,諾諾地說:“師父,符是我請師兄畫的,不會出問題的�!�

    她雖不擅長道法,但還算眼明心亮,云牧琛這種矜貴人物,她還不敢隨便拿來練手。

    萬一出了岔子,即使是師父,也是萬萬賠不起的。

    嚴道一一口氣嘆到腳底:“我是在說這個嗎?平時怎么教你的,莫要干涉他人的因果,你有能耐了,拎著半瓶子的水,人畜都不放過。”

    他氣得擺手:“去吧,在峰頂多待幾天,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再下來給我拜年!”

    周禾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覺得自己是委屈的。

    不學(xué)道法,師父嫌她不用心,學(xué)以致用,師父又兇她亂用。

    這個老頭,好難伺候��!

    周禾鼻子一抽,憋著眼淚行了個禮,走了。

    溫揚多少有些心疼:“師父,知道您心里是疼小師妹的,可對她也太兇了點,蘇老這兩年動了接她回去的心思,私下里已經(jīng)找了我好幾次,要我來勸勸小師妹,您這樣,不是把她往外推?”

    嚴道一抹了把胡子,氣道:“蘇立深這個老東西,當我這里是什么地方,孩子想扔就扔,想接就接!我看他就是老糊涂了,光想拆我的臺!”

    “我把初一困在山上有什么錯,24歲之前,除非一道天雷把她劈死,其他的,我都護得了!”

    溫揚嘴角抽動。

    哎,只要是小師妹的事,這老頭連修的道行都不要了。

    不是剛教徒弟不要干涉他人因果?

    他不敢說出來,只敢腹誹:也不知道您是真疼還是假疼,不正經(jīng)教道法也就算了,還年年把她放那么高,不是等著第一個被雷劈。

    嚴道一微瞇著眼看他:“下雪天有雷嗎?”

    溫揚脊背一涼,深深呼吸,趕緊做了個握固,靜心安魂。

    惹毛這位老人家,不得引一道天雷,先把他給劈了。

    一周后。

    墓園里,老太太的遺像高懸,香火不斷,哀樂低回。

    云明良從政,云牧琛從商,本就稀稀拉拉的草坪,被前來吊唁的人群踩成一片黃土。

    悲傷中忙碌了整整七天,云牧琛瘦了一大圈,面部更顯骨量感。

    送走最后幾位賓客,他整個人頹了下來,剝了塊橘子味的硬糖放入口中。

    糖是香的,味道卻是苦的。

    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兩個女人,都走了。

    云牧琛仰起頭,霧越來越大,如巨大的灰白紗巾,把僅剩的一絲陽光都遮住了。

    陰郁籠罩。

    唐駿默默地站在身后:“云總,機場路上的交通事故已經(jīng)處理好了,當?shù)鼐酱螂娫拋韱柲瑢μ幚淼慕Y(jié)果還有沒有意見?”

    “這種小事你自己看著辦�!�

    那天下山時雪剛停,路面下結(jié)了一層薄冰,云牧琛的車被追尾,又被迫撞上了前車,后面的車剎不住,連帶著他們前幾輛車遭到了連環(huán)撞擊。

    車頭車尾在擠壓中都變了形,不過還好人沒事。

    唐駿在云牧琛身邊做了四年總助,自然知道這些是小事,他只是有寬慰的話要說。

    “連環(huán)追尾的八輛車里,除了您,其他人多少都受了傷,您前后兩輛車的乘客還都是重傷,明明之中,是老太太和太太在天上保佑著,您要節(jié)哀�!�

    云牧琛會意,點了點頭,手伸進大衣的口袋里。

    他碰到了異物,眉頭微蹙,指間緩緩夾出一張疊成三角形的黃紙。

    黃紙上彎彎曲曲的紅紋已經(jīng)被衣料磨的淺淡。

    他淺淺回憶,駐足低笑。

    看來,是他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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