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追隨清念墜入墮仙臺的瞬間,玄鏡只覺得眼前被一片迷霧遮擋,罡風如刀,仿佛連天地都在怒吼。
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她,找到他的清念。
然而,墮仙臺下的世界是一片混沌,深不見底的黑暗與狂暴的烈風,撕扯著他的身體。
他的衣袍被撕裂,肌膚被割出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染紅了身軀,但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瘋狂地在混沌中搜尋著。
他修為深厚,墮仙臺傷不了他的內里,卻無法在里面成千上萬罪仙亡魂中找到她。
"清念!清念——"
他是曾經的天地共主,此生運籌帷幄,從未如此恐慌過。
玄鏡的聲音在虛空中回蕩,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他的神識鋪天蓋地的展開,試圖捕捉到哪怕一絲她的氣息。
可是沒有,什么都沒有。
她的氣息仿佛被這混沌徹底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
玄鏡強忍住驚惶,心臟難以名狀的慌亂和悲慟瘋狂涌來。
只有她消散之前微弱的回音。
若有來生,愿不復相見。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他瞳孔放大,聲音沙啞而破碎,帶著無盡的悔恨。
俊逸的臉頰被劃傷見骨,卻比不上他心中的萬分之一痛楚。
直到失去她的這一刻,玄鏡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
他已經愛上了她。
那日的情香,其實不足以讓他失去分寸。
他本是天地間至高無上的帝尊,心志堅定如磐石,怎會被區(qū)區(qū)一縷情香所惑?可他卻任由自己沉淪,任由自己與她糾纏不清。
如今想來,那不過是他為自己找的借口罷了。
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將這個闖入他歲月的嬌蠻小狐貍深深鐫刻在了心底。
只是他太過自負,太過冷漠,以為自己可以永遠高高在上,以為她永遠會站在原地,等他回頭。
而他既可以在冠冕堂皇的仙界保全自己的虛名,又不負與云綰的婚約。
可他忘了,他親自教她過目不忘的觀微之術,讓她得以逃出捆仙索,不惜魂飛魄散,也一定要離開他。
他終于猛然驚醒——原來,是他早已離不開她。
玄鏡在混沌中搜尋了許久,卻始終找不到清念的蹤影。
最終,他不得不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艱難地爬上了誅仙臺。
當玄鏡重新站在墮仙臺邊時,已是滿身鮮血,衣衫破碎,整個人狼狽不堪。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眼底卻是一片赤紅。
"帝尊節(jié)哀��!"
眾仙見狀,紛紛上前想要攙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滾開!"
玄鏡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最終無力地跪倒在地。
他的雙手撐在地上,鮮血從指尖滴落,染紅了地面,仿佛在極力壓抑著什么,可是最終,他還是崩潰了。
"清念,清念……"
數萬年不曾掉過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混合著臉上的血跡,滴落在地。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失去她。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后,笑容明媚、眼神倔強的少女,竟然就這樣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凈凈,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顧此平生,玄鏡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肝腸寸斷。
他的腦海中不斷回響著虛空之中最后的回音。
那句"若有來生,愿不復相見",像一把鋒利的尖刀,一遍又一遍地扎在他的心臟上。
眾仙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無人敢上前打擾。
他們從未見過帝尊如此失態(tài)和崩潰。
那個曾不可一世,俯瞰眾生的帝尊,此刻卻像一個失去一切的凡人。
遠處飄來婚儀上的七彩霞羅,飄散在墮仙臺的玉階上,華美又寂落。
何其諷刺。
趕來的云綰怔在了那里,望著帝尊的背影,一雙鳳眸蓄滿深深的絕望。
她明白,自己終究無法取代那個在他心中占據了一切的小徒兒。
為什么,憑什么?
明明他們才是三生石上的天作之合,為什么他滿心滿眼只有那個不知廉恥的野狐貍?
"玄鏡。"她聲音黯淡,像是極悲。
"我只問你一句,你還娶我嗎?"
過了良久,玄鏡才沙啞著開口。
"我與你的婚約,就此作廢,我會在三生石上親手抹去。"
云綰睜大了雙眸,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他竟然會為了一個野狐貍,與她斷情?
可任憑她如何哀求,玄鏡仍不改念頭。
云銷雨霽,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帝尊那低沉破碎的哭泣聲。
他獨自一人前往三生石,找到自己和云綰的名字,用玄鐵匕首一點點剜去"云綰"二字。
可等到他要刻上"清念"兩個字時,卻怎么也刻不上,匕首也驟然崩斷。
唯獨只留下三生石上"玄鏡帝尊"這個孤零零的名字。
眼前朦朧的視線近乎發(fā)白,他惘然地苦笑,跪在了三生石前。
原來,這就是清念給他的報復。
永世悔恨,永世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