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死別
送走了?好好好,多謝你們,多謝你們……”流云攀著鐵欄桿,眼里流出兩行清淚,臉上的臟污被暈開。
此情此景,蕭泉要是見到了,不知該有多傷心。
可她如今連能不能醒過來都是個未知數(shù)。
“你們受苦了……”他看著形容枯槁的蕭家父母,猶豫片刻還是把手伸進(jìn)了袖中,掏出兩瓶斷腸散。
“他們要是找不到人,只怕會不停對你們用刑�!比绻皇沁@個事情一點(diǎn)轉(zhuǎn)圜也沒有,他絕不會親手來奉上毒藥。
他拿了藥卻遲遲遞不出去,直到流云看到了昏暗中他顫抖的手,伸出手去將藥攏進(jìn)自己掌心。
“好孩子,知道我受不了疼�!边@是幾日來沒完沒了的痛苦里,她露出的第一個笑。
余歌張了張嘴,眼淚卻先掉了下來,是他,是他親手送走蕭泉的雙親。
“對不起……”
“別哭,好孩子,別哭,”流云溫柔地替他拂去面上的淚,欣慰道:“我們蕭泉有你們這些朋友,是她的造化�!�
命劫難逃,終于還是應(yīng)驗了。
與其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痛不欲生,此番下場,竟也能讓她咂摸出一番求仁得仁。
“你見到蕭泉后,幫我?guī)Ь湓挵��!绷髟颇﹃浦械慕饷摚瑩沃豢跉獾浆F(xiàn)在,總算能松綁了。
余歌抹了把眼睛,“伯母但說無妨�!�
“你告訴她從今以后,要好好活,”兩個孩子的出生和長大,一點(diǎn)一滴匯在她眼前,她唇角帶笑,望進(jìn)無父無母的余歌眼中,“成為她們的母親,我沒有一刻后悔過�!�
獄卒腰間的鑰匙叮當(dāng)作響,流云將毒藥寶貝般藏起,對他揮了揮手:“去吧,離開這個地方。”
余歌重新拉起帽子,對她和另一邊的蕭程永鄭重道:“您放心,我一定會努力護(hù)住她們的�!�
就像護(hù)住自己沒能擁有的寶物那般。
獄卒來巡視了一番,見他們夫妻二人各自靠坐在墻下,踹了一腳牢門呵斥道:“老實點(diǎn),今天找不到人,還有你們好受的。”
待獄卒的腳步聲消失在盡頭,流云把斷腸散遞過去,輕聲道:“蕭郎,最后是你陪著我,我很安心。”
蕭程永回想自己的一生,從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鎮(zhèn)少年,劫了自己的新娘,千里迢迢跑到京城來,有了自己的兩個孩子。
“阿云,托你的福,我這一生無愧于圓滿二字�!�
他拔開斷腸散上的瓶塞,替她挽了挽鬢邊的碎發(fā),呼吸間的鐵銹味似乎隨著死亡的咫尺而淡了不少。
“最后喝一回交杯酒吧,”他注視著疲憊不堪的流云,“黃泉路上,我們還做夫妻�!�
手臂穿過欄桿,流云的臉上露出釋然的笑。
“那說好了。”
……
榻上的蕭泉滿頭大汗,李樓風(fēng)不住地喚她,可她就是無法睜開眼。
“怎么辦,她這個情況根本送不走?”余歌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城門戒嚴(yán),別說藏個昏迷不醒的人了,就算是牛車也要掀開來看個一二三。
趁著院中另一戶人家出遠(yuǎn)門省親,他們把蕭泉藏在余歌家中,只是不知還能維持多久。
這幾日打著嚴(yán)查偷盜的名義,挨家挨戶地搜人。
李樓風(fēng)甚至跑去北大營找了他大姐的同袍沈是與沈?qū)④�,沈�(qū)④娐犕陙睚埲ッ}后問他:“你當(dāng)真覺得離京之后,她就安全了?”
“你也說了那些人是要她的命,那就不能用常人的邏輯去解釋惡狼的想法,一旦他們發(fā)現(xiàn)人不在京中,那么無論如何都會動用其他勢力,趕盡殺絕,甚至因為不在京城,不必束手束腳�!�
“不如燈下黑,逃亡是沒有盡頭的�!�
沈是與見他面上糾結(jié),為他指了條明路:“聽說浣衣局最近在新招一批浣衣婢,我那里有熟人,可以偶發(fā)舊疾為由暫時收留她,作為將入宮的浣衣婢�!�
“不行,那太危險了!”他一口否決。
沈是與也不惱,點(diǎn)點(diǎn)頭道:“你且考慮一番吧,將她暫時養(yǎng)在浣衣局中,還是顛沛流離�!�
“余歌……”他望著昏睡不醒的蕭泉,不確定地問道:“如果蕭泉醒來,面對家中下場,你說她會怎么做……”
余歌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那還用說嗎?以她的秉性,不鬧個天翻地覆水落石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好……”李樓風(fēng)揩去蕭泉額上的細(xì)汗,“你看好她,我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這個節(jié)骨眼,若是有人來搜查,他一個人分身乏術(shù)。
“我很快就回來,”李樓風(fēng)自己也不確定道:“我去找一個,能容得下她的地方。”
……
找到沈是與時,他似乎早有預(yù)料,給了他一件信物寥寥數(shù)語,便算是安排妥當(dāng)了。
翌日,李樓風(fēng)抱著昏迷的蕭泉等在一處荒涼的宮門口。
他在京城那么多年,竟是不知道還有個羊腸小道能直通宮側(cè)門。
很快轉(zhuǎn)出來一個太監(jiān)打扮的男人,神情陰郁道:“把人給我吧�!�
李樓風(fēng)猶豫道:“你要將她帶到何處?”
男人本來就不想管這攤子事,聞言沒好氣道:“當(dāng)然是放到快要死的人堆里,那里才沒人管她是誰,其他的看她造化。”
“她若是醒了,勞煩你傳信于我�!�
李樓風(fēng)摟緊了懷中的人,依依不舍地將她放在這人手中。
男人掂了掂手中的人,“她不會突然咽氣,然后你嫁禍于我吧?”
也不知是經(jīng)歷了什么才能問出這多疑的話。
他的話聽在李樓風(fēng)耳中卻像是無情的錐子扎在他心上,幾近猙獰道:“她不會死,你……”你死了她都不會死。
畢竟是有求于人,后面那句他咽下肚中聽了個響。
“知道了,這就走了,真是,怎么什么人都往我這兒塞……”
他抱著人晃晃悠悠地轉(zhuǎn)身,看得李樓風(fēng)心頭火起,可當(dāng)下又沒有更好的辦法。
待蕭泉醒來后,他便將她接出來,無論她想怎么做,他都陪她。
只要她能醒來。
震天的爆竹聲不知從哪傳來,路面上的落葉久無人掃,聽說這處是專門辟給不光彩的皇族悄聲離開的,無怪乎這么凄涼。
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轉(zhuǎn)角處,他才回過神來,囈語散在風(fēng)里沒人能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