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錢對你們這種人來說很重要
隔日，蘇秋雨對著鏡子輕輕嘆了一口氣。
臉上的淤腫好像更大了，顏色也更濃。
拿出藥膏抹均勻，蘇秋雨把口罩戴上，漁夫帽壓低。
手機響了。
蘇秋雨看了眼，接起：“珍珍�！�
諸麗珍在那邊興奮道：“好了沒啊小雨，好刺激，你快點下來！”
“……你在路邊看到了什么嗎？”
“哈哈哈哈，不是不是，是我又想到了一個完美造型！保證學(xué)長認不出你！”
“……”
五分鐘后，蘇秋雨下樓。
諸麗珍降下車窗，拼命搖手：“這里！這��！”
蘇秋雨走去：“你這輛車……”
“車子是租的呀，我當然也要喬裝啦！”
蘇秋雨打開副駕門坐入進來，諸麗珍把手機遞來：“小雨，你選！”
蘇秋雨掃過上面的殺馬特，非主流，皮衣皮褲特工裝，充電泵氣偶，巨型卡通絨套……她抬眼看向諸麗珍，發(fā)現(xiàn)她是認真的。
蘇秋雨沉默了很久，在手機上指去：“這個�！�
諸麗珍失望：“我還以為你會選我這套剛看到的呢，成！那我來！”
*
半個小時后，諸麗珍頂著木乃伊cos造型，載著落后好幾個代目了的殺馬特發(fā)型的蘇秋雨，和為她們創(chuàng)作這個造型的托尼老師一起去云盛區(qū)CBD，找了家小咖啡館。
路上，蘇秋雨終于給顧墨霆回消息，約他在這家小咖啡館見面。
顧墨霆回：“好，蘇女士，昨天的事很抱歉�！�
蘇秋雨：“我只要現(xiàn)金賠償。”
顧墨霆回：“可以�！�
進咖啡館后，蘇秋雨和托尼老師入座。
諸麗珍拿了份雜志擋臉，遠遠坐在角落暗中觀察。
蘇秋雨坐姿端正，端正得像一塊木頭。
她頭上頂著殺馬特發(fā)型，戴著壓得極低的漁夫帽。
巴掌大的臉，被地攤上買的墨鏡和幾塊錢一大包的廉價口罩遮擋得嚴嚴實實，這造型，怎么看怎么不倫不類。
但諸麗珍還是有點擔(dān)心，因為蘇秋雨的頸肩比例太優(yōu)越了，就算被殺馬特的發(fā)型蓋住了肩膀，但萬一呢。
托尼老師頂著五顏六色的頭發(fā)坐在蘇秋雨旁邊，等下要扮演她的表哥，現(xiàn)在不停在練臺詞。
約定的時間快近了，托尼老師越來越緊張。
蘇秋雨被他帶了節(jié)奏，心情也開始亂。
捧起熱咖啡，蘇秋雨命令自己必須平靜。
時隔四年，她只要不出聲，不站起來，顧墨霆絕對認不出她。
畢竟，蘇秋雨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
是個在民政戶籍系統(tǒng)里被完全抹除掉的死人。
到了約定時間，咖啡館的玻璃門準時被人推開。
咖啡館里的人紛紛望向門口。
短暫的安靜后，小小的咖啡館里響起一片動靜不小的喧嘩。
蘇秋雨不敢轉(zhuǎn)頭。
一股可怕的緊繃感從脊椎直躥頭頂，她捧著咖啡的手指不安地縮起。
做足心理建設(shè)，蘇秋雨微側(cè)過頭去，忽然一愣，余光望見得并不是顧墨霆，而是邵珊珊。
蘇秋雨看回前面，周身發(fā)麻的感覺散盡，變作一股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很僵硬，像是有人用勺子在她的心口上挖掉一大塊肉，空掉了。
但這樣其實更好，面對邵珊珊，她至少不用緊張。
邵珊珊從頭到腳都在發(fā)光，blingbling，微卷的披肩長發(fā)，精細到每根發(fā)絲，外披卡其色英倫風(fēng)衣，是專門為她裁剪的高定。腳上踩著一雙秋季才上的限量版高跟鞋，她身上最便宜得是她的耳墜，也要五位數(shù)起。
在精英白領(lǐng)云集的云盛CBD，無人不識貨，邵珊珊這一身高奢質(zhì)感，讓她一出現(xiàn)便自帶光芒，熠熠生輝。
邵珊珊摘下臉上的墨鏡，望了一圈，停在托尼老師的七彩流云發(fā)型上。
掃了眼這兩人的衣服質(zhì)量，邵珊珊眉心輕皺，拎著鱷魚包走去。
托尼老師看著她放下來的包包：“這里有人了。”
邵珊珊笑容優(yōu)雅：“你好，你們要等的人，應(yīng)該是我�！�
托尼老師道：“不可能，我們要等得是個男的啊�！�
邵珊珊笑了笑，坐下來道：“抱歉，我男朋友很忙，所以我代他前來�！�
“男朋友？”托尼老師點點頭，“哦，那你男朋友叫什么？”
“他姓顧，他的小侄女昨天冒犯了你的……”
邵珊珊朝一旁已經(jīng)彎腰駝背，佝僂身形的蘇秋雨看去。
“還未請問，你們二位的關(guān)系是？”
“我是她表哥。”
邵珊珊點頭，好奇打量蘇秋雨。
這發(fā)型，這穿衣風(fēng)格，這氣質(zhì)儀態(tài)……跟蘇秋雨沾邊嗎？
那小丫頭是因為認錯太多的“蘇秋雨”，改賽道了？
“不好意思，”邵珊珊道，“我得確認下你們的身份，請問，你叫什么？”
蘇秋雨沒說話，她拿出一張紙，展開后推到邵珊珊跟前。
上面是她損毀的那套瓷器的出庫發(fā)票。
托尼老師見狀，打開手機，將蘇秋雨事先傳給他的幾張瓷器照片點開。
邵珊珊拾起發(fā)票看了眼：“三萬對吧�！�
托尼老師道：“她的藥膏，還有昨天的誤工費也要算�！�
“ok，我湊個整數(shù)，給你們五萬吧�！�
“好啊！”托尼老師開心地攤開掌心，“錢呢！”
邵珊珊淡淡看了眼他攤開的手心，拿出手機，看向蘇秋雨：“掃碼吧�！�
蘇秋雨帽沿下的雙眉微沉，沒有動。
托尼老師道：“什么掃碼，不是說現(xiàn)金嗎？”
邵珊珊一頓：“現(xiàn)金？”
“對啊，我表妹在短信里說得很清楚，要你男朋友帶現(xiàn)金來的�！�
蘇秋雨低頭點開手機信息頁面，將她發(fā)給顧墨霆的這條消息推到邵珊珊跟前。
邵珊珊面色不太好，笑笑：“現(xiàn)金和轉(zhuǎn)賬，好像沒有太大的區(qū)別吧。”
托尼老師道：“不，我們說好是現(xiàn)金，就請一定拿現(xiàn)金來�！�
兩個金主再三交代，一定要現(xiàn)金。
“轉(zhuǎn)賬也是一樣的，錢都是你們的�！�
托尼老師搖頭：“不一樣，說好現(xiàn)金，就得是現(xiàn)金，你男朋友都答應(yīng)了，他沒跟你說清楚嗎？你真的是他的女朋友？”
邵珊珊的笑容凝固，眼神微微瞇起，看著托尼老師。
“是啊，”邵珊珊慵懶地往椅背靠去，“我是他的女朋友。不過我很好奇，為什么轉(zhuǎn)賬不行？你們是通緝犯？還是因為你們是黑戶，轉(zhuǎn)賬會被吞錢？如果這樣的話，那么這張入庫單上的數(shù)額，我要好好核對核對了，萬一你們訛錢呢？”
托尼老師一怒：“喂！你胡說八道什么呢！你們找我們出來，這又打算不給錢了？這不是戲弄我們嗎？”
邵珊珊莞爾：“沒有哦，我只是需要核對，沒說不給錢。”
“還要怎么核對？蓋著章的條子擺你跟前了，瓷器碎掉的照片也給你看了，那盒瓷器當時在警局也備案了，這會兒你說不認賬就不認賬？怎么，我們的時間不是時間嗎？”
邵珊珊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他：“從很遠的地方坐車過來的？”
托尼老師道：“你以為！”
邵珊珊的目光忽然看向蘇秋雨：“哦，車費貴嗎？不對，我應(yīng)該這么問，地鐵人擠人，辛苦嗎？”
托尼老師皺眉：“你什么意思？”
“你們的時間真的很值錢？抱歉，我沒看出來�！�
邵珊珊笑著將墨鏡戴回臉上，看著蘇秋雨臉上那不超過10塊錢的廉價墨鏡：“蘇小姐包得嚴嚴實實，但看得出還很年輕，多大了？”
蘇秋雨沒說話，口罩下的唇瓣輕抿。
邵珊珊笑：“蘇小姐，要么，收下我的線上轉(zhuǎn)賬。要么，你們一分錢都不會有。錢對你們這種人來說，很重要吧？”
“……”
蘇秋雨垂下眼睛，看著已經(jīng)熄屏的手機。
眼前一幕竟然和四年前重疊在了一起。
世事像個馬戲團，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畫出一個圈。
她曾以為自己會成為手執(zhí)利劍，騎著獅子跳過火圈的勇士。
結(jié)果這個圈出現(xiàn)在了她的腳下，變作立體的球，她是踩著這個球的小丑。
托尼老師叫道：“不行，就要現(xiàn)金！答應(yīng)了的事，你們怎么不算數(shù)？附近好幾家銀行，多簡單的事，走��！”
“我跟你說話了嗎？”邵珊珊忽然疾言厲色，沉聲怒道，“這位男士，你可以閉嘴嗎？你的氣質(zhì)談吐配得上你這身廉價的打扮，完全符合你的貧賤出身！不是昨天一場誤會，你認為你們這輩子有資格坐在我面前喝咖啡嗎！你們配和我說話嗎！”
托尼老師愣了，忽然拍桌起身：“你個臭賣肉的！你還瞧不起我的出身了！今天要么給現(xiàn)金，要么你就別來裝闊氣了！”
遠處躲在雜志后面的諸麗珍驚得抬起墨鏡。
蘇秋雨忙拉住托尼老師，示意他坐下來。
邵珊珊瞪圓眼睛，也一下站起身，指向托尼老師的鼻子：“你說我賣什么？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蘇秋雨沖托尼老師連連搖頭。
托尼老師冷哼，沒有說話。
“這是咖啡館，是公共場合！你膽敢造謠污蔑我的人格！今天的錢你們一分都要不到了，你們等著吃官司吧！”
邵珊珊拿起包包便走。
手腕忽然一緊，被蘇秋雨一把握住。
力氣非常大，宛如鐵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