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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毫無破綻的審問

    那封信箋很快在長老中傳閱。

    有些人一眼就認出了家主的筆跡,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還翻出家主以前的書信逐字核對。

    一切結論顯示,這封信的的確確出自家主親筆。

    “家主的字跡特殊,不屬于任何書法別派,尋常人很難模仿。”頭頂貂尾帽的大長老說道。

    他是家主的表弟,年少時曾當過家主的伴讀,因此在長老中頗具威望。

    “伯遠,你給大家讀一下這封信把。”

    看著姜伯遠拿到信后變幻莫測的復雜神情,姜穗穗暗暗松了口氣。

    昨晚在姜世譽的相冊上看到他的筆跡時,她就萌生出這個大膽的想法,讓姜世譽以家主的口吻寫一封信,當作回到北齊后的護身符。

    沒想到這么快就用上了。

    “家人們,當你們看到這封信時,我不幸感染了笑面疫。為了大家的人身安全,我選擇暫時搬離姜宅,避世隱居�!�

    “放心,我有個老朋友精通醫(yī)術藥理,正在研究專門針對疫病的偏方。有他為我治療,我很快便能痊愈�!�

    “阿譽是這位神醫(yī)的孩子,托姜家照顧幾天,務必把他當少爺對待,好吃好喝供著,不得輕慢。”

    “哦對了,我不在家這段時間,姜穗穗代任家主之位,爾等須聽其差遣……”

    姜伯遠念完最后一句,表情逐漸扭曲,攥緊的手指恨不得將信紙戳出洞。

    姜穗穗的臉色也黑了。

    她口述的書信多么完美無瑕,姜世譽那家伙到底畫蛇添足寫了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進去��?

    幸好有大長老出面作證,“這封信用詞雖然古怪新奇,但老夫印象中,家主年輕時言辭行文確是這個論調(diào),老夫瞧著反而覺得分外親切�!�

    其他長老紛紛點頭。

    這封信算是徹底被承認了。

    “家主竟然感染了笑面疫……”

    “前些日子我還同他聊過幾句,那時他便躲在屏風后,隔得遠遠的,我還當他對我不滿,沒想到……”

    “家主閉門不出,怎會驟然染��?快傳家主的貼身仆從問個清楚!”

    姜伯遠直言不必,“父親從不習慣旁人近身服侍,況且這封信上說了,他不愿傳染給家人,更不可能讓外人涉險。恐怕,沒幾個人知道他得了病�!�

    而這為數(shù)不多知曉真相的人里,竟然就有姜穗穗!

    一個外四路的私生女,憑什么得到家主青睞和信任?

    不但隨意出入祠堂重地,更對姜宅所有暗道了如指掌,在姜家潛藏整整一日,沒人能找到她……

    姜伯遠越想越氣,氣得肝疼。

    “唉,家主仁義,怕連累族人,患病秘不外傳,獨自搬出姜宅養(yǎng)病,我等卻在這兒勾心斗角,為難區(qū)區(qū)七歲幼童,真是慚愧,慚愧啊。”

    一封信讓幾位長老都陷入自殘形愧的情緒里,長吁短嘆。

    姜穗穗悄悄觀察眾人,企圖從他們的神態(tài)舉止中瞧出端倪。

    他們每個人都很震驚,好像對家主染病這件事全然不知情。

    難道這只是一場意外?

    “諸位長老不必憂心,有阿譽父子陪在家主身邊,一切安好�!�

    “這位阿譽到底是……”

    “他就是你們口中與我通奸之人�!苯胨刖従彽�,“昨日他衣著不整,其實是情急之下褪去衣物為家主遮蔽傷口,我?guī)映鲮籼煤�,他覺得姜家待客不周,自請回到家主身邊了�!�

    眾人啞口無言,臉色都有些不自然。

    尤其是姜伯遠,全場捅了最大簍子的人,一張老臉比炭還黑。

    最先發(fā)現(xiàn)案發(fā)現(xiàn)場鬧出烏龍的姜云暉也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大家的表現(xiàn)令姜穗穗很滿意,不枉她和姜世譽連夜想出一套說辭。

    至于精通醫(yī)術……

    姜世譽對笑面疫總是一副津津樂道了如指掌的模樣,這么說也沒毛病吧。

    “可身為一家之主,怎能撂下?lián)硬还�,一走了之?”有個長老提出異議。

    “呵呵,信里千叮嚀萬囑咐,家主不在時,姜家以太姑奶奶為首�!绷硪粋長老無奈道。

    “一個女娃……”長老們望向姜穗穗,目光里全是不滿和質(zhì)疑。

    姜伯遠將那封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總覺得信箋所用紙張材質(zhì)很稀奇,平整光滑厚實,比北齊境內(nèi)最好的金粟紙還精致。

    他篤定江州城內(nèi)沒有這種紙流通。

    另外,紙張上畫的一個個紅色方塊有何用意?把漢字規(guī)規(guī)矩矩寫在方塊里,如此特別的書寫方式,聞所未聞。

    還有家主的字,雖說字跡相同,可書寫筆法似有些生疏,尤其是個別筆畫復雜的字,寫起來就像初學寫字的孩童般別扭。還有些字他幾乎認不得,像是簡化過的字體。

    總之,這封信從頭到尾透露著古怪。

    “父親年邁重病,獨自居住在外,我不放心�!�

    眼下長老們對這封信深信不疑,姜穗穗地位穩(wěn)固,姜伯遠的態(tài)度也只能放緩,語氣恭敬起來,“太姑奶奶,勞煩您帶路,我不進去,就在門口看一眼,聽聽他老人家的聲音�!�

    “可以啊,”姜穗穗滿口答應著,“不過在此之前,家主有件事托我問問三房�!�

    眾人不明所以,不敢吱聲。

    她目光看向角落,“聽聞三小姐也染了病,為何不上報,藏在祠堂里?”

    家主的三兒子姜叔晉是個軟骨頭,平日躲在屋里擺弄花花草草,遇到事就窩進墻角不吭聲。

    他家娘子也是膽小的,兩人猝然被點名,驚得雙雙直起身來。眾人這才恍惚想起,姜家還有這號人物。

    “啊,我女兒,她回外祖娘家去了……”姜叔晉大腦空白,嘴比腦快。

    姜穗穗點頭,“好的,既然三爺還在嘴硬,就請大爺派人把暗室里那位老嫗請出來吧�!�

    三房夫婦聽了這話,臉色大變。

    “太姑奶奶饒命��!”三娘子虞氏哭嚎著哀求道,“我女兒得了病,若被家主和長老們發(fā)現(xiàn),定會送到外面去!可現(xiàn)在外面亂成什么樣了!滿大街都是滿臉膿瘡的病秧子,離了姜家,鐵定活不成……”

    眾人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什么叫離了姜家就活不成?

    這是把家主置于何地?

    虞氏說完也意識到錯了,趕緊改口,“家主金龍玉體,自然與常人不同,可我女兒金裕自幼身體羸弱,當?shù)锏膶嵲诤莶幌滦�,只能把她偷偷藏在祠堂里,謊稱她去了外祖娘家……”

    “荒唐,老三夫婦你們行事太荒唐了!”姜伯遠板著臉破口大罵,“祠堂乃是家族圣地,怎可任由病患玷污清凈!”

    姜叔晉唯唯諾諾地抗辯,“大哥,我能有什么辦法?我也怕傳染給家里人,特意把她藏在暗室里。那兒是姜家關押重犯的地方,平時根本沒人。誰成想您昨夜會把太姑奶奶關進去,差點兒鬧出事……”

    姜伯遠氣急敗壞,“聽你這意思還賴上我了?”

    兩兄弟爭執(zhí)得熱火朝天,誰也沒注意到,姜穗穗三步并作兩步,一屁股跳上了專屬于她的高位,蓮藕般肉嘟嘟的小短腿熟練地晃蕩著。

    嗯,終于舒服了。

    這才是她熟悉的感覺。

    站在下面被圍攻審問什么的,壓根不該發(fā)生在她身上嘛。

    虞三娘子還在哭訴,一把鼻涕一把淚,我見猶憐。

    “我們原想著先藏一陣子,暗地里托人尋良醫(yī)來,把病治好,到時自然無事發(fā)生�?扇隣敍]本事,找來一個庸醫(yī),給金裕下猛藥,雖能夠抑制病情惡化,卻會使她容顏損毀傷口難愈……金裕這才變成那副鬼樣子!”

    “說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樣子�。俊苯茣煾烧玖税肴�,無聊透頂,一下子被勾起好奇心,“把人叫出來我看看?”

    話音剛落就被薛氏一巴掌蓋在腦門上,“就你看熱鬧不嫌事大!閉嘴吧!”

    姜芷琦一臉嫌棄地避著這群人,跟他們同住屋檐下簡直就是對她的侮辱,她怎會有這些愚蠢的親戚?

    余光瞥見高堂上置身事外的奶團,她愈發(fā)不舒服起來。

    姜穗穗審視著眾人,居高臨下將他們每個神情動作的細節(jié)全都盡收眼底,逐一剖析。

    可她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綻。

    就好像老家主和三姑娘的病,跟在場眾人沒有任何關系。

    “三姑娘是姜家第一個染病的人,”大長老發(fā)話了,“三爺,家主的病該不會是你女兒傳染的吧?”

    “不不不,絕無可能!”這么一大口鍋蓋下來,驚得姜叔晉瘋狂擺手,“我們再三問過金裕,除了昨夜太姑奶奶和那位公子,她沒接觸過任何人�!�

    “是啊是啊,”虞氏道,“若家主知曉此事,她也不可能藏匿至今了�!�

    “是嗎?”姜穗穗心存疑慮。

    “好了好了,現(xiàn)在要緊的是趕緊把人送出去,再遲一刻都要老命咯�!毖κ衔孀】诒�,憋著氣不敢呼吸,恨不得馬上離開,“太姑奶奶,依我看你就把家主避世的地方說出來得了,三姑娘也送到那兒去,兩人一塊兒養(yǎng)一塊兒治,兩全其美。”

    姜叔晉和虞氏狠狠點頭,齊齊望向姜穗穗。

    這下輪到姜穗穗犯難了。

    思索片刻,她應允下來。

    姜云暉忍不住了,小聲罵道,“裝腔作勢!狐假虎威!我真受不了,有沒有誰來治治她?!”

    姜芷琦顯然也不爽很久了,她想到了什么,笑道,“放心,能治她的人,馬上就來了�!�

    話音剛落,門外小廝飛奔報信,“各位老爺太太們,魏家人來了,囔囔著要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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