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說成婚
冰冷的劍穿刺胸口,血珠斷線似的滴落。
謝池抬眼,與白澈魚對視。他身披紅袍,發(fā)絲垂在臉側(cè),竟比往常顯得清秀幾分,只是眉目間一片冰冷。
謝池此前從未見過他有這種表情。
呼吸慢慢微弱,她忽然記起轎外一陣鑼鼓喧天。
記得明明時間剛過不久,卻恍如度年,她被白澈魚牽下轎,踏過火盆,三拜紅塵,送入洞房。
這盛景,她一輩子也不會忘。
再睜眼時,謝池有些恍惚。
莫不是她死前出現(xiàn)幻覺了,為何周圍這么像冷宮。
小時候母妃被人陷害,那會謝池小,只會害怕的縮在母妃懷里,但周遭景象卻印象深刻。
“公主,公主,您終于醒了………”
燈禧見謝池蘇醒喜極而泣,忙扶起她。
謝池有些茫然。她不知自己為何沒死,這又是何處,但眼下她最關(guān)心的是燈禧。
若皇室權(quán)利不再,公主府那幫慣會欺人的指不定趁昨夜混亂找了燈禧麻煩。
“你可安好,有沒有被為難?”
燈禧是從小陪伴她左右的小侍,這么多年來,兩人間早已情同手足。
燈禧聽不得謝池語氣里的虛弱,心疼得抽抽嗒嗒,哽咽著聲:“無礙,謝謝公主關(guān)心,是侯府王爺暗中帶走奴婢,又派奴婢來接應(yīng)�!�
謝池眼眸微垂,一種說不出的酸澀從心里蔓延至全身。
她記著白澈魚說自己尋遍高人,知曉今日大婚乃良辰吉日,于是便溫柔地?fù)еS下一生一世一人的承諾。
她卻也記著,那夜,他目光冷得像刀子,毫不留情想殺她,只撂下一句:“大仇得報,請您安息。”
她恨。
見了燈禧,謝池心下了然。侯府一直對父皇忠心耿耿,想必對白澈魚所行有所察覺,早做好了打算。只是不知外面情形如何。
正想著,門吱呀響的兩人頓時視線交于一處。推門進(jìn)入的侯爺見公主蘇醒,慶幸般嘆了口氣。
他像是知道謝池要問什么,小心關(guān)上門道:“皇上與公主假死,白丞相留下九皇子作為傀儡,暗中掌權(quán)。如今公主需扮作老臣庶出,暫避風(fēng)頭�!�
“我父皇呢?”
“您放心,皇上已被接應(yīng)至外地,籌備日后事宜�!�
父皇沒事就好。謝池緊握的拳頭慢慢松開,隨即眼里涌出厭惡,恨意如同藤蔓般纏繞著她。
這筆賬,她遲早要與白澈魚一一算清。
謝池真心謝過侯爺,一行人遮掩著趕向侯府,見謝池望向眼前稍有破敗的房子,侯爺搓搓手:“公主,做戲做全套,這………”
“甚好,謝謝侯爺�!�
謝池沒得挑,也不想挑,這里雖破敗,但勝在冷清,無人打擾。
侯爺暗中請出素魄族仙師為謝池改面,待燈禧遞過鏡子,謝池自己也愣怔了。鏡里人臉蛋雖精致小巧,但眉眼只能算清秀,人堆里也很難找出。
但更令謝池驚訝的是,安侯爺竟識得素魄族人。
素魄族乃是千年便誕生的大族,因有著玄法怪力,被人族所懼,幾千年來一直居住月界,與人和平相處,卻無人敢近。
“多謝。”
謝池開口,眾人都愣住了。
想不到素魄法術(shù)如此玄妙,竟能讓人換面換聲。
待仙師離去,侯爺緩聲道:
“從今日起,公主您就喚安池,娘親早死,近日才被尋回。”
謝池知道,侯爺與父皇為她謀了條后路。憑借此身份,她日后定能無憂無慮地隱世。
可她不甘心。情易躲恨難消,只有親眼見到白澈魚凄慘,她才解氣。
思及,謝池挺直腰板作揖,眼神堅毅:
“丞相為穩(wěn)固權(quán)威做戲定要給九皇子招妃,煩請侯爺把本宮送入宮中�!�
侯爺一聽,頓時額頭滲出汗珠,鞠躬道:“萬萬不可啊,皇上囑咐老臣一定保證公主安全,公主萬不可做這種冒險之事�!�
謝池扶起他。侯爺被她眼中燃燒的憤恨所驚,半晌嘆了口氣。他知道,今日若不從了謝池的意,謝池便不會開心。
“老臣知曉了…………”
謝池眸光瑩瑩:“謝侯爺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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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京城皇室動蕩之事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卻無人敢違。一來,丞相雖違背道義,卻也輔佐有方讓百姓安居樂業(yè),二來,誰也不愿當(dāng)出頭鳥領(lǐng)這晦氣。
謝池也算是看透世間涼薄,為父皇感到不值。
從前多少日夜,父皇為了江山社稷操勞,滿頭花白,如今百姓只想過好日子,竟無一人愿意打抱不平。
“世情薄,人情惡,父皇,您究竟為了什么…………”
謝池眼神暗淡,只覺得寒意侵便全身,如同沉入刺骨湖水。
“公主!公主!宮中果然發(fā)布選秀詔令了!”
燈禧顧不上氣喘吁吁,迫不及待與謝池分享才得來的消息。
終于等來了。
謝池摸摸她的頭安撫道:“你好生待在侯府,日后待我接你�!�
燈禧將她的手拿下,用臉頰緊貼著,眼中竟是滴下眼淚。她舍不得公主以身犯險,確因懂她,還是衷心祝賀道:
“沒有奴婢在,公主照顧好自己,天涼記得加衣。奴婢定天天為公主祈福,公主聰慧,定能得償所愿�!�
大婚之前,謝池本以為再難見到皇宮。但如今踏入?yún)s是另一番心境。
她緊握著衣角,乖順地隨著一眾女流聽管事王嬤嬤的指揮。王嬤嬤一眼掃去,見眾人都低眉善目,心里順暢許多,語氣自然也不錯:
“你們幾個都是大家閨秀,來了宮里給我有點(diǎn)眼力見,暫且先住下,明日便開始初選�!�
謝池收拾好包袱,見與她同住之人皆都滿臉疲意睡下,便小心翼翼推門出去。
她想去一趟自己的朝華宮,找尋落下的重要之物。
朝華宮離住地并不遠(yuǎn),謝池進(jìn)入見四周漆黑,這才放開些許手腳,揉了揉腰。躡手躡腳久了就是不便,容易腰疼。
她四處翻箱倒柜,連窗外的異動也不曾聽見,再回過神嘴突然被人捂住,脖頸后被濕熱的呼吸燙得癢極了。
身后那人似是全然不管她的掙扎和驚恐,只是強(qiáng)硬地禁錮住她威脅道:“再動殺你�!�
謝池不出聲,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
這聲音太過耳熟,讓她不由得有些恍惚。
白澈魚為何在夜深人靜時潛入朝華殿,莫不是早已知曉她的身份計劃?
見懷里之人安分,白澈魚屏息凝神許久,直到確認(rèn)追來的人都已跑遠(yuǎn),他才松手。
“你是誰?為何深夜闖入寢宮�!�
白澈魚視線緊盯謝池,一副興師問罪之樣,全然沒有自己也是暗闖者的心虛。謝池氣笑了,嘴里也是極不饒人:“與你無關(guān)�!�
她不怕死,如今重逢故人,心里早已是無邊的恨。這恨致使她了無分寸,直接讓敵意暴露在白澈魚面前。
白澈魚見她眼眸怒意,心里竟陡生一股惡趣。小小的女子,半夜偷竊不說,對他也毫無半分敬畏,反倒有些憎惡,實在有意思。
他輕笑,手指挑起謝池下顎端詳:“選秀的各家女子我早已熟悉,你便是侯府尋回來的小庶女安池吧?”
見對方不語,他咄咄逼人道:“想不到堂堂正氣凜然的安侯爺,背后竟也會干出無恥勾當(dāng),當(dāng)真不像他的做派�!�
這庶女身份著實可疑,白澈魚不信,卻暫時尋不到證據(jù)。推翻皇室他已耗費(fèi)心血,哪怕對皇帝衷心耿耿的安侯爺背地里謀劃計策,他也是不能當(dāng)下解決的。
所以他選擇主動引魚兒上鉤,親手將安池列入選妃名單。
謝池掙開他的手,趁他神色飄忽之時幾番思索,決定先不撕破臉皮。
她低著頭,柔若無骨般朝白澈魚行禮,瞧著甚是乖順:“方才太過慌亂,殿里漆黑,小女子不曾認(rèn)出丞相,著實抱歉。此番安池只是聽說公主喜醫(yī),殿里定留存了藥草,安池想尋些給父親�!�
她的確喜醫(yī),但卻是為了醫(yī)治自己母妃。
好一個為父親治病,看著倒像是真的病急亂投醫(yī),也不知這小庶女話里話外幾分真假。
白澈魚擺擺手,示意他不會再追究。
謝池松了口氣,下意識后退了一步,結(jié)果不慎踩到裙角,下一秒便要摔倒。白澈魚眼疾手快拽住她肩膀,想讓她借力而起。
誰知謝池一發(fā)力就腰疼,不僅借不上力,反而還拖著白澈魚一起跌下。
二人呼吸相交,身子緊貼在一起。謝池心里頓時覺得惡心,掙扎著就想起身。奈何白澈魚太重,她的掙扎看著倒像調(diào)情。
白澈魚眸光極冷,但唇角還是帶著絲笑意:“莫不是姑娘看上臣了。”
又來了,惺惺作態(tài)。
謝池抵不過勁,被他偽言偽語氣笑,頓時環(huán)著白澈魚脖子,嬌羞道:“是啊………”
她手一借力,吻上白澈魚的唇。
敵不過,她便轉(zhuǎn)換思路,若是能惡心白澈魚也是極好。
反復(fù)廝磨,如同從前一般,可謝池心里再無一絲甜蜜。她見白澈魚愣神,找準(zhǔn)時機(jī)張開嘴狠咬下去。
“嘶……”
白澈魚推開她,黑著臉拂袖而去。
果真,他無情,當(dāng)真不在乎與誰接吻,心里也沒有那個叫謝池的人。
謝池放任自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笑著笑著,竟哭了。
另一邊,白澈魚心緒不寧地摸著唇角血印。他從小不喜與人親近,為何卻對那女子毫無抗拒,甚至接吻時也沒有推開?
這還是除了謝池,出現(xiàn)的第二個能與他接觸的人。
能夠親近謝池是因為他對自己洗腦太多,強(qiáng)迫自己接受了親密觸碰,可這安池絕對是素未謀面之人。
白澈魚思索良久,覺著必定是自己太過操勞,以至于無心處理距離關(guān)系。
看來是該趁著選妃之日,假意放權(quán)給皇帝讓自己好好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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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秀分四選,初選需挑出五官不協(xié)調(diào)者與身材走樣者。
太監(jiān)令下,嬤嬤便繞著眾女眷仔細(xì)瞧,碰見身上帶疤,五官比例嚴(yán)重失調(diào)的全都揪出,遣送她們回家。
謝池易容的那張臉五官自然還算端正,身材更是沒的說,好幾個嬤嬤站在她跟前仔細(xì)瞧也瞧不出什么瑕疵。
初選便走了近一半的人,通過的被送回寢房,明日要早起接受復(fù)訓(xùn)。
戰(zhàn)了好幾個時辰,這些官家小姐自然吃不消,一個個都喊著腰酸背痛,只有謝池面色如常,甚至還有精力出去打水梳洗。
幼時她與母妃失散時被人賣去黑市,什么苦活累活都干過。待被尋回,母妃又被人陷害入獄,一病不起,是她日日夜夜照料。
后來皇上與母妃惺惺相惜,她這才過上了衣食富足的生活,只是被嚴(yán)加管教學(xué)習(xí)禮儀,有時一站便是一天。
所以謝池比尋常人更能吃苦,也懂得人皆喜歡不惹麻煩肯吃苦的人。
方才她故意出去打水,知道嬤嬤在身后涼亭休息,卻也假裝看不見。她知道嬤嬤一定知曉自己不像別人嬌氣,難免對她更有好感,明日許會在太監(jiān)面前美言幾句。
果真,第二天二審之時,見謝池儀態(tài)端莊大方得體,加上昨夜留下的好印象,管事王嬤嬤對謝池贊口不絕,第一個就讓她過了選拔。
后續(xù)考試還有些時日,謝池便自己謀劃著接下來的路。若真當(dāng)上妃嬪,一來她要想好復(fù)仇計劃,聯(lián)通九皇子,二來要提防著眾多妃嬪陷害。
只是她忘了,最大的威脅不是通信和妃嬪,而是那個人人贊譽(yù)的好丞相白澈魚。
似乎從那日意外撞見之后,謝池總時不時碰上他。這天她想托安侯爺眼線捎帶封平安信,剛捏著信封路過御花園,便被叫住。
“安池姑娘這般好興致,來御花園看風(fēng)景?”
白澈魚手里折扇反復(fù)撐開又合上,眉頭一挑,語氣里盡是嘲弄,面上卻顯得溫文爾雅。
謝池藏起信封,不動聲色道:“丞相說笑了,小女不過是覺得有些氣悶,竟無意亂走至此。”
“嗯?”
白澈魚的視線如狼一般緊緊盯梢,謝池僵著身子不語,氣氛一時降至冰點(diǎn)。
只聽他突然笑了下,與此同時也收回視線,打趣道:“安姑娘瞧著倒像是做什么虧心事了,這般怕臣?”
謝池面色麻木:“您玉樹臨風(fēng),頗有氣勢,小女定然緊張。”
白澈魚嗤笑,快步走到她跟前,抽出她袖間的信后隨意甩了甩:“那這又是何物?安姑娘莫不是存了什么心,想著找到什么人?”
謝池暗暗咬牙,硬著頭皮解釋道:“這……這是寫給為娘的信,小女思念她確知再也見不到她,所以寫封信準(zhǔn)備投入湖底送給為娘。”
白澈魚知她說謊,但不拆穿,而是惡劣地當(dāng)著謝池的面,撕碎了那封信。
近日的風(fēng)喧囂,信紙剛一落入空中就飄得洋洋灑灑。謝池眼眸里閃過這些明明暗暗的影子,藏起更甚的仇恨。
“這樣,臣相信你為娘也會收到�!�
她聽他如此說,卻面帶瑩瑩笑意,字字有力道:
“多謝丞相,小女日后定當(dāng)報答�!�
當(dāng)晚,謝池越想越氣,偷摸著溜了出去。她知曉膳房每晚都會給白澈魚熬一碗棗湯,于是便趁人不備鉆進(jìn)膳房打算給白澈魚下點(diǎn)猛藥。
此藥喚亂緒,藥材易找,無毒性,但會讓人渾身騷熱難耐無比,烈性僅此春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