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羅晹一笑,說周末就回去給鄭uncle拜壽。
鄭家凱跟著壞笑,說一起去找看看那個硅膠胸,會不會被一掌捏爆。
羅晹幫他想主意,平時勒得那么緊的裙子要是掉下來,嘩,一對大波會當眾直接蹦出來。
鄭家凱說,“我Daddy會氣得當場從輪椅上站起來,眼睛都跟著掉下來喇。然后我就送一面錦旗到你家,再世神醫(yī)�!�
瞿紀濠說:“你不要起哄Erick了,他爺爺還專門等著他回去。就不要給他鬧什么新聞喇。”
末了,他又說,下個月馬賽,是鄭家凱那個小媽牽頭馬,那匹馬剛好養(yǎng)在他家馬場。
鄭家凱露出不是真的詫異,扳著瞿紀濠的肩膀,一臉壞意地商量接下來的事。
羅晹邊聽邊在作業(yè)本上寫了兩個單詞,抽出莫若拙給寫的學習計劃,在其中一項中打了一個勾。
杜祈昀在他背后問:“今天來找小班長的那個朋友走了,他好像很難過,你不去告訴他一聲你也要回去了?”
羅晹筆鋒微頓,杜祈昀告訴他,什么都不說,會讓人難過。
“我不需要你教�!�
“我就是好奇,Erick你這次好不一樣�?墒撬霉裕瑢φl也一樣,不是會喜歡你的那種人,最后你會怎么辦?”
羅晹看著走過來維持紀律的莫若拙,聲音一如既往地不以為意:“得不到就在手里捏碎�!�
“真苦”
周了在集訓基地的第五天,也是收到信的當晚就打個電話回去,說寫信的莫若拙好老土,然后一邊講電話,一邊反復看莫若拙的信。
被室友一臉揶揄問起,這么乖是不是女朋友。周了解釋了是發(fā)小,又被提了醒,警惕起日日和莫若拙黏在一起的羅晹。
莫若拙說挺好的,平時學校里有羅晹罩著他,放學還有羅晹請吃的甜點,周末在醫(yī)院陪準備第三次手術(shù)的莫嬋也有羅晹。
“……你們好肉麻�!�
又土又肉麻的莫若拙說:“嘿嘿�!�
周了說了句呆瓜,又說:“有了新大哥的小莫,幫我個忙唄�!�
“什么呀?”
第二天,根據(jù)周了給的地址,莫若拙上學前先去踩了點。在下午,他斗膽曠了最后一節(jié)課,鬼鬼祟祟取走中午訂好的花,站在別人校門前,還謹慎地把制服裝在書包里,就穿著一件高領(lǐng)毛衣,抱著一捧花校門外候著。
放學前幾分鐘,沒有經(jīng)驗的莫若拙還在手機上再三確認周了女朋友的長相,空空緊張出一后背的汗。
好在任務圓滿完成。周了的女友、女友的朋友都笑紅了臉,幾個人看得莫若拙怪難為情,離開前請每個人喝了一杯她們學校外面很好喝的一家奶茶。
熱奶茶很好喝,但來不及吃飯的莫若拙餓得肚子叫了一晚上,在晚自習上就在想羅晹家豐盛的宵夜。
結(jié)果沒等晚自習下課,他就因為腸炎和發(fā)燒,臉色慘白地被同學送進了醫(yī)院。
手背扎著針時,他給羅晹發(fā)消息取消今晚的補習,跟著還有兩個哭泣的表情。
第二天早上他才看到羅晹回他的消息,“不賺錢去約會了?”
數(shù)完那七個字,莫若拙坐在床上莫名其妙地笑了,跟著眼皮不知是好是壞地跳了一下。
身體還很難受的莫若拙更謹慎,出門前仔細檢查了書包,還回復羅晹,“我昨天生病了�!�
然后在便利店他給昨天送自己去醫(yī)院的同學買了一份早餐,又給羅晹帶了一份,背著滿滿的書包,等著公交時查看手機。
羅晹還沒有起床,所以還沒有回他。
中午,莫若拙還在等羅晹?shù)碾娫挄r,接到一通意外的電話。
護工語無倫次的說,吃過午飯老太太想出去曬太陽,她去拿條毯子回來,輪椅上的人就不見了。他們看了監(jiān)控,莫嬋一個人離開了醫(yī)院。
“小莫你聽阿姨說,先別著急,你奶奶人沒有糊涂,不會走丟的。她是不是想家了,回去了,你趕緊回去看看。”
莫若拙慌忙“好好”答應了好幾聲,語言先于大腦反應地應腔,“我回去看看。”
我回去看看。
站在吵吵鬧鬧的走廊反應了兩秒鐘,莫若拙才馬上明白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慌張跑著去辦公室請假。
班主任一邊給他寫假條,一邊問怎么了。
莫若拙用力皺著眉,才忍住不哭,滿眼無法掩飾的驚慌,“我奶奶好像丟了�!�
莫嬋在醫(yī)院住了快三個月,沒有理由突然想回家。
所以莫若拙家里沒有人回來過。
莫若拙打開門的一瞬間就知道屋子里和平時自己回家一樣,除了開門的一陣冷風,什么都沒有。
送他回來的老師對像白紙一樣顫動的男孩說:“莫若拙你想想還有沒有其他地方你奶奶會去?”
莫若拙低頭飛快擦了一下臉,說:“好像有�!�
“那老師帶你過去,你別怕,我們一個一個的找�!蹦糇镜募绨虮慌牧讼�,老師說,“沒事的�!�
“嗯!”莫若拙不敢泄氣,用力點頭。
車停在目的時,班主任的目光在眼前的小區(qū)微微一頓。
本市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端住宅區(qū),
有個私人營造的花園,放養(yǎng)著一些業(yè)主領(lǐng)養(yǎng)的野生動物,公共面積在周末對公眾開放。他有幾個學生就住在這里面。
進了小區(qū)后,莫若拙輕車熟路,一路小跑,在方家門外找到腳步蹣跚的莫嬋。
她正扶著鐵門往里張望,身體佝僂,像個被關(guān)在門外,身量不高的小孩子,只是頭發(fā)花白,滿目渾濁。
莫若拙不禁按住胸口,像是確定那里的心跳還在不在,如釋重負的聲音帶著哭腔,“奶奶,你嚇死我了�!�
“莫莫�!蹦獘瓤此难劬ο然艔垺⑶敢�、小心,又問他,“方先生一家怎么不在?”
莫若拙扶住她枯瘦冰涼的手,有些語無倫次,“我們先回醫(yī)院,回去我再和你說。先做個檢查�!�
“再等等,奶奶有話和他講,你回去上課,奶奶一個人等好了�!�
莫若拙嚇唬她,“等會保安會來趕我們的�!�
莫嬋握住鐵欄桿不松手,
“你先走,沒事的,他們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會為難奶奶的�!�
方程修家連個阿姨也沒留,里外的門窗緊緊閉著,沒人照管的花園參差不齊,冷風一吹,就像無情的旁觀者在跟著門外的劇情搖擺。
莫若拙如何柔聲細語哄人,莫嬋也堅持著不走,就是外人看來,也是這個老太太在無理取鬧了。
班主任從一旁走來,才把莫嬋說動。
莫嬋一邊熱情和藹地對莫若拙的老師笑,一邊一步兩回頭離開,有讓人難以理解的留戀。
只有莫若拙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在只有他們的病房里,他一邊給莫嬋按摩腿,一邊用輕松的口吻告訴她:“方叔叔一家已經(jīng)走了。”
后面莫嬋去做檢查時,眼睛都好像壞了,不斷落著淚。
醫(yī)生和護士都困惑看著平時慈愛、孝順的兩人。
莫若拙臉上溫和,和以前一樣周到,對增加工作量的醫(yī)護又是“謝謝”又是“不好意思”,叫的哥哥姐姐很悅耳。
每個人都對緊張的老太太說他好懂事,好乖,老太太沒有白疼他。
莫嬋這才勉強笑了笑,又問一次自己最后一次手術(shù)的成功率。
而莫若拙在CT室外,背著手靠墻,從腳下拉出一道瘦削的影子,像池中安靜的倒影,一天的起起落落,都在他的平靜中蟄伏了。
他這種讓人驚嘆的隱忍能力不是天生的。
以前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對從來沒有擁有的東西懷有期待。又在年復一年的期待里失望、再期待,最后他也不忿,甚至嫉妒。
不明白的事依然很多,只是那個時候尤其尖銳的想,為什么逆來順受的人就是自己?
他怨恨對自己不公的命運,也憎惡自己天生的畸形,甚至也不滿對自己什么都包容的莫嬋。
莫若拙唯一一次不算尖銳的叛逆就傷害了她,所以以后莫若拙就平靜了、溫順了,再也不敢再也不想有卑劣的情緒,他逆來順受、面如蜜糖。
他今天只有兩次哭的沖動。
第一次是老師的手放在他肩上,告訴他,沒事的。
第二次是找到莫嬋。
現(xiàn)在一個人的時候反而一切感受都平淡了,肚子也不疼了,心里在想的是如何安慰覺得他被第二次拋棄的莫嬋。
不知道出于什么樣的心理,在醫(yī)院無聊的時候,莫若拙試著撥出同樣尋找了一天的羅晹?shù)碾娫挕?br />
這次響了兩聲電話接通了。
羅晹回家后忘記打開漫游服務,所以莫若拙之前的電話一個也沒有接到,但看到了莫若拙的短信,問他:“你好了嗎?”
莫若拙也已經(jīng)從班主任那里知道他回家的事,沒說自己找了他一上午,輕聲問:“你怎么沒有告訴我你走了呀?”
羅晹應該是不覺得需要告訴他這些,在電話那頭沒說話。
莫若拙說:“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不清楚�!�
“那你玩得開心。”莫若拙笑笑,干巴巴地說,“也不要忘了學習,你已經(jīng)有進步了。”
看到病房的門開了,莫若拙就匆匆掛了電話。
雖然在這些普通的經(jīng)歷里,他還是不被人喜歡,也接連面對無可奈何的送別,但莫若拙已經(jīng)有了心平氣和的本能。
莫若拙想,我是知道他會走的,只是一點的難過。
“我最喜歡大象”
羅晹一直在家待了一個月。羅欲年的意思是在家過了圣誕再過去考試。
羅旸沒意見,留在了家里,也因為在不需要做戲給誰看的時候,羅仁錫踢斷了他兩根肋骨。
當然羅仁錫也差點被他扎破動脈。
羅仁錫很早就發(fā)現(xiàn)羅晹這種不正常且嚴重的暴力傾向,為了省事,給他辦了一張醫(yī)院公示可查的精神病鑒定證書。
羅晹不以為恥,還好會利用,次次都像真的想殺人的瘋子。
既然已經(jīng)被養(yǎng)廢了,羅仁錫不介意他再玩世不恭一些,就是厭煩了他的乖戾,直言希望他哪天可以自己去死。
羅晹目不轉(zhuǎn)睛地用冷峻的目光看著他,要等他生日送他一份大禮。
羅仁錫無不奚落:“又是什么爛玩丑聞?羅晹你和你媽咪一模一樣,丟臉至極�!�
羅晹其實不恨已經(jīng)那個記不清模樣的女人,
不過只是羅仁錫這樣恨,他好奇到底她是什么樣的人。
他會回憶稀薄的記憶,也會去墳場。
驅(qū)車從墳山上下來,有三秒鐘的時間,羅晹松開了方向盤,在即將撞山的一霎那,改裝的賽級跑車在公路上漂移,輪胎在地面上磨出焦味,才堪堪驚險擦著山壁而過。
被死神擁抱過的羅晹一臉陰冷,眼中又有詭異、冰冷游走的興奮。
他血液里好像從出生就帶著過剩的惡和臟,所以要化開口子放血,才能削減濃度。
可是羅仁錫已經(jīng)不能再讓他受傷流血,在積壓中他迫不及待的等著給羅仁錫一場爆炸式驚喜。
他不怕羅仁錫,想到羅仁錫會有這輩子的陰影,就覺得愉快。
突然間,他想起了莫若拙,身世可憐、飽含同情心、充滿希望的莫若拙。
他是已經(jīng)無聊到開始找死的羅晹還沒有得到的東西,和莫若拙的游戲也能讓人能繼續(xù)消磨他虛無的人生。
在回家路上,羅晹讓人把飛機加滿等著。
下午出發(fā)的灣流機在晚上八點就抵達到了申市。
莫若拙也比想象中好找,像在他家周圍流浪的貓,就在離家不遠的附近游蕩。
三十四天沒見,莫若拙瘦了一圈,和羅旸離開前最后一眼差別很大。
能羞澀給別人送花,笑著喝別人送的熱奶茶的莫若拙怎么又會這么可憐�,F(xiàn)在太瘦了,兩頰軟軟的肉也沒有了。
當莫若拙看到突然出現(xiàn)的羅旸,好像是眼前的場景進入了肺里,他都不敢呼吸了,愣愣看著人的眼睛更大。
“莫莫�!�
莫若拙心神一動,從鼻子酸到了眼睛。
只有莫嬋這樣叫他。
可是已經(jīng)有半個月沒有人這么叫他了。
在莫嬋去世前,莫若拙就有心理準備,甚至在醫(yī)生的提醒下,提前準備火化、公墓的所有事。
所以真正發(fā)生的時候,他好像不是很難過。他知道莫嬋活得很辛苦,不應該為了莫若拙一個人,讓莫嬋苦苦支撐。
莫嬋不是本地人,在這邊也沒有親友,她受苦受難的身體在當天火化。
莊嚴的樂隊和儀式,好像一輩子辛勞的那個老人就真的被莫若拙體體面面送走了,再也不用那么辛苦的治療,也不用為他憂心忡忡,跪地求人。
等周嶼接到消息過來,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事需要處理。莫若拙還說不用叫周了回來。
葬禮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而且他沒事。
他都懂的,也不用誰來安慰和開導。
莫若拙只請了一周的事假,獨自處理完了所有事,還整理了莫嬋的東西。
假期結(jié)束后,莫若拙依然不想去學校,假就一直請著。
期間有周嶼照顧他,班里也有人來看他,莫若拙也和以前一樣,會笑會說話,就是不想去學校。
平時無事可做的時候,他也不留在家里,就在外面游蕩。
游蕩著,就遇到了羅晹,明明已經(jīng)回家、和他不會再見的羅晹。
好像流浪漢遇見了往昔的老朋友,莫若拙捉襟見肘地干笑。
突然回來的羅晹陪他在街上走了一會,當莫若在沒頭沒腦過馬路時拉住他,又在路邊讓他靠著。
羅晹身上有股好聞的味道,還有溫暖的感覺,莫若拙就站定了。
羅晹皺眉看著精神恍惚的莫若拙,“莫莫你還有別的人嗎?”他那些男朋友、女朋友、哥哥、姐姐。
莫若拙搖頭,又悄悄說:“羅晹,其實我有爸爸,只是他不喜歡我。我之前給他打電話,他接了一次,就不接了。我只有一個人啦�!�
他沒有了莫嬋,也沒有了家,覺得特別冷的時候就苦哈哈地笑笑。
羅晹捂住他下半張臉,手掌貼著他玉質(zhì)感的臉,“我家里也沒人,去我家,你一半和我一半。”
莫若拙眨眨眼,笑了一下,又漸漸笑不出來。
看著生出煙火氣的路邊攤,呆呆說:“好想吃糖炒栗子�!�
羅晹讓他站著,走過去買了一袋糖炒栗子放在他手上。
莫若拙捧著在紙袋里還有些燙手的糖炒栗子,被羅晹牽回了家。
在客廳里,羅晹剝得雙手都臟了,皺著眉去洗手。
莫若拙把從羅旸好看手上出來的果仁往嘴里塞,像貪心的倉鼠囤著儲備糧,吃得努力又認真。但他精神和身體都很糟糕,最后吐了,后面兩天再沒吃下別的東西。
羅晹也無限制地陪著他,有時候和他散步,有時候陪他打游戲。
從沒有這么放縱自在過的莫若拙一邊說“好頹廢”,一邊提不起精神,時時坐在桌前就在發(fā)呆,一直慢吞吞地沒有朝氣,沒有富有自信和同情的目光,嘴唇?jīng)]有香甜濕氣,睡覺像嬰兒一樣蜷縮。
這樣的莫若拙一點也不好玩,羅晹感覺自己撿了一個麻煩,不耐煩的本性讓他漸漸煩躁。
自己換藥時,羅晹問醫(yī)生能不能把自己的艾司唑侖片給莫若拙吃。
醫(yī)生還沒有回答,莫若拙就來敲門,進來后坐在羅晹后面,看醫(yī)生一圈一圈固定他的傷口。
期間莫若拙在后面一點聲音也沒有,像羅晹養(yǎng)的一只貓,回頭就看他原模原樣坐著,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似有水光,“你怎么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