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羅晹一動不動,俯視著他,觀察他是覺得開心,還是松了一口氣。
莫若拙抿抿嘴,對著空氣的長長眼睫,紅潤的臉頰,十分可愛。
他的視線在地上看看才抬起,委屈又小心地催促他離開。
羅晹指客廳采光窗的位置,“下午在那等我�!�
這一天羅晹都沒有違紀,準時進校門、出校門,跨進家門,抱著莫若拙的大腿把他舉起來。莫若拙被他嚇得像只呆鵝,以為在下一秒就會被抱上樓、扔上床,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對羅晹不知所措地牽起嘴角。
那一刻的莫若拙在羅晹眼中是發(fā)光的,空氣都聚焦到一點,羅晹情不自禁笑了。
五月。
時間跨度長達半年的聯(lián)合行動,在半個月前圓滿收線,只是周嶼在聯(lián)合行動中負傷,回到申市才轉(zhuǎn)入普通病房。
領(lǐng)導、同事在病房來來往往,臨近中午,周嶼接上來自尚不知情的周了的電話。
周了最近有聯(lián)賽,免得他多心,周嶼吹了兩句牛皮,給周了整無語了。
要掛電話時,周嶼說:“剛好我最近有個假期,過兩天出國看看小莫�!�
“……出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不正好他生日也到了�!�
“我也要去�!�
“去什么去,請得到假嗎?有簽證嗎?”
周了埋怨道:“你不早點說!”
周嶼笑笑,想摸出支煙抽上,胳膊一動就疼才想起自己還是個傷員,“行了,有什么話,我替你說了。我這邊有事,先掛了�!�
掛了罵罵咧咧的周了,等從胸口到左肩的痛意少了,周嶼打開抽屜,拿出一個文件帶,單手解開封袋,查看一個月前委托同事調(diào)查的內(nèi)容。
周嶼瀏覽完三頁紙,濃黑的劍眉緊皺。
上面關(guān)于莫若拙的一切都很正常,出入境消息、入學記錄種種都是存在的。
但是因為低落、也再無法聯(lián)系的莫若拙,周嶼越發(fā)感覺放在自己面前的就像是一個專門準備好的劇本。
于是剛出院,周嶼就去了莫若拙以前的學校轉(zhuǎn)悠,問老師,問同學。
莫若拙當初離開得突然,也沒有留下幫他的羅晹?shù)穆?lián)系方式,而羅晹在學校登陸電話號碼已經(jīng)不用。
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在莫若拙生日前三天,周嶼在廉價航司的飛機上屈著長腿坐了八個小時,抵達寧靜的柏林機場,拿著給莫若拙準備的禮物,在一群老外中剁著發(fā)麻的腿,四望東南西北。
一路問一路聯(lián)系,周嶼找到莫若拙他們久負盛名的大學,大得像個小鎮(zhèn),彌漫著一種靜謐嚴肅的學術(shù)氛圍。
這種環(huán)境,讓周嶼稍微放了心。
根據(jù)方程修說的,莫若拙有時候會給他發(fā)成績。
以莫若拙耐靜耐的性格和天賦,在這里應該也是優(yōu)等生。
周嶼嘗試聯(lián)系了莫若拙,仍舊沒有莫若拙的回復。接下來的兩天,周嶼一直在偌大的學校徘徊,把莫若拙經(jīng)常會去的圖書館找了六遍,最后費勁找到了莫若拙在冊的入學信息。
負責這個的老師,和他語言不通,也絲毫不信這個胡子拉碴、牛高馬大的亞洲人,也拒絕泄露學生的隱私,有涵養(yǎng)的讓周嶼出去聯(lián)系人。
周嶼和氣笑笑,拿出在國內(nèi)求人辦事的三分笑臉,讓老師再幫自己查查另一個人,說著拿出手機。
老師隔著鼻尖上的老花鏡看看手機屏幕,上面是一張拍下來的學籍信息,Erick
LO
YUNG。檔案上有一張藍底寸照,白襯衫、黑色頭發(fā)的少年五官立體俊美,而那雙陰沉安靜的雙眼似透過照片正和人對視。
這種讓人過目難忘的學生,老師覺得陌生,幫周嶼查了,證明對方的確不是他們學校在冊學生。
不是?
難道不是一個學校的?
周嶼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又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
最后他想清楚,找不到莫若拙就是最大的問題。
但是,直到他離開之前,也沒有碰見莫若拙。
最后周嶼帶著沒有送出的禮物離開柏林,給莫若拙留了一條訊息。
“小莫,為什么不回復信息?”
一回國,周嶼就去找了方程修,約在方家公司附近。
說了兩句,方程修就在看表,抿了口咖啡,說明專程來見他的來意,
“周警官,我知道你關(guān)心小莫,但是你這樣已經(jīng)打擾到我的生活。小莫其實是不親人的,他從小就這樣,心里什么算得很清楚,有時候不想聯(lián)系誰只是不想。你,不用這么擔心他。尊重他的想法才是真的對他好。他現(xiàn)在過得很好,生活也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方程修一表人才,衣著品味不俗,看著比實際年齡年輕了不少,頗有些油頭粉面的意思,看人自視甚高。
周嶼剛下飛機,一臉疲憊,還胡子拉碴,當然明白方程修眼里什么意思,好在他和三教九流打多了交道,也不介意這種目光,只是在方程修離開前,說:“今天是小莫的生日,方先生別忘了給他發(fā)條短信,他不親人,但是親近您這個父親�!�
方程修神色僵硬地回頭看他,快步走出咖啡廳,在助理打開的門前停下,矜貴地按著衣扣坐上汽車。
“每天都和莫莫說早安�!�
36、
莫若拙十七歲的生日,突然就到了。
早上羅晹晃醒莫若拙,“莫莫,早安�!�
莫若拙眨著眼睛,沒有意識到今天是什么日子,羅晹說“生日快樂”,他還反應一下,這是不是新的情趣游戲。
然后看看突然記得這個的羅晹,還是感覺到一點開心。
上午羅晹完成學校的課業(yè)時,坐在旁邊的莫若拙比之前靠得近了些,問問題的時候,偏著的頭越過羅晹?shù)募绨�,有點嬰兒肥的嫩白臉頰說話時微動,喉嚨是柔軟的細語。
他說這不是管他,也不是抽查,只是相互學習。
莫若拙還是沒有以前活潑,如果這樣他愿意多說一點,羅晹也不介意他內(nèi)心深處的某些想法。
他想學,羅晹就教他,反正莫若拙也不知道答案對錯。
羅老師說是錯的就是錯的。
但是莫若拙很聰明,被欺負了后,軟軟的手臂抱著被子提醒羅晹要把參考答案帶回來。
羅晹有時候敷衍他,但也沒有真的不按照莫若拙說的去做。
因為把這個當成另一種調(diào)情的游戲,羅晹每一天都感覺更喜歡莫若拙一些。
以前想著玩玩就好了,但莫若拙好讓人上癮,羅晹想不出一個正常的男人,有了莫若拙之后還有什么可挑剔的。
這種在一起的生活,太容易讓人產(chǎn)生愛情,甚至是家庭的錯覺,那種隨時都會終結(jié)的不真實感溫柔地籠罩著羅晹?shù)募摇?br />
晚上,羅晹拿出一個蛋糕,關(guān)了燈,燭光里只能看到彼此的臉。
莫若拙有三個生日愿望,兩個藏在了心里,睜開眼,密密實實的眼睫毛漏著微光,看著羅晹,把最后一個分給羅晹。
對著黑暗中的燭光,羅晹說:“每天都和莫莫說早安�!�
燭光在莫若拙眼中跳動,莫若拙看著他愣愣留下淚。
沒見過比莫若拙能哭的人,羅晹問:“哭什么?莫莫是不是覺得不可能?”
莫若拙沒頭沒腦說:“我還是喜歡你壞一點�!�
羅晹馬上就問:“那你許的什么愿望?離開我?”
莫若拙似被說中了一樣,纖細的后背僵住,心虛般小幅度搖頭。
羅晹一張俊臉毫無表情地在黑暗中喂他蛋糕,告訴他,“不可能的,你知道�!�
蛋糕只吃了一點,糖霜化在莫若拙胸口,像漏奶了,他坐在男人腿上,挺著腰被色情的啜飲。
“莫莫這里大過男生,以后是會用這里喂bb嗎?”
因為詭異的暗示,莫若拙從樓下哭到樓上。羅晹看了眼時間,貼著他的脖子說:“怕了你,不做了,睡覺吧壽星。”
莫若拙再次醒來已經(jīng)是他生日的第二天,三點,天都未亮。
莫若拙發(fā)呆,突然覺得很多遺憾。
長大一歲,好像意義非凡,莫若拙動動手指,想不到他的一年有多少值得回憶和紀念。
他過得茫然不知,又循規(guī)蹈矩,像弓著背在寒冷沙灘上尋找碎片的窮人,手腳都凍傷了,又在謹慎著急地拼湊幸福,好像不快點就會失去幸福的資格。
他努力地讓生活正常,讓自己變得開心,直到現(xiàn)在,他恍惚地想起自己才十七歲,像是被懲罰的囚徒,一輩子都只能在沙灘上徘徊,尋找碎片。
難過得想要縮成一團,莫若拙急急忙忙轉(zhuǎn)過去,抱住羅晹?shù)氖直郏睦锒虝旱氐玫搅税参俊?br />
他好像太喜歡羅晹,分開的時候會想很多,胸口會難受,但見到對方就什么都不會想了。
從梅雨季到六月,周嶼的煙癮更大了,沒公事的時候,就站在吸煙區(qū)抽煙,放兩邊的綠植都拿給他的煙頭澆死了。
有一天,他接到周了火急火燎的電話,在電話里聲音都在抖著問他有沒有事。
周嶼覺得莫名其妙。
周了長長松了一口氣,說不知道哪個神經(jīng)病打電話來說他哥出車禍了,報出他家車牌,說車都撞得稀爛。
周嶼剛要笑他小子容易被騙,突然眉梢一動,拿著鑰匙下樓。
“哥?”
周嶼看著路上那輛耐磨耐操,但已經(jīng)被砸得稀爛的高爾夫,不動聲色地:“嗯?”
“……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沒事,你不知道你哥是干什么的嗎?”周嶼說,“你最近老實待在學校,找不到我的時候,就找我們隊里的,誰你都認識。也別哪個王八蛋的話都信,掛了�!�
掐斷電話,周嶼站在那對廢鐵前,又看街角灰掉的攝像頭。
一般的混混,哪里來那么大的膽子,砸公家的車?而在過去得罪過的那些人物,也都沒有這么敏感的耳目。
用手機拍了照片,等著保險公司來,周嶼蹲在車前檢查那些被砸的痕跡,想到對方的用意,側(cè)臉刀鋒般冷硬。
剛開始,周嶼的確不知道羅晹背景特殊。在這之前的了解里,他只當對方家境優(yōu)渥,和莫若拙那些出身富貴的同學一樣。
但他剛調(diào)查羅晹時,上面就有人問周嶼最近是不是又在插手不該管的事,讓他不要給自己惹麻煩。
現(xiàn)在,砸了車,還別有用心地聯(lián)系上他的親弟弟。
周嶼蹲在路邊牙關(guān)緊咬,一拳在車前蓋砸出一個窩。
他見過太多匪夷所思的案子,知道同樣的肉身凡胎養(yǎng)出的那顆人心可以含著多少惡。
越接近真相,周嶼越難以感覺到如釋重負,那些冷到徹骨的猜想,比任何警告和暗示都讓他怒火中燒、痛徹心扉。
羅晹在深水灣的房子裝修好了。
羅裕年請的設(shè)計師,把里里外外都翻新、布置,在電話里催他回去住,并讓羅晹回去后先在本家住一會。
羅裕年很忙,一年有兩百多天都在外地,正值壯年的羅仁錫更甚,就算羅晹回去,也都是一個人。
但貪心、自負可能是他們這家人的通病,喜歡決定一個人應該待的地方。
于是羅晹問莫若拙想什么時候出發(fā)。
莫若拙捏捏手心,郁郁寡歡。
羅晹突發(fā)善心,問莫若拙想去哪里玩。
莫若拙不喜歡留在這里,也不愿意去他家,可憐兮兮的目光像一只翅膀受傷的金絲雀。
貿(mào)然帶他出門會有不必要的麻煩,但羅晹摸摸他的臉,說只要他聽話,他們就可以出去旅行。
景點熱門的城市不備選,其他人口密度高的城市也不考慮,于是定在了西藏。
羅晹希望,那個最接近神性的地方,那片無垢蒼穹上的諸天天神佛可以讓莫若拙以后平安,也高興。
只是他們?nèi)狈?jīng)驗的選擇了飛機,高反讓他們的旅行不如人意。
讓羅晹回憶唯一一次和莫若拙的旅行,那些游覽的布宮、寺廟、冰川,最后他只想起短暫停留的納木錯,還有離開的最后一眼。
那日天氣不好,納木錯朦朧中窺見幾分圣性,周圍的游客碰在一起吵鬧,羅晹覺得無聊,回看也沒覺得這里哪里不落俗套。
只是察覺他不耐煩的莫若拙目光從波光粼粼的湖面看到他身上,淺淺一笑,好像在告訴他和他是在一起的。
他們離開前,羅晹回頭看那片湖,覺得自己在那里找到了平靜,也發(fā)現(xiàn)了旅行的意義。
回程盯著莫若拙無知無覺的睡臉,羅晹突然想,他要是不能動不能走就好了。
羅晹會抱著他到任何地方。
這樣就算羅晹沒有有讓他留念,他也只能對羅晹死心塌地。
羅晹又突然想,莫若拙想要一個家,他們就生一個小孩。
如此溫柔莫若拙不會是霍英娉,就算羅晹不愛那個孩子,莫若拙也會把那一份沒有的愛補給自己的骨肉。
然后他們就真的像一家人。
莫若拙不意外地被他可怕的話嚇慘了,呆若木雞,又只能淚眼婆娑的接受,小心勸他的話也不堅定,回家后也認命地準備離開的東西。
從超市回家的路上,羅晹對底線越來越低的莫若拙斤斤計較,意味不明說:“你變乖了很多,還債一樣對我。好似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莫若拙不承認,還讓他養(yǎng)一只流浪貓。
羅晹拒絕了他的要求。
莫若拙容易三心二意,以前會對很多個人好,也能分出愛心給動物,羅晹已經(jīng)想到了自己會不高興的以后。
莫若拙表達自己不滿的方式總是出人意料,第二天他哀哀怨怨告訴他自己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早安,莫莫�!�
莫若拙看到他先是委屈,然后憤怒,最后含著淚轉(zhuǎn)過頭。
羅晹扳過他的肩頭,問他怎么了。
莫若拙看看他,才說,他夢見羅晹和別人亂搞,而自己很久都沒能見到他,bb出生羅晹都不會回來陪他。
雖然他在夢里見到一絲不掛躺在床上的羅晹,就是眼前和他睡在同一張床上的男人此時的樣子。
但莫若拙還是真情實感難過了一會。
羅晹捏了捏他白皙清純的臉,若有若無地笑。
被按著屁股承受射精時,莫若拙微微發(fā)顫,渾身都散發(fā)著一種暖欲的紅。
羅晹摸他有淺淺幅度的肚子,問他八個月到底的肚子有多大。
莫若拙傻傻地搖頭,不愿意和他說這個,想著等會要出門,手腳哆嗦地提起睡褲。
他慢吞吞往浴室走,又回過頭,聲音柔軟:“羅晹你要一直陪著我�!�
羅晹懶洋洋跟在后面,確保他不摔倒,漫不經(jīng)心點頭。
盡管得到承諾,莫若拙還是覺得不安,從超市回來的路上,想起那個夢就不高興,生氣時,淺紅的嘴唇又抿又撇,整張臉都蹙起來。
當羅晹饒有興趣地逗他,他天真地問:“你真的喜歡小孩嗎?”
“豬兜仔好得意的。”說假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羅晹講完,就問張口結(jié)舌地莫若拙,“莫莫為什么不想?”
“我……為什么要想?”
“我們一家人不好嗎?”
羅晹腳步?jīng)]有停下,往前走出了幾步,只是幾步。
他聽見莫若拙被蠱惑的腳步,就停下來等,伸出手。
一陣風吹,像片晶瑩的薄冰碎裂在手上,他沒有等到莫若拙來牽他的手。
“小莫小莫!看著我,不要怕不要怕,不是你報的案嗎?我來救你了,小莫,我是嶼哥,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