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緊緊抱住了他不住發(fā)抖的身體,莫若拙的狀態(tài)讓周嶼心痛到落淚。
從梅雨季到盛夏,他讓莫若拙多等了三個月。
“莫莫”
在羅旸和那個被他囚禁起來的男孩玩變態(tài)游戲時,這個叫周嶼的警察已經(jīng)把他的底細查得天翻地覆。三個月的時間,只要他手里的證據(jù)足夠充足,去年就過了十八歲生日的羅旸,他該有的教育都寫在刑法里。
聽完這些,羅旸好似不痛不癢,看著羅仁錫,問:“你們都知道?”
“我知道就不會如此縱容你亂來,你該去問你爺爺!”羅仁錫右手成拳,看眼已經(jīng)關(guān)掉的攝像頭,食指和中指指節(jié)用力按著審訊室的桌子,“羅旸,你到底在想什么?”
當羅旸自私的禁錮住了莫若拙滿足了情欲,內(nèi)心卻次次生出刺痛的貪婪,他也曾想過自己在莫若拙身上到底想要什么,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找到一個什么樣的答案。
如今在羅仁錫滿是嘲諷色彩的目光下,會讓羅旸害怕的答案早就在冥冥中出現(xiàn)過。
“再也不會再有比你可悲的人了。玩女仔、男仔,哪一次你沒有丟臉?你有體面可言嗎?你的人生除了這些就沒有其他事可做了事嗎?”
羅旸雙手搭在桌上,一張年輕俊美的臉,既有酒池肉林的浪蕩,又有天生的狂妄,斜挑著看上去的眼角邪肆,“這不是你教的嗎?”
羅仁錫教他,愛情的可惡、可怕,比這種東西長久不滅的唯有恨。所以得不到的東西就毀掉,哪怕是碎在手里,哪怕是死人的手。
不能被愛,不能失去,多疑、悲情、自負,組成了羅旸從他父母身繼承的所有。
羅仁錫眼角狠狠一跳。
要不是在外面,他真的要狠狠教訓眼前這個犯下大錯,依然目中無人的逆子。
在一次呼吸中調(diào)整了情緒,羅仁錫正正領(lǐng)結(jié),冷冷呵斥,“羅旸你還有救嗎?”
羅旸嘴角扯動,偏頭問一旁噤若寒蟬的律師,自己是不是可以從這里離開。
羅仁錫低聲警告他低調(diào),不要覺得這件事就這么快結(jié)束了。
只要周嶼的證據(jù)足夠多,羅旸今天就不可能走出這里。
周嶼的調(diào)查并不順利,在很多阻撓和破壞里,他得到的都僅是自己的推測。
而且,羅家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的小孩拿給別人教。
第一天羅旸就從警局里全身而退,離開前還對莫若拙說了一句好似威脅的話。
周嶼克制著,聲音低沉問為什么能這么輕易讓人走。
“為什么?看到江對面了嗎?”隊長指寸土寸金的沿江一帶,擁有申市地標建筑和最繁華的商圈,圍落成申市的招牌和門臉。
而那里有一半的土地曾經(jīng)都是屬于一個人,那個人叫羅裕年。
到現(xiàn)在,不要說那里都市精英交出去的首付、房租,就是市政也才還在給他交租。
和他們這種外人看是端著鐵飯碗,但看人臉色、周五晚九的公務(wù)員比,人家才是真正吃著“皇糧”。
深諳體制內(nèi)的規(guī)則,憤怒又無可奈何的周嶼身為一名光榮正直的人民警察,第一次思想在某一瞬間劍走偏鋒,沖動之下想私下一槍要那個小子的命。
但莫若拙身邊需要人,況且他因為糟糕的精神狀況住進醫(yī)院。
在外人面前,莫若拙還是那個會對人禮貌溫和回應(yīng)的乖孩子,只是夜里常常驚醒,藥效起來了,他蒼白的額頭冷汗陣陣,整個人還是在一個巨大的噩夢中一般。
周嶼寸步不離地陪著他,擔心他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沒有靠太近,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在燈下能看到莫若拙濕潤纏結(jié)在一起的眼睫毛。
這樣難熬的第一晚,周嶼想了很多,在第二天,莫若拙剛剛睡下,他便去找了外面惺惺作態(tài)的羅旸。
醫(yī)院整一層都是安靜的,好像只住他們一個病人,而羅旸他們一家,興師動眾,都在外面。
只是每個目光倨傲的人臉上歉意都很少,可以說沒有。
周嶼當著羅裕年的面,指著羅旸,“不管你們是誰,就算以后不干這一行,我也要親手把這個小畜生送進去。”
羅旸舔了下裂開的嘴角,吸著冷氣鎮(zhèn)痛,陰鷙至極看著周嶼。
“Erick你走先,這里交給你daddy�!�
推開私保,周嶼喘著粗氣,手指后面,“我和你們沒什么好說的,請便�!�
羅裕年若有若無看眼周嶼,比普通的老人要多一分強勢的精神力,哪怕客氣,也能感覺到他的冷淡。
他周到頷首,“打擾了,周生�!�
他一走,羅家的人也都跟著走了,長長的走廊瞬間更安靜,周嶼站一會,狠狠搓了一把臉。
這邊的事差不多都搞定了,從醫(yī)院離開的路上,忙碌的羅仁錫就去了機場。羅欲年留下來,因為這場突然的行程,在車上略帶疲憊低閉目休息。
沒有批評羅旸犯的錯,也沒有指責羅旸的沖動。
昨天在警局外接羅旸的車上,羅裕年就是這樣平淡,好像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這些也不是他不能解決的麻煩。
他今天早上來醫(yī)院,不是為了見莫若拙,只是來接羅旸回去。
路上,羅裕年問:“Lawrence來找過你嗎?”
羅旸看著窗外,淡聲說:“爺爺吃下了他家所有酒店,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他�!�
“吃餅嘛,不是我吃,也會有別人。”羅裕年看眼年輕的羅旸,希望羅旸能懂一些道理。
羅旸以后需要成為一個冷酷無情的商人,那時候他更會覺得孤獨,但到那時候他就不會覺得現(xiàn)在的事有多么難以接受。
不過羅裕年不急于此刻,羅旸需要的成長也不止這一次、兩次。
羅旸突然好奇,“爺爺,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羅欲年也問:“我的做法讓你不高興?”
羅旸已經(jīng)知道了,“杜祈昀來找我的那次之后,還是之前?”
所以,從那之后一直有人幫他遮掩,也向他隱瞞。
這么久,他在捉弄人,自己也被人拿捏。
羅裕年微微皺眉,“你好少有中意的人,我不想你為失去誰難過�!�
羅旸看著他老謀深算的爺爺,好奇這種安排到底是不是一種補償嗎?
他讓羅旸失去了一段友情,他就讓羅旸玩夠一個新的玩具。
羅旸問:“那現(xiàn)在呢?”
羅裕年看著他說:“我不想你玩物喪志。”
從他第一次催促羅旸回港開始,莫若拙的存在就已經(jīng)開始讓人覺得不滿。
羅旸從小心底都是冷的,在壓抑的成長環(huán)境里,羅旸的性格有起危險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他可怕的清醒。
羅裕年寵他,看得明白,在那些同齡人中,沒有人比頭腦比得過羅旸,被人鬧出之前那樁丑聞之前,羅旸都是讓羅裕年滿意,所以他也不介意他貪玩惹出的小麻煩。
快到家時,羅裕年問他:“Erick能答應(yīng)我,以后和他,不說話,不見面,不來往,能做到嗎?”
羅旸只說:“爺爺,是我讓帶走了他�!�
羅旸想要強調(diào)的前因后果不重要,待他說完,羅裕年重復了自己的問題,“能答應(yīng)我嗎?”
“辦不到。”
羅裕年蒼老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什么都沒說就下了車。
羅裕年從不罵他,罰他,但作為權(quán)威甚高的長輩,他限制了羅旸的外出,讓人寸步不離地跟著羅旸。
在被留在家里兩天后,羅旸從三樓窗戶翻下來,開走車庫的一輛車,甩掉跟著他的人,驅(qū)車到了莫若拙家附近。去曾和莫若拙一起去過的便利店買了一包煙,走到他家樓下,抽得狠,已經(jīng)抽了三支,蒼白修長的手指間繚繞著不散的青煙。
而直到此時此刻,一直像困獸一樣不肯低頭的羅旸才承認幾天前見到周嶼的心情,像今晚越靠近越會發(fā)抖的手。
一手掩住夜風點燃了含著的煙,羅旸看著燈光點點的居民樓,做了從沒有做過、愚蠢又低效的事,停在樓下。
他可以因為莫若拙不陪他出國就直接把人打暈綁走,現(xiàn)在又在他家樓下大約站了兩個小時。
潮熱的風之中,他看到莫若拙走到窗前的臉。
莫若拙悄悄從樓梯下走出來,黑暗中小臉蒼白,目光怯怯,緊緊抓著雙手,好像在保持平衡不讓自己摔到。
看到莫若拙的瞬間,羅旸扣緊扶手的手就松開,快步跨過剩余的臺階,抱住莫若拙柔軟的身體,失而復得般炙熱吻他。
感應(yīng)燈熄滅時,他緊抱著莫若拙,好似有一層勒得五臟生疼的束身衣,松開了第一顆扣子,他的骨骼在咯咯作響。
莫若拙緊張問:“你不怪我嗎?”
羅旸牽住他涼絲絲的手,貼著臉,“我知道你不想去香港,那去別的地方�!�
莫若拙摸他嘴角淡淡淤青,“你家里人為難你了嗎?”
暴怒如雷的羅仁錫,態(tài)度不可捉摸的羅裕年,羅旸都不想去提。
“沒有。”羅旸親他蒼白的臉,生疏安慰他,“這樣更好,你只有我,我只有你�!�
莫若拙眼睛眨一眨,連帶著身體輕輕一抖。
羅旸抱著莫若拙的肩膀,和骨骼小巧的莫若拙并行在一起,不緊不慢地走出門口那條不長的弄巷。
短短一程,因為乖乖讓他牽著走的莫若拙讓羅旸在一瞬間想了很多,想,他們要去一個一直下雪的地方,太冷了,路上莫若拙和他緊緊相依,回家的腳印留在身后潔白的雪地上。
他好像也原諒拋棄他的霍英娉。
住在那種狹窄、氣溫難聞的,做愛能被人聽見聲音的公屋,也不是回憶里痛苦的一部分。
只是以后不能讓莫若拙吃苦。
他可以學著賺錢存錢,做飯做活。
羅旸渾渾噩噩、該死的人生,好像就是為了這一刻的決心,讓心臟發(fā)熱的熱情也是為了未來去干預(yù)命運任何一項不詳?shù)陌才懦麄冏邅怼?br />
“莫莫,你開心嗎?”
莫若拙猶豫著點頭。
“莫莫,我們今晚就走,好唔好?”
莫若拙挽著他的手,輕輕點頭,然后在上車前,回過頭去看身后的大門,悲傷像一層陰影飛快地掠過。
羅旸大發(fā)慈悲,沒有因為莫若拙多余的感情感到不快,而是說:“給他留條訊息。”
莫若拙拿過手機,刪刪打打,還是說自己還是錄一個視頻。
他感覺到莫若拙的盡力彌補,當看他對著鏡頭露出笑容的可愛樣子,羅旸不合時宜地插話:“莫莫,你愛我嗎?”
羅旸總是在問,莫若拙也總是習慣干脆,像站在自動販賣機前,投幣就會有“咣當”地清脆吐出自己點單的飲料。
而這一次,羅旸投了幣,又沒等到他的小機器反應(yīng)過來,猝不及防的勁風扇在羅旸臉上。
“小莫!”
這也是羅旸第二次讓周嶼打到,目光霎時狠了起來。
被抓著瘦肩膀的莫若拙看周嶼,又看他,倉皇失措地讓他不要動手。
“小莫!不要再騙自己了,他只是怕你把一切說出來。為了證明他沒有控制你,今天下午他就給了檢方一份視頻。你明白嗎?!”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弟弟被騙,被引誘,而莫若拙看著那個人渣的樣子,周嶼也感覺到自己的殘忍。
莫若拙從臉頰到眼睛深處都凝固住,像將死之人最后定格的瞳孔。
“莫莫……”
這個名字帶來難以承受的折磨,莫若拙后退,又看到羅旸身后走出來的一群私保,好像一場應(yīng)驗的詛咒,在他身體里發(fā)生的這場慘禍產(chǎn)生了幾乎要撕裂他的痛苦,骨骼都在皮肉下掙出,暴露出鮮血淋漓的傷口。
周嶼無暇顧及其他,緊緊抱著他,“沒事了,沒事了,小莫,哥帶你回家,我們回家�!�
“
Erick,那么多錢,難道…
38、
方程修很快,也是他第二次的來探望莫若拙。
不過關(guān)于他關(guān)心的案情進展,莫若拙不知道。
周嶼不想傷害他,哪怕沒有莫若拙的指認,給人定罪的可能性很少很少,他也不想讓莫若拙自剖傷口。
方程修略顯失望,又問莫若拙能不能讓周嶼放棄。
莫若拙問:“是他們讓你來的嗎?”
“我是關(guān)心你,這樣下去對你的聲譽會有很大的影響,也不會有什么好處。”
莫若拙聽了,慢吞吞的反應(yīng)他話里的意思,“叔叔是擔心我把你說出來嗎?”
方程修也等了一會,問他:“我沒想過會這樣,你又何必把事情鬧到現(xiàn)在這樣?小莫聽爸的話,早點把事情平息下去,對大家都好�!�
莫若拙輕聲問:“那我呢?”
方程修一愣。
莫若拙輕輕嘆了一口氣,也不介意被人忽視感受,只是難以自己磨滅,便說自己想要休息了。
方程修不尷不尬地讓他好好休息,走出這個小房間,見到站在門外的周家兄弟,僵著臉頷首。
周嶼看了眼房間里面,莫若拙背對著門口,好像又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正在看著窗外發(fā)呆。
交代眼周了,周嶼跟上去送客人。
他其實知道方程修對莫若拙是沒多少感情的。
莫嬋說小莫若拙就是因為生病才被送回方家,而方家都是狠心的人。
那么小的孩子,冬天就把他扔在沒有暖氣的房子,哭得都要斷氣了,那一家的大人都不好似不曾耳聞,就要他靜悄悄消失在那個冬天。
莫嬋實在不忍心就把他抱回來了。
后來莫若拙長大,盡管他的父親和父親的家庭都不歡迎他,但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會渴望家庭之愛的孩子。
莫嬋從沒對他說過方程修的不好,也維持著莫若拙對父親對家庭的小小的幻想。
可是就算誰都不說,被那個家庭嫌棄著的莫若拙真的會沒有感覺嗎?
他對愛的期待期待,不過是來自莫嬋無微不至的愛護喂養(yǎng)出的信心和樂觀。
這其中沒有方程修任何的關(guān)系。
周嶼感覺到莫若拙的不想見方程修,便客氣告訴方程修下次不用過來了。
沒有人打擾,莫若拙依然吃不好睡不好,從剛回來就迅速消瘦,周了給他準備了口味清淡的飲食,他吃得也很勉強,好像胃壞掉了,總是很想吐。
在餐桌上他問有時間來幫他打掃衛(wèi)生的周了,
“你怎么不去上學?”
“放暑假了,笨蛋�!�
莫若拙手指摸著水杯,問:“大學好玩嗎?”
“就那樣,以后和我上一個學校,我就帶你到處去玩玩�!�
莫若拙低頭喝了口水,又往嘴里塞一筷子的菜,鼓起來臉頰也蹙起來,吃得特別慢。
周了說:“吃不下就別吃了�!�
莫若拙放下筷子就去吐了。
周了跟過來,遞給他水漱口,莫若拙干巴巴說:“好可惜糧食。”
周了說:“是你以前太不挑剔,現(xiàn)在才精貴得什么都吃不下,明天給你做燉藥膳雞湯補一補�!�
莫若拙一想,就有要吐的欲望。
周了皺著眉,聽到敲門聲,忍下想說的話,走去開門。
然后領(lǐng)回來個子嬌小的方錦心,背著手藏在周了背后,歪出一顆頭,“小莫!今天有沒有好一點?”
“嗯!”莫若拙點頭,抬頭笑起來。
周了也不想戳穿他,但后面不讓體質(zhì)虛弱的人干衛(wèi)生。
莫若拙喝著熱水,就守著電視機打瞌睡,方錦心讓他回房間休息,舉手保證自己會幫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