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莞貴人喜愛海棠花,衣裙珠飾多以此花為主,皇上也是知道的。她眼尖,見了南角有棵西府海棠,開得茂盛。臣妾從前好似未曾看過,想來是景仁宮里新移栽的,那處被草木掩映有些僻靜,不太顯眼,人聲笑鬧莞貴人想圖個清凈,便叫臣妾與她去那賞花閑聊。”
“臣妾自然愿同她去,但華妃娘娘叫住了臣妾,說是有事吩咐臣妾,莞貴人見狀便說她先去�!�
“近來華妃娘娘教導臣妾六宮事宜,她問了交代臣妾去辦的一些事,以防疏漏,華妃娘娘治事嚴明,臣妾不敢馬虎,仔仔細細依樣說來,并未注意莞貴人那里了,連富察貴人什么時候過去的也不知道�!�
“等聽到一聲驚叫才看,只見海棠樹那里富察貴人捂著肚子倒在地上,莞貴人則手伸了出去,凝滯在半空不動,臉上還有驚愕之色�!�
余鶯兒伸出自已的手,仿了當時的模樣給他看,看上去的確是往外推的姿勢。
“莞貴人很快回過神去扶地上的富察貴人,靠近時卻被富察狠狠一推也跌在地上。等我們走到她們身邊時,兩人下身竟然都見紅,隨后接連暈厥,這之后,也就是太醫(yī)診治,出血嚴重,都……小產(chǎn)�!�
聽到這,胤禛還是呼吸微頓:“意外,也太多意外了�!彼粗幌蛄钏嫘模芙馑麩⿷n的余鶯兒,“你覺得這事如何?”
余鶯兒先沒回話,而是叫了外頭的小勿子進來,才說:“臣妾方才全是親眼所見,皇上也可去查證,但是臣妾從不認為這是意外,言語或許欠缺說服力,還請皇上借蘇公公一用�!�
胤禛不明所以,他朝蘇培盛示意。
余鶯兒說:“請?zhí)K公公狠狠推一下小勿子�!�
似乎明白什么,胤禛只看著他們二人。
蘇培盛放下拂塵,站在小勿子旁邊,而后伸出手狠推向他的腹部———
小勿子將倒下那瞬,眨眼的電光火石間,幾乎是下意識反應,根本不容蘇培盛思考,那只推出去的手瞬間收了回來。
胤禛瞳孔微縮,手驀地攥緊了佛珠。
如果等地上那人叫出聲再吸引旁人注意看過來,誰都看不見方才那只始作俑者的手,而莞貴人推人之舉,又如何會被眾人親眼所見,真真切切。
這是蘇培盛,他的人,不可能會配合昭嬪,這就是最本能的,夾雜一絲心虛的反應。
“小勿子,你再叫一個人來,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待會抓住他的手推自已�!�
結(jié)果不出所料,那人完全沒有料到眼前倒在地上的小勿子是什么情況,臉上一瞬就是驚住怔然之色,那只推出去的手并沒有像蘇培盛一樣瞬間收回,而是在人倒地的那一剎那沒反應過來,還傻傻凝在半空一下,再慌忙收回去扶,停留時間很短,但也足夠被窺見———與莞貴人情境,何其相似。
余鶯兒跪下,字字鏗鏘:“臣妾只是猜測,當然沒有證據(jù),但是臣妾不敢有一絲隱瞞皇上,這便是臣妾所想。莞貴人為何要去無緣無故推富察貴人,想必眾人都心有疑慮,臣妾更是無法想通,先不說莞貴人為人和善,即便她們二人真有什么不外為人所知的恩怨,莞貴人又怎么蠢到在那種時候公然下手。”
方才眼前昭然若揭的一幕,讓胤禛心里的天平急劇傾斜。
但他始終無法確定———
富察那張快要扭曲的臉,還有她歇斯底里嘶喊的話,還歷歷在目。
他讓余鶯兒起來,盯住她的臉,問她:“莞貴人與富察貴人生怨已久,她沒告訴你?”
余鶯兒眼神染上懵然,神色還有些不解,幾乎是脫口而出:“什么?”
看來是當真不知了。也是,這樣的事莞貴人又怎么會到處宣揚。他的愛妃可真是叫他驚喜,竟不顧他孩子的安危,借安氏之死去恐嚇富察貴人,擾她不得安眠,若不是如此富察貴人怎么會三番五次去請他,他能得時疫,莞貴人著實出了不少力。
如此行徑,平日的純潔良善,竟都是浮于表面罷了,算不得真正的好女子。
之前鶯兒還為她解釋,他得時疫時莞貴人擔憂不已,日夜不停忙著同溫實初研制解疫之法,他聽后也心慰許多,不再與她有芥蒂,如今看來,她那段時日的盡心,又夾雜多少愧疚。
丑事不外揚,莞貴人自然不欲告知鶯兒,但是一定將她之前同他說的“富察貴人抓住她的手推向富察貴人自已”說給了鶯兒聽,鶯兒一直心向著莞貴人,他不是不知道,或許鶯兒被她蒙蔽也未可知,才會盡心盡力為她如此。
“什么怨?”余鶯兒有些疑惑,再追問道。
胤禛沉著聲音,將所有事都講與了她聽,見她沉默下來,皺了眉頭似乎還在思索。
他此刻與在碎玉軒中真切痛惜的模樣大相徑庭,他絲毫不予掩飾自已對甄嬛的懷疑,說:“富察的確自私狠毒,罪該萬死,害死了安氏,還驚了朕。但她說的有一點對,小產(chǎn)這事,朕不會真的疑心莞貴人會那樣蠢笨,公然去推她,反而會讓莞貴人有了可趁之機,借此脫身�!�
“她聰慧,定能想到這一層。而這些反應,裝一裝,并非也不可以。”
“她和安氏要好,必然對富察貴人心生怨恨,如此,她便脫不了下手之嫌�!�
余鶯兒對他的轉(zhuǎn)變并不意外,皇后想要拉下甄嬛,富察貴人在皇后操控下已然對安陵容之事全然吐口,皇上雖未說太細致,但他聯(lián)想到時疫之事自然也會對甄嬛心生不滿。
只是她覺得,時疫終歸痊愈,甄嬛又面臨失子,皇上其實并不會多么厭她,或說只會是一時的心有不悅,而他真正在意的應是———甄嬛這樣看上去一向良善的人,為何私下卻換了一副面孔般,去恐嚇他有孕的妃妾,這副心腸,如何能與純元相較?
德行有失,那張相似的臉,便成了難以容忍的錯處,像是純白上突兀的一塊黑跡,是玷污。
余鶯兒只是忍不住再看了一眼胤禛冷漠至極的臉,心里對帝王這個角色,有了更深的感悟。
“皇上有沒有想過,恨意是相互的�!�
余鶯兒說:“既然莞貴人恨極富察貴人可以想出這樣的法子,去為死得無辜的安答應報仇。富察貴人或許也能因覺莞貴人是害她失了君心的罪魁禍首,所以也愿付出慘烈的代價,用失去孩子來嫁禍給莞貴人,旁人同樣不會疑心,她會自已害自已。”
“若成,莞貴人便徹底失去圣心,富察貴人則得皇上憐憫。”
“你方才叫人演示的,的確很有力�?筛徊熨F人完全沒必要犧牲這個皇嗣,若是個皇子�!必范G道,他心中又開始隱隱傾向延禧宮。
“臣妾說的是——旁人以為的,慘烈的代價�!庇帔L兒說。
第79章
昭嬪的分析(二)
“虎毒不食子�!必范G下意識出口反駁,而后面上有難以察覺的一瞬尷尬。
“其實臣妾也是方才想到一些事,才有如此猜測�!庇帔L兒看著他。
胤禛示意她往下說。
“臣妾并非要故意抹黑富察貴人,皇上細想,富察貴人前后判若兩人的行為舉止,她對嬪妃恭敬有禮,規(guī)矩非常,絲毫不見以前的張揚模樣,后面甚至還能得到皇上皇后的認可,太后的饒恕�!�
胤禛的確有過驚訝,富察貴人那日來請安,面貌一新,伶俐可愛,乖巧懂事了許多,皇后也為她說了幾句好話,見她既然知錯悔改,又還懷著龍?zhí)�,他也沒有太給她臉色。
“她此前請安時,眾嬪妃皆是見證,臉色憔悴支離,腹痛不好,言語懇求皇后為她保胎。而沒多久,她便全然好了一般,日日請安露臉,行走于皇后和太后間,逢人便說自已胎象十分安好,像是刻意宣揚�!�
“是,那日她的確說自已沒有大礙,一切都很好。”胤禛頓時疑竇叢生,“康健的孩子怎么會那樣一摔立馬就小產(chǎn)�!�
如果不康健呢?所有一切就都有緣由了,散落的疑點串聯(lián)成一條完整的線,直指延禧宮。
他銳利夾雜濃烈懷疑的眼神猛然射向余鶯兒,似乎要看透她的心思,“你是說,富察貴人這胎原本就岌岌可危,胎象安好只是假象,一切都是故意設計陷害�!�
若全然是富察貴人算計,為她診脈替她看胎的章彌和皇后,無一人能撇清干系。
皇后此前親口同他說,章太醫(yī)診脈富察一切安好,伺候富察的太醫(yī)還有宮人,都是皇后安排的。
昭嬪這樣說,意欲何為?到底是為莞貴人洗刷冤屈,還是在為自已打算?
余鶯兒不敢置信,卻也急忙跪下,“臣妾不敢�!�
她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臉上還有被懷疑用心的震驚和委屈,“涉及兩個皇嗣,臣妾為皇上心痛不已,但是臣妾并不聰慧,想不明白原委,只能將心中所有一一告知皇上�!�
聲音隱有哽咽和顫抖,“皇上您并非不知道,這件事從頭到尾與臣妾何曾有一絲干系,臣妾大可以置身事外,一字不說,只憑皇上做主,臣妾落個清清白白。”
“臣妾何苦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是因為臣妾真心想為皇上解憂,臣妾以為皇上是信得過臣妾的……”
“沒想到臣妾高估自已,到底惹皇上懷疑,若皇上覺得臣妾是故意如此揣測,那臣妾自知百口莫辯。”
她似乎很難過,卻不敢太過表露,哭腔被刻意壓住,只那下意識受傷的眼神惹胤禛一時心疼,都是他方才糊涂了。鶯兒跟此事當真沒有任何關(guān)系,若換了旁人定然不敢對皇嗣夭折這事置一詞,恐自已惹禍上身,何況現(xiàn)在似乎又隱隱涉及了皇后,話出口必然惹他懷疑,宮里明哲保身為上,可鶯兒卻沒有一絲隱瞞私心,如數(shù)告知,到底是她赤子之心。
“快起來�!必范G起身去扶她,“是朕一時心急,是朕的不是。”
余鶯兒卻倔強地不肯起,只更抬起頭看著他,定定地說:“臣妾自成了溫答應起,得了皇上的一絲憐憫,便滿心把皇上當作天,只要是皇上的話臣妾從未有過猶疑。”
這樣的眼神,令胤禛微窒。
他想起了病最嚴重的那時候,子夜里他醒來,他故意用時疫嚇唬她,她卻不肯走,守著他,說永遠陪著他,似乎不怕一點不害怕,眼里就是這樣的真摯不容一絲雜質(zhì)的光彩。
可如今真摯不變,這只雙眼里卻浮上了難過委屈。
是他的錯,這樣的女子一心為他,他不該去揣測懷疑她的真心。那時候,便是皇額娘和皇后,都不曾進來照顧他,只因她們要考慮大局,考慮大清,不能涉險。他縱然理解,可為人子,為人夫,怎可能沒有一絲失落心寒。
而鶯兒她,她不同,她是小女子,只一心想著他,連六阿哥都可以丟下。
那時震得他心口發(fā)疼的動容,此刻一一重現(xiàn)在眼前。
他握緊了她的手。
“鶯兒,朕保證,從今以后不會再對你有疑心�!必范G鮮少說這樣的話。
余鶯兒咬了咬唇,眼里有些水光,“皇上一言九鼎�!�
“好了好了,快起來,跪在地上不怕膝蓋疼�!�
剛才還冷凝的氣氛消散無蹤。
胤禛側(cè)眼看著蘇培盛,說不出的威嚴,“昭嬪所說的話,命人一一去查探清楚,事關(guān)重大,別惹人注意,不能走露一絲風聲�!�
蘇培盛:“是,奴才遵旨�!�
第80章
帝王的懷疑
蘇培盛領旨下去,二人同坐一榻,默契沒再提這個話了。
皇上既然能許蘇培盛去查,便是已經(jīng)懷疑了富察和皇后勾結(jié)的事,他也不是全然信了莞貴人在其中的無辜,他要證據(jù)。
連損二子,若是人為故意,他不得不震怒,也不得不懷疑起從前那些夭折的皇嗣,到底是上天對他的懲罰,還是一開始就遭了宮中的算計。
這事查下去,任何人來看都和她永和宮無關(guān),她自然置身事外,而皇后和富察——
她不信以蘇培盛的能力查不出蛛絲馬跡。
蘇培盛面上看是中立,心里卻隱隱偏向碎玉軒。莞貴人若是失勢,再由得皇后徹底將她拉下,那貼身伺候莞貴人的宮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場。蘇培盛不會明著針對任何人,尤其更不會這么早得罪皇后,但有崔槿汐在,他查出什么不偏不私,實話實說總是可以的。
皇上多疑,再由她旁敲側(cè)擊,皇后身上總會沾上腥氣。
但她心里清楚,就算查出了此事與皇后脫不了干系,憑這要讓皇后大傷元氣也沒有可能,太后在,還有皇上對她多年隱忍操持的愧疚在,息事寧人,相安無事,才會是皇上的選擇。
她只是要在皇上心中打開一個“皇后并非面上那樣賢良”的口子罷了,事要緩緩而至,才能見效。
一次兩次可以裝作沒看見,三次四次呢,等皇上對她再無多少情意,純元之死才能板上釘釘,無可辯駁。
純元之死是最大底牌,但是暴露得太早,不僅不能一擊命中,皇上更會疑心是否為旁人故意陷害皇后,只有等他對皇后的本性已經(jīng)看明,徹底失望,才能發(fā)揮真正的作用。
她心里早盤算好,此事到這,她不能再做手腳了,即使她愿意暗中推動,襄助皇上的人趁早拿住皇后和富察的疑點證據(jù),可那些定都是人精,他們在探查,她便不能露了一絲馬腳,現(xiàn)在就靜靜在這永和宮才是最好的。
菊青,她一直留著。
只希望蘇培盛,不要忘了去確認恩怨真假之事。
“皇上以后有什么都別來問臣妾了,只當臣妾是個傻子,什么也不知道�!庇帔L兒故作生氣。
“胡說,朕的昭嬪善解人意,最得朕心�!必范G說,又叮囑她,“此事不可張揚。”鶯兒方才所說富察貴人言行異常的話的確令他心里一震,如果確鑿,追根究底下去皇后當真參與此事,他不能不給皇后這個面子,更是顧著皇額娘的心思。
“臣妾方才只是和皇上閑聊幾句罷了,這樣的小女兒家事難不成臣妾還要往外言說�!庇帔L兒看著他,“皇上心系大清,自有明斷,臣妾不懂這些�!�
知情知理,胤禛心中極為滿意,撫了撫她的手,“時辰也不早,朕有事便不陪你,先也回去了�!�
余鶯兒溫柔看他:“好,皇上慢些,臣妾就不送您出去了�!�
“嗯,你要好生休息�!痹倏戳搜鬯范G也轉(zhuǎn)身離去。
走時他被院里盛放的白玉蘭吸引了一瞬視線,這玉蘭還是整修永和宮時他吩咐人移來的,稀有的品種,這樣團放是皎潔好看,像十五月明,但鶯兒也不算喜歡,她喜歡紅梅。
踏出去的腳步微頓,皇后喜歡海棠嗎?她庭院里新植的海棠花……不,夫妻多年,他知她并不多喜愛這些樣式的花。
心里微沉,胤禛似乎知道了什么。
第81章
落胎局尾聲(一)
后宮里消息傳得快,尤其這本就是人人豎尖了耳朵想打探的事,還沒到次日早上,皇上回宮又連去幾宮的事,眾嬪妃哪個都聽聞了,一時不知多少人等看莞貴人的下場,樂得歡喜。
漆黑寂靜無聲褪去,金輝的朝陽慢慢爬上,再看著一點點落下,最終隱沒,又是一個夜幕降臨,月光輕灑,懲處的旨意卻沒有任何動靜。
此后一連三日,后宮靜得像是從沒有發(fā)生任何事。
皇上從河南回來,應是奏折積壓,整日便只待在養(yǎng)心殿,一心上朝理政,似乎不再過問后宮之事。
皇上的心意無人敢探聽,更沒人敢去問,只皇后隱隱焦灼,用富察貴人神思還是不好之事微微試探了一下口風,也只得皇上一句畢竟失了孩子,等她們二人精神好些,再做決斷。
這理由名正言順,皇后聽了心里卻是涌上些莫名的慌張,皇上如此態(tài)度,未免有些奇怪,皇上素來重子嗣,就算不會立刻對莞貴人如何,也不會絲毫不置一詞,就這樣連著冷待整個后宮。
她了解自已的枕邊人,最是多疑,這么多年也就一個姐姐得了皇上全然信任。富察貴人和莞貴人之間的恩怨皇上命人一查就知,繁英閣曾經(jīng)伺候剩下的人都還遣散在各宮,既然此事確鑿,皇上不可能不懷疑莞貴人,可如今這情形,似乎不太好。也不知道皇上那日去永和宮,昭嬪到底說了什么,是不是昭嬪從中作梗,才使得皇上遲遲下不了決心。
太醫(yī)院那邊干凈富察貴人脈案天衣無縫,原先的早就銷毀換了新的,從不適到漸漸好轉(zhuǎn),用藥都一一記在檔案,延禧宮里有她的人看著,富察貴人身邊的人也沒有那個膽子,皇后再細細想了一圈,確認沒有任何可以供昭嬪抓住的疏漏,才放下了心。
這日晚間,養(yǎng)心殿外頭來了個生臉孔,蘇培盛與他低聲說了會子話,心中有數(shù)了,等他走后面上也有了些笑意,甩了甩拂塵重新搭在手上,進去回話了,臉上的表情又恢復了平常。
夜深,皇上夙興夜寐,不肯停下,此刻還看著奏折,皺了眉頭。聽他進來的動靜,頭也沒抬地吩咐:“茶涼了些�!�
“是,奴才這就去換。”
等端了茶進來,蘇培盛到了近跟前,才說:“皇上命奴才查的事,有眉目了�!�
熱茶入喉,胤禛微微嘆息,其實心中已然有了幾分篤定,“說吧。”
“奴才首先命人去查了太醫(yī)院脈案,只看著富察貴人胎象沒有什么問題,寫的用藥也沒錯,想在這上面自然好做文章,為怕疏漏,奴才便命人去查太醫(yī)院每日藥材使用計量,時疫那時候用藥頗多雜亂已無從考證了,便從時疫清理后,章太醫(yī)接手診治富察貴人那時候去看,又問了可靠的太醫(yī),著重看了一些藥材,增減的數(shù)目再一對,果然有些問題�!�
“章太醫(yī)所寫藥方的用藥無異,就是有幾味藥材藥方上沒有,可平白無故庫存少了些許,不是多名貴,不引人注意,因為那幾味本就較少用到,一般為有孕女子才會使用,又翻看太醫(yī)院那段時日所有脈案都沒有記載。”
“而正是那缺少的幾味藥,若加在那藥方里,藥效便全然不同了,原本上好的安胎藥卻變成了……”蘇培盛斟酌著說,“藥效會格外霸道兇猛些,能使有孕之人看著安然無恙,神采奕奕,即便是有小產(chǎn)之兆,也能平穩(wěn)一段時間,看著厲害,其實是實打?qū)嵉奶涂盏鬃�,損傷根本,就如回光返照一般。”
與富察貴人如出一轍,胤禛心下了然:“沒有驚動人。”
“皇上放心,就是值夜給人打下手的一個小太醫(yī),平日兼些整理晾曬藥材的活計,不引人注意,動作也小心,所以才花了這么些時間�!�
“是個有用的,讓他在那好好待著,以后自還有他的用處。”胤禛說。
“除此之外,奴才倒還探出一些東西……”蘇培盛猶豫著說。
“說�!�
“是�!碧K培盛道,“富察貴人和莞貴人之事,奴才想著干系重大,這事的始末也要確鑿才是,但為避免驚動人,便沒有在碎玉軒和延禧宮探聽,只著了人去偷偷尋了安答應曾經(jīng)的宮人,近身服侍的寶鵲死了,一個寶鵑也在后面染時疫去了,跟著去竹香館還有一個貼身伺候了不少時日,叫菊青的�!�
“她一開始還警惕得很,不肯說口,后面聽了了是來調(diào)查安答應之死的,她倒全部說了,這富察貴人明目張膽扣下了所有藥材炭火確鑿無疑,但菊青還說了一句……奴才不敢不報�!碧K培盛說,“最開始染了時疫的寶鵲,她曾去景仁宮尋求皇后做主,可被拒之門外了,似乎有……”包庇之心四字沒有出口,他一個奴才不敢冒犯皇后,但皇上自然能聽懂。
“菊青雖如此說,但寶鵲已死,這事空口無憑,也不見得是真�!碧K培盛先抑后揚,又如此說。想知道這事是不是真,便要著手去景仁宮里暗查了,但恐怕瞞不過皇后,他查到這也自覺收手了,因為他知道皇上不會這樣做。
果不其然。
“菊青背后非議皇后,為奴不忠�!必范G說,看了一眼蘇培盛,“這樣的人,不配在宮中伺候�!�
是要菊青死,讓這事沒有發(fā)生過一樣了。死了也好,其實菊青以為他的人是莞貴人派去的,才最后吐口的,可想而知這事碎玉軒門清著,說不定連帶著一同恨上皇后,為怕加重皇上的疑心,他私心里便瞞住了,莞貴人一向聰慧,又有槿汐提點著,這樣的事自然不會暴露。
若是日后有機會能說明,好歹也能讓她領一點自已的情。
蘇培盛只躬身說:“奴才知道了�!�
胤禛沒有再批閱奏折,他拿起桌上的佛珠,慢慢轉(zhuǎn)動起來。
事情到這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說的,莞貴人的確無辜,昭嬪從一開始對莞貴人下意識動作的疑心至后面富察貴人的異常也全猜對了。
這兩樣事后宮人人都看在眼里,可卻只有她看到了旁人不能看到的細節(jié),剝繭抽絲,尋出了一個真相。
并非昭嬪心機深沉,為人多么機敏。
究其緣由,不過是旁人都一心盼著莞貴人受罰降位,最好打入冷宮,只有鶯兒愿意相信莞貴人,想為她洗刷旁人的猜疑和莫須有的冤屈罷了。
鶯兒待人,當真赤誠。但凡鶯兒嫉妒莞貴人得寵,生了一絲私心,這個真相恐怕就不能被發(fā)現(xiàn),而他被人算計欺瞞之下,念及舊情雖然不一定重罰莞貴人,卻也自然一直會疑心碎玉軒。
很好,欺君之罪,累及無辜皇嗣,富察貴人是留不得了。至于皇后,她為何要這么做,要去縱容協(xié)助富察貴人陷害莞貴人,她貴為中宮,能有什么緣由去害一個小小貴人。
電光火石間,他突然想起了柔貴人,旁人不知她還不知嗎,那張臉———
是皇后提議他再擇秀女,柔貴人便赫然在其中,當真是巧合嗎。
胤禛面色有些沉暗,皇后真是體念他心思,治理六宮不好好費神,生了這樣的污糟事,倒揣度起他的喜好來。若是莞貴人失寵,思念純元之時,他自然會偏疼同樣有幾分肖似純元的柔貴人。
培植勢力,一切都有跡可循了,他倒也能想明。
到底因為年羹堯,華妃勢愈來愈大,從王府開始便壓了她許多年,她也為大局考慮,一直容忍,著實受了不少委屈。
想到此,他即便再失望,也生不出太多氣來了。
不過華妃,她雖然毛躁氣盛,手段嚴厲,但打理起六宮卻井井有條,不曾有過疏漏,這么久以來也十分的安分,除了言語舉止依舊有些張揚,到底也沒做出過什么傷人害人之事,世蘭只是有點驕縱罷了,性子本就不壞,這么多年協(xié)理六宮也的確為他分憂不少。
“富察貴人和莞貴人之事皆為意外,六宮不得再妄論一詞,若有任何,朕定不輕饒�!必范G發(fā)話,佛珠轉(zhuǎn)動得愈快了,“富察貴人體弱,長期要將養(yǎng)著,太醫(yī)院院判一直照顧她不合適,你便找個太醫(yī)去為她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子�!�
蘇培盛背上一凜:“奴才知道了�!�
“碎玉軒那,便讓昭嬪好好看顧著�!备徊熨F人前后行徑之狠毒,令他十分厭惡,死不足惜。而對于甄嬛,他喜歡過,用心過,寵愛過,可她那件事太叫他失望了,如今她失了孩子,也算得了教訓,再讓她好好靜靜心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