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年世蘭看著她，感覺心里好像有一灘水在流動，不知為何突然生了委屈。
但，隨之而來便是更盛的怒意。
“所以你早知道了，故意冷著我。”
“請安也不去，就是避著我。”
“……”
糟了。
余鶯兒想繼續(xù)找補(bǔ)，可沉默的兩秒已經(jīng)暴露自已，年世蘭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去死吧！”
“娘娘……”
“滾開！”
第31章
下一個計謀（一）
那日一時不察，娘娘生了好大的氣，險些要動手打她，余鶯兒賠笑臉，笑得臉都要酸了，又搜腸刮肚一籮筐好話，什么美如洛神，沉魚落雁，又是說她心胸有容乃大，恢廓大度，足足花了幾天，說遍了所有知曉的好詞，才堪堪哄好。
真是難搞啊，余鶯兒謹(jǐn)記教訓(xùn)。
轉(zhuǎn)眼和好如初，又是如常的歡快日子。
秋意漸濃，圓明園里裹著新色，有四季常青，有敗落凋零，有枯萎死去，又有秋花新盛。
宮人發(fā)現(xiàn)，最近華貴妃宮里，多了只愛寵，葷草甘露，比人更甚。
寢殿內(nèi)高掛起的紅酸枝鑲螺鈿樊籠，立著只毛色鮮艷，卻口不能啼的黃鶯鳥。
年世蘭很是喜愛，但為著黃鶯不愿被困，終日啼鳴，于是叫雀鳥司的人讓它永遠(yuǎn)不能再叫。
它身上覆著明黃色羽緣，尾羽和飛羽漆黑，是名貴的黑枕，很好看。
但是扼殺本性，會活不久。
余鶯兒每每見了，都莫名有種心下發(fā)涼的感覺。
娘娘從來不多說什么，但她隱隱覺得這只鳥，在影射她。
那只鳥，是她？
娘娘心里的她嗎？
許是她一直覺得娘娘是個明麗，熱烈直接的，厭惡或喜愛都轟烈，但沒有過多心思的女子。
是以她雖如此想，卻也沒多心，沒意識到自已遲早有一天也會落到終日打雁，卻叫雁啄了眼的地步。
秋日傍晚，一艘船悠悠蕩波，行駛在圓明園湖間。
秋風(fēng)秋雨，本該寂寥，卻因窈窈歌聲，盈盈笑語，添了份別樣滋味。
湖中是皇上和柔貴人。
亭中是余鶯兒和甄嬛二人。
她們來這賞雨落綠瀾，正巧，遇上了這情趣盎然的一幕。
“過于冒險，鶯兒�！笔钦鐙值穆曇�。
余鶯兒去看那湖中小船，搖搖晃晃的，似會翻倒傾覆，“我們能賭贏�！�
“可是孩子到底是最重要的，即便如今胎像安穩(wěn)，咱們也不必……”甄嬛急道。
“一池碧水盡歡游，逐浪翻波身若舟�！庇帔L兒笑說，“你見過魚，淹死在水里的嗎？”
“你會……？”甄嬛猶疑，“當(dāng)真沒事？”
“我有把握，放心。”余鶯兒篤定說。
等湖中人盡興，小船游游蕩蕩停靠，胤禛這才發(fā)覺不遠(yuǎn)處亭中，有兩道纖細(xì)身影。
清淺安靜，看著便叫人舒服。
雨勢已去，余下這綿綿細(xì)絲不打人，他闊步走去，柔貴人撐起傘，一時險些沒跟上腳步。
“皇上萬福金安。”
“嬪妾見過昭妃娘娘。”
“不必多禮。”胤禛去扶余鶯兒坐下，關(guān)切道，“身上可有不舒服，下雨怎么出來了，不怕著涼了�！�
余鶯兒去看甄嬛，甄嬛會意，她也坐下，半吃味半玩笑說，“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卷地風(fēng)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這樣的好景致，皇上和柔貴人喜愛，獨獨扁舟游湖，就不準(zhǔn)嬪妾與姐姐一同賞雨么？”
“數(shù)你嘴快，朕這不是擔(dān)心鶯兒的身子。”胤禛笑著說，手一下一下?lián)嶂帔L兒的肚子，心里高興的緊。
“皇上放心，孩子很好，臣妾近來也清閑得很，顧著安胎，宮里的事也沒能幫上皇后忙�！坝帔L兒說。
“不妨事，皇嗣要緊，皇后雖然總是三病兩痛的，華貴妃卻向來熟悉這些，有她在出不了什么岔子。”胤禛說。
“聽雨入湖波，賞雨靜心，臣妾很喜歡�！庇帔L兒去看甄嬛，“也是難為姐姐雨天陪我出來解悶�！�
“哪能叫陪，咱們是作伴，圓明園里湖池幾許，數(shù)這昆明湖最美，你喜歡，我也喜歡，也是今兒天不好，落雨不便，改日天晴，咱們來一同泛舟游湖才好�！闭鐙中Σ[瞇道。
“這等美事，朕也來。”胤禛說。
“一葉小舟，若再加個皇上，怕是不好掌舵，在湖中急急晃晃呢�！闭鐙滞嫘φf著。
惹幾人都笑。
胤禛：“你這妮子，明暗里說朕重呢，實乃頑劣，數(shù)你心思點子多，離好日子還有些時間，朕便罰你好好協(xié)助皇后和華貴妃，辦好鶯兒冊封還有弘冀生辰的大喜事。”
甄嬛臉上笑意更甚，“是，嬪妾一定竭盡心思，投其所好，給姐姐一個極好的禮物�！�
他們?nèi)讼嗾勆鯕g，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柔貴人除了陪笑，在旁竟也插不上話。
雨絲漸漸停了，天也不早，胤禛送余鶯兒回宮，其余兩人也各自走了。
第32章
下一個計謀（二）
清夏齋里夜色幽清，有涼風(fēng)，卻不覺冷。
紅酸枝鳥籠被取下，高處懸掛起了景泰藍(lán)鑲象牙的，明黃色的鶯鳥萎靡地立于其中。x?
樊籠之下，是貴妃榻。
年世蘭摸了好久余鶯兒的肚子，她很輕的力道，眼睛里閃著奇異的光，喃聲說：“我的�！�
一聲輕笑。
“好了娘娘�！庇帔L兒去握她的手，“再這樣，不知道的以為是你和我生的�！�
年世蘭臊得臉一紅，果然甩手，瞪她一眼，沒多少威懾，倒是嬌俏的很，“就你胡說�！�
“是娘娘無用�！庇帔L兒玩笑說，“不然孩子姓年�！�
“你！”年世蘭一時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整個人差點燒著一般，作勢就要打她，“閉嘴！”
余鶯兒還在笑。
年世蘭拿她沒辦法，咬牙忍著，打又不能打，說又說不過，快氣死了。
“娘娘覺得鶯兒和孩子哪個更重要�！�
年世蘭眼皮都沒抬下，毫無猶豫冷聲道：“孩子�！�
“沒有我，哪來的孩子�！庇帔L兒說。
“孩子還不會說話，沒人像你嘴一樣，凈惹人嫌�！蹦晔捞m說她。
“娘娘，什么時候帶我策馬？”余鶯兒突然說。
年世蘭沒說話，瞥了瞥她的肚子，意思很明顯：你行嗎？
“早聽說娘娘大名，將門之后，策馬揚(yáng)鞭，好不厲害。”
“那是自然�！蹦晔捞m驕傲挑眉，說不出的恣意，“成天學(xué)那些女德女工琴棋書畫的真真無趣，像個呆木頭一般，人人一模一樣，我自小就和別人不同，喜歡跟著哥哥，縱馬游水，山間野玩，看哥哥為我捉鳥捕兔，我躲在他懷里，同他在風(fēng)里笑鬧，這才是趣事�！�
“娘娘好厲害。”余鶯兒說。
原先沒覺得什么，突然說起，年世蘭又生出幾分悵然。她去看那只被困住的鶯鳥，再去看眼前笑著明媚的余鶯兒，又覺得在這紫禁城里，也不算太沒意思。從前一心系在一個飄忽的夢中，搖搖欲墜，如今清醒了，才知道要自已抓住線，那頭的東西才不會跑。
“等明年，我?guī)闳カC場玩�！蹦晔捞m勾了唇角，便給她一點甜頭。
“縱馬游水，那娘娘便也熟悉水性�！庇帔L兒說，眼里似乎滿是憧憬。
看她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樣，年世蘭輕哼一聲，傲然看著她，不語默認(rèn)。
“那娘娘要救我，我不會水�！庇帔L兒笑著說，“我也想玩�！�
“旱鴨子，沒趣�！蹦晔捞m說。
“娘娘記得救我，鶯兒怕水。”余鶯兒再次重復(fù)，聲音輕輕的。
年世蘭看她，總覺得怪怪的，也沒多想，當(dāng)她怕死呢，似是不耐煩，“事多，知道了�！�
九月初十，離六阿哥生辰還有十日。
絳妃軒里，衛(wèi)臨正在把脈。
“娘娘胎象一切安好，皇上放心，微臣不敢有絲毫馬虎，必定竭盡全力保得皇嗣平安�！�
“那就好，你雖年輕，卻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昭妃和六阿哥朕便放心交由你看照。”胤禛說。
“微臣遵旨，必不負(fù)皇上所托�！毙l(wèi)臨說。
“你如今懷著身孕，不要多走動。華貴妃總是以些由頭叫你去清夏齋，她見你有孕難免的羨慕，都是朕嬌慣壞了她的性子，你不要過于上心。以后就不必過去了，免得你在她那受了委屈，朕會好好同她說�！必范G說。
“臣妾知道，華貴妃娘娘暫時還沒生養(yǎng)，只是見臣妾有孕，女子間的艷羨而已，她沒有對臣妾如何，皇上放心�！庇帔L兒說。
沒有生養(yǎng)這四字，胤禛聽了心里隱有愧疚，他不自覺黯然了點神情，其實世蘭她，若是當(dāng)初是個公主。
“朕知曉你好性子，世蘭驕縱你便多擔(dān)待些了。”胤禛說著，起身欲走，“好了，朕也該回去了�！�
他伸出手撫了撫余鶯兒微顯懷的肚子，唇邊還是掛了點笑意，“好好照顧自已，朕明日再來看你。”
“臣妾恭送皇上�！�
待他走后，余鶯兒示意衛(wèi)臨坐下。
她神情似有滿意，慢聲道：“劉康，的確可用�！�
衛(wèi)臨笑道：“能幫上娘娘一點忙，是微臣的福氣。”
“不止一點，這事若能成，便是由你這事起頭�！庇帔L兒笑說，“你有本事，也機(jī)敏，有你，也是本宮的運氣�！�
“是娘娘早有謀劃，時疫一事，微臣救治宮女太監(jiān)不知幾許，若不是當(dāng)初娘娘授意微臣去做，又何能有旁人表忠心的機(jī)會�！毙l(wèi)臨說。
“好了，你確定是公主？”余鶯兒問。
“此胎安康，卻與上次六阿哥時略有不同，微臣有把握�！毙l(wèi)臨說。
余鶯兒撫著肚子，笑了，“那便好�！�
衛(wèi)臨不懂為何是公主好，可他并不會多嘴。
“你先回去吧，太醫(yī)院也還有事要做�！�
“微臣告退。”
余鶯兒瞧著自已的肚子，低頭笑了。
娘娘，你會如愿的。
我也會如愿。
劉康，內(nèi)務(wù)府船只水運處的太監(jiān)。
衛(wèi)臨很好，那日中秋，封妃之日，不該是四喜，而是五喜。
衛(wèi)臨來把脈時，給她帶來一個驚喜，自知道劉康起，一個計劃便隱隱在心里成型。
第33章
下一個計謀（三）
為著九月二十的大日子，宮里各處已經(jīng)開始緊鑼密鼓地布置了。
桃花塢中，帝后同坐用膳。
“宴席準(zhǔn)備的如何了？”胤禛問。
“都差不多妥當(dāng)了，莞貴人倒是遞了個巧宗，昭妃喜愛昆明湖水上風(fēng)光，便著意在這上頭花了些心思，既好看又吉慶，臣妾覺得也是不錯的�！被屎笮χ瑸樗麏A了一筷子玉筍。
“嗯，莞貴人心思細(xì)膩，又一向同昭妃交好，自然是要辦到她心坎上�！必范G說，“這事情繁瑣，辛苦你和華貴妃了�！�
“怎會，昭妃誕下六阿哥，如今又有了身孕，為皇家開枝散葉，她可是我們大清的有功之人，臣妾為她好好置辦，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被屎笳f，手下又動作起來，她自已幾乎少動筷子，多是時刻注意著她的夫君，為他及時添菜。
胤禛并不在意她動了什么菜，愛吃哪道，自個是否吃飽，只自然而然享受著無微不至的伺候，他再喝了口潤肺的蓮子湯，說：“日子也近了，昭妃她是個有福氣的，朕不如先帝子孫昌茂，若她這胎再是個阿哥，朕也欣慰啊�！�
話落，他似乎想到什么，又添了句：“公主也好�！�
皇后笑著說：“是，都好，只要是皇上的孩子，臣妾都會視如已出，好好照顧�！�
“嗯，你是嫡母，理應(yīng)如此�！必范G說。
午膳后，胤禛回去處理政務(wù)。
不多時，柔貴人前來桃花塢中問安。
殿中花果香宜人，她站在榻下，殷勤為皇后揉捏額角，“皇后娘娘，這些日子您為著宴席之事操勞不少，嬪妾為您揉一揉�！�
“知道你懂事。這些日子，皇上一直寵著你，也是你自已有本事，能留得住皇上的心，也算本宮沒白栽培你�！被屎笳f，“如今昭妃有孕不能侍寢，少了一個與你爭寵的，你也更要好好花些心思�！�
“是，嬪妾知道�！比豳F人應(yīng)下，轉(zhuǎn)而又猶豫著說，“昭妃這胎若是皇子，那她，遲早會是下一個華貴妃，甚至更盛�！�
皇后擺手制止她的動作，抬眼看她，“想說什么，直接說�！�
“娘娘您說，這華貴妃跋扈多年，會眼睜睜看著昭妃與她爭搶嗎？”柔貴人輕聲說，“華貴妃若與昭妃相爭，兩敗俱傷，娘娘豈不是高枕無憂，獨掌后宮。”
皇后看著她。
“賜坐�！�
柔貴人在下首坐下，低聲道：“皇后娘娘，華貴妃始終對昭妃不滿，言行針對，卻一直不曾下手，想來只是找不到機(jī)會，而昭妃為人謹(jǐn)慎，竟也一直隱忍不發(fā)，她們二人協(xié)理六宮，又微妙平衡了這么久，嬪妾覺得，向來平靜的湖中該投下一枚石子，激起波瀾，是時候可以打破。”
“入秋天涼，風(fēng)冷肅著，您頭風(fēng)病怕是不相宜�！彼朴邪凳镜囊痪洌豳F人看著皇后。
皇后笑了笑，眸中有滿意之色。
她當(dāng)然知道柔貴人恨透了華貴妃對她的屢次侮辱，她不加以阻止，便是激化這種恨與不甘。
人不為已，天誅地滅，柔貴人哪里是為她著想，想來是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看華貴妃受挫了。
“本宮這些日子的確有些不適，這宴席，恐怕只能由華貴妃一人操辦了�！被屎笳f。
柔貴人見她同意，面上涌上一絲喜色，她站起身來，在皇后身邊，附耳輕語。
第34章
下一個計謀（四）
九月十四日晨，桃花塢中，眾嬪妃請安。
皇后罕見的姍姍來遲，她上了妝，卻依舊掩蓋不住黯淡面色，精氣神瞧著有些差。
她緩步坐到鳳椅，按了按額頭，而后開口：“許是入秋，夜涼，本宮近日身上頻感不適，今日你們來了便算了，往后幾日請安就免了吧�！�
齊妃率先關(guān)心說：“皇后娘娘可是頭疾又犯了，這秋夜不比夏日了，可要當(dāng)心鳳體呀娘娘�！闭f罷，又去看前頭空置的昭妃之位，“還不是為著她和六阿哥的事，娘娘操勞過度，要不怎么也不會舊病復(fù)發(fā)了�！�
“好了，昭妃如今貴列四妃，馬上的又是二子之母，皇上分外看重她，本宮自然也看重她，九月二十是她和六阿哥的大日子，本宮怎么能不盡心�！被屎髧@出口氣，似是疲憊，“華貴妃，這些日子便要你多多費心了，本宮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還有莞貴人，你也要好好幫著華貴妃，為她分擔(dān)才是�！�
甄嬛忙起身：“嬪妾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