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她看著鏡子,里頭映著她,著了花費一月精心所裁制的衣裳,今早一個時辰才梳飾好的發(fā)髻,無人比她更美。
這鏡子,本該是她的東西,她卻開不了口要。
她知道,余鶯兒就是故意的。
她攥了攥手,再看了眼滿壁鑲嵌得錯落有致的華寶,又咬了咬牙,大紅大綠,真是俗氣,誰稀罕!
她一把奪過如意錦盒,低頭看了眼,冷冷吐出:“寒酸�!�
余鶯兒看她先是賞了自已一個翻上天的白眼,長長的睫毛都跟著一齊翹飛,接著毫無猶豫轉(zhuǎn)頭,氣哼哼回到榻上坐著,手搭在桌上,護甲點敲,兩道視線狠狠刮著自已,渾身寫著,本宮很不爽。
她慢悠悠也坐她旁邊,年世蘭瞥她兩眼,冷哼出聲。移開視線,她定睛看著那面邀仙鏡,遠(yuǎn)遠(yuǎn)見著便隱隱光華奪目,心里癢癢,面上卻染上幾分故作的鄙夷。
“上面的金銀彩寶,玉石明珠,花費不菲吧。本宮就說你哪來的闊綽,瞧著眼熟,不會是用本宮送你的東西,拆下來補上去的吧?”
“凈做些涎皮賴臉的事,誰會稀罕你那破鏡子�!�
“才剛當(dāng)上貴妃,便要跟著奢靡無度,本宮見你是一朝清閑,忘了自個身上協(xié)理六宮的擔(dān)子了,瞧你這模樣,想來是庫里存糧不少,還要什么月例銀子,往后自個過活吧�!�
年世蘭斜眼看她,陰陽怪氣:“要是沒得花,跟著那上頭摟兩寶石珠子下來,本宮還算你勤儉,定會在皇上面前好好夸你�!�
余鶯兒一聲還來不及吭,就被她連珠炮彈地說罵著,她當(dāng)然不生氣,只細(xì)細(xì)品著年世蘭的怨氣沖天。
“誰話多,誰心里虛。”余鶯兒朝她眨眼。
心里虛的人又開始重拍一聲桌子,跟著上頭擺著的茶杯里的水晃了三圈,濺出一兩點水花。這力道,不敢想打在臉上有多銷魂。
“你手不疼嗎。”余鶯兒倒吸一口涼氣,裝作忌憚害怕。
“你說呢�!蹦晔捞m威脅看她,“再多嘴,本宮保證,它會在你臉上。”
余鶯兒乖巧住嘴。
“來人,搬走�!蹦晔捞m直接揚聲說。
她干脆裝也不裝了,她要,那就是她的。
看出余鶯兒似乎還有話講,她冷冷一瞥,滿含威懾,“你有意見?”
余鶯兒臉上皆是笑意,微微搖頭,又托腮看著她威風(fēng)的模樣。
娘娘變聰明了,現(xiàn)在不跳陷阱了,改成暴力手段了。
【下一章全文刪減,原版見vb】
第75章
除夕夜(刪減版)
疏梅吐幽艷,輕冰釋寒澌,一歲盡今夕。
九州清晏,推杯換盞,歌舞交錯,歡聲笑語,不絕于耳,天潢貴胄同度除夕。
“宜入新年,萬事如意,三羊開泰,萬象更新,和氣致祥,豐年為瑞。”皇后端起酒杯,遙望眾人,“愿我皇福壽綿綿,大清千秋永固�!�
眾人起身,捧起酒杯,恭祝之聲響徹大殿,“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必范G朗笑,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突提及果郡王娶親之事,又是笑鬧而過。
莞嬪似乎不勝酒力,沒多時便離去透氣。
果郡王才吹過笛聲,和舞而起,清亮悠長,絲絲縷縷,余音繞梁。曲畢,又幾杯下肚,推說自已醉了,需得出去醒酒,被胤禛好一通玩笑才放了人。
桐花臺中,夕顏旁開,倩影被尋住,得幾刻知交歡喜。
家宴散,上過萬壽燈,子夜將過,年世蘭也有醉意,頌芝攙扶她,身影有些晃。
“去絳妃軒�!蹦晔捞m坐上輦轎,支住額角,頭在發(fā)暈。
“娘娘,您醉了,不如回宮歇息吧。”頌芝說,“昭貴妃懷著孕辛苦,這個時間怕也是入睡了。”
“答應(yīng)陪她守歲,等下沒去,她豈不是要翻天了。”年世蘭喝醉了,聲音飄忽著,心里話卻說得出了,“今兒就她一人孤零零的,可憐見的,怎能叫她空等。壓歲的帶著了?”
“在奴婢身上�!表炛フf。
年世蘭悶哼出聲,有些難受,記不太清了,又問:“是兩份么�!�
“是呢,孩子一個,昭貴妃一個,足足六千兩銀票�!表炛フf得自個肉疼,雖說年下得了外面官員不少孝敬,將軍也送了來,可由著娘娘對昭貴妃流水似的花,再加上娘娘一向大方,都是幾倍犒賞宮中上下,一時竟也剩下不多了。
“嗯。”年世蘭昏昏沉沉,不再說話,閉目將睡。她頭疼,意識也逐漸模糊。
余鶯兒披著墨狐大氅,素凈小臉被燭光打得暈黃溫暖。
她聽到動靜,在寢殿口站著。
“娘娘。”
年世蘭遠(yuǎn)遠(yuǎn)見了她,便走得急了,頌芝險些沒能扶住她,她醉意更甚,兩頰桃紅,露出一個笑,竟跌跌地直往余鶯兒懷里撞,口中迷糊說著:“本宮的�!�
懷著孕呢,余鶯兒沒辦法由著她,只能先雙手撐住她直直靠下的身子,再慢慢往自個身上帶,幽香撞了滿懷。
她笑了,“喝了多少�!�
頌芝:“一壺都干凈了,這酒是外邦貢來的,聞著香甜卻烈著呢,娘娘這會子已經(jīng)酒勁上頭了�!�
“去弄碗醒酒湯來。”余鶯兒吩咐蘇木,而后撫了撫年世蘭的脊背,輕聲說,“起來了,帶你進去。”
年世蘭不知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沒反應(yīng),眼睛閉著,吐息都混著酒香,是灼熱的。
“鶯兒肚子疼�!庇帔L兒說。
年世蘭似乎被觸到神經(jīng),啊一聲,猛然直起身,眼睛還是半閉著的,人還不清醒,卻下意識迷糊哼出:“嗯?”
“不痛......我......太醫(yī)�!�
余鶯兒看著心都要化了,醉酒的人比平常乖太多了。
她和頌芝一起扶她進去。
年世蘭軟著身子,被安置在榻上。
地龍烘著,她的臉更紅了,像石榴色一般嬌艷。
嘴里還哼哼唧唧的:“太醫(yī)......不痛......”
余鶯兒摸著她的手心,輕聲哄著:“太醫(yī)已經(jīng)來了,鶯兒不痛了。”
年世蘭勉力睜開一點眼,隱約見了一張好看又叫人心安的笑臉,嗯一聲,再頭一歪,徹底睡過去了。
余鶯兒溫柔整理她耳邊落下的一點鬢發(fā),帶著點淺笑,看了她許久。
焰火燃放,轟鳴聲起,窗外彩光閃爍,新的一年了。
余鶯兒低頭,靜靜貼在眼前人唇上。
她心中許愿,祈年年歲歲有今朝,歲歲年年人不離。
她終于也心有牽掛,浮萍落處是年世蘭。
齊鳴的火彩聲震耳,年世蘭被驚醒,她突然睜眼,還有迷茫之意,與余鶯兒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對。
余鶯兒沒有動作,只垂眸看著她,眼里俱是溫柔。
——
——
——
余鶯兒亦被挑得情動不已,手開始不安分地——
殿內(nèi)盡是情欲氣息。
頌芝呆若木雞,僵硬原地。
她將春色盡收眼底,一雙眼睛干瞪著,嘴巴張得老大,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原來這就是以前娘娘總留她在殿外等候的原因。
她這次守在旁邊,可兩人顯然視她為無物,尤其是昭貴妃,她、她、她!
端著醒酒湯的蘇木毫無防備,掀簾走進。她心中其實已經(jīng)隱隱預(yù)料,可眼前一幕依舊叫她震在原地。
兩個心腹侍女面面相覷,瞠目結(jié)舌,不敢出聲。
只默契地走到門口,一左一右守著。
直到年世蘭沒了力氣,余鶯兒放開她,緩緩直起身。
“過來。”
兩人走近,再跪在地上,呼吸緊張。
余鶯兒眼神側(cè)過,淡淡看著她們。
“別的本宮也不多說,你們知道輕重。”
“是,奴婢知道�!眱扇嗣φf。
年世蘭不宜留宿,余鶯兒喂她喝完醒酒湯,宮人將她扶入轎中,回清夏齋了。
頌芝走前給了她兩個紅包,是娘娘給她和腹中孩子壓歲的。
余鶯兒捏著金紙包住的銀票出神很久,而后笑了笑。
新的一年了。
第76章
除夕夜(二)(已刪減)
除夕夜注定是不安靜,點點不起眼的熱鬧,蔓延在滿宮的深夜。
絳妃軒的宮人在耳房中眉飛色舞,喜氣洋洋,壓低了聲音說話,卻也聽得歡聲笑語。
宮人們聚集守歲,只為心中有個盼頭,余鶯兒經(jīng)歷過,她更著意添了幾分喜氣上去。
張顏海按著吩咐,子夜一過便拿著豐厚的犒賞挨個發(fā)了,比往年更多上許多,掂在手里極有分量,能叫他們頂頂好過個年。
昭貴妃幾乎從不打罵宮人,良藹寬厚,大方端和,只一點,定下的規(guī)矩嚴(yán)。玩忽職守、仗勢欺人、陽奉陰違之輩,若被掌事的發(fā)現(xiàn)有一點跡象,半分情面也不會留,即刻就被打發(fā)走。
這些人里其中多是跟著余鶯兒從答應(yīng)一路過來的,他們這些年本就蒙受主子不少恩惠,這會子看著手上甸甸銀子,更是感念萬分,祈愿自個的同時也不忘給昭貴妃與阿哥許下心意。
伺候昭貴妃的差事,早就是后宮奴仆人人趨之若鶩的,自時疫那時她處處護著自已宮人起,她的好名聲便開始逐漸深入人心。
焰火停下了,外頭的聲響止住,耳房里卻因賞錢更加熱鬧起。
張顏海身為管事太監(jiān),也不盛氣凌人,今兒除舊迎新,看昭貴妃那歇下了,也卸了擔(dān)子,這會子與眾人同樂,其樂融融。
角落有幾個小太監(jiān)擠在一起,干著最常見的趣事,一齊看著話本,嘴里時不時發(fā)出怪聲。
這幾個都是識字的,品得津津有味,這下不知看到哪個橋段,嘖嘖稱奇,一人還在回味,念念有詞,“真是**。”
小勿子耳朵尖,忙湊了過去,“什么**?”
“哦!勿公公,話本上這女的,上巳節(jié)這日竟然背著丈夫通奸!”一人指著這本子上一段話,“三月初三,趁爺寵幸別人,竟膽大包天私會情人,夜里大行**之事......嘖嘖�!�
又心照不宣似的淫笑兩聲,“嘿嘿�!�
他們都是天殘之人,最愛看的就是這些,這種冊子在太監(jiān)中流通甚廣。
小勿子定睛看著那段話。
“多少年了,兩人才偷得一點溫存,只瞧晨婢這會已醉了酒,雙眼迷蒙,直直撲在了鈳鐸身上......……”
小勿子心下一喜,似乎也來了興趣,探頭與他們一同看著,直到半個時辰后,這本翻盡,薄薄的扉頁上,留下四字。
“還沒寫完!真是吊人胃口,現(xiàn)在宮外最時興的就是這個了,唱戲說書的幾乎是人手一本�!蹦侨艘猹q未盡,說著:“太精彩了,只瞧那后宅婦人手段層出不窮,府里幾個公子哥明爭暗斗,搶那世子爵位,這云雨之事又極盡詳陳,半點不會枯燥!精彩,精彩�!�
他又略顯諂媚看著小勿子,“勿公公,你若是喜歡,小的那里還有一二冊,供您平日看個閑趣�!�
小勿子哼笑兩聲,一切盡在不言中,幾人又鬧作一團,喋喋不休議論起前面的故事來。
第77章
回憶
旭日東升,金光映照圓明園滿目雪色,正大光明殿鐘鼓大奏,恢弘之聲鳴起,皇帝接受百官朝賀。
是雍正四年,正月初一。
一個極好的光景。余鶯兒得寵的第三年。答應(yīng)到貴妃,她走得很快,比所有人都快,從最開始的新歡,到現(xiàn)在的不衰,一環(huán)一環(huán)算計下來,以一已宮女之身慢慢盤踞扎根在紫禁城。
她知道。以時疫博得皇帝的那一點真心,是她穩(wěn)穩(wěn)獲得一切的前提,寵愛傍身便如虎添翼,因孩子,才是真正送她坐穩(wěn)位置的關(guān)鍵。若她沒有六阿哥,沒有此番再次有孕,即便她用盡手段極得圣心,可以一個低微的宮女出身,就連坐上嬪、妃之位都艱難無比,需得多少光陰汲汲營營。
所以她與皇帝虛與委蛇,她極力忍耐,她偽情假意,因她背靠無物,一切惟有自已爭得。
她算計了許多,如愿得到了帝王的信任和寵愛,便就得到了勢力地位。
若她從來平庸,便沒有資格被年世蘭放入眼中,自然,若不是愛上年世蘭,以她的性子,也只會添上熱油,讓年家的火把這位寵妃一起燒光。
她一早看中那張臉,后也真心喜歡這個人。
外頭有風(fēng),吹來禮樂鞭炮聲,隱約不斷。初一,又是一個開始。
她指尖點點輕撫過昨夜,被年世蘭濡濕氣息緊緊貼裹住的地方,上面,還有被啃咬的痕跡。她微微笑了。這株花,是她的了。
天光很好。她一夜安穩(wěn)無夢,很早便起來了,用過膳,此刻懶坐榻上,腰間蓋了薄被。虛虛視線與思緒從窗外的熱鬧中移開,緩緩回神。手上有一本民間話冊,方才展開。
“青梅竹馬不忍分離,嫁成人婦早已成局,多年相遇情難自禁,攪弄風(fēng)云合謀猙獰,血脈轇轕泣淚淋淋,孽緣,孽緣。”
是此本引言,道盡糾纏。
她低頭細(xì)看,薄薄扉頁翻動間,帶有輕微沙沙聲。
日光寸寸爬上,透簾微灑,年世蘭眼睫輕顫,宿醉才醒。那酒釀得好,她昨晚一時貪杯,實在喝太多了,這會兒依舊頭痛。
隱約記起今兒是初一,按祖制該早去請安。
唇上隱隱有撕裂感,皸干舌燥,才微張張口,就是難受。
“頌芝�!�
沙啞的聲音響起,頌芝掀掛起簾子,忙安排梳洗。
凈臉時,擦的巾子攜著熱氣燙在唇上,開裂的地方一碰水汽,她嘶嘶聲起,有些吃痛。
“本宮昨晚吃了什么?”年世蘭皺眉,坐到妝奩前,銅鏡映像,她抬眼,指尖微觸,看見自已艷紅,輕微發(fā)腫,又添了細(xì)小傷口的唇。
吃了昭貴妃……頌芝臉皮一顫,下意識心道。心里話她自然不敢說,只屏住呼吸,心提到嗓子眼,小心翼翼觀察娘娘的神色。
這是記得,還是不記得?
她要怎么說?會不會挨訓(xùn)斥?
“啞巴了?”年世蘭斜眼,已有不悅。
頌芝怯怯的,有些結(jié)巴,“娘娘、您,您不記得了?”
“本宮記得還需要問你�!蹦晔捞m本就頭疼,這會被她的愚笨更挑起火來,她閉了閉眼,“去告訴皇后,本宮不去請安了�!�
頌芝:“是�!�
見她要走,年世蘭嘖一聲,“壓歲的給了那胚子?”
“回娘娘的話,都給了�!�
“這酒害人,竟渾渾沌沌的�!蹦晔捞m揉了揉額角,一想事情頭上便更難受,陣陣發(fā)脹,是好酒,就是勁大了些。鼻尖輕嗅,身上都還有股殘留的酒氣,她不喜歡這留了一夜的味道,擰了擰眉頭,“本宮要沐浴,叫人備下�!�
直到浴在熱水氤氳里,滿身浸著花香,身上松快下來,她精神才終于好了些。
閉眼靠在沿上瞇了一會,宮女添換熱水的動靜將她驚醒。緩緩睜眼,視物被熱水汽熏得看不太清,宿醉一夜的疼痛已經(jīng)慢慢褪去。
她舔了舔發(fā)痛的唇角,而后一怔,腦子里似乎閃過什么畫面。
被醉意難受模糊掉的,朦朧曖昧的東西,此刻一點點,一點點清晰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