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頌芝膽戰(zhàn)心驚,只得精心挑選了一個成色最差的翡翠玉簪,顫著手遞了過去。
“再來!”年世蘭鳳眸掃視幾人,冷哼一聲。
幾人帶來的首飾盒子里,就見她一人的空了大半,可不是氣惱了。
前院里,大樹蔭下。
皇貴妃,敬妃,莞嬪,欣貴人,四人圍坐,手上利落地洗牌,旁側(cè)坐著抱著永明的昭貴妃,和笑觀的沈答應(yīng)。邊上,淳常在帶著弘冀和溫宜,圍著幾棵樹玩老鷹抓小雞,手里還抓著一塊糕點,嘻嘻笑笑的聲音銀鈴清脆。
胤禛停住了腳步,一時不知作何反應(yīng)才好,臉上的神情很是豐富,他甚至下意識回頭想看看門匾,他走錯了?
“皇上來了�!庇帔L兒眼尖,提醒說。
眾人一慌,忙起身行禮。
胤禛左看看,右看看,怎么感覺有點牙酸。
“你們這是……?”
他看向余鶯兒,又示意著朝年世蘭那頭點了點,眼里有幾分好奇,是在隱晦問:你還能把她請過來?還這樣坐在一起聚樂?
“都坐吧�!�
年世蘭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而后又裝得十分高興一般,率先開口,“皇上怎么來了?”
“朕瞧你倒是新鮮,竟還與她們打起馬吊來,”胤禛坐下,看著自已后宮的千紅萬紫笑說,“你們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同皇貴妃玩,可都要牟足了勁才是,她的東西,若贏走個一件兩件都是大賺了的�!�
幾人都掩唇笑。
年世蘭存心叫他出血,便哼聲說:“皇上這樣替臣妾大方,你們可聽清了,等會本宮若輸了,你們只管找皇上要去,皇上那什么好玩意沒有,本宮的賬,便全記皇上頭上了。”
“好好好,朕便替你補上就是。”胤禛心情正好,一口應(yīng)下,朝余鶯兒那展了展手,“來,給朕抱抱永明,有沒有重了些�!�
“皇阿瑪。”弘冀也跑了過來,“您來啦�!�
溫宜乖乖行了禮,也甜甜喊著,“皇阿瑪好�!�
如花美眷在身側(cè),幾個孩子繞膝,胤禛心里說不出的安樂。
“這也是你的功勞�!彼麑τ帔L兒說,“后宮中難得如此和睦安寧,叫朕舒心,少些煩惱�!�
“皇貴妃,她從嬪位起便是你一手調(diào)教的,能如此思慮周全,行事平和,可見是你費了不少心思。皇后三病兩痛的,身子從來沒有好利索過,你們二人便要替朕好好管著六宮。”胤禛也有幾分欣慰,想來是年羹堯退權(quán),大勢已去,世蘭性子也終于收斂了些,識大體許多,也竟肯于嬪妃們結(jié)交了。
從前,忌憚著年羹堯,他亦有意無意讓世蘭與人為敵,才好使她少拉攏些黨羽。細(xì)數(shù)滿宮大多嬪妃對她的敵意不滿,其間終究也有他的推波助瀾。
“臣妾與昭貴妃必當(dāng)盡心,請皇上放心�!蹦晔捞m臉上的笑這才有了幾分真心實意,抬起眼就去看余鶯兒。
“今日來,也是想說說六阿哥的事,馬上就到日子了。屆時辦個大宴,熱鬧熱鬧地給六阿哥過生辰。若有忙不過來的,敬妃,莞嬪,也要幫著皇貴妃和昭貴妃分憂�!�
去歲六阿哥周歲的生辰本是個雙喜同賀的好日子,卻在昆明湖上橫生變故,至今想來也叫人心頭不悅。是以這一次,胤禛打算好好地彌補一下她們母子。
“皇上,既是大喜,自是眾人同樂�!庇帔L兒笑著提議,“淑和也十二了,再過兩年便也到了定親的時候,淑和是皇上第一位公主,承歡膝下多年,這時候定也是要提早看選,擇上好額駙的,想必如此皇上也能安心。欣貴人姐姐侍奉皇上多年,皇上也合該賞姐姐一個恩典�!�
母憑子貴,亦是子憑母貴。即便是公主,可若其生母只是個小小貴人,世風(fēng)如此,其自然也是難覓到上佳夫郎的。
眾人一時都明白她的體貼心思。
貴妃說的突然,欣貴人也沒想到,她竟然一直惦念著淑和,為她打算。她自已不是沒有過念頭,只是人微言輕罷了,此時只覺心里頭是一股股的暖流,歡喜感念不已。
“是啊,淑和轉(zhuǎn)眼也這么大了,只覺還是曾經(jīng)那么小小的孩子。你不提,朕竟也疏忽了�!必范G頗為感慨道,“難為你心細(xì)了,替孩子思量周全。如此,便晉欣貴人為欣嬪,選個好日子辦冊封禮。”
“臣妾謝過皇上。”欣嬪忙謝恩,眉梢眼角都是歡快。
胤禛觸及她驚喜之色溢于言表的模樣,微點了點頭,而后目光看向依舊憨態(tài)可掬的淳常在身上,也道:“淳常在入宮也有三年了,常瞧你帶著阿哥公主玩,也是有心,便冊為貴人吧�!�
最后掠過眉眼沉靜的沈答應(yīng),他心里一時頗為復(fù)雜,他又豈不知她的無辜,只是有些事終究無法水落石出罷。沉吟片刻,還是道,“你的教訓(xùn)也吃夠了,既如此,便復(fù)位常在吧�!�
一連晉三人,這下,也算是真的同喜了。
消息一出,誰都看在眼里,任誰也知道了同昭貴妃交好的益處了。
第141章
史上最強替身
皇帝冷待中宮,寵妃之勢無人遏制,便會愈來愈盛,皇后雖有過錯,但終究是太后至親,與已故的純元皇后更是親姐妹。長此以往,尊卑無序,人心思變,只怕易起宮闈之禍。
許是老臣的勸諫,景仁宮終于有了些人氣了�;噬先チ藥状危m只是坐坐便走,鮮少留宿,卻也令旁人知道,皇后和皇上之間永遠(yuǎn)有一層聯(lián)結(jié)的紐帶,是血脈親緣,輕易斷不得的。
她要告訴眾人,她的位置,是寵妃如何得勢,收買人心,也越不過的嫡庶尊卑。
“好了,都散了吧�!币诵尬⑽⑿χ�,臉上施了薄粉,衰敗的容顏似又得了雨水滋潤,生了些許光彩,“齊貴妃,你留下。”
“是�!饼R貴妃擰著帕子,心里有點不安,這些日子一直忌憚著,生怕皇后惦念三阿哥,又眼見著皇后失了勢,她幾乎也不去景仁宮問安了�;屎笾氐檬バ模@會子,不會是要興師問罪,斥責(zé)她墻頭草吧?
余鶯兒起身,眼神隨意在她臉上停留一會,就便聽了一句——
“走了�!笔悄晔捞m聽不出喜怒的聲音。
她回頭,便對上一了雙含了薄怒的眼。
“嗯。”余鶯兒應(yīng)聲。
到了長街,年世蘭忍不住問:“你方才想什么呢?”
“時機到了�!庇帔L兒說,“齊貴妃受不住皇后的本事,她那點防備的戒心,很快就會在皇后的春風(fēng)化雨下土崩瓦解�!�
“該開始了�!彼ь^望了望,高墻之內(nèi),劃出了窄窄長長的天,卻也澄藍(lán)的美。垂眸,她溫柔的笑,“大鵬一日同風(fēng)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娘娘,我會送你上去�!�
年世蘭那點別扭的心思很快化作激蕩的水,濺起陣陣漣漪,她眼眸閃著亮光,“真的?”
“嗯�!庇帔L兒笑。
棋局已布,只等棋子落定,再逃無可逃。
十月十七,是淑和公主生辰。
大概有心彌補,皇上這一日命人設(shè)宴,雖不是熱鬧大辦,但宮里有些臉面的嬪妃,也林林總總的都到齊了。
歡歌笑語,酒過三巡。
長袖舞盡,舞姬依次退下,隨后箜篌之音空靈奏響,香風(fēng)幽幽,一片嫩綠青色扭著軟肢入殿,兩手若楊柳擺舞,袖上薄薄輕紗垂動,半遮臉龐,是嬌而柔美的春情綠腰舞。
似乎無人在意,眾人只顧談笑。
舞到半時,袖紗于身側(cè)翻飛,一張張臉龐便如雨后探枝的新葉,青青嫩嫩,俏麗顏色披露開來,漸漸入眼。
胤禛飲下一杯,正在同欣嬪笑。
清脆的叮啷一聲,是失態(tài)碰倒酒杯的皇后。她鮮少如此,此刻幾乎怔住了,眉眼凝滯。
胤禛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一瞬,他便霍然起身,恍若入置夢中,身軀竟也細(xì)微顫動。
宴席間團團綻放的鮮艷面容,似乎都變成了黯淡灰色。
他看見其間唯有一抹色彩,一道身影,是他的妻。
“停!”蘇培盛甩動拂塵,喝道。
方才還熱鬧的大殿,轉(zhuǎn)而寂靜無聲。
似是故人夢回,胤禛急步走下去。
“菀菀……”一聲飽含不知多久深情的呼喚。
手中的茶驚落,甄嬛如遭雷劈,細(xì)膩的肌膚頃刻被燙出一片紅,她恍然未覺。
這一日,注定是個許多人徹夜難眠的夜。
南府舞女,穗綰,封熹貴人,暫居養(yǎng)心殿偏殿。
第142章
年世蘭的危機
惜花,揚州瘦馬,無姓。
她說自已想改名。當(dāng)年家中糧谷不結(jié)穗,不能餓著弟弟,她在絕望哭喊聲中被賣與養(yǎng)瘦馬的牙婆,從民入賤。她至今猶在夢中害怕,又可笑抱有一絲幻想,父母當(dāng)初能留下她。
從今以后,她就叫穗綰吧。
她于六歲被賣與揚州府,長成后再被牙婆賣與京城一官員,半月前入京時下馬游街,恰被人尋住。既是年家想要,那貪錢養(yǎng)瘦馬的官員嚇得半死,豈敢不從,忙不迭相送。
已接入京的純元舊仆仔細(xì)端詳,說穗婠素著臉就已有七八分像了。她從前為福晉梳妝,最是清楚福晉喜愛什么,慣常如何施粉涂臉,經(jīng)她手一點點描畫,只求形似,到后來,有近九分了。
畫形難畫神,皮在骨不在。
她長于壓抑中,她的身上,沒法生出那一點世家嫡女該有的風(fēng)姿神韻,其纖弱柔美的軀殼下,是死氣沉沉,不曾有那種隱隱的意氣風(fēng)發(fā),矜貴傲骨。
但也足夠了。
被脫去往日痕跡,她擁有了干凈的身份。
她是何穗綰,包衣出身,這月新選入宮中南府的舞女。
穗綰想,那位貴人只需輕輕的幾句話,就能脫了囚她一生的賤籍。
而她,也該知恩圖報。
既然都是困于男子身側(cè),她何不做那天下最尊貴男子的女人。她這樣的人,又有什么可猶豫的?
一朝故人似夢回,胤禛放任沉醉其中。
自此,一連十日,養(yǎng)心殿里溫香軟玉。
白日勤勉務(wù)政,夜里巫山云雨。
不過他即使再如何,也不曾誤過朝政半分,朝臣們倒不好開口了。何況聽聞那貴人與故去的純元皇后極其相似,皇上發(fā)妻之情甚深,難免一時情切,他們也就不大敢觸這個霉頭。
而皇后似乎默許這種逾矩之舉,并不去規(guī)勸,其他人自然也就不欲再去。
待心頭那股沖動終于稍稍冷卻,胤禛也知道如此不妥,便讓熹貴人住進了承乾宮,直居主殿,許她一人獨住,獨承乾坤恩露。原本的柔貴人則搬去了延禧宮,倒成了宮里半個笑話。
甄嬛那日心緒震動不寧,而后不知聽了瑾汐的什么話,竟一下病了幾日,皇帝卻是未去探望。他忙著抒發(fā)自已滿腔對妻子的深情思念,顧不上任何人。
對著一個明知不是自已的人發(fā)了癡,也不知純元泉下有知,會作何感想。
這日,合宮請安,一直被免了禮數(shù)的熹貴人第一次來中宮拜見。
“嬪妾何氏穗婠,見過皇后,各位姐姐�!彼纳碜撕苋嵬�,步履輕盈,裊裊婷婷的,臉上含了淡淡的笑。
那一日宴席中虛虛一觀,都只驚于帝王失態(tài),如今這金屋藏嬌似的容顏終被眾妃徹底看清,確是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的美麗,似有莞嬪的清靈脫俗秀色,又添柔貴人弱柳扶風(fēng)姿儀,舉手投足間更自有嫻靜和婉之態(tài)。她那張臉,美到極致,卻也令人心驚不已——
和莞嬪與柔貴人,似乎難言的,詭異的相似。
眾人臉上幾乎都隱隱變色,心中打鼓。
甄嬛垂眸,掩住眼中冷意。
菀菀,莞莞,婠婠?何其可笑。
那種劈頭蓋臉的羞辱,她記憶猶新。???
而觸及那張臉,宜修的手控制不住地收緊,心里掀起刮骨般的恨意痛楚。專房之寵,風(fēng)華萬千,仿若她最為憎恨妒忌的女子,重新如噩夢一般回到了自已眼前。
宜修忍住情緒,嘴角牽扯出笑,“起來吧,剪秋,賜座�!�
她說服自已,有這張臉在,皇上便時時能想起姐姐的好,想起姐姐臨死前的殷殷叮囑,她也便能隨之更加穩(wěn)固,重得皇上看重。
她怨恨妒忌姐姐,卻又不得不利用姐姐,仰賴姐姐的恩賜,永遠(yuǎn)活在其陰影之下。在皇上心里,她沒有自已的姓名,她只是純元皇后的親妹妹。
她的心也早就在這種煎熬中一日日扭曲。
穗婠起身,退至后座,眼神下意識輕輕掠過昭貴妃。
余鶯兒微低著頭,視線下移,并不去看穗婠。身側(cè)有一道目光狠狠扎在自已身上,她若敢多看一眼,有人真要動家法了。
穗婠的出現(xiàn),年世蘭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第143章
我喜歡帶勁的
一場請安,不過各懷心思。
皇后臉上的笑隨著說話越來越深,她對新人極為和藹,言語處處關(guān)切,仿若回到從前與姐姐在家中相伴的模樣。
她再一次提及希望其為皇帝誕下子嗣,著意看了看齊貴妃難看的臉色。
一個寵愛盛到駭人的新人,如果誕下皇子,皇上對其又會是何等模樣?
皇后最喜歡借刀殺人。
齊貴妃這把刀,又會將尖刃指向何人呢?
景仁宮中再聊了一會,皇后便提議散去,她似乎格外喜歡這位熹貴人,特意留其下來陪自已說話。
呵。這么相似的臉,相似的性情,她一向敬愛姐姐,怎么會不心生喜歡呢?不想多多與之親近些呢?
她對穗綰的態(tài)度如何,便是對姐姐的思念有多深,情誼有多濃。
翊坤宮內(nèi),余鶯兒正著筆畫人。
年世蘭坐于榻上,手?jǐn)R在桌上,半撐著頭,微微彎著的身段很是漂亮。
她看著余鶯兒認(rèn)真勾畫的模樣,狀似隨意開口:“今日那熹貴人耳上兩鉗掐絲嵌紅寶石的耳墜子倒是挺好看的�!�
余鶯兒頭也沒抬一下,專心落下一筆,嫵媚眉眼的神韻頃刻便出來了,漫不經(jīng)心道:“是嗎?她帶了耳墜子么?”
年世蘭略勾起唇,像是對其今日的裝扮很是感興趣,又說:“那紅寶石可是難得的色澤,只不過也比不上她旗頭上,那只點翠仙鶴步搖來得稀罕,倒是個可人�!�
熹貴人發(fā)間多以絹花金珠點綴,分明未簪步搖。
余鶯兒抬眼看她,微微一笑,“仙鶴么?倒是不知,我只注意到娘娘今日那支鳳口含珠的金簪格外好看,行走間輕擺,靈動欲飛。”
年世蘭的那點心思自以為隱藏的很好,還知道暗暗試探,不管她問什么,說什么,余鶯兒只有一個標(biāo)準(zhǔn)答案。
她看都沒看熹貴人一眼,怎知她的風(fēng)姿如何?自是一概不知的。
若知道,那還得了?
年世蘭對她的回答還算滿意,冷凝而不自知的臉上這才展顏一笑,恰若三月園中最盛的春景。
余鶯兒低頭,為畫間女子唇間點上一抹紅暈,傾國傾城,莫不如是。
年世蘭看了那畫卷一會,而后眼神飄忽,微微別開眼,不去看那桌上掛起的支支毫筆,臉皮上陣陣發(fā)紅。
奇技淫巧!
下流!
余鶯兒落款寫下昭昭二字,揚了揚手中畫紙,似驚嘆地笑問她,“呀,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這畫上是誰,怎么生得如此美,想來是九重天上神仙妃子,也難以相較�!�
年世蘭恍如墜飄飄云霧間,禁不住這重重撩撥,以帕掩唇,美眸流轉(zhuǎn),哼笑道:“就知道說些好聽的,就是專哄我開心罷了。誰知道你心里頭轉(zhuǎn)得什么歪主意�!�
“嗯?”余鶯兒側(cè)頭看向床榻,“那算不算歪主意?”
年世蘭橫她一眼,“沒出息�!�
一天天凈顧著那事,活像色中餓鬼。
余鶯兒并不知羞恥,反而順竿往上爬,暗示笑說:“畫閣送了幾支新筆來�!�
年世蘭一頓,而后羞惱不已,抓起桌上的葡萄就往她身上扔,砸了她一身紫紅,瞪眼罵道:“在這發(fā)夢呢!”
余鶯兒忍不住笑。
甄嬛也好,穗綰也罷。娘娘純屬多慮了,她喜歡長得帶勁的,鮮艷如火的,沒人比年世蘭更帶勁。
第144章
屠龍殺機驚現(xiàn)
天越冷了。
立冬那日,熹貴人晉熹嬪,博爾濟吉特貴人晉謙嬪。
冷風(fēng)肅肅,寒意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