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沒有……”
“她沒有發(fā)現(xiàn)�！甭迨唤拥�，“殿下，你放心�！�
“那就好�！敝xjsg無恙低低地咳嗽了幾聲。
“殿下，你以后別這樣了�！甭迨坏椭^說，“沈藥師今日發(fā)了很大的火。伯陽先生知道了，也很生氣�！�
這句話說完，屏風(fēng)后很久都沒有了動靜。只有水聲嘩啦啦地響著，熱氣從藥池里成團(tuán)地流出來，化作奔涌的白霧。
洛十一又等了很久，里面的人還是沒有回話。他緊張了一下，驀地抬起頭，高聲喊了句：“殿下！”
謝無恙模糊地聽到聲音，勉強(qiáng)抬了一下眼瞼。
“沒事。”他疲倦地回答，“稍微，想再想睡一下�！�
殿內(nèi)重新安靜下來。他在混著草藥與檀香的氣味里囫圇睡去，夢里有人輕輕地牽了他的手，很久都沒有放開。
那個人小聲喊他：“笨蛋，祝子安……”
作者有話說：
小謝的小號的馬甲快掉完了�。槭裁催@個人連小號都有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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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
◎她想見他了�！�
午后天陰，
一縷涼風(fēng)吹拂，送來幾分秋意。
姜葵抱著筆墨紙硯，一路打著呵欠，
從崇文館回到蓬萊殿。
她自子夜時分起就沒睡過。先是在通化門打了一架，
又照顧了昏睡的祝子安許久，
最后才從長樂坊一路溜進(jìn)蓬萊殿，收拾好書具即去崇文館上課。
長盈夫子的課照舊很難，她聽得迷迷糊糊，不知不覺間便如小雞啄米似的點(diǎn)起頭，
睡一會兒又醒一會兒。夫子大約是放棄了這個學(xué)生，
她上課犯困，
夫子也不管，只是在講堂前認(rèn)真講課，時不時點(diǎn)謝瑗起來作答。
姜葵向謝瑗道過別后，上了回蓬萊殿的小轎，
宋司贊立即跟了上來。令姜葵有些訝異的是，
宋司贊看見她停不下來的呵欠后，
竟然罕見地沒有令她端正坐姿，
而是任由她靠在車廂壁上犯困。
這個從六品的小女官倒也沒有那么壞。
也許是之前抄了十日佛經(jīng)的緣故，姜葵今日的運(yùn)氣格外好。她最害怕的兩人都沒有為難她，反而任她小憩了一陣。
蓬萊殿里熏著沉香，
棠貴妃從興慶宮請過安回來，
正由鄭太醫(yī)為她請平安脈。
陰天光線淡淡，殿內(nèi)幽香沉沉，棠貴妃的神色似乎不太好。她支起一只手，
半倚在榻上，
遣退了宮人，
只留了幾名心腹宮女太監(jiān)在側(cè)。
望見姜葵進(jìn)來，她指了一下門口，低聲說：“小滿，掩上門�！�
姜葵依言掩上了木門，坐在她身邊。此時請過脈的鄭太醫(yī)起身，在榻前跪拜，神情嚴(yán)肅：“娘娘……”
“直說無妨�！碧馁F妃揉著眉心。
鄭太醫(yī)深深一拜：“娘娘……有喜了�！�
“當(dāng)咣”一聲！窗外有人失手摔碎了一只花盆。
“誰在外面偷聽？”掌事宮女厲聲問。
話音未落，兩名太監(jiān)已經(jīng)推門而出，押著一個小宮女回到了殿內(nèi)。小宮女嚇得花枝亂顫，雙目泛紅，一進(jìn)到殿內(nèi)就一個勁地磕頭：“娘娘，奴婢什么都沒有聽見，什么都沒有聽見……”
“你方才在我窗外做什么？”棠貴妃溫和地問。
“奴婢……只是在窗外修剪花草……不小心，摔碎了一只花盆……”小宮女邊磕頭邊說。
“你當(dāng)真什么也沒有聽見？”棠貴妃又問。
“奴婢沒有！奴婢什么也沒聽見！”小宮女拼命搖頭。
棠貴妃微笑頷首：“你出去吧�！�
小宮女吃了一驚，似乎沒料到棠貴妃這么輕易就放過了她。她瑟瑟縮縮地往后退，從門外退出去，押她的兩個小太監(jiān)跟了出去。
片刻后，一聲驚叫低低地響起，又很快地消失了。
“她……死了么？”姜葵低聲問。
“嗯�！碧馁F妃神色疲倦，摁著額角，“我窗外那些花草今晨才剪過，哪里需要她再修？那婢子這些天一直鬼鬼祟祟的，我叫人盯了很久了。想來她是有人送入我宮里來偷聽的，不知此人是否是在避子湯里動手腳之人。問定是問不出來，留也留不住，只能殺了�！�
“有人在避子湯里動了手腳？”
“我不能有孩子，這是我與圣上心照不宣的約定�！碧馁F妃的聲音含著倦意，“這么多年了，我每日都在喝避子湯，怎么會可能會有孕？一定是我宮里有人做了什么�！�
“現(xiàn)下想來，裴太后放宋司贊到我宮里，只是為了吸引我的注意……而動手腳的另有其人。我這幾日會徹查蓬萊殿，你大婚在即，自己也要多當(dāng)心。”
“小滿，”她執(zhí)起姜葵的手，“近日朝上已經(jīng)有多人在計(jì)劃彈劾將軍府有結(jié)黨謀逆之心……我有孕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個孩子不能留下�！�
姜葵認(rèn)真點(diǎn)頭，又擔(dān)憂地問：“小姑……將軍府不會有事吧？”
“別擔(dān)心，不會的，有小姑在呢�！碧馁F妃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你好好準(zhǔn)備接下來的大婚，其他的不要去想了�！�
“嗯�！苯椭^。
“剛剛親眼看見我下令殺人，害怕了么？”棠貴妃替她理了理鬢發(fā)，“你以后要學(xué)會，遇到當(dāng)殺之人，不可心軟，不可猶豫，當(dāng)殺便殺。若是你不動手，對方就動手了�！�
“不怕�！苯麚u頭，“小姑……我親手殺過人�！�
“是么？”棠貴妃輕聲說，“原來小滿早就長大了啊。”
兩人又寒暄了一陣，棠貴妃看姜葵呵欠連天，也不留她。她靜靜地望著小侄女從殿門出去的背影，眼底流動著復(fù)雜的光影。
良久，宮里只剩下棠貴妃與掌事宮女二人。她嘆息一聲，轉(zhuǎn)頭問身邊的宮女：“季英，長公主那邊有消息了嗎？”
“有了，”
季英垂首回答，“長公主說，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了�！�
“好�！碧馁F妃在榻上支起半個身子，“我本沒有想過這么早動手，至少還要再籌劃一年�？稍俨粍邮�，將軍府就要倒了……哎，白陵姜氏手握兵權(quán)，多少人覬覦這塊肥肉？”
“要是阿蓮還活著就好了……我這個兄長是個笨的，為官太直，不懂得迂回，給人抓了把柄。他一個不結(jié)黨的，倒是被人污成了結(jié)黨的。我一個結(jié)黨的，為了他還要提前動手�！�
“是啊，要是將軍夫人還在就好了，娘娘就不用一個人扛了�！奔居⑤p輕地說，“要是夫人在，也許長公主也不只會是長公主吧？”
“噤聲，你這話不能亂說�！碧馁F妃按住她的唇，“陳年舊事，不要再提。”
季英默默閉了嘴。
棠貴妃收了手，又道：“你回頭幫我準(zhǔn)備一份厚禮，送到東宮去，算是我謝過謝無恙了……太子黨與岐王黨之爭是圣上默許的黨爭，皇太子求娶將軍府小姐，是想把白陵姜氏拉到太子黨的羽翼下，以此來保護(hù)我們家小滿吧？”
她輕輕嘆息：“若是我未能成事……他要從傾覆之巢下，取一枚完卵�！�
“謝無恙這孩子，打小總是安安靜靜的，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卻沒想到，他對我們家小滿，大約是真的用了情�！�
“生在帝王家，能有一分真心，已是很不容易。他那些舉動，算是有十分真情了�！�
“但我不想讓小滿知道。”棠貴妃又揉起眉心，“知道一個人對她用情至深，是一種太重的負(fù)擔(dān)。”
“娘娘和小姐都是溫柔的人啊�！奔居⑤p聲應(yīng)道。
香爐里的火光忽忽閃閃，偶爾有火星突地一跳、又沉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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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正殿回來后，姜葵在榻上補(bǔ)眠，一直睡到暮色四合。
晚間下起秋雨，天氣漸漸轉(zhuǎn)涼。她醒來的時候，聽著窗外的淅瀝雨聲，驀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段對話。
也許是因?yàn)榻袢仗馁F妃向她說起了殺人之事，她想起幾年前，在書坊二樓的雅室里，作為江小滿的她與祝子安也有過一段關(guān)于殺人的對話。
那時候她剛經(jīng)歷過一場江湖亂戰(zhàn)，心情很糟糕，喝不下他的茶。
她悶坐了許久，望著那扇紫竹屏風(fēng)，似是在對他說話，又似是在喃喃自語：“我殺過一百七十二個人。每個人都是罪惡滿盈，每殺一個人都是為了救人�！�
“可是……我畢竟殺了人�！彼偷偷卣f，“如果殺人有天譴，那就降在我頭上好了。”
對面的人沉默了很久，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她都以為他不會再接話了，他卻忽然開了口。
“不，”他輕聲說，“降在我頭上�！�
姜葵一怔，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聽見那個人笑起來，說：“因?yàn)槲冶饶愀�。�?br />
她立即惱了，跳起來拍了一下屏風(fēng)：“祝子安！”
“江小滿。”他笑著說。
她憋了一會兒，終于想到一句反駁他的話：“難道你比我高很多么？”
“嗯……”他似是思忖了一陣才回答，“蠻多的�！�
于是她在氣得跺腳的同時，逐漸忘記了當(dāng)時煩悶的心情。
如今聽著淅淅瀝瀝的秋雨聲，她在榻上睜開眼睛，望著雕滿鳥雀的天花板，又想起了那日祝子安的話語。
她突然開始意識到，也許在過去那些年里，他字字句句皆有所指，她卻聽不明白。
也許，是因?yàn)樗幌胱屗鱦sg白么？
她想起不久前他在槐樹下抱住她、他在馬車?yán)锿�、他咳嗽時總在趁她轉(zhuǎn)過頭看不見時、他沉睡的時候、蹙起來的眉、緊抿著的唇、還有他握住她的手……
她想見他了。
可是，用什么理由呢？
姜葵從榻上起身，拉開黃梨木抽屜，在里面翻出一疊紙卷。那是祝子安替她寫的文章，上面密密麻麻地批注了夫子的修改建議。
也許她可以帶著這疊紙卷去書坊，跟祝子安說她有東西要還給他，順便看看他醒了沒有、氣色有沒有更好一些。
這么想著，她折好那疊紙卷，換了一身素衣，抓起一個小斗笠戴在頭上，悄悄地溜出了宮城。
夜里下著雨，東角樓街巷里人煙稀少。書坊今日沒有開門，說書先生正坐在案前，支著胳膊肘，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瞌睡。
“清河先生，”窗外探出一個少女的腦袋，“蒲柳先生在嗎？”
柳清河從瞌睡里醒過來，望見窗外的少女抬起斗笠，在屋檐下露出一張昳麗的臉。她的鼻尖沾了點(diǎn)雨水，亮晶晶的，眉眼明艷，又含著點(diǎn)英氣。
“江少俠啊……”柳清河打了個哈欠，起身去給她開門，“蒲柳先生今日不在�！�
“他不在么？”少女的神情里流出了一瞬間的失落，很快又消失了。她恭敬地行了禮，說：“那我就不進(jìn)去坐了。我有東西要給他，麻煩先生轉(zhuǎn)交一下，順便和他說一聲，我有事找他。”
“江少俠不進(jìn)來喝口熱茶再走嗎？”柳清河喊她。
戴斗笠的少女已經(jīng)在雨中走遠(yuǎn)了，只留下一個纖細(xì)的背影。她沒有回頭，遙遙地擺了擺手，細(xì)雨茫茫掩蓋了她的行蹤。
柳清河低下頭，看見窗沿上放著一疊折好的紙卷。
作者有話說：
馬上甜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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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么？◎
秋雨一直下到深夜。
謝無恙披了一件大氅，
盤坐在案前寫字，膝間放了一個小暖爐。他醒來后，先在正殿里與太子太師凌聃長談到深夜，
后又轉(zhuǎn)入偏殿給溫親王謝珩回信，
一直寫到此時。
雨聲滴滴答答，
落在屋檐上，伴隨著藥池里的水聲，以及時不時的幾聲低咳。
“殿下，該就寢了。”白衣小廝在屏風(fēng)外長拜。
“好�！敝x無恙答道。
他提筆蘸墨，
繼續(xù)回信。政事復(fù)雜，
千頭萬緒，
他寫了一陣，停了筆，緊緊蹙起了眉，以食指抵住下頜，
陷入深思。
洛十一等了一會兒，
直到聽見一聲低咳，
才出聲道：“殿下，
夜深了�！�
“好。”謝無恙又說。
他咳過幾聲，攏了攏袖口，抽了一疊新的信箋，
提筆蘸了墨，
繼續(xù)寫起來。
“殿下，”過了一炷香時間，洛十一又道，
“書坊那邊剛剛來了信�！�
“不要緊的就先擱著�！敝x無恙隨口說。
“是江少俠托人帶的口信，
她今夜去了書坊，
沒見到你�！甭迨唤拥溃八f有事找你。殿下如果明日去見她的話，今夜早些就寢吧�！�
案前的人頓了一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