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謝無恙,你睡一會兒吧�!彼吐曊f,“你有多久沒睡了?”
“我沒事�!彼p輕搖頭,“我們?nèi)ゴ罄硭麤]來得及把話說完,身邊的少女陡然給他來了一記手刀,徑直打暈了他。
“你給我睡覺�!彼龕灺暤馈�
他重重地jsg歪倒在她的身上,她伸手扶住了他,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他昏睡的樣子難得地安然,低垂的睫羽靜謐,平穩(wěn)的呼吸聲低低落在她的耳邊。
“回東宮�!彼龑ν饷娓呗曄铝�。
然后她偏過臉,望著他的側(cè)顏。
“……辛苦你了�!�
-
將軍府前,燈火煌煌。
這里已被包圍多時。這一夜,金吾衛(wèi)奉旨而出,欲將府中人等一應(yīng)緝拿,送入大理寺獄看押,等待處刑問斬。
“嗒”的一聲,一棵高大槐樹上隱然有樹葉一動。
燈火晦暗的小巷里,懷抱白麻布包裹的少女坐在樹冠間,借著寬厚的樹干隱去身形,低頭望著下方熙熙攘攘的人流。
猶豫許久后,姜葵仍然來了這里。
府里是她的家人。她帶著她的槍,等在樹上,想救她的家人。
金吾衛(wèi)實在太多了,她只能救得出一個人。她咬著下唇,思考了半晌,最終從樹上翻身落下。
她扯開了槍上的白麻布,深吸一口氣,足尖點地躍起。
緊接著一雙手倏忽從背后出現(xiàn),一把捂住了她的口。
她被人緊緊按在懷里,重重地靠在他的胸口,雙肩被突如其來地禁錮。
她悶哼著掙扎了一下。一縷清冽的白梅氣味撲進她的呼吸里,那個人的聲音低低地響起,似一陣微風(fēng)擦過她的耳邊。
“江小滿�!彼f。
“祝子安!”她的聲音悶在他的手掌心里,“你干什么!”
“別動�!彼吐曊f,“信我。”
她又掙扎了一會兒,被他摁著退回了小巷里。
“別動。”他又說。
她終于停止了掙扎,在他的懷里一點點癱軟下去。
他扶著她的雙肩,轉(zhuǎn)到她的面前,抬起頭。
“江小滿,你聽我說�!�
他認真望著她的眼睛。
“……我們?nèi)ソ俜▓霭�。�?br />
作者有話說:
小滿:(兇小謝)不睡覺是吧?直接打暈。
好了馬上甜回來了QAQ
98
卷三·踏雪行
98
60
76
熱水
◎你別回去了。◎
風(fēng)掠過小巷帶起沙沙的葉響。
面前的少年低頭看她,
眼瞳明亮又凜冽,似星光落在水面。
她微怔,茫然:“……劫法場?”
“嗯�!彼c頭,
“我們一起。”
“可是——”
她眨了眨眼睛,
慢慢反應(yīng)過來,
猛然抬頭瞪他:“祝子安你是笨蛋嗎?這里是長安!天子腳下!劫法場可是掉腦袋的事情……是同天子對著干……”
話沒說完,她的口中忽地被塞了東西。
她下意識地咬了一下,沁涼的甜味四溢出來。
原來他往她口中塞了一塊糖,一下子堵住了她的嘴。
他低頭看著她咬著那顆糖,
含含糊糊地說不出話來,
唇角不自禁地上揚起來。
“祝子安,
”她吞下了糖,惱火地喊,“你干什么啊?”
他倏忽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弄得她閉了一下眼睛。溫和好聽的少年嗓音在耳邊抱怨似的響起:“江小滿,
你怎么這么能哭��?”
“��?”她愣住。
“眼睛腫了。”他嚴肅指出,
“貍花貓一樣�!�
“我哪有?”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瞼。
“有。”他說。
她揚起臉,
望見他眼里的狡黠笑意,
一時氣得什么都忘了,攥起拳頭去打他。
他站著任她雨點般打了幾拳,直到她打累了收回手,
才低低地問她:“還很難過么?”
“好了一點�!彼龕炛曇簟�
“那我們?nèi)ソ俜▓�。”他說,
“距離處刑之期還有十二日�!�
“可是......”她遲疑著。
他歪頭笑起來:“江小滿,你不會怕了吧?”
“我怎么會怕——”她立即反駁,抬頭撞見他的目光。
他斂了笑意,
極為鄭重地望向她。泠泠的月光斜照在他的發(fā)間,
在他的清雋面龐上投落出深淺不一的淡影,
似是沾染了細碎的雪粒。
“江小滿,”他說,“我們?nèi)ソ俜▓觥!?br />
他替她理了理頰邊的亂發(fā),雙手放在她的肩頭,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這里是長安,我們和天子對著干。我們?nèi)グ涯愕募胰司瘸鰜�。�?br />
“所有人,”他承諾道,“都要救出來�!�
“一定�!彼_認了一遍。
“笨蛋祝子安�!彼f。
“笨蛋江小滿�!彼χ穑昂昧�,沒空難過了,馬上要忙起來了�!�
他又變戲法似的,從不知道哪里摸出一塊糖,塞到她的嘴巴里。
“別擔心,別著急�!彼f,“時間足夠�!�
她口中含著糖,被他拉著在小巷里走,一路彎彎繞繞經(jīng)過了數(shù)不盡的路口,沿著朦朧的月光走到了很遠的盡頭。
長街盡頭停著一座青幔白馬的車,趕車的少年頭戴斗笠、拽著韁繩,靜候在上面。
“我們?nèi)ツ睦�?”姜葵問道�?br />
“去書坊。你先在馬車里休息一下,到了書坊我們再談?wù)�。”祝子安先推著她進了馬車里,自己再彎身鉆了進去。
車轱轆的聲音響在寂靜的夜里,伴隨著滿街的槐樹葉窸窸窣窣。
姜葵低頭抱著膝蓋,坐在祝子安的對面,發(fā)絲耷拉著像一只垂頭喪氣的貓,周身籠罩著低落的氣息。
“江小滿,別這樣。”祝子安嘆了口氣,“那你跟我講講話吧�!�
他坐在姜葵的對面,一邊換著法子讓她振作一點,一邊控制不住地打呵欠�;椟S的燭光落在他頭頂,照得他的發(fā)絲模糊成一團絨光。
她注意到他呵欠連天的樣子,終于有些擔心地開口問:“祝子安,你這幾日也沒睡好么?”
“你睡不好,我當然也睡不好�!彼穆曇羰掷Ь耄按蠼中∠锒际顷P(guān)于將軍府的傳聞。我猜你會在金吾衛(wèi)押人這夜去將軍府,所以就急忙來找你了�!�
他嘆了口氣:“江小滿,你這么莽莽撞撞地跑出來,不怕你夫君擔心么?”
他說話有點東拉西扯的,她漸漸被他帶入了話題里,一時忘記了傷心之事,托著腮思忖道:“我遮了臉來的,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也牽連不到他。以我的武功,帶著一個人沖出去,大約是沒問題的�!�
“然后你就留給他一個落跑的太子妃?”他笑了一聲。
“你不懂。”她解釋道,“我跟他的關(guān)系,比較像是……嗯,戰(zhàn)友一樣。如今將軍府倒了,我對他的用處也不大,我跑了也沒什么的。”
“戰(zhàn)友一樣……我挺喜歡你打的這個比方。”他插了一句話,然后繼續(xù)引她講,“那他不知道你跑了么?”
她回答:“他現(xiàn)在大約還在睡覺�!�
“是么。”他低著頭笑,“此刻都是戌時了,他能睡這么久?”
“他這個人真的很能睡�!彼c了點頭,“不過這幾天他也睡不好,還不肯睡。若不是我打暈了他……”
“你怎么還打暈人��?”他輕哼了一聲。
接著他用她聽不到的聲音低低抱怨:“怪不得莫名其妙睡著了。”
她詳細解釋:“他那種身體狀況,倘若我沒打暈他,不知道他又要病成什么樣呢。上回帶他去秋狩,只在山野里宿了一夜,他就昏睡了十五日……”
她跳過這個話題:“不過我走之前給他留了字條,他一醒來就能看到�!�
“他是個很好的人�!彼J真補充道,“這些日子,他真的很辛苦……其實我都知道的�!�
他垂眸淡淡笑了一下:“他倘若聽見了,應(yīng)當很高興。”
“那倒不一定�!彼皖^想了想,“他這個人悶悶的,總是安安靜靜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么�!彼中�,“那真是一個很古怪的人。”
“是啊。很古怪的�!彼舆^他的話,“我總覺得他在瞞著我什么�!�
“而且,他最煩人的一點是,”她自顧自地說,“他真的一點也不關(guān)心他的病啊。我真的很想把他給治好,但他什么也不肯跟我說。”
“你那么想治好他么?”他問,“我以為你一點不喜歡東宮,等哪天他不在了你就可以跑路了�!�
“我不喜歡東宮啊�!彼f,“可是,我希望他能好起來。我不介意陪他一輩子。畢竟我已經(jīng)嫁人了嘛�!�
“反正我們各忙各的,也沒有互相打擾。”她繼續(xù)道,“他知道我來找你,一點也不介意。他真心把我們的婚姻當做一場形式的�!�
“他是很好的人�!彼貜�(fù)了一次。
“你也很好�!彼p聲說,“很好很好�!�
她歪著頭看他:“祝子安,你很少這樣夸我,弄得我很不自在。”
他打了個呵欠:“大約是困了�!�
她望了他一會兒,察覺到他臉上疲倦的神色幾乎掩飾不住。
“路還很長,你睡一會兒吧�!彼f,“我會叫醒你的�!�
“我不要�!彼⒓凑f。
她沒料到他反駁得這么果斷,疑惑地望向他。
他抓了抓頭發(fā),緩緩搖頭,“上次我剛睡醒,你冷不丁朝我問話,嚇得我腦袋疼……太可怕了。我不要在你身邊睡覺�!�
她一愣,事情太久遠,她記不清了。她眨眨眼睛:“我有嗎?”
他嚴肅道:“有。”
這幾日發(fā)生的事情太多,她歪頭想了想,沒想起來自jsg己對他做過什么,只好訕訕地道歉道:“好吧,對不住�!�
她拍了拍他的腦袋,說道:“這一次我不問你話。你好好睡一覺,我叫你醒來,什么都不說,只是看著你,好不好?”
他想了想:“好吧�!�
頓了一下,他又說:“那你也睡一會兒�!�
她答應(yīng)他:“好�!�
于是他閉上眼睛,一下子就睡著了。
她遲疑了一下,坐在他的那一側(cè)。果然隨著馬車的顛簸,他歪歪斜斜地倒過來,腦袋枕在她的肩頭,睡得迷迷糊糊。
這個人在睡覺的時候總是坐不穩(wěn)。
另一個人也是這樣。
她的思緒恍惚了一剎那,但很快被近日之事填滿。
他的呼吸聲清冽好聽,響在她的耳邊。她聽了許久,終于也犯困了。她歪著腦袋,臉頰輕輕貼著他的頭發(fā),漸漸睡熟了。
她睡得很糟糕。
夢里滿是一重重的黑影、被兵刃包圍的將軍府、以及沉重的血腥味。白日里不敢去想的那些事,于黑夜中化作夢魘前來,糾纏著她的夢境,有如懸臨的刀劍。
她仿佛在夢里一腳踩空,產(chǎn)生了墜落懸崖的錯覺。
這時忽然有一雙手輕輕環(huán)住了她,攜著清冽寒冷的淡香,無聲地托住了她。
于是夢里重重疊疊的黑影散盡,她沉睡在積雪和白梅的香氣里。
再度醒來時,她發(fā)覺自己被一床毛毯嚴實地裹了起來。毛毯里塞了一個袖爐,烘得她整個人熱乎乎的。她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緋紅,連唇色都亮了起來。
她從毛毯里抬起頭,朦朧地看見那個人坐在她對面,早已醒了。
他支起手肘撐在窗邊,以手掌輕輕抵住腦袋,靜靜凝望著她。撞見她的目光,他的眼里漫上笑意。
“我醒得比你早�!彼f。
“哦。”她干巴巴地說,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