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他很喜歡你,我看得出來�!钡洛p輕拉著她的手,“他竭盡全力對你好,自以為你看不出來。他怕你知道他的事,是怕你為他難過。”
姜葵點頭,“我知道他這樣想的。”
“有一樁事,本不該由我來說�!钡洛吐暤�,“但是倘若我不說,他大抵是下定決心不讓你知道了。”
她頓了下,“你可知道他身上的舊傷是生來即有?”
姜葵頷首。
德妃摩挲著手上的念珠,“那孩子的母親……”
“是自戕。”
作者有話說:
小謝:(問小滿)我掉馬了?
小滿:(小貓咪警覺)…!
小謝:(思考)我覺得…
小謝:(被打暈)…?
小滿:(黑著臉)(手動刪除聊天記錄)
——手動分割——
王船山《讀通鑒論·武宗六》:“宦者監(jiān)軍政于外而封疆危,宦者統(tǒng)禁兵于內(nèi)而天子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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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
◎我好喜歡你�!�
“怎會……”
“更為具體的事,
其實我并不清楚�!钡洛吐暤�,“種種愛恨是非,太過糾纏不清。十數(shù)年過去,
往事已成前塵。夢幻泡影,
追究無益�!�
“以自己所修的劍法自戕……”身邊的少女咬緊了唇,
“需要絕大的決心。”
“他母親……并不希望他出生�!钡洛p嘆,“因此她不惜對自己下此重手,只求帶著未jsg出世的孩子一同赴死�!�
她垂眸,“對無恙來說,
生辰那一日,
幾乎是個生死之間的日子�!�
“難怪�!苯p聲說,
“除夕的時候,他那樣難過�!�
那一夜她見到他的時候,他獨自倚坐在窗邊飲酒,一身單薄的素白麻衫,
霜寒般清寂,
仿佛為自己披了一件壽衣。
德妃靜靜捻著手中念珠,
“聽聞,
當年圣上為了救下這個孩子,不惜求遍天下名醫(yī),最終也只得了一個活不過弱冠的結(jié)局�!�
姜葵低著頭,
“我以為他父皇并不寵愛他。”
頓了下,
她悶聲道,“壓在他身上的事,多得都快把他壓垮了�!�
德妃笑了笑,
“圣上是天子。天子之愛,
是對天下萬民。能有一點常人的父愛,
已是很難得了。他們既是天家父子,注定無法擁有平常的父子之情�!�
“況且,”她低語,“圣上對這個孩子的情感,怕是很復(fù)雜吧?”
德妃搖搖頭,繼續(xù)道:“我是他的母妃,同你說這些,存了許多私心。我希望你了解他的這些事,多多關(guān)照他一些。他這個孩子,心里很多事,但是從來不說�!�
“他曾希望過自己從未出生吧?”她嘆道,“被母親所拋棄的孩子,被迫降生到這個世上。”
“他跟我說,”身邊的少女低低答話,“他很喜歡……這個人世間。”
她想了想,笑了聲,“他不做皇太子的時候,有好多亂七八糟的愛好,交了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在江湖上混得很有名氣。母妃知道這些事嗎?”
德妃怔了下,也笑起來,“我倒是不知道。立儲不久后,他就搬去東宮了。原來他裝病的時候,都是跑出宮去了。”
“大約十年前……”她回憶著,“我是隱約聽他說,他拜了一個什么師父。后來他的身體好轉(zhuǎn)不少,性子也更愛笑一些�!�
姜葵想了想,“我們是江湖上的好友。我同他是八年前認識的。那一日師父領(lǐng)著我,隔著一扇屏風認識了他。后來我才知道,我們拜的是同一位師父�!�
“原來你們早已相識。”德妃笑道,“怪不得他同我說,他的妻是他自己選的,他很喜歡�!�
身邊的少女低了低頭,小聲說道:“好多人同我說過,他常與人說他喜歡我。我那時候還不相信。……大婚時我問過他,他不肯承認�!�
她揚起臉,“待有朝一日他準備好了,我要聽他親口跟我說�!�
德妃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好孩子,辛苦你了。他是個笨的,你要多包容�!�
她復(fù)又嘆息,“不過如此說來,他不愿同你講,是怕你承擔太多吧?他身邊的切近之人,時刻都在承擔那份重量……”
……死亡的重量。
時刻懸臨著的,日漸迫近著的,所愛之人的死亡。
德妃又摩挲起那串念珠,“這么多年,他自己早已釋懷了,他身邊的人卻很難釋懷�!�
她閉了閉眼睛,“目睹所愛之人死亡,遠比親身面臨死亡還要痛�!�
“我不怕痛�!鄙磉叺纳倥畧远ǖ卣f,“他也不會死的。”
德妃笑著拉住她的手,“我知道他為何喜歡你了�!�
她起身,攏了攏衣袍,“好了,你們快些回去吧。一到夜里,他的狀況便不大好。外頭還在下雪,我怕他受不住�!�
頓了下,她叮囑,“他裝病的時候,狀況反倒還好。他真是狀況不好時,反而會強撐著表現(xiàn)得無事。這個時候你要千萬注意。”
姜葵起身行禮,“我明白�!嘀x母妃,同我說這些。”
兩人道過別,姜葵從殿里出來,遠遠望見謝無恙在樹下等她。
風搖了一樹落雪,簌簌落滿他的肩頭。他坐在木輪椅上,眼睫低垂著,頭稍稍偏向一側(cè),手上擱著一個熄滅的暖爐,膝間的絨毛毯子搭下來,一半落進積雪里。
她慌了下神,跑過去抱他。他倚在她的懷里,緩緩醒過來,輕眨一下眼睛,眨掉了落在睫間的雪粒,抬眸看見她的臉,明凈如水。
“夫人?”他的聲音含糊。
“你又在雪里睡著了�!彼龤鈵�,“你怎么總是這樣?”
“抱歉……”他輕聲說,“等你回來的時候,不留神就睡著了�!�
“我們回去睡。”她說,推起木輪椅。
雪正在下,紛紛不停。她打開一把很大的傘,撐在兩人的頭頂。雪花無聲地落滿那傘,滑動到傘邊,又滾落下來。
“夫人,”謝無恙說,“我好困。”
他的腦袋低垂著,一點一點的,往一側(cè)歪倒下去。
“你靠著我吧�!彼p輕嘆了口氣,握傘的那只手往前挪一挪。
他在半夢半醒間,尋到一個柔軟的倚靠,把臉輕貼在她的手上。他閉起眼睛,仿佛呢喃般,“夫人,我好喜歡你……”
聞言,她怔了怔,低下頭,他已經(jīng)睡熟了。他的臉貼在她的手上,含著點淡淡的笑意,似是十分舒適、十分高興。
她輕輕哼了聲,小聲對他說:“你耍賴,不算數(shù)�!�
“這句話,”頓了下,“要在你醒著的時候,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對我說。”
然后她俯身,在他的耳邊,悄聲說道:“我也好喜歡你�!�
“不過你沒聽見�!彼ζ饋恚拔乙菜Y嚵��!�
紛紛的雪覆蓋漫長的路,遠處是一片潔凈無瑕的白。屋頂上簌簌雪動,下方人們沉睡,雪落的聲音綿綿不絕。
-
十五日后,便是雪宴。
正月十五是上元燈節(jié),恰逢宮里遇雪開筵,一整日都盛大熱鬧。
皇太子一身袞冕,攜太子妃出宮,在大慈恩寺行香禮佛,而后又隨天子車輦前往安福門外燃燈。五萬盞燈高二十丈,少女婦施香粉、曳珠翠、衣羅綺,在燈輪下踏歌三日。
燃燈禮畢,天子車輦經(jīng)過綿延十數(shù)里的燈燭,前往含元殿大宴群臣。皇太子坐在天子次座,與文武百官一一祝酒,溫文有禮,言辭雅致。
待到開宴,絲竹聲起,端莊持節(jié)的皇太子悄聲對身旁的太子妃說:“我好緊張。”
“你又不是第一次喝那個毒酒。”姜葵悄聲回答,“我才比較緊張。你只是昏睡一場而已,我要在這么大的場面上講很多話�!�
“我每日都在這么大的場面上講很多話�!敝x無恙笑了一聲,“你背好詞了嗎?”
詞是在溫親王府寫好的,經(jīng)過書房里幾人多番商議,又刪刪改改了許多次。待到謝無恙飲下毒酒昏睡以后,姜葵將按照約定好的方式,引導(dǎo)群臣揭發(fā)岐王一黨謀害儲君之事。
“背好了�!苯÷晫λf,“但是我怕一緊張就說錯話。”
“別怕。”他想了想,“把手給我�!�
她愣了下,伸出一只手,在案幾底下遞到他的面前。他側(cè)過身,低下頭,一手輕輕托住她的手背,另一手抬起來,以指腹在她的掌心虛虛寫字。
他的手指冰涼,但動作溫柔。她看著他的指尖落在自己的掌心,感到有點癢乎乎的,于是微微蜷了一下指節(jié)。
“你在干什么?”她問。
“在手心寫幾個字,就不會緊張了。”他專注地寫著,“我以前都是這樣�!�
她忍不住笑了,“你這都是什么奇怪的法子�。俊�
“你看�!彼Φ�,“你不緊張了。”
她輕哼一聲,他看了她一會兒,又說:“我喝了那個酒以后,樣子會有點嚇人……你別怕�!�
“倘若你實在怕的話,”他遲疑著,“或許可以拉住我的手?”
“嗯。我會的。”她小聲應(yīng)道,又問,“喝了那個酒……不止是昏睡嗎?”
“會有點難受�!彼S口解釋了一句,繼續(xù)鄭重叮囑道,“解藥不要急著喂給我。要騙過那么多人,必須得是真的毒發(fā)�!�
頓了下,“你等到回宮之后,再給我喂解藥�!�
“沈藥師說過要立即喂給你�!彼瘩g,“那畢竟是毒藥�!�
“他說的話,不必認真聽……”他的話語急剎了下,飛快轉(zhuǎn)回來,“我不認識此人。但想來他是江湖游醫(yī),并不曾真正醫(yī)過毒發(fā)的人�!�
他嚴肅道:“我可是親自喝過一回的。我有分寸。”
她還想說什么,他拉了拉她的手,“這是大事,容不得一點失誤�!�
“好�!彼龖�(yīng)道。
“那我喝了�!彼吐曊f,“請夫人遞給我吧。”
身邊的少女端起案幾上的鎏金小樽,傾身遞到他的手中。他微微頷首,輕輕握住,垂眸凝視著杯中一泓清酒。
酒杯里漾著微光,倒映著他的面龐。他的眸光忽地渺遠,恍然如陷入一場舊事。
“多年前,”他輕聲說,“就是因為這杯酒,死了好多人啊�!�
少頃,他舉起酒杯,仰頭飲盡,姿態(tài)從容。
片刻后,他忽然全身顫抖,無法抑制地低咳起來,流露出一抹極為痛苦的神色。他喘息著,手掌用力按在胸口,壓住心臟的陣陣強烈抽痛。
“謝無恙……”她壓低聲音。她第一次見到他這種神色。
“別怕�!彼]上眼睛,竭力控制著自己,“jsg稍微有點難受……過一陣就好了�!�
隨即,他緩緩松開手中酒樽。
“當”的一聲,酒樽墜地。
青銅與金磚撞出響亮的音節(jié),驚得無數(shù)人同時回首。
下一瞬,案幾前的皇太子失去意識,斷了線般往下跌落。
身邊的少女慌忙去接他。他跌進她的懷里,面容蒼白,雙目緊闔,唇上漸漸失去血色,呼吸里含著些微的喘息。他的身體輕輕顫了一下,很快就安靜下來。
月光如水一樣落來,落在他的眉眼上,覆上一層瑩白的輝。他在她的懷里靜靜沉睡,身上的氣息淡去,仿佛一捧近乎消散的雪。
她有一瞬間的慌神,匆忙拉住他的手。他在昏昏沉沉之中,近乎本能地動了指尖,輕抵在她的掌心。
恍惚間,仿佛又回到當年的那場秋日宴,絲簧之聲嘈嘈切切,案幾前的年輕公子失手打翻了酒樽,席間的人影亂作一團。
但這一次,她接住了他。
她只慌亂了一剎那,而后如沉水般鎮(zhèn)定。她輕輕扶住他,令他安靜地平躺,俯身在他的耳側(cè)低語:“你安心睡一覺,剩下的交予我。”
慌亂的人影里,她匆匆步入殿中,一身緋衣廣袖、衣袂紛飛。
“父皇�!�
少女在滿座衣冠之中,長身而拜,聲如金石,又如擊玉。
“……兒臣請求徹查此事。”
作者有話說:
小謝:(很小聲)我好喜歡你。
小滿:(不滿意)要大聲說才算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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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摸
◎伸出手。◎
博山爐暖,
沉水香淡。
一縷冬日陽光自窗外灑落,微塵在光柱間起舞。
謝無恙醒來的時候,看見一襲赭黃色龍袍,
繡金的夔龍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寢殿里熏著裊裊的沉香,
一抹香煙淡淡徘徊。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在淡煙之中,
靜靜垂首凝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