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他低笑一聲，手腕翻轉(zhuǎn)，抖落一片劍光。
陽光透過樹葉，投出斑駁的樹影，紛飛的鳥雀環(huán)繞在他們的周身。兩道劍芒在光影之間交錯相擊，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繇懺诼淙~之間，應(yīng)和著夏日無邊的風(fēng)聲。
姜葵悄悄觀察著謝無恙。
他的劍光像落雪，紛紛地旋轉(zhuǎn)，劃出凌厲的劍弧。他接招的時候衣袂翻飛，眸光含笑，指間冷冽的光芒流轉(zhuǎn)，看起來游刃有余，教人摸不出他的虛實。
她忽然很想知道他的極致是什么樣子。
倏忽，她化劍為槍！這一劍攜裹著凌厲的槍意，劍與人連成一線，直刺而去。
她用了她最強(qiáng)的一式，想逼他用出他最強(qiáng)的劍招。
下一瞬，“當(dāng)”的一聲，長劍墜地，驚起樹上鳥雀。
謝無恙干脆利落地扔了劍，反手捉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的懷里一拉。
猝不及防間，她撞在他的胸口上。他被撞得后退幾步，背抵在樹下，把她抱在懷里，低眸望著她笑。
“夫人，你贏了。”他撩開她頰邊的亂發(fā)。
“說過要傾盡全力的�！彼粷M地仰頭。
“我傾盡全力了�！彼χ�，“我真是打不過你。”
她不信，還要開口反駁，他低下頭，用一個吻把她的聲音堵了回去。
他的語氣里混著些許的笑意和含糊的請求，“夫人，我輸了，輸了的人可以親一下以示撫慰么？”
她輕哼著，“那贏了的人呢？”
他隨口回答，“贏了的人可以親一下以示獎勵�！�
她被他吻得踮起足尖，聲音含含糊糊地咕噥，“反正都是你占了便宜�！�
他低低地笑起來。
兩個人就這樣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夏天。清晨鳥雀嘰喳的時候，謝無恙被姜葵喊起來，抓起一件罩衣披上，打著呵欠被她拉到庭院里，同她反復(fù)地練習(xí)對劍。
每一次練到最后，她都會撞進(jìn)他的懷里，緊接著一個吻落下來。她抬起頭來，面前的人狀似無辜地笑笑，溫和地回答：“夫人，你贏了。”
……她確定這家伙是故意的。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兩個人煮酒、烹茶、對劍、念書，經(jīng)常在茶館里聽?wèi)�，時不時約見幾個老朋友。
天色微明的時候，謝無恙坐在水榭亭臺里彈琴，姜葵就靠在他身邊，捧著一包剝好的蓮子，聽他的曲音潺潺如流水。
晌午陽光熾盛的時候，謝無恙坐在書案前寫信，姜葵趴在窗邊往外看，看井邊的鳥雀啄食，墻角的一株大花紫蘇在風(fēng)里搖曳。
“好熱啊�！彼г�。
她熱得只穿了一件罩衫，罩衫下面什么都沒穿。陽光透過薄薄的衣料，把她的肌膚照得近乎半透明，仿佛醉酒般緋紅。
謝無恙從案前抬起頭，看見風(fēng)流進(jìn)她的衣裳，流遍她的周身。她的身形被勾出漂亮的曲線，纖細(xì)得不可思議，又美好得近乎奪目。
“江小滿�！彼鋈缓八�
她在窗邊回過頭。陽光從頭頂上方傾瀉而下，陰影里都是藍(lán)盈盈的光，隨著浮動的衣袂一晃一晃。
他的眸光輕動一下。
他擱了筆，突然橫抱起她，將她放入浴池內(nèi)，一捧捧地用清水淋濕了她，然后把濕漉漉的她抱到床上，俯下身來吻她。
他的吻像一陣溫柔無聲的細(xì)雨，紛紛亂亂地落了她一身。天光從窗外一格格地濾進(jìn)來，流淌到兩道交織的影子上。
窗外草木嘩嘩地響，漫山遍野都是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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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黃時，秋風(fēng)過野。
那年深秋時節(jié)，姜葵和謝無恙從江南離開，啟程回長安過年。
兩個人走得很慢，一路拜訪江湖上的友人，沿途與鄉(xiāng)民交談秋收情形，傾聽民間百姓的種種故事。
于是沿路的百姓都見到過這樣一幅景象：年輕人頭戴斗笠、手執(zhí)撇鞭，悠閑散漫地趕著牛車，身后的木板車上坐著一身箭衣的少女。
他時不時抬起斗笠，轉(zhuǎn)頭與身后的少女笑著講話。偶然間陽光落下來，恰好照亮他的面容，有人傳說恍若那位多年前薨逝的皇太子。
由此民間多出一個傳言：年輕的皇太子化作了小神仙，同他說過的話有朝一日會上達(dá)天聽，保佑四野之內(nèi)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
聽見這段傳言時，謝無恙正站在船上，遙望黃河兩岸麥田如浪，風(fēng)吹遍野都是金黃。姜葵從另一側(cè)走過來，對他講了這則趣聞，他聽得笑起來，衣袂在風(fēng)里紛飛如云。
“不過有一點是對的，”他笑道，“我們在民間聽來的事，有不少要回去同謝沉璧說，這樣也算是上達(dá)天聽了吧？”
“她應(yīng)當(dāng)會很高興�！彼鲱^望著天邊，“我親眼見到了……金城千里，天下安定�！�
“不去昆侖看雪了？”她搖著頭笑，“你當(dāng)時還騙我說，你要去很遠(yuǎn)的地方旅行�！�
“要去的。”他笑了下，伸手?jǐn)埶綉牙铮H吻她的額頭，“我們一起行遍天下四方，看一看太平盛世的樣子�！�
兩個人跟隨船隊溯流而上，在渭水上與公羊渡道過別，搖了一只小船沿河而去，晃晃悠悠地前往長安。
黃昏時分，小船停在一座小山村前。謝無恙系了繩索，領(lǐng)著姜葵往一間茅屋走去。
這里是他們當(dāng)年離開長安、往淮西而去時、曾經(jīng)住過的一處小山村。山村前一方池塘依舊明亮，茅屋上升起炊煙、向著黃昏時分的斑斕天色。
茅屋前的一張老舊搖椅上，坐著一位年過花甲的老婦人，一身素凈的麻布衫披襖，綰一個質(zhì)樸的發(fā)髻，手里捻著一串熏香的檀木珠。
“阿婆，”謝無恙欠身行禮，笑道，“可否借路過的旅人寄宿一晚？”
搖椅上的老婦人抬起頭，似是辨認(rèn)了一陣，而后笑答：“我認(rèn)得你們，多年前來這里住過。”
她回憶著：“是一對兄妹吧？”
謝無恙嚴(yán)肅回答：“是夫妻�！�
老婦人愣了下，敲著額角，看著謝無恙，似乎有些茫然，“不是同一個人么？”
“不是�！敝x無恙一本正經(jīng)地胡謅，“多年前來過的那位是我夫人的混蛋兄長。我可比他好多了。”
老婦人懵懵懂懂地信了他的話，挽過姜葵的手笑問，“原來這幾年過去，小姑娘都嫁人了？你那位兄長可還好？”
“他很好。”姜葵輕輕掐了一下謝無恙的手心，“就是愛逗人取樂、十分可恨�！�
謝無恙笑了一聲，扶起老婦人，“我們在此地借宿一晚，打擾了阿婆清凈，愿為劈柴打水、煮菜燒飯、聊表謝意�！�
老婦人又敲了敲額角，喃喃自語著，“我記得當(dāng)年來住過的人也說過這話……真不是同一個人么？”
“要告訴她么？”謝無恙小聲問姜葵。
姜葵瞪他一眼，“突然從兄妹變成夫妻，會嚇到老人家吧？”
“我的錯。”他低笑著，任她敲打一下頭頂，而后往灶房里忙去了。
兩個人在小山村里度過一夜，同老婦人道過別，繼續(xù)乘船往長安而去。他們停船在郊外，又坐著大車去了北城門，沿著積雪的青磚路向南，踏進(jìn)了久違的長樂坊。
很快又是一年除夕了。
大街小巷里傳來屠蘇酒的香氣，街角的打鐵鋪子當(dāng)當(dāng)?shù)仨�，滿路車馬駢闐、人流如織、綾羅遍地，裊裊的煙火氣彌漫在坊市之間。
巷口的小販推著小車，正吆喝著叫賣胡麻餅和櫻桃畢羅，這時有人遞來一袋碎銀，一個含笑的聲音響起，“過年好�！�
小販抬起頭，年輕公子微笑作揖，身邊立著一襲青絹箭衣的少女，發(fā)間斜插一枚緋紅的玉簪，玉簪旁一朵明艷的絹花在晚風(fēng)里輕快地?fù)u著。
“祝公子，過年好呀�！毙∝湞M臉笑意，“多年不見，還是老樣子啊？”
“老樣子�！敝x無恙笑道，“勞煩來一秤櫻桃畢羅。”
小販愣了下，“一秤？”
“今夜團(tuán)圓飯，人多熱鬧�！敝x無恙笑著解釋，“再說我也好幾年沒來了，把以前欠的都補上好了�！�
小販一邊樂呵呵地燙著畢羅，一邊同老主顧嘮嗑，半開玩笑地說著，“祝公子幾年不著家，沒被夫人打一頓？”
謝無恙笑了聲，挽住姜葵的手，答道：“打過了�！�
兩人抱著熱騰騰的櫻桃畢羅，往巷子深處走。姜葵轉(zhuǎn)過臉，看著謝無恙，仰面笑道：“你騙起人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分明沒被打過，偏說得好像我會打人似的。”
“分明打過�！彼χ瘩g，“每日都要被你敲頭。”
她輕哼，“那才不算。”
“好吧�！彼托�，“夫人想怎么打我？”
他彎身低頭，一副溫順乖覺的模樣，眉眼映在燈火里，顯得格外柔和。她忿忿跺了下腳，伸出的手頓了一下，輕輕地碰了碰他的頭頂。
“這次作罷。”她哼道，“舍不得打你�！�
這么一路說笑著，兩人推開了小巷深處一座院子的門。
木門“吱呀”一開，熱騰騰的煙火氣涌來，院子里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阿蓉正在往門上掛桃符，冷白舟指揮著小塵去收拾煙花爆竹，沈藥師在屋里擺弄著他的陳年藏酒，還有不少人在里屋忙碌著，瓷器和碗筷叮呤咣啷地響成一團(tuán)。
“小滿，過年好呀！”
白荇橫穿過院子，興高采烈地朝姜葵跑來，挽了她的手，轉(zhuǎn)頭對謝無恙笑道，“先生別來無恙？”
“小白大師過年好�！敝x無恙笑著回答，“你們慢聊，我去廚房忙了�！�
他把滿懷的畢羅往里屋一放，很是自覺地轉(zhuǎn)去了廚房。
灶臺前已經(jīng)站著一位白衣青年，一只手扶著炒鍋，一只手握住鍋鏟，正在動作熟練地炒菜。油鍋里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他的身影在煙火里顯得頎而長。
“內(nèi)兄�！敝x無恙抱袖作揖。
姜端山還禮，斂眸笑道：“殿下也來廚房幫忙了？”
“是啊。”謝無恙點頭，語氣無奈似的，“被趕來了。”
兩人在廚房里對視，同時低笑了聲。
謝無恙走到姜端山身邊，手腕翻轉(zhuǎn)，拎起一把刀，利落地切碎蔥姜蒜，開始幫忙做年夜飯。白荇時不時拉著姜葵過來視察，笑著同屋里的兩人講話。
兩位年輕郎君在灶房里忙碌，兩位小娘子從窗外探頭看過來。
黃昏的暖光在他們身上染了一層微醺的光。一切都溫暖又寧靜，有種歲月靜好的安寧。
那天年夜飯的圓桌上人擠著人，歡聲笑語幾乎鬧得屋檐震動。
每個人都心情很好，吵吵鬧鬧地互相祝酒。謝無恙難得被允許多喝了點酒，雙手?jǐn)n著一個白瓷酒盞，輕輕地笑著。
身邊的姜葵轉(zhuǎn)過臉看他，他察覺到她的目光，偏過頭，回望著她。
“院里那樹白梅開花了。”她忽然說。
他輕眨一下眼睛，聽見她說，“花開的那天，你就回來了。”
“好像做夢一樣�！彼p聲說。
“不是做夢�！彼卮穑笆钦鎸嵉��！�
那年除夕夜下了點小雪。他們牽著手走過長街，擠在人群里看了一場儺舞，坐在書坊里聽了很久說書，最后回到東角樓巷裁縫鋪子上的閣樓里。
快到子時的時候，他們在樓下的老灶臺前煮了一碗長壽面。謝無恙站在姜葵的背后，雙手環(huán)過她的腰身，手把手地教她擺弄著調(diào)味的香料。
兩人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上到樓頂。閣樓的木門兩側(cè)掛了新?lián)Q的對聯(lián)，門檐上成串的桃符叮當(dāng)相擊。
推門進(jìn)去的時候，一陣風(fēng)穿堂而過，卷起書案上的紙頁嘩嘩地響。
一蓬又一蓬的煙花炸響在窗外，漫天的流光如同星雨揮揮灑灑，一剎一剎地照亮在屋里的兩人。
每一剎的光里，她踮起足尖，親吻身前的人。
“謝康，今年是敬德十年，你及冠了，生辰安康�！�
“謝康，今年是長寧元年，生辰安康�！�
“謝康，長寧二年，生辰安康。”
煙花每一次亮起，她就親吻他一下。她輕輕地啄吻他的眉心、眼尾和唇角，最后親吻在他的心口。
她把從前虧欠的每一句祝福都補上，仿佛在填滿那些歲月的縫隙。
紛紛揚揚的煙火里，她在無數(shù)歲月的縫隙里吻他。
風(fēng)吹雪落在他們的肩頭。他們曾經(jīng)在搖搖欲墜的天穹下相愛，在漫天紛飛的風(fēng)雪里離別，又在無邊的光芒里重逢。
“謝康，
生辰安康�！�
謝康，
生辰安康。
愿你長安，在這個太平盛世。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在這里深深表達(dá)感謝，這本文的讀者非常非常少，很幸運很感激遇到大家，你們真的太好太好了！
感謝和你們相遇！（鞠躬）
后面還有個if線青梅竹馬的番外，純甜撒糖，可以不訂～
最后求求作收求求營養(yǎng)液求求收藏預(yù)收～
下一本應(yīng)該開《小師弟不可能是白切黑》~打滾求求收藏~筆芯！
【插播一條，這句是寫給盜文黨的——
【請看晉江文學(xué)城正版，小作者寫文真的很不容易，一本文就幾塊錢，看盜版真的會讓作者餓死的，懇求支持原創(chu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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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線青梅竹馬（一）
◎撿回一個受傷的少年�！�
久安八年的秋天，
她從長樂坊撿回一個受傷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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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一縷陽光從窗外斜落進(jìn)來，落在床邊投出一片暖金色的光柱。
小小的女孩趴在床邊，雙手捧起臉，
睜大一雙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望著床上的少年。
他躺在那道光柱里，
額發(fā)微微垂落，遮住了眼睛。
許久，他的眼睫輕顫一下，
姜葵覺得他是醒了。
“喂……”
她伸手撥了撥他的額發(fā)。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的聲音清澈又明凈，
脆生生的，透著幾分對陌生少年的好奇。
話音落下，屋里靜了許久。少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