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祝明璽已經(jīng)還到了最后一個人。
他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趴在地上畫畫的時候,卻故作不小心地將羽毛筆的筆尖扎進了指腹。
“啊……”
祝明璽瞬間表現(xiàn)得清醒了起來,他手上的動作也頓住了,眼神卻愣愣地看向了無痕跡的白皙手指。
數(shù)秒后。
金庫大門忽然被打開,一身黑袍的魔王冷臉走了過來,語氣森寒:“大晚上不睡覺,你在干什么?”
祝明璽慌忙站起身,轉(zhuǎn)過頭看向魔王蒼白沾血的指腹,他抿了抿唇,低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傷到你的。”
“不是故意的?你——”
魔王聲音忽然頓住,緊接著,他一把推開祝明璽,目光落在祝明璽身后的魔法陣和那張就差幾筆就能畫完的精靈像上。
魔王臉色瞬間一變,他掐著祝明璽的脖子將他按在身后的墻面上,面容陰森可怖:“你在用召喚魔法干什么?找精靈來城堡里殺我?你覺得區(qū)區(qū)精靈能殺得了我?你竟敢背叛我?!”
“不是,”祝明璽呼吸困難,“不是……”
可當魔王逐漸收緊手下力度的時候,若阿魔法生效,祝明璽的窒息感乍然消失,魔王頸脖上突現(xiàn)幾枚指印,他一下子就松開了祝明璽的脖頸。
祝明璽卻將他身前的魔王用力推開,他脖子上雖然沒有任何痕跡,但眼圈和鼻子都已經(jīng)紅了起來。
他啞聲喊道:“那不是召喚魔法陣,你能不能看清楚?!”
魔王重新看向地面。
果然,那不是召喚魔法陣,那是……召喚魔法陣的翻轉(zhuǎn)版。
祝明璽偏頭擦了一下不存在的眼淚,然后臉上重新變得面無表情了。
他抿著唇趴在地上,將那半幅畫幾筆畫完,然后從寶箱里數(shù)出一百枚金幣,和畫像一并放在魔法陣上。
金幣轉(zhuǎn)瞬消失了。
祝明璽重新站起身子看向魔王,他臉頰很白,襯得眼尾通紅,他聲音有點啞,但眼睛卻附上了一層冷意。
“我之前欠了別人的錢,今天接觸到魔法后就想用魔法陣把這些錢還給他們,但這不是召喚魔法,我也沒有背叛您�!�
魔王安靜了許久才開口,可聲音依舊冰冷:“你今天才接觸魔法,是怎么畫出這個高級魔法陣的?”
祝明璽看向魔王的眼:“不是您教我的嗎?您之前測試我的時候在魔法實驗室畫下了六個魔法陣,第五個就是召喚魔法陣……我試驗了幾次又把它翻轉(zhuǎn)過來,才發(fā)現(xiàn)它還能有傳遞物件的功能,所以用它還錢�!�
魔王瞇起眼:“你自己想到的?”
當然不是,即便祝明璽是個看一遍就能畫出來的魔法天才,初次接觸魔法,他也不敢胡亂在魔法陣上進行改造。
這個魔法陣是鏡子里的魔王教他的。
祝明璽抬頭看向魔王,他通紅的眼眶頓時更紅了,可目光中的冷意還夾雜著恨:“是,您不信我嗎?您覺得我不可能畫出這種魔法陣嗎?是!我一無是處!我平平無奇!我是個只配躺在床上任您——”
魔王一下子封住了祝明璽的嘴。
祝明璽上下唇黏在一起,連張都張不開,他恨恨地盯著魔王,眼圈卻更紅了。
魔王抿了抿唇,移開視線。
數(shù)秒的寂靜后,魔王的目光重新變得犀利起來:“你進我的金庫,用我的金幣,還你的債?”
祝明璽嘴巴瞬間被解封了,他立刻道:“這金幣是我自己掙的,我用我自己的錢還債怎么了?!”
“你自己掙的?”
“是,”祝明璽咬牙,“為了解除奴隸契約,我掙了三千枚金幣,可是……”
“好了,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魔王再次打斷祝明璽。
魔王知道祝明璽的奴隸契約已經(jīng)被強制損毀了,但他一點都不想知道自己曾經(jīng)是怎么強取豪奪的。
魔王再次看向地上的魔法陣,然后說:“這個陣法你是用什么畫出來的?你又沒有魔棒�!�
祝明璽說:“我看書上說,圣級魔晶石也可以畫魔法陣,只是用起來損耗很大……我本來準備用圣級魔晶石畫,可是一打開寶箱,就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這個�!�
魔王轉(zhuǎn)頭一看,就看見了那個鑲嵌著粉色桃心的巴啦啦魔仙棒。
魔王:“……”
祝明璽:“雖然我覺得這應該是曾經(jīng)的您留給我的,但您要是想要,我也可以還給您。”
魔王:“……我不要,拿走!”
祝明璽:“您確定您不要嗎?您的金庫一點兒財產(chǎn)都沒有,這可能是最值錢的東西了,就連您的寶箱里,也沒剩幾枚金幣……”
祝明璽一邊說著一邊看向?qū)毾�,突然,他眉頭皺了起來。
魔王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目光也瞬間定住了。
緊接著,他快步走向?qū)毾�,一把撥開那零星幾枚金幣,然后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那瓶小小的,金黃色的,幾枚金幣就能將它完全遮掩住的魔法藥水。
“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這個瓶子有點像……”
祝明璽喃喃道,目光緩緩從魔法藥水移到自己的胸口。
魔王也看過來。
隨即,他抓緊手中的魔法藥水,低頭輕嗅。
“月輝花,莧翎灰……沒錯,就是你身上那個魔法陣的藥水�!�
祝明璽眼睛一亮:“那我們四天后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魔王瞥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手里的藥水,眼里閃過勢在必得的光芒。
“四天……足夠我研制出它的成分并配出更多藥水了�!�
“那有沒有可能徹底解除魔法陣�。俊弊C鳝t忍不住上前一步,手臂不小心貼上魔王的衣袍。
魔王嫌棄地推開他,再次看向藥水時,唇角卻不由自主地勾起。
“也不是沒有可能�!�
.
三天后。
魔王推開魔法實驗室的門,走了出來。
祝明璽放下手中的書,緊張地看向他。
他臉龐素白,面頰泛紅,眼睛漆黑而明亮,眼底的期待都快滿溢而出了。
魔王沉默著移開視線。
“……還差一種材料沒分析出來,藥水用完了�!彼Z氣沉悶地說。
祝明璽:“……”
祝明璽眼睛里淺淡期待的笑意一下子就掉到地上了。
“……那您現(xiàn)在出來……是吩咐我去買棺材嗎?”
魔王皺了皺眉。
他偏頭看向窗外。
窗外的夕陽將天空映得火紅,也將魔王蒼白的臉龐印上了幾分煩躁的紅。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能徹底解除魔法陣�!彼f。
“真的?”祝明璽瞬間又期待起來,心臟提到喉嚨眼兒,即便盡力克制,也難掩嗓音中的驚喜和迫不及待,“是什么辦法?真的可以解除魔法契約嗎?”
“嗯,可以�!�
魔王轉(zhuǎn)過身看著祝明璽的臉。
他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說。
“只要恢復記憶就行了,我已經(jīng)找到了恢復記憶的辦法。”
祝明璽:“……”
祝明璽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他蒼白的臉色和倉皇的神色根本難以遮掩,即便盡力掩飾,也掩蓋不了瞳孔的恐懼和輕顫。
魔王略有些煩躁地伸手遮住祝明璽驚慌失措的眼睛。
“不光是你,我也不想恢復記憶,變成原來那個蠢貨,可是……現(xiàn)在也沒別的辦法了。恢復記憶需要我們兩個人都在場,現(xiàn)在就出發(fā)吧�!�
“現(xiàn)在出發(fā)?我……我回房間準備一下……”
“沒時間了,現(xiàn)在就得走�!�
魔王話音剛落,就一把摟住祝明璽的腰,彎刀的刀尖在地面輕點。
兩人瞬間消失在原地。
第
25
章
這次傳送的距離似乎極遠,
連時差都有了。
魔法森林里還是黃昏,可這里已經(jīng)是深夜,祝明璽剛從傳送陣出來就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不適。
頭昏腦漲,
手腳發(fā)軟,難以抑制的惡心和反胃感涌上喉頭。
他踉蹌著甩開魔王扶著身旁的樹干吐了起來。
魔王瞥了他一眼:“魔法天賦高有什么用?身體素質(zhì)這么差,
連這種程度的傳送——”
他聲音戛然而止,
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緊接著,他轉(zhuǎn)過身子,扶著另一棵樹吐了起來。
與此同時,祝明璽的所有不適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魔王許久未進食,雖然什么也沒吐出來,但惡心感和不適感卻絲毫沒有減輕。
結(jié)束干嘔后,
他用力捶了一下樹干,
咬牙道:“若阿魔法——”
.
祝明璽之前拿著書在魔法實驗室門口等了魔王許久,身上的裝備還算齊全。
他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水壺,漱了漱嘴,喝了兩口水,
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起來。
他放下水壺,
抬頭打量著四周。
這是一處看起來人煙極少的荒地,連樹木也只有零星幾棵,月輝照耀的盡頭,
孤單單地佇立著一個模樣古舊的小木屋,
木屋上掛了一盞暖黃色的燈,似乎在歡迎來客。
可一想到里邊會有幫助魔王恢復記憶的秘法,
祝明璽就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魔王走過來按上祝明璽的肩,然后伸出手拿過祝明璽手中的水壺。
拔開瓶塞的那一刻,
魔王動作猶豫了一下,隨即,他又想起了什么,皺了皺眉,拿著祝明璽的水壺一飲而盡。
“走�!蹦醢芽账畨厝咏o祝明璽,道。
祝明璽卻站在原地不動,小聲說:“……我……我有點緊張,我想去方便�!�
只要三分鐘,只要他能離開三分鐘就行了。
魔王重新皺起眉,然后領(lǐng)著祝明璽走向最茂盛的一棵大樹。
魔王轉(zhuǎn)過身子提起彎刀背對著祝明璽,不耐煩道:“快點。
”
祝明璽:“……”
祝明璽:“……您能離開一下嗎?”
“不行�!蹦跽f,“這里很危險�!�
祝明璽:“這里明明一個人都沒有�!�
“是亡靈族,你看不見他們,金光罩也對他們沒用�!�
祝明璽轉(zhuǎn)頭看去,果然看見在月輝的照耀下,小屋附近的空曠草坪上,出現(xiàn)了一道道白色的影子。
魔王停頓了一下,又說:“我今天要去亡靈屋辦事,不方便處理它們�!�
祝明璽:“……”
數(shù)秒后,祝明璽又磨磨唧唧地走了過來:“……走吧,我又不想方便了。”
魔王瞥了他一眼,倒也沒說什么,而是領(lǐng)著他直接去了亡靈屋。
推開屋門的那一刻,一塊兒頭蓋骨和四十九塊指骨做成的風鈴的鈴聲從頭頂響起,那聲音空靈悠遠,落入耳畔的那一刻,一陣清涼感也撲面而來。
祝明璽手心重新冒出冷汗。
他深深閉上眼。
沒關(guān)系的。
他想。
就算魔王恢復了記憶,也還有若阿魔法。
只要有若阿魔法,魔王就不會立刻殺了他。
而只要他有時間,就一定會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
在內(nèi)心建設了許久,祝明璽才睜開眼,可當他看見眼前的景象時,脊背卻立刻嚇出了冷汗。
只見那些在外面只能看見白影子的亡靈,在這個酒館裝扮的小木屋里,卻全都現(xiàn)出了原貌。
每一個亡靈身上都穿著黑色的斗篷,斗篷的兜帽下,是一個個形狀各異的骷髏頭,骷髏頭眼部的位置是空的,但又不是完全的空曠,而是一片漆黑,像是深不見底的淵海,又像是能將人吸入其中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