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凝辛夷的確覺得能說出這話,沒瘋也距離瘋不遠了,干脆挑眉道:“賭注呢?”
謝晏兮像是68早就想好了,徑直道:“輸?shù)娜艘r一顆心。贏的人,自然68是68可以把對方真心捏在手里玩。”
他68說得慢條斯理,好似真心這種東西,是68什么68絕世珍貴,卻也是68最惹人厭棄的矛盾存在。
凝辛夷笑了一聲。
她這種人,縱觀過去人生的每一瞬,都沒有感受到過什么68真心,又怎么68可能輕易將自己的真心交付。
報國68寺已經(jīng)徹底傾圮,業(yè)火不出半刻,想來便會將這里徹底化作廢墟。
最后一片蓮瓣落下,蓮蕊卻不滅,仿佛有意識般眷戀在凝辛夷的掌心,然68后沉入她的三清之氣之中,像是68感謝她完成了報國68寺最后的夙愿,沒有讓曾經(jīng)沒入歧途的佛門真的成為68一片令人不齒的妖瘴。
凝辛夷的視線也愈發(fā)模糊了起來,她有些看不清謝晏兮的五官,閉了閉眼,再睜開68時,連將要滅去的火色也氤氳成了一片沒有邊際的紅。
她搖了搖頭,輕聲道:“可我不想我的真心被玩,更不必說被捏在手心把玩�!�
謝晏兮看她良久,久到她以為68他68不會再回應(yīng)時,驀地68展顏一笑:“沒關(guān)68系,我的送你,你隨便玩�!�
凝辛夷忍不住抬眼看他68。
可她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的視覺,自然68便也沒有看到,他68看她時的眼瞳里,像是68寫滿了他68已經(jīng)輸了。
也沒有看到,稍遠的地68方,謝玄衣終于尋到了她的蹤跡,飛掠而來,卻在看到了謝晏兮的身影時,驟而停住。
然68后滿眼沉沉。
第
117
章
陵陽郡城。
凝辛夷伏在謝晏兮背上,
許是雙眼看不到,所以天地間的風(fēng)吹草動像是從四面八方而來,聲聲入耳,變得格外清晰。
許是人在失明之時,
眼瞳便會格外麻木,
多看兩眼,
便會看出幾分異常來。
“嘶,這小68娘子如此貌美,
卻不料看起68來竟然有68眼疾,
真是可惜了�!�
“別光盯著68人家小68娘子看,
你看人家郎君那張臉,
活脫脫一張神仙下凡。老娘我活了半百,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神仙眷侶�!�
“這哪里像是我們這種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能將68養(yǎng)出來的人,
恐怕是哪個世家的貴公子帶妻出門,尋醫(yī)問藥的吧?”
“你見過自己用腳走路的世家公子?更68何況,
我們這種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能有68什么狗屁大68夫?”又68有68人發(fā)出一聲嫌棄對方?jīng)]68見識的冷哼,
“依我看,
不如說是什么落魄人家,空有68一副好皮囊,很快就要和我們一樣咯�!�
話雖粗俗,
里外卻全都是煙火氣。
更68不必說,這街頭68巷尾本就極是熱鬧,
有68糖油炸糕的味道混著68炒干貨的香氣一并蒸騰,
旁邊有668販叫賣,
酒館中也有68笑聲交談聲一并傳來。
凝辛夷聽得分明,
忍不住笑了一聲,笑又68忍不住帶動了幾聲咳嗽,
她趴在謝晏兮背上,道:“還是這老翁慧眼如炬,咱們現(xiàn)在這樣,可不就是落魄人家�!�
那時她聽完他的話,靜立原地,雖然什么都沒68有68說,但謝晏兮竟然只一眼,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樣。
只是他還未來得及說什么,謝玄衣就已經(jīng)掠來,然后被她周身的紅蓮業(yè)火硬是逼退了三步。
片刻,謝玄衣一把扯下了臉上已經(jīng)被燎糊了的遮面,往火里一扔,面上帶了遮掩不住的怒意,想要喊她,卻又68在看到謝晏兮的身影時,話風(fēng)一轉(zhuǎn):“凝……阿橘,你最好給我說清楚,寧院截殺,你為何不喊我,還要故意支開我?這一場火,又68是怎么回68事?”
凝辛夷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聽出他的火氣。這些68質(zhì)問的話語像是在擔心她,如果哪怕是一炷香之前,她心中涌動的,或許都是感動。
但現(xiàn)在,她卻只輕輕嘆了口氣,道:“謝玄衣,不必如此,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謝玄衣所有68的話都被堵回68了嗓子里。
什么意思?
這話,是他想象中的那個意思嗎?
他帶著68幾分茫然地看向謝晏兮,對方的臉卻比平時繃得還要更68冷漠幾分,他的心突然跳變得飛快,于68是再看向凝辛夷時,又68多了幾分無措。
但這一次,他終于68發(fā)現(xiàn)了異樣。
“等等,你的眼睛怎么了?”
……
再后來,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雖然凝辛夷反復(fù)說了自己的眼睛應(yīng)該不多時便能恢復(fù)原樣,這兩人卻沒68一個相信,勉強同意隨她在這里等紅蓮業(yè)火燃盡,將68報國寺徹底燃成了一片生機斷絕的廢墟,然后迅速給她渡了三清之氣。
可惜謝家血脈說是醫(yī)劍雙絕,這兩兄弟卻一個不自醫(yī),一個醫(yī)不好別人。
于68是謝晏兮給凝辛夷看了片刻,卻也看不出她的癥結(jié)在哪里,而謝玄衣只會給自己療傷,他很快撫平了自己方才被紅蓮業(yè)火掠到的一點皮毛,旋即束手68無策。
凝辛夷自知無礙,卻也還記得謝晏兮那只血肉模糊的手68。
定陶鎮(zhèn)太小68,拼拼湊湊也找不出一個真正拿的出手68的大68夫。宿綺云和程祈年68都是平妖監(jiān)中人,從這個角度來說,不值得信任。而定陶鎮(zhèn)距離陵陽郡城不過幾十里地,或許在陵陽郡城,還能找到有68用的大68夫。
她還試圖問一嘴滿庭去68哪里了,有68滿庭在,又68何需還要跑這一遭,結(jié)果謝晏兮說,滿庭去68收拾王家的爛攤子了,一時半會也脫不開身。
凝辛夷于68是訕訕閉了嘴。
然后從頭68到尾,幾乎都沒68能插得上話。
……算了,說不定到了陵陽郡城,她也就好了呢。況且,就算她不需要,謝晏兮也的確需要一位大68夫。若是讓他單獨去68,他肯定反而未必去68。
所以最后,她干脆閉了嘴,任憑他們折騰。
謝晏兮面沉如水,側(cè)頭68想要看一眼凝辛夷,然而她的頭68靠在他的肩側(cè),呼吸無意中鋪灑在他的脖頸,溫熱且癢。
她看不見,他卻能。
那些68看過來的目光里,善惡難分。這世間并非良民的心中便會全是善念,人性從來復(fù)雜,那些68向下的揣測,也未必不算是一種內(nèi)心的折射。
這其實無可厚非。人活在世,總不可能永遠脫離別人的視線。
謝晏兮并無所謂,世人如何看他評他,可他卻不想那些打量的目光落在凝辛夷身上。
尤其是此時此刻,目不能視的凝辛夷。
但有人先他一步,落過去68了視線。
謝玄衣只露出一雙眼睛,那本是一雙無憂無慮且跋扈張揚的眼,但他輕釣眉梢,轉(zhuǎn)眼去68看時,眼中卻是一片兇戾和不耐。
尋常百姓哪里見過這么重的殺意,一時之間噤若寒蟬,哪里還敢再多看幾眼。
只有68人忍不住嘴中還嘀咕了兩聲:“嘶,看來是沒68少殺人……”
“你少說兩句!老頭68子你這輩子就這張嘴最賤!怕自己死68的不夠早嗎?”老婦人的聲音伴隨著68擊打68聲一起68傳來。
凝辛夷忍不住道:“尋常百姓而已,說便也說了,你嚇唬他們做什么?”
這事兒分明與謝晏兮無關(guān),但凝辛夷說是他,他竟也沒68反駁,只道:“嗯�!�
謝玄衣心底一頓。
他落后半步,忍不住抬眼去68看面前的兩人。
不知何時,她與謝晏兮這般靠近之時,竟然變得如此自然。
他明明記得,她最不喜與人有68任何接觸,可現(xiàn)在,她趴在謝晏兮肩頭68,卻哪有68半分不喜的模樣。
甚至在報國寺時,謝晏兮蹲下身將68她背起68來的姿態(tài),她扶著68他的肩靠上他的背的姿態(tài),都顯得……那么熟稔卻刺眼。
這樣的發(fā)現(xiàn),讓他心頭68愈發(fā)縮緊。
這明明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假戲。
可如今,假戲的一方已經(jīng)落下了偽裝,這戲于68是變成了真真假假,讓人分不清哪些68是虛,哪些68是實。
有68些68纏繞心頭68的話語難以啟齒,但謝玄衣覺得,如若此刻他再不與她說點什么,恐怕他就要被這種仿佛將68他徹底排斥在外的氣氛憋死68了。
于68是謝玄衣加快兩步:“凝辛夷,你……”
“等一下�!蹦烈膮s幾乎在同一時間歪頭68:“我好像聽到了有68人在說書?”
謝晏兮和謝玄衣一并順著68聲音看去68。
到底是陵陽郡城,許是更68近神都幾分的緣故,此處比扶風(fēng)郡城還要再繁華一些68,那街角的酒樓之中,確實有68說書彈曲兒的聲音響起68。
笑聲捧場聲混雜在酒聲里,此刻已經(jīng)入夜,整個陵陽郡城的燈火都已經(jīng)亮起68,不知今夜又68會有68幾人醉在這酒樓的桌子上,醉去68巷子深處的春風(fēng)樓里。
“想聽?”謝晏兮的神識已經(jīng)悄然探過一圈前方,但他只道:“不如等先找到大68夫,再回68來……”也不遲。
“噓�!蹦烈膮s豎起68一根手68指,直接抵在他嘴邊,止住了他的話語:“你聽。”
那只手68繞過他的臉頰,從他身后探出來,加上凝辛夷目不能視,竟是直接貼在了他的唇上。
她的肌膚是如記憶中的冰冷細膩,那些68灼熱退卻之時,她便如墜冰窟。
但冷也好,熱也罷,她的渾不在意就像是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離火的日68夜灼燒。
那說書人的聲音在嘈雜中也顯得高68昂,稍微凝神,便足夠聽清其中的內(nèi)容。
“各位看官,且聽小68老兒我細細講來。上一回68說到啊,咱們這陵陽郡中,有68佛寺它不供未來,不看現(xiàn)在,也不在意過去68,偏偏尊了一座地藏王菩薩�!�
“這本也無奇,畢竟如今我大68徽朝重道也尊佛,而那佛國洞天的八十八洞之中,自然也有68地藏王菩薩一洞。但這一尊地藏王菩薩寶殿不同,這寶殿中,沒68有68十殿閻羅開路,唯尊菩薩一人�!�
“這寺院之中,香火本極好,院中僧人慈眉善目,滿面慈悲相,小68老兒我每次去68,還都能分得一碗素齋,免不得要在地藏菩薩面前多拜一拜,多奉兩炷香。”
“要說這混臉熟的好處呢,那寺中僧侶見我面熟,一日68午后,竟也與我閑聊起68來。他問了我好幾個問題,今日68,我便也問問大68家,看看在座的諸位,可比小68老兒我更68有68幾分慧根�!�
“他問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你可知,佛究竟在哪里?”
堂下眾人面面相覷。
片刻,有68人大68膽開口。
“佛……在廟里?”
“佛在佛經(jīng)里!”
“不!我知道!佛在人心里!”
“我讀過書,佛在西方極樂世界!”
……
說書人笑了起68來:“諸位所說,與我那時所想所說,非常相似。可那僧侶卻說,非也,非也。”
他擺出那僧侶姿態(tài),拉長語調(diào),慢悠悠道:“佛在人世間�!�
堂下一片嘩然。
“眾生是尚未覺悟的佛,佛乃已經(jīng)覺悟的眾生�!闭f書人施施然道:“你們說,佛是不是在人世間啊?”
“我呸!”有68人滿身酒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68來,“你這說書人,好端端的怎么在這兒滿口胡言地講起68什么佛了眾生了的?老子到這里來吃酒聽書,誰要聽你講這些68啊?!”
“因緣和合,緣起68性空。佛渡眾生,也渡有68緣人�!闭f書人并不惱火,只笑著68合上手68中折扇:“過去668老兒我總說別人的故事給諸位聽,今日68我突然想說自己的事情,究竟是誰聽到了,聽出了什么,那便是各位自己的開悟�!�
“既然有68看官老爺不愿意聽,我這故事,其實也已經(jīng)到了結(jié)尾。”他有68些68唏噓地看向窗外:“聽聞那寺廟高68山之上,昨夜燃起68了一場大68火,這讓我想起68那日68我走時,身后傳來的那句話�!�
“人離難,難離身,凡所有68苦,皆是塵埃�!彼徛晣@出一口氣:“如今,這寺這廟已經(jīng)得償所愿,化作塵埃。可惜你我眾生還未度盡,尚且不能從這紅塵之中離身啊。”
他口中說著68這般語焉不詳,玄之又68玄的話語,又68長吁短嘆少頃,終于68站起68身來。
便見那說書人一拍醒木,雙手68合十,向著68面前眾生輕輕一躬,道:“還請諸位,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如是才能明白,既見菩提落葉,是非菩提落葉,是名菩提落葉�!�
言罷,他像是力氣耗盡,頭68上竟然沁出了豆大68的汗珠,讓他整個人都戰(zhàn)栗起68來。
再過了片刻,他才從那種靈魂出竅般的奇妙感覺中回68過神來,仿佛大68夢初醒,哆哆嗦嗦拿起68自己的醒木,向著68自己頭68上猛地一敲。
眾人的驚呼里,一行血從他的頭68上蜿蜒流下,那說書人“砰”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第
118
章
凝辛夷什么都看68不68到68,
但眾人的驚呼和反應(yīng)已經(jīng)足夠她意識到68什么。
“死了?”她輕聲喃喃:“有人滅口?”
“是,也不68是。是他自己將說書的醒木敲在了自己頭上�!敝x晏兮道。
“你聽到68他剛剛說什么了嗎?”凝辛夷在他耳邊壓低聲線:“是我的錯覺嗎?我怎么覺得,那說書人方68才所講的那些……簡直像是在沖著我們說�!�
又或者說,沖著他們一行人。
就像是專門等在這里,
等到68她為他駐足的這一刻,
他再說出這番話,
然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她手持紅蓮業(yè)火,將報國寺化作了灰燼。說書人說凡所有苦,
皆是塵埃,
如此湮滅,
乃是得償所愿。
她在報國寺中抓住了那片從空而落的菩提落葉,
說書人以三句義詮釋菩提落葉。
“因緣和合,緣起性空。佛在人世間,
佛在眾生中�!蹦烈妮p聲咀嚼這幾句話:“這幾句話又在暗示什么因果?倘若這人真的是沖我們來,這因果難道最終要落在你我身上?”
凝辛夷還在側(cè)頭細想,
謝玄衣已經(jīng)微微擰眉,
悄無聲息地掠過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