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樣可以了么？”
“……”
溫汐眨了下眼，總覺得這話還是有點怪，還沒想好要說什么，他就又顛了下游戲機說：
“再不接我可真?zhèn)牧税 ！?br />
“……”
溫汐終于伸手。
“會玩嗎？”江聲問。
“不會�！睖叵蠈嵉乜粗�
他便又收回去，大致演示了下該如何選擇游戲及操作后，再次遞給她：“試試�！�
溫汐眼里泛著些許新奇：“謝謝�！�
她的生活其實被框定的很死。
除了溫韶華規(guī)定她必須要學(xué)的東西，其余任何類目都不被允許接觸，如果讓溫韶華發(fā)現(xiàn)她對什么感興趣，更是會被鏟除到寸草不生。
她也很少會表露好惡，因為喜歡的會被廢止，而討厭的、會成為把柄。
關(guān)于游戲，她只偷偷用手機和電腦玩過，游戲機卻沒有涉獵，在此之前也未見的有多大興趣。
但這會兒偷摸著躲在畫室里，背著溫韶華做不被允許的事，單是這種“叛逆”的感覺，就讓她隱隱有些暢快。
好像關(guān)于人生，她也是有自主權(quán)的。
江聲見她的神情染上認真，手里的操作也愈漸熟練，難得生了點把人帶壞的警惕感。
他伸手移了下畫板，又略微挪了下位置，直到把她整個人都掩藏在外圍的視線盲區(qū)后，才無聲地笑了一下，戴上耳機繼續(xù)畫畫。
有人吃過飯后回來，視線觸及教室后方，正見眉眼落拓的少年，掛著一只耳機坐在畫架前，舒展的身體像在遮掩著什么。
畫架后隱約窩著個人，卻不知在做些什么。
來人好奇地伸了伸頭，還未及探究，就對上一雙帶著抵御意味的清朗目光，終于訕訕地回過頭去。
再回神時，午休已近尾聲。
畫好的畫被擱在一邊。
江聲懶懶支著腮，有一搭沒一搭地轉(zhuǎn)著畫筆，看著溫汐屏息凝神、專注玩游戲的樣子。
比起畫畫，此刻的她顯然要鮮活太多。
一局終了，溫汐才似有所覺地抬了抬頭，而后不偏不倚，正對上這樣明目張膽觀摩著自己的視線。
她不由有些臉熱，窘迫地抿了抿唇：“……”
“快上課了�！苯暤曁嵝�。
“……嗯？”溫汐偏頭看了眼掛鐘后，又意猶未盡地回過頭來，手指比了個一：“還有一會兒，可以再玩一局�！�
江聲眉梢微挑：“上癮了？”
溫汐搖了搖頭，伸手調(diào)出戰(zhàn)績排行，指著自己位列第二的名次，神色認真：“就是……有點想贏�！�
“嗤——”江聲悶聲笑了會兒，還是忍不住說：“好勝心這么強，到底是怎么甘心只拿第四的？”
溫汐噎�。骸啊�
他在說CTF個人賽的事。
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卻似乎也沒有能等到答案的期許，只清淺地嘖了一聲，就毫不留情地抽走了游戲機：“我可能沒那么好贏�！�
“一局不夠，明天再接再厲吧�！�
“現(xiàn)在�！彼旱裟z帶，抖了抖今日份的畫，轉(zhuǎn)而遞給她：“乖乖回去上課�！�
第
9
章
等人走后，江聲想了想，還是把東西留在了畫室。
所以此后一連幾天，書景浩就再也沒見過自己的寶貝游戲機，本來就惦記得緊，一到自習(xí)課，更是相思成疾。
他趴在身后的課桌上，雙手合十苦苦哀求：“求你了，快把東西還我吧！我不把它上交給老李，可不是為了換一個地方被保管��！”
江聲轉(zhuǎn)著筆說：“再等等�！�
書景浩猛地坐直：“還等什么�。课叶伎鞜o聊死了！”
“差不多�！苯曊J真思忖了下：“等我記錄被破掉吧�！�
“你的記錄？！”書景浩幾乎破音：“你統(tǒng)共就那一個變態(tài)記錄，誰破的了��？！”
這個游戲機買回來后，江聲只玩了兩把，戰(zhàn)績卻直達巔頂，并和第二名甩開了質(zhì)的差距。
書景浩大小是個運動員，好勝心必然是有的。
當下就抱著游戲機苦戰(zhàn)了三天三夜，最后的結(jié)果是……刪除自己玩過這款游戲的記錄，并堅決不讓江聲再沾手！
所以這款游戲雖然有且只有這一個記錄，卻從始至終都沒人能破的了。
江聲卻說：“說不定呢�！�
就沖某人那執(zhí)著勁兒，破紀錄只是時間問題。
“不是——”書景浩急了：??x?“你要哄小學(xué)妹開心，能不能別拿我的東西哄啊？我又不需要她幫我打比賽�！�
江聲聞言，睨了邊上的許越澤一眼，后者從善如流勾住書景浩的肩：“清隆路好像新開了家甜品店�！�
書景浩轉(zhuǎn)了圈眼珠：“我要三份，概不議價！”
許越澤爽快道：“成�！�
“欸�！庇螒驒C搞定，許越澤又看向江聲：“你這又是幫她畫畫，又是借游戲機的，就差沒把自己搭上去了，比賽的事到底能不能成��？”
江聲在德語書上圈出一行注釋，沒什么起伏地說：“不知道�！�
“不知道？！”這話一出，許越澤也急了：“那你這幾天都在忙活個什么勁！做慈善啊？”
江聲偏頭，不咸不淡地附和：“可不是做慈善嘛。”
“……”許越澤訕笑了下，變臉比翻書還快：“咱兩誰跟誰啊，幫我怎么能算做慈善呢�！�
“哎呀，我就是想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對這事到底有多少把握，我心里也好有個底啊�！�
“五五開吧�！苯暃]再賣關(guān)子：“看她的好勝心有多強了。”
許越澤立刻來了精神：“怎么說？”
江聲斟酌了下：“上回個人賽，她沒打算上領(lǐng)獎臺，卻非咬著第四的位置不放，說明還是有好勝心的。”
“一定要在有限范圍內(nèi)做到最好的好勝心，分量也絕不會輕�！�
書景浩插話：“可她好勝心這么強，最后為什么還是不肯上領(lǐng)獎臺？”
江聲：“領(lǐng)獎臺的關(guān)注度那么高，一旦上去了，她會計算機的事可能就包不住了�！�
“啥意思？”書景浩懵了：“你是說她這么強大的技能，還是自己偷摸著修煉成的？要不是我們無意間發(fā)現(xiàn)，到現(xiàn)在都沒有人知道？”
經(jīng)過名師輔導(dǎo)才成就現(xiàn)有水平的許越澤直接自閉了：“……”
“也許吧�！苯曇仓皇遣聹y，卻還是認真提醒：“所以你兩嘴嚴點，別給人惹麻煩�！�
書景浩點頭如搗蒜：“……明白明白！”
許越澤也慢慢從懷疑人生里走了出來：“那現(xiàn)在怎么辦？”
“不怎么辦�！苯曊f：“我相信一個有好勝心的人，不會一直甘于屈服�！�
“她要參加比賽，只能是自己愿意來，可她要是沒來，就說明是真的有難處。連這么強的好勝心都戰(zhàn)勝不了的難處，我們再強人所難，就沒意思了�！�
“話是這么說——”許越澤不由垮了臉：“可要是沒有發(fā)現(xiàn)這顆好苗苗就算了，現(xiàn)在碰都碰上了，就這么放過算怎么回事�。俊�
“比賽加分只是錦上添花。”江聲隨口說：“實在不行，多考幾分不就得了�！�
許越澤氣急：“說的簡單，有本事你去考啊！”
“可以是可以�！苯暵柫寺柤�，一臉的欠揍樣兒：“但沒必要�！�
“……”
-
因為畫畫“進步”的緣故，連著一周，溫韶華對溫汐的態(tài)度都堪稱和藹，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方檸看她的眼神卻總有些奇怪。
像是有了什么新發(fā)現(xiàn)，卻又還不太能確定。
溫汐也沒深想，只當她是在懷疑最近的畫到底是怎么來的，但周日出門時還是格外注意了些，繞了幾條路才上了公交，還私自更換了寫生地點。
她篤信只要畫畫得好，溫韶華不會深究這些細節(jié)，就算會，她也并不在意。
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做一輩子的傀儡，爆發(fā)戰(zhàn)爭只是時間問題，而在羽翼豐滿之前的妥協(xié)，也僅僅只是為了避免麻煩，而絕非恐懼。
公交到站：臨海南路。
溫汐下了車，提上畫具在柏油路面上走了一陣，才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進海岸線。
周五放假前，江聲特意問了她周末有沒有畫畫的安排，溫汐直言他可以不必來，他卻說說好七天就是七天。
雖然當她提到需要8點抵達時，他詭異地沉默了好一陣，卻還是揉著眉心問了地點。
也是在那會兒，溫汐才想到安全起見，還是更換地點比較穩(wěn)妥，一時卻不知該去哪兒，江聲就給推薦了這里。
這是一片未開發(fā)的海域，沒有名字，岸邊簡單團著幾簇礁石，眼前無際大海中暈出一灣堤壩，壩上遙遙矗立著一座藍白燈塔。
風(fēng)景算不上多好，卻勝在清新干凈、安靜寧人，除了海浪蓋過海浪之外，再沒有什么多余的聲音。
溫汐徑直往最平整的那團礁石走去，臨近時才發(fā)現(xiàn)上面已經(jīng)躺著一個人，海風(fēng)把淺色休閑服吹出鼓包，又迅速癟下，一遍遍地熨燙著清薄而優(yōu)越的身形。
他只是安靜地枕在書包上，臉上隨意搭著本書，就已分外惹眼。
溫汐怔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他的熟悉程度，竟然已經(jīng)到了只需了了一眼就能確認的地步。
她偏開臉，靜默爬上礁石，兀自支好畫架，粘好畫紙，剛從包里翻出畫筆，邊上的人就動了一下。
“給我吧�！币坏缿芯氲穆曇糇远髠鱽�。
溫汐倏然回頭，迎面對上一張逆光的惺忪睡顏，黑沉的眼睛半聳拉著，左手支在身后，衣服凌亂偏到一側(cè)，露出鎖骨上隱蔽的棕紅小痣，攏著兩指的右手無意識地沖她勾了勾。
她看得明白，這是在跟她要畫筆的意思，耳根卻還是不知為何有些燙。
大腦停止轉(zhuǎn)動的一瞬間，身體便自覺地把畫筆交了出去。
江聲費力地睜開眼，又稍微往前挪了點兒，才想起什么似的說：“游戲機在包里。”
身后的黑色書包拉鏈半敞著，上頭壓著一本外文書，看著好像是德語。
溫汐猶豫了一會兒才打開，翻找游戲機的間隙，不可避免地看見里面的其它物品：一副耳機，一部手機，一只筆袋，一疊學(xué)校發(fā)放的草稿紙，上頭潦草地記著什么，有文字，還有音符，最下方好像也是兩本課外書。
溫汐想起來，從前就聽很多人說過，德智體美，就沒什么是他不會的，鋼琴十級，美術(shù)十級，籃球游泳、游戲科技信手拈來，連成績都優(yōu)秀到讓人望而卻步。
有些人就是動靜皆宜、十項全能，看著卻還游刃有余。
而要說這其中，哪項技能是最出挑的，必然得數(shù)音樂。
她記得不太真切，只隱約聽說過，他好像會寫歌。
好幾回他在音樂室里彈琴，有人覺得好聽便問是什么歌，他總笑笑說是隨便彈的，后來不知是誰得出的結(jié)論，說當他說是“隨便彈的”時，這歌其實就是他自己寫的。
溫汐沒探究過這事的真實性，卻記得偶爾經(jīng)過藝術(shù)樓時，聽到的琴音要么平平無奇、要么炫技意味十足、再要么就是趕鴨子上架。
可其中有一道，行云流水、不絕如縷，能很自然地把她的思緒帶入所營造的情境中。
她還記得，每回這道琴音一出現(xiàn)，不論是身在五樓還是外圍，周遭總要浮出不少壓抑不住的低聲尖叫。
從前她沒有把帷幕后的人和誰聯(lián)想到一起。
可現(xiàn)下一想，大抵也只能是他。
思及此，溫汐的神情有些恍惚，一時有點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和這樣耀眼奪目的人產(chǎn)生交集的？
她明明，就是個該獨自生活在黑暗里的人……
“發(fā)什么呆？”江聲偏頭，見她正對著個游戲機發(fā)愣。
“……沒。”溫汐回過神，合上書包后又挪了回去，熟練地給游戲機開機。
一連幾天她都在玩同一款游戲，倒也不算多感興趣，就是這類射擊游戲有一定程度的解壓作用，加上隨著進步提升的戰(zhàn)績越接近第一，她就越忍不住想要超越。
江聲醒神有點艱難，半天也沒提起作畫的熱情。
低眸見她正專注的抱著游戲機，又執(zhí)著地切進了那款游戲，忽然來了點兒興致：“比個賽？”
溫汐抬頭：“什么？”
江聲：“看今天是你先把紀錄破了，還是我先把畫畫完。”
“可以�！睖叵珱]什么意見：“戰(zhàn)利品呢？”
大約是沒想到她會答應(yīng)的這么爽快，他微頓了會兒，抬頭看天有些悶，剛想說輸了的請對方喝水，又想到什么，出口時就成了：“輸了的請對方喝橙汁�！�
溫汐點頭：“好�！�
她很快把剛剛的心思拋于腦后，進入“競技”狀態(tài)。
這就是一款簡單的第一人稱射擊游戲，玩法是在劇情范圍內(nèi)進入廢墟與敵人拼殺，將敵人全部殺完就算過關(guān)，通關(guān)時間越短成績也就越高。
溫汐的操作已經(jīng)很熟練了，且在此之前，她的成績也已經(jīng)無比接近記錄了。
所以沒過多久，她就把屏幕調(diào)轉(zhuǎn)到江聲面前，聲音很輕，眼睛卻有點亮：“我贏了�！�
江聲畫筆一頓，視線觸及屏幕，看見排行榜上有且只有兩條記錄：
【玩家：-
用時：7分18秒】
【②玩家：JS
用時：7分24秒】
“恭喜。”他輕笑了下，又問：“怎么不用自己名字？”
這要是書景浩贏的，怕是要恨不得把中文名、英文名、連帶著小名都給一一標上，她卻只填了個沒有半點指向性的??x?“-”。
“……”溫汐眼里的光褪去了些，隔了會兒才說：“我不喜歡自己的名字�！�
江聲揚了下眉，明顯有些疑惑，卻只調(diào)侃了句：“還挺任性�！�
不喜歡畫畫、不喜歡聽歌、不喜歡家長會，也不喜歡自己的名字。
年紀不大，不喜歡的東西還挺多。
“……”
溫汐偏開臉等了會兒，才發(fā)現(xiàn)這句調(diào)侃并沒有下文，他沒再像之前那樣莽撞的問為什么。
又在沉默中察覺，他之前會發(fā)問，好像是清楚她不會回答，而在她有可能會回答的當下，卻選擇緘默不言。
她不由又抬起頭，只覺得這人真是奇怪，提問好像僅僅只是為了表示好奇，卻并不刨根問底地探究答案。
可他又好像就是這樣，具備一眼就直擊要害的危險性，卻從來不以此來做要挾，甚至在發(fā)現(xiàn)她的忌諱后，會自覺地在畫室里為她做掩護，連寫生的地方都因為顧及到這一點，而挑了一個無人的地界。
他的洞察力，好像只是為了更好地照顧他人的情緒而存在。
海風(fēng)將畫跡吹干，江聲在她的胡思亂想中起身，迎風(fēng)的聲音有些悠遠，也將笑意蕩出些許余音：“走，請你喝橙汁�！�
驕陽之下，初夏的風(fēng)奔赴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