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溫汐嘁了一聲:“你不就是占著有她的把柄。”
說是把柄,其實是把雙刃劍。
他也不想傷害溫韶華,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使出來,而即便狠著心使出來了,他也不見得會有多好受。
“那就夠了。”季衍笑了:“相信哥哥,嗯?”
溫汐默了默才說:“別吵架。”
“好。”
“如果不行就算了,我也沒有一定要去�!�
季衍卻沒再順著她:“不會不行�!�
“……”
“聽媽說你畫畫進步了。”季衍適時換了個話題,以一種必定有貓膩的口吻問:“怎么回事?”
“別人代畫的。”溫汐腦海里油然浮現(xiàn)一張漫不經(jīng)心的臉。
季衍:“?”
溫汐:“一個高三的學(xué)長。”
“高三?”季衍更疑惑了:“學(xué)習(xí)不緊張嗎?”
“他保送了�!睖叵�??x?著桌腿,語調(diào)輕快:“每天的正事就是睡覺,睡醒了就幫我畫會畫,不過前幾天家長會碰到媽媽后,他就不敢畫了,現(xiàn)在就只肯教教我�!�
她知道自己的話有抹黑的成分。
但誰讓他不許她碰游戲機呢?
“……”
季衍聽得有些懵。
這話雖有埋怨,卻有種意外的生動,這種生動,還和她與自己相處時的狀態(tài)有著微妙的不同。
不知怎么的,他高興之余,又隱隱有點不是滋味。
季衍狀似無意地問:“看來相處的不錯?”
溫汐沒否認:“還行�!�
“你自己注意點兒�!奔狙馨崔嘞滦睦锪阈堑牟凰�,一語雙關(guān)地提醒:“學(xué)得差不多就行,可別進步得太神速了�!�
溫汐卻只聽出一層:“我也沒那么厲害�!�
季衍笑笑。
他沒說的是,溫韶華告知她畫畫進步的目的,其實是想讓她申請轉(zhuǎn)成藝術(shù)生。
兩人又閑聊了會兒,他才想起來說:“我過兩天要往家里寄東西,你有什么想要的,哥哥一起買了�!�
之前溫韶華讓他買的美術(shù)鑒賞,他以挑不到好的為由拖了一陣,拖到現(xiàn)在,也不得不有所行動了。
溫汐剛想說沒有,視線看著自己搭在桌沿的手上,忽然脫口道:“游戲機�!�
“……?”
季衍眼皮一跳,有點兒沒好氣:“這也是那個學(xué)長教你的?!”
第
12
章
季衍雖然不太痛快,卻還是按照她的要求買了個同款游戲機。
他經(jīng)常會給溫汐寄東西,常規(guī)的東西往家里寄,其余的“違禁物品”,則會單獨寄往文印店。
而依著她的熱切程度,游戲機送達的時間,又比美術(shù)鑒賞要更早一些。
這天放學(xué),溫汐早早就收好書包,踩著鈴聲往校外走時,白凈小臉上還難得露了兩分流于表面的雀躍。
包裹代飛一早就簽收了,還以為是什么最新的電腦配件,遞給她時也挨在邊上湊了個熱鬧。
直到見到廬山真面目,好奇才變成傻眼:“這是……游戲機?!”
“嗯。”溫汐開機試玩了下。
“你什么時候也開始研究這玩意兒了?”代飛此刻的表情,也就比三年前意外發(fā)現(xiàn)她是個計算機高手好了那么一丁點。
不怪他夸張。
憑誰也想不到,看起來這樣溫軟恬靜的一個人,玩起電子產(chǎn)品來竟然這么絲滑。
“最近�!币姏]什么問題,溫汐把東西裝進書包,然后帶著紙箱走向雜物堆:“我先走了。”
代飛愣了愣:“你要把這玩意兒帶回家�。俊�
“嗯。”溫汐笑了笑:“沒事�!�
溫韶華雖然管她管得嚴,卻也十分注重教養(yǎng)與體面,還不至于明里暗里地去翻她的書包。
然而要論起來,她其實一直都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謹慎性格,這回這么心急的把違禁品帶走,多半還是因為連日來受了某人的刺激。
可饒是如此,她還是忍著讓游戲機在書包里待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小心地帶到畫室。
江聲今天有事要辦,說是會晚點兒來。
她便趁著這個空檔,切進那款屢次被破掉記錄的射擊游戲。
游戲這東西和計算機異曲同工,一旦到了技術(shù)層面就極其注重手感,幾天沒玩手就生的厲害。
溫汐連著打了兩把,連自己上一次的水平都沒能達到,更別提創(chuàng)造新的記錄。
她抿了抿唇。
好勝心上來,玩得就更投入了些,感覺到邊上有道陰影在靠攏時,潛意識以為是江聲回來了,也就沒太在意。
“拿出來吧。”
直到一道厚重的中年男聲在頭頂降臨,溫汐才渾身一凜,乍然抬頭時,猝不及防對上一張鐵面無私的黝黑國字臉:“……”
-
江聲今早請了半天假,去大使館處理簽證事宜,結(jié)束后見時間還早,就陪喬念知去望月樓用了午餐。
喬念知早年為事業(yè)奔波,大半個世界的菜色都嘗過,到頭來還是最懷念家鄉(xiāng)的味道。
這小半年因為身體狀況在家里安定下來后,江聲就總陪著她來這兒。
他一貫是副沒什么所謂的態(tài)度,看著雖然有些散漫,卻也稱得上耐心十足,今天卻不知為何有點心不在焉,時不時就得瞥一眼墻上的掛鐘。
喬念知夾了塊清蒸鱸魚給他:“有事�。俊�
“嗯�!苯暬剡^眼來,也沒刻意遮掩:“跟人約了中午在畫室見。”
他自小被留在家里放養(yǎng),朋友一向都多,喬念知也并不多心:“有事就去忙,媽自己吃也一樣�!�
“沒事。”江聲動了動筷:“跟她說了會晚點,吃頓飯的時間還是有。”
然而等他到了畫室,卻見本該坐著人的地方空空如也,架著的畫板上甚至連畫紙都沒有粘。
眼皮沒來由地跳了一下。
他疑惑地對著前頭問了一句,而給他答案的人,語氣里也還殘留著幾分不可思議:“剛剛被老……主任帶走了�!�
江聲:“?”
一向沒什么存在感的乖學(xué)生,突然做了件略顯出格的事,總能產(chǎn)生讓人跌破眼鏡的效果。
說話的人呆呆的:“她……坐后頭玩游戲好像,主任來巡邏,剛好就逮著了�!�
江聲:“……”
-
主任辦公室。
李宏忠啪地一下把游戲機拍在桌上,板著臉呵斥:“這是該帶到來學(xué)校的東西嗎?你以為這是什么地方?你家嗎?!”
“一放學(xué)就躲到畫室打游戲,父母送你學(xué)藝術(shù)容易嗎?你知道培養(yǎng)一個藝術(shù)生需要耗費多少時間和金錢嗎?!你就這樣糟蹋父母的期望,學(xué)校的信任,心里都不會過不去嗎?!”
他掃了眼溫汐的銘牌,確認這名字沒有在排名榜上出現(xiàn)過,于是聲音更大:“才高一就這樣不學(xué)好,到了高三你準備怎么辦?是想畢了業(yè)就直接出去洗碗嗎——”
“……”
溫汐面容白凈,恬淡之中又透點兒軟,只需垂著眉眼乖乖站在那兒,總能給人一種經(jīng)點兒風(fēng)霜就要破碎的脆弱感,亦有一種被點明后深刻認識到錯誤的悔悟樣兒。
十分具有欺騙性。
按方檸的話說,就是虛偽。
但不得不說,效果是好的。
李宏忠見她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把話說重了?這瞧著也不像個問題學(xué)生��?
以前好像也被抓到過,這次是不是也有什么誤會?
“這東西是不是你的?”他指著桌上的游戲機,黑黢黢的臉因為強行緩和而有些別扭。
可就在他以為自己可能錯怪了一個好學(xué)生時,對面的人面無表情地應(yīng)了聲:“嗯�!�
李宏忠:“?”
是你的你這表情?搞得跟我冤了你似的。
“那你就沒想過這東西——不能往學(xué)校帶?”他一時有點精神分裂,說話聲忽高忽低:“帶來……的時候!就沒想過會有這后果?”
想過不能帶。
沒想過會這么倒霉。
畢竟之前玩那么多回也沒被抓過,她只是忽略了,以往都是江聲把她擋在死角里,就算有人經(jīng)過也很難發(fā)現(xiàn)問題。
她思忖了一下,還是說:“想過�!�
“想過?!那你——”李宏忠?guī)缀跗埔�,可對著這樣一張“知錯臉”,重話又卡在喉嚨里:“……”
馳騁附中三十載的李宏忠遇到了難題,他把握不好和這樣一位“柔弱無助”的小孩兒說話的態(tài)度。
好半晌才半軟和半強硬地指了下門外:“明天就把你家長給我喊——”
話沒說完,就被門外一道清冽的聲音打斷:“主任�!�
微有些喘,像是剛跑過來。
別扭了半天的李宏忠忽然見著個真刺頭,登時就通體舒暢地暴吼了聲:“干什么?!”
“欸……”江聲嚇了一跳:“您都把我游戲機收了,還這么生氣呢�!�
溫汐:“?”
李宏忠:“誰游戲機??”
“我啊�!苯曇荒樣性捄煤谜f的散漫樣兒,悠悠地加深了這個說法:“您前段不還抓著書景浩在玩嘛,后來怎么也找不到的那個�!�
“……”李宏忠狐疑地看看溫汐,又看看他:“那她說是她的?”
“啊……”江聲沒怎么在意地說:“我那天一時也沒地方放,就帶去畫室了,我兩位置挨著,可能玩完順手就塞她畫板包里了吧�!�
“東西在她那兒,她又不知道是誰的,要說撿的你也不能信,也只能認栽說是自己的了吧�!�
這倒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李宏忠卻還是半信半疑:“那我剛還看她在那玩著呢!”
江聲不緊不慢地說:“不知道哪來的東西,不得研究研究?”
他說著,側(cè)目睨向溫汐時,疏懶的眼睛里裹挾著某種隱晦的“認可”,仿佛在說:可以啊你。
可等回過頭,又從容地否定了這種認可:“再說,您看她像是會玩游戲的樣子嗎?”
眼神和語言。
全都反著來。
溫汐:“……”
她不是沒闖過禍,也想過最壞的后果就是捅到溫韶華那里,到時她會說是自己用零花錢買的游戲機。
左不過是好奇與貪玩了些,下場應(yīng)該還不至于無法收拾,卻沒想到有人會以??x?這種看似譴責(zé)、卻又暗含縱容的方式阻止這一切。
像上次拒絕她參賽一樣。
很莫名的,他好像,比她還緊張她會受懲罰。
……
溫汐還沒來及解釋什么,事態(tài)就在他的引導(dǎo)下成功偏離正軌。
李宏忠一邊揮手示意她離開,一邊警告另一頭:“一天不給我惹事就不舒坦是吧?這馬上就熬到畢業(yè)了,你還有招呢?!”
“你是不是以為確認保送就萬事大吉了?信不信我現(xiàn)在隨便給你記個過,這名額馬上就能給你撤咯!”
溫汐已經(jīng)挨到門邊,聞言又警覺地回過頭。
她其實對保送沒什么概念,但想也知道,標準應(yīng)該非常高,不僅各方面都得保持優(yōu)秀,還不允許有任何過失。
再欠他一個人情,努努力也還能還得起,但要是害他因此丟掉保送名額,那可就真的償不清了。
江聲本想老實挨頓訓(xùn)讓他解氣,可余光落在門邊,見某人一副想殺回來坦白的架勢,還是出了聲:“信——”
接著又無奈地嘆了口氣:“但您下回也換套說辭吧,每回都這么嚇唬我,我想當(dāng)真也很難啊�!�
溫汐果然頓住腳步。
李宏忠卻更生氣了:“我那是嚇唬你嗎?��!你自己掂量掂量,檔案上要是有了污點,保送是不是馬上就沒戲了?!”
江聲站姿自若,聲線松弛,給人的感覺就是明明頂著張認真臉,擺著順應(yīng)真理的態(tài)度,卻很難讓人覺得有多誠懇。
出口的話也是如此:“那也得您舍得啊�!�
李宏忠:“……”
溫汐:“……”
她真是多余擔(dān)心他會處理不了。
-
李宏忠又訓(xùn)了許久的話,卻沒再讓溫汐繼續(xù)旁聽,她便也無從得知最終的處理結(jié)果。
然而這種迷茫的狀態(tài)并沒有持續(xù)太久。
差不多是第五節(jié)課剛過,這位總是不太安分的風(fēng)云人物的最新消息,就經(jīng)由廣大師生群體的口口相傳,落到了溫汐耳里。
——沒有記過,但有懲罰。
今天全校除班級之外的值日項目,全由“專人”負責(zé)。
附中大的嚇人。
好容易挨到放學(xué),溫汐沿著體育館、圖書館、操場、花園……找了一圈,才終于在藝術(shù)樓外,捕捉到天臺上一截松弛而落拓的身影。
“為什么受傷的總是我啊——”書景浩拎著掃帚,哀怨的咆哮道:“我就玩?zhèn)游戲,怎么還得受兩次罰啊?!”
“難道不是我更無辜?”許越澤翻了個白眼:“我一個正經(jīng)考生,大好時光不回家復(fù)習(xí),居然要陪你們在這掃地!”
江聲散漫道:“這時候不說是一家三口了?”
許越澤憤憤:“一家三口一起替人背鍋,罪魁禍首還逍遙法外了,這像話嗎?!”
一腳剛踏進天臺的罪魁禍首溫汐:“……”
夕陽西斜,把萬物的影子都拉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