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笑意便又倏一下滯住。
她愕??x?然定在原地?，一息之間，連身后舒心?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江聲甫一站定，看到?她沒事時，心?稍定了下，卻又在看到?她眼底神色倏然扭轉(zhuǎn)時，驟然反響出濃烈的不安。
他撞破了她最?不愿意讓他看到?的那一面。
他想。
江聲的眸色忽而變得緊繃，目光克制地?不去?打量周圍的一切，指尖輕顫一下，繼而上前牽她，狀若無?事地?說：“……怎么跑這兒來了？”
溫汐沒說話?，由著他把自己?帶離現(xiàn)場。
他把人送進(jìn)副駕，拿過她的車鑰匙，啟動后笑著說：“我今天剛好有空，想著好幾天沒見，就來找你了�！�
說著又看了眼時間，仿佛一切如常：“這會兒也快到?飯點了，是要先?回家，還?是直接在外面吃點兒？”
溫汐依然沒說話?，面色卻愈發(fā)嚴(yán)峻。
“……”他默了一會兒，又說：“那先?回家吧，冰箱里東西還?挺多的�！�
他又?jǐn)鄶嗬m(xù)續(xù)地?說了些什么，溫汐卻都聽得有些心?不在焉，只知道他一句都沒提剛剛發(fā)生?的一切。
她相信，那個時候才趕來，他應(yīng)該的確沒看到?多少，但憑著他的觀察力，加上姚玉龍在身后罵的那些話?，猜也該猜到?了。
他的只字不提，更是一種佐證。
她心?里蔓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難堪。
如同在地?庫被他撞見打架那天一樣?，好似她所以自以為無?堅不摧的信念，事實上，都只是一攤見不了光的污穢淤泥。
因為她明明可以將一切交由法?律處理，卻偏偏要留下姚玉龍，偏偏要讓所有人都步入絕境才肯罷休，也決計不可能就此收手?，甚至還?因為自己?的陰暗扭曲而志得意滿。
可這一切，在他的見證下，卻只剩下無?盡的羞愧難當(dāng)與?無?地?自容。
可她從來就是這樣?的人，從來都不是什么純真的小白兔，藏在他背后的那些年，做的那些事，沒有點狠絕也是不可能辦到?的。
她一直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喜歡自己?，現(xiàn)在卻意外地?有些理解了。
也許，知道有個人在身后默默付出，多少都會有點好奇與?感動吧，可惜這些事一旦擺上臺面，就不是那么能見人了，他多少，也該覺得她的手?段有些過于狠厲了吧，也該知道真實的她和他的想象相去?甚遠(yuǎn)了吧。
車子在地?庫停擺，兩人并行進(jìn)入點頭，他還?在說自己?會做的菜不多，一時半會也學(xué)不到?位，想吃什么他一會兒再出去?買些。
她卻忽然斂眸，平靜地?喊他：“江聲�！�
“……”
他愣了愣，心?口竇跳一下，無?端就有種劇烈的不安，遲疑了好半晌才答：“……嗯？”
溫汐抬頭，定定與?光面鏡里的他對視，神情認(rèn)真而堅決：“你能不能、離我遠(yuǎn)點。”
“……”
……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溫汐剛一進(jìn)家門，就被方檸劈頭蓋臉一通罵，說自己?騙她去?加班，結(jié)果到?底去?干了什么。
她卻全都聽不到?似的，也沒有力氣去?回答這些，累極了似的回房間補(bǔ)了個覺，睡到?半夜，才迷迷蒙蒙睜眼，對著沒有邊際的黑暗放空。
手?機(jī)也很?安靜，大半天都沒怎么響過。
他如她所愿，離她遠(yuǎn)點了，不再時不時制造碰面，不再有事沒事發(fā)消息。
可她每天到?公司，都會發(fā)現(xiàn)桌上擺著早餐，下午固定會有一杯鮮榨橙汁，看著依然還?是自制的，偶爾加班沒法?及時趕去?晚托班，季嘉述也會來電說有人把他送回家了。
她不知道他每天到?底哪里來的空閑，又到?底想要干什么，自己?明明已經(jīng)?把話?說得很?清楚了，他就這么專心?回到?工作上，好好準(zhǔn)備演唱會不好嗎？
她幾次拿起?手?機(jī)想要質(zhì)問，最?終卻還?是卸了力氣。
因為說不出更難聽的話?，也不想被曲解為“關(guān)心?”，只能極力忽視，希望時間能夠蕩平一切。
-
夜里8點。
江聲把季嘉述送回家后，又回到?工作室，準(zhǔn)備繼續(xù)核對舞臺設(shè)計和宣發(fā)內(nèi)容，卻被許越澤一把扯掉文件：“哥！你這樣?下去?是會猝死的知道嗎？！”
這幾天工作安排非常緊湊，本來休息時間就少，他還?總是時不時往外跑，連睡沒睡過覺都不大記得了。
看的許越澤一個頭都兩個大了：“她躲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一次兩次了，咱就先?好好忙完這段，之后等她緩過來了，再找時間哄不行嗎？”
江聲揉了揉眉心?，又把文件扯過來：“不行�！�
“為什么��？！”許越澤幾近抓狂：“我就不懂了，你這一趟趟的往外跑，有點什么屁用沒？就先?擱一下能死嗎？？”
因為這次不一樣?。
以往她躲他，都是自己?跑掉，悄悄縮回幽暗而密閉的殼里，根本原因是因為不自信，是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去?沾染陽光。而這一次，卻是極力要把他推開?。
明明一切都在好轉(zhuǎn)了，卻在姚玉龍喊著要殺了她之后，突然就把他推開?了，那他就不得不認(rèn)為，這大概是她知道自己?會有危險，才故意把他趕走的保護(hù)措施了。
但他又怎么可能，接受這樣?的安排。
許越澤當(dāng)然無?法?理解：“你要真有時間，能先?管管自己?的事嗎？”
“？”江聲抬眸，不解道：“我有什么事？”
“我靠！”許越澤無?語：“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熱搜掛一下午了看都沒看？？”
不等江聲說話?，他就又自己?想通：“也是，你現(xiàn)在就一根神經(jīng)?，哪有那功夫�！�
他嘆了口氣，簡單解釋了下來龍去?脈，然后遞過去?個平板，把敲定的公關(guān)稿拿給他看：“沒問題的話?我就發(fā)了�！�
這事說起?來，也就是些和老熟人間的老恩怨了。
2020年污蔑江聲代筆的事，讓邱明燁獲刑兩年，他卻并沒有應(yīng)以為戒，而是將仇恨積累愈深，從今年初出獄起?，就從未停止過繼續(xù)在網(wǎng)上誹謗。
雖然有前塵往事的鋪墊，他編出的瞎話?也基本沒有人信，但總這么在大眾面前蹦跶，多少有些損害江聲的路人緣。
再者，江聲這兩年頻頻曠工，四處賠違約金也是既定事實，雖然事后都有認(rèn)真善后道歉，可事情就是真實存在的。
又縫馬上要開?演唱會了，他這段時間卻又總是東奔西跑，總是連著幾天不見人影，就更加坐實他消極怠工，準(zhǔn)備水一場演唱會的可能。
邱明燁便借此舊事重提，說當(dāng)初解約明面上是因為工作沖突，以至于他沒能趕回去?見他媽最?后一面，然而事實上，孝子人設(shè)根本就是假的！
說他出道這幾年來，其實也一直都是這樣?消極對待工作的，大把時間都在花天酒地?，私底下玩得非常開?，根本就沒有回過幾次家，哪里還?記得家里還?有個病重的老母親，要么，怎么直到?人都要死了才急著趕回去?？
僅僅一下午的時間，輿論就沖頂熱搜。
但解決起?來，其實也簡單。
只要把那幾年的工作行程，以及往返家中的票務(wù)記錄貼出來，就能證明他其實是百忙之中，還?經(jīng)?常抽時間回家看喬念知。
而演唱會籌備期間，他雖然的確因為私事經(jīng)?常分神，但該處理的工作，也都有在密集的時間段里完成，要不也不可能熬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關(guān)于這一點，只需放出籌備進(jìn)程稍作點名即可，至于演唱會到?底水不水，下個月現(xiàn)場再見真章也不遲。
許越澤自認(rèn)這么公關(guān)應(yīng)當(dāng)沒什么問題，澄清稿件和各項附件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不過是臨發(fā)表前順道跟他確認(rèn)一下。，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江聲卻盯著平板看了好半晌，才忽然說：“再等等。”
“？”許越澤完全無?法?共情他的腦回路，當(dāng)即就有些炸毛：“你有沒有輕重啊？！事情都已經(jīng)?發(fā)生?一下午了！本來是沒什么大事，澄清一下也就完了！但要再這么耗下去?，就無?異于是默認(rèn)了你知不知道？！”
江聲卻跟沒聽到?似的，又確認(rèn)了一遍：“這事兒還?挺大挺急的，是吧？”
許越澤一臉你不會熬夜熬傻了吧的表情：“……廢話?！”
江聲點點頭，陰霾了好幾天的臉色，竟忽然有了種豁然開?朗的趨勢，隨即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就要出門。
許越澤一臉不明所以：“你干嘛去?？”
江聲想起?什么，又冷不丁回頭說：“出了這么大的事，我有點不想活了�！�
許越澤：“？？？”
江聲推開?門，臨走前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了�！�
“……”
每個人衡量自我價值的方式不同。
大多數(shù)人，會因為自身的優(yōu)秀和外界的??x?肯定而獲得自信，可還?有一類人，卻只有在付出的時候，才能感受到?自我是有價值的。
這種心?理大概是：因為有人需要我，因為我還?可以做些什么，所以我的存在有價值。
這種人，只有在付出的時候，才有可能向前邁進(jìn)，卻從不認(rèn)為，自己?是值得被付出的那一方。
因為她會覺得那是同情，是施舍，會讓她覺得自己?無?比悲哀。
所以，比起?一味地?表真心?，也許，示弱會更加有用。
……
溫汐剛一到?家，就接到?一個意外的來電。
她愣怔片刻，還?是接了起?來，許越澤急切的聲音便從那頭傳來：“喂？小學(xué)妹啊，我問問阿聲在不在你那兒？”
“……不在�！�
“那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不知道�！�
“臥艸！那他到?底能去?哪��？！”許越澤幾乎要急出天際了：“大半天找不到?人，電話?不接消息不回，不會真想不開?了吧！”
“……”溫汐想起?下午看到?的新聞，聲音不由有些發(fā)緊：“是……因為輿論嗎？”
“對��！”許越澤猛拍了把桌子，聲情并茂地?說：“你也看到?了吧？”
“他這幾天本來就有些魂不守舍，現(xiàn)在又出了這檔子事，還?扯到?他媽媽了！你知道當(dāng)年沒見到?他媽媽最?后一面，他其實一直都挺自責(zé)的，現(xiàn)在輿論爆出來，就更覺得當(dāng)初是因為自己?關(guān)心?不夠，才會發(fā)生?那樣?無?可挽回的事！”
“我看他下午情緒就已經(jīng)?不太對了，現(xiàn)在直接連人都找不到?了，這萬一要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辦��！”
“……”溫汐見過喬念知葬禮上的他，究竟是一種怎樣?的萬念俱灰，又被這十萬火急的情緒渲染，當(dāng)下不由心?中一緊：“哪里……都找不到?嗎？”
“可不怎么的！”許越澤越說越激動：“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就愣是一點音訊都沒有！我看他平時老抱著個手?機(jī)跟你聊天，有沒跟你提過什么地?方？或者你能幫忙找找嗎？我怕再耽擱下去?真就來不及了�。 �
“……”溫汐怔了怔，腦海下意識搜尋一圈，還?真?zhèn)�地?方：“好！我馬上去?找�！�
許越澤掛了電話?，又對著手?機(jī)嘆了好長?一口氣，才終于出了戲。
艸。
要不是爸爸沒入圈，今年這影帝舍我其誰��？
第
60
章
溫汐掛了電話，
一股腦地?下?了地?庫，驅(qū)車前往臨海南路的那片無名海域。
不知怎得，就有一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
他一定在那兒。
夜色下?的大地?愈漸僻靜，
柏油路面上孤零零地停著一輛黑色阿斯頓，
平靜的海平面似潛藏暗涌，
波動的海浪亦被撕裂般的蟬鳴一一覆蓋。
一條海洋生物陡然越出水面，
在月影下?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又“噗通”一聲重?重?砸回海底，消失在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里。
溫汐按捺著劇烈的心跳，一遍又一遍地?逡巡整條海岸線，卻遍尋不到一抹寂寥身影時，
終于崩潰地?失聲吶喊：“江聲——”
“江聲——”
“嗯�！鄙砗蠛龆鴤鱽硪坏牢⑷鯕庖�，像絕境里飄來的一塊浮木：“我在�！�
“……”溫汐驚愕定在原地?，
所有動作倏一下?滯住，
連下?意識的回頭都沒有，像抓住浮木的人，終于得以稍作喘息，
卻又分毫不敢輕舉妄動。
她?背脊僵直，整個人都透著說不出的僵硬，被慌亂帶離的思緒，卻忽而回到正軌。
身后悄然覆上一道寬大的懷抱，帶著輕柔地?安撫意味，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了滿懷，
他的下?巴靠在她?肩上，
低磁聲音近的似能通過?脈搏來傳播：“我在�！�
溫汐背對著他，
神情緊繃地?望著浩瀚大海，雜亂思緒終于融匯成一句：“你詐我？”
雖然一早就想過?，
他約摸早就知道自己?就是?X，雖然那天喝酒斷了片，她?也知道，那晚應(yīng)當(dāng)是?暴露良多。
然而大家?心知肚明和真?正戳破，就又是?全然不盡相同?的兩回事?了。
可他一出事?，她?就什么都記不得了，他一消失，她?就立刻猜到他在這兒，本質(zhì)上，就無異于是?在用行動主動告知：她?就是?他找了整整兩年的X。
“沒有�！苯曈l(fā)小心地?將她?圈得更緊：“我真?的很難受�！�
溫汐擰眉，這才后知后覺自己?落進(jìn)了個多么粗陋的陷阱：“你不可能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
三年前代筆風(fēng)波鬧得那么大，他都能臨危不亂地?讓她?按捺別動，喬念知身故他雖然傷心，卻也從未見得會是?個輕生的人。
而如今的危機(jī)顯然不及當(dāng)年，他也早已過?了突縫變故時最容易沖動的時刻，又哪里至于什么都還?沒有做，就突然想不開了？
“嗯�！苯曇矝]否認(rèn)，可輕緩落在耳邊的聲音卻仍舊難掩低落：“所以，我是?在難受，你又好幾天不理我�！�
“……”
緊繃的信念忽然從根源處坍塌，想掙開的動作亦油然頓住。
她?聽得出他聲音里濃重?的倦意，也切實收到過?不曾間斷的關(guān)心，她?知道他又沒有睡好，而現(xiàn)在他又說，這樣難受、是?因為她?不理他。
她?沉默許久，不知該如何作答，可倏而轉(zhuǎn)換的心態(tài)，卻讓她?意識到了此刻的動作有多曖昧：“你……先?放開。”
“你又要走了嗎？”他并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一直都給她?留有掙脫的機(jī)會，只是?說話間，卻不免多了層委屈滋味：“又要不理我了？”
“……”
“別走行嗎？”他好似一個將要被遺棄的孩子，連挽留都透著小心翼翼，語氣更是?盡顯脆弱：“你不理我，我真?的很難受�！�
“……”
她?無可避免的被牽動心腸，強(qiáng)撐了好幾天的堅硬壁壘，也由此轟然倒塌。
她?可以推開他，卻又無法推開他。
月影婆娑點綴海面，反射出柔和的粼粼金光，晃晃蕩蕩，像此刻的心，不知歸處，卻難得恬然。
溫汐就這樣感受著他輕緩地?呼吸，不知被抱了多久，久到她?都以為他已經(jīng)陷入沉睡，耳邊才又悠然響起一句：“那張應(yīng)援圖，畫的就是?這里吧？”
“……”
他事?后回想過?，高中曾和她?相處的那兩個月，記憶中最貼合的場景，應(yīng)當(dāng)就是?帶著她?來海邊寫生的那天。
他起早抵達(dá)，在這兒補(bǔ)了會兒覺，似乎就是?用與畫面相近的情態(tài)醒的神，而他肩上的痣，或許也是?在那天露了蹤跡。
一切渾然天成，唯獨背景里的大海，被換成了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