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姚家小輩中兄弟幾人,老大姚明琢是嫡子長孫,日后是要襲爵繼承家業(yè)的,自幼便被寄予厚望,習(xí)武讀書,如今年十八,已過了院考,只等科考下場了。
老二姚明山瞧見那書卷便打瞌睡,成日跟著五叔在衛(wèi)所混,身板結(jié)實魁梧,也是兄弟幾個中最粗的。
老三姚明牧,許是在官學(xué)中泡了幾年的書墨香,瞧著有些文質(zhì)彬彬的貴公子風(fēng)范。
剩下幾個,年歲比泱泱還小些。
瞧見華纓止住了步子,姚明牧咧嘴笑道:“泱泱怕我?”
這話聽著還有些歡愉。
華纓拎起手中燈籠,仔細(xì)打量他,片刻,彎唇笑說:“三表哥別來無恙呀�!�
“誒~”姚明牧扭頭喊,“大哥二哥快來��!泱泱認(rèn)得我!”
華敏挽著阿姐的手臂,捂嘴偷笑道:“我瞧見三表哥的尾巴啦~”
姚明山晃著步子過來,看著面前長開了的明媚少女,笑說:“聽五叔說,你如今騎射皆是頂頂好的,哪日比比?”
“成啊,”華纓驕傲揚起腦袋,“我可是將五叔比下去的,得了他一副寶貝臂縛,二表哥想想,要將什么寶貝拿來做彩頭!”
“好志氣!”姚明山在她肩膀拍了下,“我倒是聽說,徐大伯給你尋了匹良駒,可莫要輸給我才好啊。”
“那是汗血寶馬,千金難得,”華敏呲牙道,“二表兄好大的臉,仔細(xì)大伯聽見揍你!”
“我若是挨揍,你也跑不了�!币γ魃角冈谒X袋上彈了下,吊兒郎當(dāng)、光明正大的威脅人。
華敏哼了聲,絲毫不信。
不遠(yuǎn)處,黯淡的夜色下,一主一仆靜立片刻。
那表兄妹敘舊的話,不斷的涌入耳朵里。
“回去吧�!壁w徵說。
小廝微楞,“殿下不過去嗎?武定伯府家的幾位公子也在,不算失了禮數(shù)……”
“不了,明日還要讀書,回宮吧。”
趙徵說著,率先抬腳朝那片晦暗不明的垂花門走了。
“殿下與徐大小姐是未婚夫妻,又多年未見,說兩句話熟悉熟悉也是好的嘛……”小廝亦步亦趨的跟上,嘀嘀咕咕。
行在前面的人沒回頭,充耳未聞。
樹影婆娑,華敏余光瞥見那晃動的人影,疑惑出聲,“那是誰,走錯了嗎?”
姚明琢順著她的視線瞧去,道:“是太子殿下,多半是要出府,老三,你去替殿下引路�!�
姚明牧腦袋搖得如華敏幼時玩兒的撥浪鼓,“我才不去呢,人家身份尊貴,我才不去討人嫌呢�!�
不等姚明琢朝他看來,姚明山便先開口道:“我也不成,我不會說話,更討人厭�!�
華敏噗嗤笑了聲,“二表兄好有自知之明哦�!�
姚明山嘖聲,佯裝兇神惡煞,“又想吃腦瓜崩兒了?”
幾人說話間,便見那兩道煢煢孑立的身影穿過了垂花門,瞧著方向,是往園子去了。
“我去吧�!比A纓拎著燈籠說,“華宋,你與阿敏一道回院子吧,三位表兄慢走,上巳節(jié)放紙鳶可別忘了帶我們玩兒!”
說罷,她大步流星的朝著那人影消失的方向去了。
“欸……”姚明琢剛要出聲。
“你攔什么?泱泱在自己家還能吃虧不成?”姚明山瞧著那道利落背影,又說:“幾年沒見,泱泱還是膽大,還記得那會兒她騎我的矮腳馬,那時幾歲來著……小小年紀(jì)便能瞧得出英姿颯爽了……你這般興致勃勃、與有榮焉的做甚,你那會兒還在吃奶呢……別動,敢踢我,明兒便抓你學(xué)騎馬去,丟不丟人,教你幾回都學(xué)不會……”
聲音愈來愈遠(yuǎn),華纓腳步颯颯,穿過垂花門,左右瞧了瞧,順著一道兒去了。
沒走多遠(yuǎn),便遇著了折回來的太子殿下,四目相對,好不尷尬。
華纓提起燈籠,登徒子似的瞧著人家,將他臉上的窘迫與狼狽仔細(xì)打量,一雙桃花眼微挑,張嘴便是一句——
“這是哪個花妖,竟敢扮作太子殿下!”
趙徵:……
第26章
上巳節(jié)。
徐鑒實過了壽,
也不忘子孫課業(yè),晨昏總要來書房瞧瞧,或檢查功課,或教考學(xué)識。
莫說是徐華宋與徐華敏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便是授課的華纓都要緊張兮兮,
生怕祖父連她一起教訓(xùn),
姐弟三人排排站,早起五更,晚睡三更的讀書!
晌午,
日頭偏中,書房幾個聞雞讀書的總算是能歇上一個時辰了。
華纓拖著被課業(yè)摧殘的身子,
腳步虛浮的回來,
便見爹爹坐在檐下悠閑的吃獨食!
“聽說昨兒太子走時,臉色賊差?”徐九渙啃著根糖葫蘆問閨女。
華纓過來,一胯骨軸給親爹懟開,自個兒霸占了那杌子,點了點頭,便要拿他手里的糖葫蘆吃。
徐九渙手嗖的躲開,嫌棄道:“都是大閨女了,一點兒都不避嫌�!�
華纓幽怨的小眼神瞅他。
怎能吃獨食?
片刻,
徐九渙罵罵咧咧的起身,回屋拿了串新的糖葫蘆遞給她,打聽道:“你惹得?”
華纓咔嚓咬著糖渣,將整顆糖葫蘆果子咬進(jìn)嘴里,腮幫子鼓起,
不服氣道:“怎就是我?”
“……下人說,是你把人送出去的�!�
“那他合該答謝我,
”華纓嚼著糖葫蘆,含糊不清,卻又理直氣壯道:“我到這會兒都沒收到答謝禮,瞧這人沒誠心,逗他兩句腫么啦?”
想起昨夜趙徵一言難盡的臉色,華纓便不禁的樂。
“怎就不見你逗門口的二黃?”徐九渙微瞇著眼問。
華纓幾乎是脫口而出道:“那狗長得不好看!”
二黃是他們住在揚州時,巷子里人家養(yǎng)得一條土狗,華纓覺得,是因那身黃色的毛發(fā),才起了‘二黃’這樣的俗名兒。
話音未落,父女倆目光相對。
華纓咽下嘴里的酸果子,幽幽道:“我要告訴祖父�!�
徐九渙哼了聲,將最后一顆吃掉,握著竹簽子作勢要扎她,惡狠狠威脅:“還告狀不?”
華纓嘿嘿笑了,與他低聲嘀咕說悄悄話,“太子真的是,要臉面,卻總是丟臉,哈哈哈哈哈……瞧著他一本正經(jīng),強裝鎮(zhèn)定的模樣,我就想逗他玩兒,看他被氣得跳腳才好……”
華纓說著,戳戳爹爹,好奇打聽道:“爹爹,我阿娘是不長得很好看?”
徐九渙氣兒不順的睨她,“比你好看。”
聞言,華纓像模像樣的嘆了聲氣,“可惜了,我長得像你�!�
徐九渙:……
罵誰呢?
“爹爹,我覺著,我看臉的習(xí)性便是學(xué)了你�!比A纓模樣正經(jīng),煞有介事道。
徐九渙抬手就敲她腦袋,“少訛人!吃飯!”
華纓歡歡喜喜的起身跟上。
春居堂只這父女倆用飯,桌上竟是也有六菜一湯,不過分量不算多。
以徐九渙的話說,廚子每月拿著例錢,怎能只做兩道菜的敷衍人?自是要人盡其用才是。
“想吃春筍了�!比A纓吃了筷子薺菜,想念道。
“給你太師傅去封信,讓他去挖�!毙炀艤o頭也不抬的說。
華纓聞言,卻是忍不住咯咯笑,“不好吧,太師傅都年邁了,還要背著竹筐去山上挖筍,好不孝順。”
徐九渙抬眼睨她。
華纓唇角翹起,吃過飯,便跑去寫信了。
嗯……要緊的不是吃筍,是她想念太師傅啦!
.
福寧宮。
趙徵散學(xué)后,便來給平嘉皇后請安,留下陪她一同用晚膳。
偌大的宮殿,燭火通明。
平嘉皇后將布菜的宮女打發(fā)了出去,親自盛了碗湯遞給兒子。
“嘗嘗這道春筍三鮮湯,今年新貢的筍。”平嘉皇后看著與昌隆帝眉眼七分像的太子說。
趙徵微頷首,接過湯碗喝了口。
宮中御廚的手藝自是不俗,筍很鮮,在這春日里吃口味正好。
母子倆安靜的用過膳。
平嘉皇后被宮人伺候著以茶漱口,目光落在對面的太子身上,片刻,道:“聽你父皇說,前幾日太傅還夸贊你文章做的好?”
趙徵放下茶碗,道:“太傅謬贊�!�
平嘉皇后稍抬手,示意宮人退去,殿門關(guān)上,她方才輕聲道:“過兩日便是上巳節(jié)了,阿絮前兒還央求我,說是想要跟扶楹去踏春,你一同去吧�!�
趙徵垂眉道:“兒臣要讀書,只怕不得空�!�
“踏春一日也懈怠不了什么,此事就定了,護(hù)好你妹妹和扶楹�!�
趙徵起身,拱手應(yīng)是。
“兒臣告退。”
殿門開了又闔上。
嬤嬤低聲道:“殿下瞧著不大高興�!�
平嘉皇后自案前起身,抬手將發(fā)髻上的花鈿摘去,淡淡道:“他若是對扶楹上些心,我又何必逼他?”
與趙徵沉著的臉不同,趙商絮聽得母后允了,很是歡喜,撒歡兒的便要回自己宮殿去挑衣裳。
云錦緞的裙擺在門前打了個旋兒,她忽的又回頭,朝哥哥促狹的眨眨眼,“哥哥可邀徐大小姐一同踏春了?”
趙徵握著卷書坐在燭火前,頭也不抬的吩咐人:“關(guān)門�!�
“哥哥真無趣……”趙商絮嘀咕一句,帶著貼身宮女走了。
宮人默默的將門闔上了。
.
三月初三,春光明媚。
用過早飯,華纓、華敏倆姐妹便坐不住了,興奮的跑去梳妝打扮。
徐鑒實唇角溫笑,也不拘著她們,吩咐人從賬上給姐妹倆拿些銀子去用。
徐九渙呼嚕呼嚕,用茶水淑過口便要走,屁股剛離了椅子,卻是被老爹喊住了。
“你閑著無事,今日你替泱泱給華宋授學(xué)�!毙扈b實道。
徐九渙瞅瞅侄子,又看看老爹,腦袋一仰便直接拒絕了,“那不成,我忙著呢�!�
“你忙什么?”徐鑒實眉頭皺起,不善的瞪他。
“我也要去踏春��!”徐九渙理直氣壯道。
“咳咳咳……”徐士欽一口茶噴了,閉著眼睛難受得直咳。
徐九渙才不管這目瞪口呆的幾個,施施然的抬腳出門去。
晨光里,那道身影出了院子,堂屋幾人才緩緩回神。
徐士欽一張臉咳得通紅,神色皺巴巴的問:“大哥這是想娶妻了?”
徐鑒實:……
默了片刻,他側(cè)首道:“他是湊熱鬧�!�
徐士欽:��?
汴京城外有片桃林,每逢春三月,桃色艷艷,又因桃林旁的那汪碧水清池,前人賦詩,得了個碧桃溪的名兒。
上巳節(jié),男女踏春游玩,最是愛來此處,景色宜人,姑娘家嬌俏的面龐比那桃色更艷,汴京城中百姓笑談,此處的良緣,比那寺中的姻緣簽還盛。
是以,不管是坊間將要及笄的姑娘,還是達(dá)官顯貴家的小姐,皆很是看中上巳節(jié),這日定是要華服寶釵,盛裝打扮。
“阿敏!”
“來啦來啦!”
姐妹倆歡歡喜喜的挽著手臂,跑著上了門前停著的馬車。
徐九渙也換了身新衣,青松色的錦緞云紋袍,襯得人愈發(fā)清雋俊朗,目若含春。
他接過綠稚拎著的食盒,打發(fā)人道:“你身子重,不必跟著伺候了,回家養(yǎng)著去吧�!�
綠稚在先前打算要跟著小姐晉陵時,被徐九渙打發(fā)了回來,歸還了身契,不過,她沒離府,依舊伺候在春居堂,前些年,她年紀(jì)到了,與家里隔壁院子的哥哥成了親,如今老二都快要生了。
聞言,綠稚也沒擰著,只道:“里面有小姐愛吃的麻薯糕和櫻桃煎,底下那層裝著趙記的鹵煮蹄髈,別餓著……”
“知道了,真操心�!毙炀艤o說罷,大步流星的邁過門檻,拎著沉甸甸的食盒上了馬車。
“喲,今兒打扮得這么好看呢�!毙炀艤o掃了眼馬車?yán)锏膬蓚小姑娘,說道。
華纓今兒穿了條嫣紅春桃的羅裙,手臂間搭著條綾羅,額間還描了花鈿,粉若桃李,很是惹眼。
她抿了抿嘴巴上的唇脂,拿過矮案上的菱紋銅鏡照了照,道:“綠稚姐姐的手真巧,我可真好看吶~”
華敏捧著絹帕包著的蜜餞兒,塞了顆進(jìn)嘴里,聞言點腦袋,“是呢!”
華敏今日穿了件粉色羅裙,小發(fā)包上綴著兩朵珠花,瞧著嬌俏可人。姐妹倆坐在一處,跟景兒似的。
徐九渙哼著調(diào)子罵了聲‘臭美’。
出了春明街,馬車搖搖晃晃,行的極慢。
徐九渙難得規(guī)矩,沒掀開簾子去瞧熱鬧,卻是從不知哪兒摸出一副牌來,道:“來,玩兒會兒。”
話說著,伸手從華敏帕子上捏了幾顆蜜餞兒,腦袋稍仰,扔進(jìn)了嘴里咀嚼。
小姑娘的零嘴,他也不覺臊的慌,姿態(tài)熟稔且理直氣壯。
華敏也不護(hù)食,靠在阿姐身上,笑嘻嘻的笑話道:“大伯吃得好似牛嚼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