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9章
不講武德!
閨閣中的姑娘,
除了每日學(xué)些女紅,燉湯羹,便是讀書也只是讀內(nèi)訓(xùn)、女戒等女四書,姚家的幾個姐妹,
也是被這般教著規(guī)矩,
沒法子,
世家講究靜女其姝,愈是嫻靜,名聲愈好,
登門求親者眾。
姚寶湘卻是不耐文靜,女四書是什么鬼東西,
哪里有游記、話本子有趣?
從前先生在堂上講婦德,
她在底下偷看用漿糊套著女戒的皮,實(shí)則讀的是女子仵作驗尸的話本,被老頭兒發(fā)現(xiàn),氣得吹胡子瞪眼,連告而去!
姚寶湘被阿娘罰了戒尺,罰了跪祠堂,仍不悔改,她肉多,
不怕疼呢!
于情愛一事,她自也諸多暢想。
她姚寶湘來日要嫁的夫婿,無關(guān)那雙手是握筆還是扛刀,但定要是頂天立地的好兒郎。
與段晁定親,也是她點(diǎn)了頭的。
段晁身形高大勇猛,
虎背猿腰,與二哥比試時,
厚重的大刀劈下來,他腳下紋絲未動,大伯亦夸贊,他武藝不俗,靖安伯后繼有人,他再瞧家里幾個兒郎,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處處不滿意。
幾個哥哥、弟弟吐苦水,那時姚寶湘與姐妹站在一處樂滋滋的瞧熱鬧。
再有,段晁待她,如待靖安伯府的姊妹,多有體貼關(guān)心。
姚寶湘想,有夫如此,也沒得挑剔什么了,待她成親,定會好好與表兄做好夫妻的!
可如今!
段晁這個王八蛋,與旁的女子做了夫妻!
他心尖兒上的人不是她,身子也給了旁人,她與之做個鬼的夫妻��?!
對著幾個姐妹,姚寶湘托著臉頰坦言道:“我可不打算日后與滿院子的姨娘爭風(fēng)吃醋,娶我之人,必要潔身自好,院中只有我一個妻子,我亦會全心全意的待他,可若他要三妻四妾,那就有多遠(yuǎn)滾多遠(yuǎn),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男人卻是滿地爬的,我何愁出嫁?”
姚·資深繼承姚寶湘話本子·寶璐,連連點(diǎn)腦袋,附和道:“就是就是!”
姚寶蕙眼皮一跳,道:“別搗亂�!�
“你與段晁還未成親,等三嬸回娘家時,與段家外祖母和嬸娘將此事說了,段家若是要體面,自會讓段晁將那女子打發(fā)了去,等你們秋里成親,她也礙不著你的眼�!�
華纓烏亮的眼珠子眨了眨,道:“莊子上的管事若是欺上瞞下,大姐姐可還會再重用他?”
這話轉(zhuǎn)得陡然,姚寶蕙一臉茫然的答:“不會�!�
華纓點(diǎn)腦袋,“且不說段晁可愿意將那女子打發(fā)了,又是否會因此冷待湘表姐,就是他今日應(yīng)了,愿意將人打發(fā)走,可咱們就信了?再有,縱然這個女子被打發(fā)走,來日湘表姐與他成親了,可否能全心全意的相信他,外面沒有養(yǎng)著外室?疑心一旦生根,便沒那般容易拔了去�!�
“可、可成親不是生意,如何能與打理莊子相提并論……”姚寶蕙茫然的吶吶道。
“若成親不是生意,又怎會挑門第高低?挑個喜歡的過日子豈不正好?”華纓也睜著桃花眼懵懵道。
屋里靜了,幾雙眼睛大眼瞪小眼。
忽的,姚寶湘噗嗤一聲笑了,豐腴的身子靠在華纓身上,打趣道:“咱們泱泱還沒開竅呢,不知如意郎君四字中,‘如意’兩個字作何解�!�
華纓倏地紅了臉,卻不是因這話,而是脊背觸得的豐滿柔軟,她結(jié)巴的輕推姚寶湘,“沉、沉呢……”
敢說她沉!
姚寶湘勒著她抱著,就是不給她躲,與大姐姐說:“不過,我倒是認(rèn)同泱泱說的,今兒既是有這么一樁,來日成了婚,我與段晁但凡有些不如意的,我怕是都得疑心他外面有人,還得將他今日養(yǎng)外室的事拿出來說嘴,如鯁在喉�!�
華纓滿臉的生無可戀。
衣裳這樣厚,她都能仔細(xì)感覺到,軟軟的……
她與湘表姐不過差兩歲,她就沒有。
得喝羊奶,喝牛乳!
年糕來家里喝了半年羊奶就長大了,都能撞雪堆了呢。
“……是吧,泱泱?”
“��?”華纓茫然抬眼。
“湘表姐說,就是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也好過與別人用一個夫君�!比A敏將剝好的小金桔給了她,說道。
華纓剛想點(diǎn)頭,手心里塞進(jìn)來個涼涼的桔子,她忽的腦袋一木,口干舌燥的吶吶道:“那湘表姐豈不是暴殄天物……”
姚寶蕙唰的臉通紅,默默地別開了頭,又忍不住看一眼二妹妹。
姚寶湘本是沒反應(yīng)過來這話何意的,愣是被姚寶蕙那一眼,看得嗖的明白過來,頓時臉頰連著脖頸通紅一片,將人壓在了榻上撓癢,羞惱道:“看你還渾說……”
華纓委屈。
怎是胡說呢……
午間用宴,姚寶蕙出嫁了的姑娘,被喊去了大人桌。
她們幾個還未出閣的,都留在暖閣用的。
飯后略坐了沒多久,宋喜便打發(fā)了丫鬟來喊華纓和華敏,準(zhǔn)備回府了。
姚寶湘吃了酒,臉頰紅撲撲的,不舍的抱著華纓,嘀咕道:“泱泱,你也覺得我該退親的是吧……”
華纓想了想,道:“爹爹說,世間之人,萬般活法,權(quán)看心性。”
華纓姐妹倆回家了。
姚寶湘在暖閣酣睡到申時末才醒來。
暖閣中靜悄悄的,也讓人無端生出些空蕩蕩的寂寥。
姚寶湘忽的想,若是成婚后,她時常要這般醒來只她一人,而夫君宿在別處,這婚不成也罷。
天色漸暗,檐下上了燈。
姚寶湘起身收拾妥當(dāng),便回了自家院子。
母親段氏正坐在多寶閣中看家裝單子,見她進(jìn)來,招手喚道:“來,看看這兩個莊子,你喜歡哪個?”
姚寶湘蹭過來,腦袋枕在阿娘肩膀上,“要去莊子上小��?”
“年下里哪有那功夫,”姚三夫人道,“這個小些的,風(fēng)景好,離汴京也不遠(yuǎn),后面依山傍水,夏日里避暑好,這個倒是大些,但也遠(yuǎn)些,一來一回的便得兩三日,但果蔬種的好,收成也比這個小的每年要多幾十兩銀子,你先挑,剩下的這個給你哥哥�!�
“哦,我要這個小的,”姚寶湘說,她聽出來阿娘的意思了,這是要給她做嫁妝,無甚猶豫,她直接道:“阿娘,我不嫁表哥了。”
話出口,姚三夫人側(cè)首看她一眼,蹙眉道:“別胡說,親都定下了,哪有不成婚的道理�!�
姚寶湘將段晁養(yǎng)外室的事悶聲說了。
“當(dāng)真?”姚三夫人面色詫異,就這么側(cè)了半身,姚寶湘險些出溜了。
“自是真的,事關(guān)表哥名節(jié),我怎會吣口胡說�!币毾婀V弊硬桓吲d道。
姚三夫人眼皮狠狠一跳,男子有啥名節(jié),“先前你舅母還與我抱怨說,你表哥一旬半月的不回家,都是宿在營中,她連個影子都摸不著。”
姚寶湘撇撇嘴,幽幽道:“是眠花宿柳吧……”
“姑娘家家的,說的什么混賬話!”姚三夫人斥道。
姚寶湘不服氣,“表哥都做得,我怎就說不得了?”
姚三夫人被她吵得頭疼,抬手揉揉額角,也沒了理嫁妝的心思,哄勸道:“你先別聲張,后日我回去與你舅母問問�!�
“我與阿娘說這事,非是要舅舅舅母和外祖母給我什么交代,”姚寶湘跳下榻,過去倒了碗涼茶喝,滿眼清亮,“是我要退了這門親�!�
“胡說八道!”姚三夫人被她左一句不嫁,又一句退親,說得有些惱,“成親是你過家家不成?輕言反悔!”
“我知阿娘替我籌謀,要我嫁回舅舅家,一來體面,門當(dāng)戶對,二來,舅舅舅母向來待我好,旁人家的婆母磋磨兒媳,少不得站規(guī)矩,整日伺候跟前,但舅母和外祖母疼我,不會如此待我,表哥……”姚寶湘說著一頓,滿臉晦氣,“他待我也還好,可是,阿娘,我是你生的,你自也知曉我性子,若是有舒坦日子,我怎會不愿的過?”
“別嚷嚷�!币θ蛉祟^疼道,“若你說的這事屬實(shí),你舅舅舅母自會將那女子打發(fā)了去,你權(quán)當(dāng)不知就是。”
男人嘛,有幾個不貪那事的?
她閨女和侄子相差幾歲,她又私心將閨女多留了兩年,侄子身邊就是跟著個噓寒問暖的,也是人之常情。
世家大族里,男子到了歲數(shù),家里人都會給他們身邊添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也是她早早與娘家將這親事定了,嫂嫂才沒給侄子房里添人,按理說,這是想著寶湘的,今兒這外室之事,哥嫂大抵是不知情的。
“你也別鉆牛角尖,過日子,哪能事事順?biāo)�?睜只眼閉只眼的,日子才好過些�!币θ蛉藙竦�。
姚寶湘難掩失望,她問泱泱那句話時,便知阿娘會勸她忍下。
平心而論,阿娘覺得這是門好親事,蓋因那是血脈牽連的親人,也因段晁年不過二十,身上已有軍功,如今不過是悄悄養(yǎng)了個外室,打發(fā)了就成,何必大動干戈鬧著退親?
“阿娘錯了,我非是介懷表哥在莊子上養(yǎng)著誰,而是表哥非我良人。他是先生夸贊的武才,也是家中孝敬長輩的孝子,是愛護(hù)弟弟妹妹的兄長,表兄妹一場,我懶得去揣度其中有幾分是他真面目,但將女子如靈雀般圈養(yǎng)在莊子上,心有所屬也好,逗弄著鳥雀消遣也罷,若是前者,他無擔(dān)當(dāng),若是后者,其心可誅�!�
姚寶湘說著站起,看著軟榻上眉眼間已有細(xì)紋的母親,頓了片刻,還是堅持本心道:“本來嘛,此事與我無甚干系,但阿娘既是要我硬著頭皮忍下這樁親事,想要與家里親上加親,那我便也不得不管了�!�
“你要做甚,別胡來!”姚三夫人急忙道。
“阿娘大可放心,我不會壞了家里的名聲,寶璐和寶芳還未定親,我總要替她們想著些的�!�
姚三夫人眼皮猛跳幾下,沒等她出門,便慌忙喚了仆婦進(jìn)來,厲聲吩咐道:“將小姐關(guān)回房里去!這幾日誰都不許給她開門!”
姚寶湘:!
被四五個仆婦摁回房里時,姚寶湘眼睛險些綠了!
不講武德!
第40章
湘表姐。
正月里多宴席,
連徐鑒實(shí)都赴了兩家宴,偏華纓自武定伯府回來,沒再出過門,說是要修身養(yǎng)性。
徐九渙聽得耳朵疼,
隔日,
拿著弓箭站在閨女門前喊——
“打獵去嘞!”
華纓坐在屋里喝牛乳,
頭都沒回的說:“正月打獵不吉利,造殺孽�!�
徐九渙:……
“小孩子家家還挺信佛……”
嘀嘀咕咕的將弓箭放了回去。
華纓倒也不是真的修身養(yǎng)性,去歲忙著學(xué)管家,
她都許久不曾懶怠著了,發(fā)髻不必梳,
厚重的冬衣也不必穿,
抱著一卷有趣的雜記歪在榻上,蓋著狐貍毛皮,手邊擺著熱茶點(diǎn)心,日子快活呀,哪里是出門應(yīng)酬比得?
就這么養(yǎng)到了正月初十,官員都上值了,她矮案上的書卷摞了兩卷,屋中茶果從櫻桃煎換成了冷酒,
姑娘一頭青絲,懶洋洋的鋪在迎枕,雪白的狐貍毛皮中伸出只手,拿了那冷酒吃了口,眉眼饜足的彎起。
忽的,
綠稚在檐下稟:
“小姐,武定伯府的二小姐喊您出去呢,
人就在府外�!�
“欸?”
華纓訝然抬眼。
少頃,華纓穿著件茱萸紅攏花織錦的披風(fēng)小跑出來,就見姚寶湘一身煙紫色勁裝坐在駿馬上,青絲如男子束發(fā),被寒風(fēng)吹得招搖,朝她招手喊——
“泱泱!”
自曹門出城,販貨郎的叫賣聲遠(yuǎn)去。
荒野無人,華纓勒馬慢了慢,稍等姚寶湘追上來,好奇問:“今日不是你家擺宴,怎的還能出來跑馬?”
姚寶湘眼睛亮晶晶的,垂涎的看著她騎著的汗血寶馬,“徐大伯自哪兒給你尋的這寶馬,當(dāng)真是個寶貝�。 �
“也是湊巧,那人賭擂臺,將這匹寶馬輸給了爹爹。”華纓摸著馬鬢毛咧嘴笑,得意又可愛。
“難怪二哥日日念叨你這寶馬呢,方才我盡全力都追不上,累人的緊,”姚寶湘臉頰紅撲撲的,又道:“可別提了,初二那日,我說要退親,就被阿娘關(guān)起來了,今兒趁著家里人多忙亂,才悄悄穿了姚明牧的衣袍溜出來的�!�
“我外祖母家擺宴那日,阿娘去與舅母問了,家里幾人皆不知段晁那事,聽說舅母當(dāng)即喊了段晁去,當(dāng)著阿娘的面問他,段晁倒也承認(rèn)了�!币毾嬲f著輕哼了聲,又長嘆聲氣,“阿娘說,舅母會讓段晁將那女子打發(fā)了,就連舅母都特來家里,與我寬慰了幾句,說是定不會讓那女子礙我的眼�!�
兩匹馬啪嗒啪嗒的溜達(dá)似的往前。
姚寶湘吐苦水道:“可是她們越是要保這門親事,我就越是難受,就想發(fā)脾氣,阿娘反過來將我罵了個狗血淋頭,說我的心眼兒跟針尖兒似的,一點(diǎn)不如意偏揪著不放。還說,哪有男子不納妾的,讓我肚量寬些,左右那些個姨娘也越不過我這個正室去,可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啊,他既是不能全心全意的待我,憑何我就要掏心掏肺的對他?”
“我不過是想要一個一心人罷了,怎就是我錯了?”姚寶湘癟了嘴,一雙眸子霧氣氤氳的看著華纓。
華纓聽罷,默了片刻,問:“表姐是決心要退親?”
“自然的!”姚寶湘一絲停頓也無,滿臉真摯,“我今日尋你出來,也不為跑馬,是想去東營找段晁,與他說退親之事的!”
姚寶湘說著捏緊小拳頭,“他若不應(yīng),你替我將他屈打成招!”
華纓汗顏:……
東營駐地在曹門外往東幾十里外,與西郊三營不同,東營皆是戰(zhàn)場上廝殺下來的兒郎,便是百戶千戶,都是身負(fù)軍功的鐵血男兒,每年京中軍餉,可是能與那鼻孔朝天的禁軍對半分的。
二人過來,便被衛(wèi)兵攔在營外,劍指心口,滿臉兇煞,“何人擅闖軍營?”
姚寶湘拉著華纓默默的朝那枯草凄凄的地兒退了兩步,眼睛不覺睜圓,撐著氣勢道:“武定侯府二小姐,姚寶湘,我找段晁�!�
兩個衛(wèi)兵對視一眼,“稍等,待我稟報段騎都尉�!�
說罷,一人快步往內(nèi)去了,另一人雙目緊盯著她們二人。
華纓靜站著,目光卻是緊瞧著那鋒利兵刃。
這是見過血的……
稍片刻,便見一道魁梧身影闊步朝她們行來,端肅的面容不怒自威。
華纓稍抬眼,余光卻是瞥見姚寶湘不著痕跡的朝她身后躲了躲:?
“胡鬧!”段晁走近,劈頭蓋臉的就是一句訓(xùn)斥,“誰給你的膽子跑軍營來玩兒?”
華纓:。
這話總不能是罵她吧。
大抵是丟了臉面,姚寶湘站在華纓身后側(cè),梗著脖子兇道:“段晁!咱倆退親!”
話出口,便見面前的男人臉色驟變,陰云密布。
華纓和姚寶湘被帶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