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赤著腳，背對著朱明月高懸的刀鋒，慢慢撩起了自己的衣衫。

    女孩的身體籠罩在寬大的衣料下，瘦的幾乎脫了形，蒼白的皮膚緊貼著背部68凸起的肋骨，像一張繃緊了的人皮鼓，鼓面被人扎破了，留下一排帶血的孔洞——那是被多68次采血留下的傷口。

    “我好不容易趁亂逃出來，他們卻要把我抓回去，朱鹮姐姐……”女孩細(xì)嫩的聲音從鼓面下傳來，輕輕打著顫。

    朱明月沉默了片刻，將握著的刀放了下來。

    “把衣服穿好，”她的聲音放低了些，刀刃入鞘發(fā)出一聲脆響，“你手上68的傷，是被關(guān)的時(shí)候傷到的？”

    “是逃出來之后受的傷，被一個(gè)拿劍的人類砍的！我很怕被抓回去，就變成人形躲了起來，他沒有找到我……”女孩依言把衣服重新披上68，轉(zhuǎn)頭期盼地看向朱明月，“姐姐，你會帶我回去伽藍(lán)滿度嗎？你會回去嗎？大家肯定都68很想你！”

    她似乎全心地信任著朱明月這個(gè)對她持刀相對的人，姿態(tài)間都68是依戀。

    朱明月只是沉默不語地俯視著她，將她的眉目輪廓一點(diǎn)點(diǎn)地刻入腦海中68。

    “小蠻，”終于，少女開了口，“我可以將你帶出獵場，送你回妖族的領(lǐng)地�！�

    “但我不會再回去了……我已不再是妖�！�

    她轉(zhuǎn)過身，示意68身后女孩跟上68。

    “前68塵往事隨妖身焚毀，我如今是人類朱明月�！�

    小蠻透亮的紅眸中68閃過幾分疑惑，但她還是依言跟上68了少女的步伐。

    兩人就這樣一前68一后的在安和街上68繼續(xù)前68進(jìn)68，在朱明月再次破開一間店鋪的大門后，跟在她身后的女孩忍不住開了口。

    “姐姐，你是在找人嗎？”

    “是，我在找我的師弟。”朱明月的目光在室內(nèi)一覽無余的陳設(shè)上68一掃而過，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

    女孩的眼睛頓時(shí)一亮。

    “姐姐身上68可有那人的貼身近物？”

    朱明月停下了腳步，回頭望了她一眼。

    “你如今還能68支撐使用妖火傳訊？”

    女孩一下咬住了嘴唇，猶疑了半響。

    “我……我可以試試�！�

    朱明月的目光靜靜落在女孩蒼白的面孔上68，半響，她輕輕一點(diǎn)頭。

    “好�！�

    一枚有些陳舊的劍穗被她從袖中68取出。

    “這是他換下的劍穗，里面有我編進(jìn)68去的一根朱鹮羽，”她伸出手，掌心68向上68，鮮紅劍穗橫過掌紋中68央，宛如一道鮮紅的刀傷，“他的身上68如今有一個(gè)相同的劍穗，你以此68做媒介，應(yīng)當(dāng)會容易許多68。”

    女孩接過了那根劍穗。

    橙紅的妖火一經(jīng)點(diǎn)燃，她的臉色便更加蒼白了幾分。

    “姐……姐姐！”

    朱明月卻忽然伸手，搭在了她的左肩上68。靈氣順著兩人接觸的地方汩汩涌入女孩的身體，朱明月沒有再看她，而是將手伸向了那段跳躍著的橙紅火焰。

    ……

    直到通訊結(jié)束，妖火熄滅，女孩終于松開了握緊的手掌。

    劍穗燃盡的黑灰從她細(xì)瘦的十68指間落下，女孩猝然失力，就要栽倒。

    朱明月一只手將她扶住了，她的手指摸索著掐住女孩的臉頰，強(qiáng)迫她張開嘴，將一枚丸藥送了進(jìn)68去。

    “堅(jiān)持一下，”少女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但她攬住女孩肩膀的手卻十68分牢固，溫暖的靈力源源不斷的從她的掌心68涌入女孩的傷口，“我們在此68處先68休息一下�！�

    她抬頭，望向前68面的三68層小樓。

    “明月樓”的牌匾正安靜地懸掛在小樓二層的欄桿下，而牌匾上68方，一道瘦長的黑影正低頭與她對視。

    “閣下旁聽許久，可是有何見教么？”朱明月將虛弱的女孩扶至街邊坐下，朗聲道。

    那道瘦長的黑影仿佛終于被解除了定身的咒言似的，似乎是頭顱的部68分左右扭動68了一圈，面頰上68裂開了一條橫著的縫隙，開口道：“朱姑娘。”

    那聲音是很明顯的男聲，但卻并不低啞或者粗重，反倒是語調(diào)尖細(xì)，僅僅三68個(gè)字，語調(diào)頓挫，宛如歌唱。

    “我勸你不要再等了，”“它”接著說道，瘦長的黑色驅(qū)干中68分裂出一只或許是手的東西，上68下?lián)]了揮，像是在打招呼，“你的師弟，他不會過來了�！�

    “他死定啦�！�

    “……”朱明月的面頰繃緊了，眉頭也隨之皺起。

    “你是個(gè)什68么東西？”身形高大的少女將腰后刀鞘輕輕一轉(zhuǎn)，雪亮刀鋒隨之出鞘，“要來試試我的刀么？”

    少女的殺氣有如實(shí)質(zhì)般，從出鞘的長刀中68流淌而出。

    那瘦長的黑影卻猛然間發(fā)出一聲尖利的笑聲！

    幾乎是同時(shí)，朱明月已然揮刀，一道熾烈的靈力從她橫斬的刀身中68噴薄而出，化作一道朱紅的虛幻刀光，裹挾著不可阻擋的氣勢襲向明月樓二層的那道黑影！

    對方卻不避也不閃，只張嘴發(fā)出更加尖銳的笑聲，一陣陣如鴉雀歌唱，朱紅靈刃甫一接觸那黑影，對面便如水墨般散了開來。

    “轟隆”一聲巨響，明月樓的二樓露臺上68留下了一道橫貫地深深裂傷，而那四散的黑影卻重新聚合，再一次地出現(xiàn)在了欄桿邊緣。

    “吊嶺鬼出手，他活不了！他死定啦！”如鴉般聒噪，黑影尤自重復(fù)著不詳?shù)挠嚫妗?br />
    第67章

    例外

    此時(shí)68，距離姚珍珍破開獵場入口68，進(jìn)入安和街，見到重68傷的朱明月，還有半個(gè)時(shí)68辰。

    如鴉般聒噪，黑影尤自重68復(fù)著不詳?shù)挠嚫妗?br />
    少女的眉心緊緊地皺了起來。

    在加入天心閣前，朱明月在某個(gè)民間的鏢局做過鏢師，也68曾聽68說過有關(guān)“吊嶺鬼”的傳說——傳聞此鬼有千張假面，會變化形貌，蠱惑人68心，以此禍亂人68間。

    只是多年前，那“吊嶺鬼”夜叩宮門，被當(dāng)時(shí)68的大司憲原琴鶴識破，重68傷之后敗走，近年來一直銷聲匿跡，未曾再現(xiàn)人68間……如今怎么會出現(xiàn)在昭華城內(nèi)？

    朱明月想起了方才與羅玉龍通過玉牃通信溝通時(shí)68，對方曾說“門外有個(gè)不知道什么的東西……”，心頭不由得一凜。

    但68她的思索只是一瞬間。

    ——此刻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把眼前這68個(gè)裝神弄鬼的家伙解決了。

    她剛才的一刀沒能劈中對方，但68從它散開躲避的姿態(tài)來看，此鬼影并非純?nèi)坏撵`體，刀劍靈寶，依然會對它產(chǎn)生威脅。

    少女思索片刻，將右手所持長刀輕輕一轉(zhuǎn)，刀尖斜斜指向地面，左手抬起，掌心向上，五指張開。

    “嗒”，她踏前一步，步伐輕盈，鞋尖點(diǎn)在石磚街面上，發(fā)出一聲脆響。

    那還在聒噪不停的黑影忽然一下停住了話音，純黑的面頰上裂開兩道或許可以稱作眼睛的孔隙，露出一對陰險(xiǎn)的眼睛來。

    少女欣長的身68軀筆直如槍，伸出左手上，燦金色的靈光逐漸匯聚，同時(shí)68，朱明月的右手小68臂肌肉猛然繃緊，伴隨著破空的風(fēng)聲，又是一刀劈斬悍然揮出！

    暗紅的刀光宛如一輪彎月，直沖那黑影的面門而去，它卻倏忽咧嘴一笑，又要故技重68施地散開躲避——

    但68比刀光更快到達(dá)的，是一團(tuán)金色的輕紗，從朱明月左手中凝聚飛出，絲縷纏繞，宛如云霧朦朧，卻能無68風(fēng)而動，轉(zhuǎn)瞬間，便已68逼近了那黑影所在的位置。

    ——那是一張由無68數(shù)密經(jīng)68梵咒編織而成的殺生伏魔網(wǎng)，由佛道兩家的苦修眾一同撰寫而成，對妖邪鬼怪類的東西有極強(qiáng)的壓制效果……是她某次門內(nèi)小68比贏來的彩頭。

    明德那家伙……身68上實(shí)在是有很多好東西，朱明月思及此物來路，不由微微一哂。

    那經(jīng)68文輕紗飄忽而落，覆蓋范圍極大，黑影想要閃躲的動作頓時(shí)68一下猶豫。

    朱明月等的就是這68一刻。

    杳杳紗霧與兇煞刀光從兩側(cè)前后撲向那黑影。而面對兩方來者不善的攻勢，在短暫猶疑后，那黑影選擇了向下融化，轉(zhuǎn)瞬間，便已68變成了一灘薄薄的影子。

    金色紗霧落下的速度極快，黑影未能及時(shí)68完成變化的軀體與其甫一接觸立時(shí)68便開始互相湮滅，細(xì)密的金色梵文點(diǎn)點(diǎn)逸散開來，同時(shí)68發(fā)出水入沸油中般的刺耳聲響。

    “轟隆”一聲巨響，是先發(fā)而后至的朱紅刀光再次撲了個(gè)空，將整個(gè)二樓露臺的欄桿劈了個(gè)粉碎，明月樓的招牌在震動中掉了下來，煙塵四起。

    “你是傷不到我的……”黑影擺脫了金紗的繼續(xù)追擊，從揚(yáng)起的煙塵中再次凝聚成佝僂的一條，不無68得意地開口68嘲諷道。

    它的話只來得說了一半。

    煙塵散去，少女挺拔的身68影忽然出現(xiàn)在它的面前。

    借著方才的動靜做掩護(hù)，少女猛然起步，腳下步法隨之運(yùn)轉(zhuǎn)，她欣長的身68軀仿佛忽然脫離了重68力的束縛，以完全不符合她身68形的輕盈姿態(tài)向上飛躍。

    “嗒”，朱明月的腳尖在下墜的明月樓牌匾上輕輕一點(diǎn)，轉(zhuǎn)瞬間，便已68借力躍至了那黑影的面前。

    人68人68都68道那天心閣的大師姐天賦異稟，力大無68窮，單手便可舞動一把玄鐵長刀，如臂指使，靈動至極……可長刀與劍不同，靈劍兩面開刃，可刺、可挑、可撩、可砍，長刀卻只有單面開刃，刃口68鋒利纖薄，刃背卻厚重68，不適宜那么多靈巧的動作。

    它被鍛造出來，就只有一個(gè)目的……劈斬。

    刀勢沉沉，銳不可當(dāng)，朱明月雙手握住刀柄，狠狠向下?lián)]刀!

    黑影臉上得意的神色凝固了。

    它剛剛才施展了變化之術(shù)，如此短的時(shí)68間里，已68然無68法再用出第二次——

    黑影臉上裂開的兩道孔隙里，那雙狡詐的眼瞳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驚駭恐懼的神色。

    “不——停下!我告訴你——不不不——停下停下——”

    “噗呲”一聲，朱明月的眉頭稍顯訝異地抬起了些68——沒想到這68鬼東西砍起來竟然真的有血肉的觸感，她還以為68會像劈開一片虛無68一樣空落落的呢。

    但68此刻，她的刀鋒確確實(shí)實(shí)的砍在了某種血肉之軀上，刃口68甚至撞上了某種骨骼之類的東西，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震響。

    朱明月的眼中閃過一抹訝異，她的手腕被刀鋒的反震帶的一頓酸麻，動作卻不曾停歇——長刀既出，便再無回轉(zhuǎn)的余地。

    少女臂膀肌肉隆起繃緊，沉重68刀身68隨之向下，生生將那詭異的黑影劈斬成了兩段!

    重68物落地的轟然巨響中，朱明月的雙手一刀裹挾著不可阻遏的氣勢，將那黑影一劈兩半，也68將明月樓的木質(zhì)樓板劈成了紛紛落下的碎木塊。

    她穿過了破碎的二層樓板，落進(jìn)了明月樓的一層地面，四面皆是層層林立的貨柜，只有她雙手持刀，站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

    “……”微微喘息著，朱明月松開了左手，直起身68。

    她的目光落在了腳下的廢墟中，神色微怔。

    鋒利刀尖下，沒有黑影也68沒有血肉。

    ——只有一個(gè)斷成兩半的木偶靜靜躺在那里。

    “……肉傀儡?”她的疑惑還未來得及說完，身68后忽然傳來了女孩的尖叫。

    “姐姐——”小68蠻的聲音尖利，似乎遇上了什么極度恐怖的東西，音調(diào)都68被嚇得變了形，“快逃!快逃!——姐——嗬——咯!”

    朱明月聽68見了血肉與骨骼被擰碎時(shí)68發(fā)出的古怪悶響。

    同一時(shí)68間，她身68后緊閉的門扉外，傳來一道不緊不慢的叩門聲。

    “咚咚、咚咚。”

    那敲門聲不緊不慢，門外之人68似乎格外有耐心，始終未曾開口68，只是間隔均勻地輕輕敲打著薄薄的門板。

    小68蠻斷斷續(xù)續(xù)的慘叫聲成了他68敲門的背景音，女孩的聲音稚嫩又尖銳，讓人68一聽68便十68分揪心。

    朱明月轉(zhuǎn)過了身68。

    她手中長刀隨著動作拖在地面上，刮擦出一陣窸窸窣窣的細(xì)響。

    “……吊嶺鬼，”少女拖著刀，徑直走到了那扇木門前，一人68一鬼隔著一扇門板相互對視，“我聽68說當(dāng)年原琴鶴重68傷了你�！�

    “她留下的禁制，你至今還未能破開么？”

    少女后退半步，“唰”一聲，刀尖對準(zhǔn)了門上油紙上透出的人68影頭顱。

    “我若是不開門，你便無68計(jì)可施，是么？”

    門外規(guī)律的敲門聲停了一瞬。

    但68很快再次響起。

    “咚咚、咚咚、咚咚……”

    與此同時(shí)68，另一道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

    聲線稚嫩，滿懷喜悅。

    “師姐?是我，我是羅玉龍!”

    “師姐!給我開開門!”

    小68蠻凄厲的慘叫聲與羅玉龍充滿欣喜的呼喚混合著，組成了一曲詭異至極的二重68合奏。

    而那不緊不慢的敲門聲還在繼續(xù)。

    “……”

    那肯定是假的。

    她的理智是如此篤定。

    可他68們確實(shí)被吊嶺鬼抓住了，你知道的。

    小68蠻，她那么信賴你，她把你當(dāng)做她的親生姐姐。

    玉龍……他68在死人68堆里把你挖出來的時(shí)68候，你不是答應(yīng)過要保護(hù)他68一輩子么？

    朱明月，你的刀刃已68經(jīng)68打磨得如此鋒利，怎么心靈卻依然怯懦不堪么？

    【……阿朱，我把它給你。

    愿你有……一顆百折不回的決心�！�

    朱明月重68重68地閉了一下眼睛。

    她將手中長刀舉起，刀刃朝向那道隔絕生死的門扉，然后——

    “嘩啦——”

    薄薄的門板被劈開了。

    雙簧一般的慘叫與呼喚都68停了下來。

    “好膽識�！�

    “鬼”裂開了笑容。

    ***

    現(xiàn)在。

    姚珍珍的目光緊緊盯住了朱明月的胸口68。

    她原本的衣衫已68經(jīng)68被不知何物所撕毀，裸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膚——可一切本該有的旖旎或是曖昧都68不存在了，少女心口68皮肉被人68剖開成了一個(gè)血淋淋的洞口68。

    她身68后站著的女孩幼嫩細(xì)白的右手從后心貫入她的前胸，攥住了她仍在博博跳動的心臟。

    此狀慘烈，任誰瞧見都68要倒吸一口68冷氣。

    姚珍珍的目光中卻閃過一抹慶幸。

    她一直緊繃的身68體甚至因此而放松的向后，不慎靠在了燕鳴臻虛扶著她的手臂上。

    “……鳳凰血還在�！�

    她如釋重68負(fù)地說道。

    燕鳴臻的手順勢搭上了她的肩頭，輕輕拍了拍。

    “想要獲得鳳凰真血，需要持有者心甘情愿的出讓才行，不會如此容易便被奪走的�！�

    青年拉著女子從飛劍上走下，步履穩(wěn)定，似乎并未被眼前詭譎血腥的場景所嚇住。

    他68長長的眼睫垂下，話是對著那操縱著朱明月的女孩說的，眼神卻一直關(guān)切的落在姚珍珍的側(cè)臉上。

    “用蠱或是武力脅迫都68是無68用功，”燕鳴臻忽然伸手，將姚珍珍頰邊一縷碎發(fā)掃到而后，淡淡道，“你便是在這68里把她殺了，她也68只是會重68新涅槃，而你，什么也68得不到�！�

    “鳳凰真血……不是心甘情愿，便永遠(yuǎn)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