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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明燦怔怔地望著最后?一道?追光燈籠罩的男人,一襲墨灰色禮服勾勒高挑英挺的身姿,俊美面龐低垂,深琥珀色的小提琴夾在頸間,右手持弓,行云流水地拉動,音符如?泉水層層涌出,如?此動聽,如?此優(yōu)雅,讓人挪不開視線。

    眼前?的場景,讓明燦不禁想起——

    很多很多年前?,她也曾在高中?迎新晚會上,作為提琴首席,演奏過這首《四季·春》。

    如?今白衣蒼狗,物是?人非。

    她成了在臺下?,仰望他演奏的觀眾之一。

    原世界

    隨著樂曲進入高潮階段,

    樂聲逐漸變得?更加輕快明亮,進入了?春天萬物生長?的狂歡時刻。

    電視屏幕上,池瀟站在追光燈里,

    半闔著眼,即便隔著不算近的距離,也能看到燈光在他眉宇間打下的陰影隨著樂聲在晃動,仿佛被音符簇擁著走進了?春天。

    原來像他那樣淡漠的人,

    也能用心演奏,

    沉浸在自己?創(chuàng)造的音樂之中。

    “爸爸拉的真好��!”淼淼一臉驕傲地說,

    “不愧是我爸爸!”

    明燦瞥了?他一眼,

    好勝心讓她差點對淼淼說出媽媽以前也會拉小提琴,而?且拉得?比你爸更好。

    最終沒有說出口,

    心里莫名生出一絲羞愧,

    不想讓孩子知道?她是一個半途而?廢的人。

    而?且,荒廢了?這么?多年,

    她現(xiàn)在也不敢篤定地說,

    自己?的琴藝一定比池瀟高超。

    以前從來沒聽池瀟提過他會拉小提琴,

    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學的,又學了?多久。

    明燦揉了?揉淼淼的腦袋,問:“寶寶喜歡小提琴嗎?”

    淼淼點頭:“喜歡呀,

    小提琴好好聽�!�

    明燦看著他的眼睛,

    忽然有些羨慕這種天真爛漫又純粹的喜歡,

    對音樂的喜愛本該是這樣的,她卻身不由?己?地在其中摻雜了?反叛和恨意,那些東西,

    將?她曾經(jīng)單純的喜好摧毀得?面目全非。

    過去好多年了?,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能夠掌控自己?的人生,

    年少時的叛逆,好像也隨著時間慢慢沉淀了?下去,變成了?歲月長?廊里的一抹灰,覆在一把把精致的小提琴上。,盡在晉江文學城

    看著在年會舞臺上演奏她最喜歡的樂器的男人,明燦心里仿佛刮起了?一陣風,快要把那層叛逆遺留下來的灰吹走了?。

    “寶寶喜歡小提琴的話,要不要去學?”明燦問淼淼,“或者,你有其他更喜歡的樂器嗎?”

    “啊,我覺得?樂器都有點難呢,”淼淼說,“我更喜歡唱歌!”

    說罷,他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兩只小胖手一下又一下地鼓掌,對著明燦唱起了?今天剛在幼兒?園學會的兒?歌:“小手拍拍,小手拍拍,手指伸出來,手指伸出來~”

    “真好聽~”明燦拿出手機對著兒?子錄像,一邊笑一邊在心里計劃要請哪位重量級的聲樂老師來指導兒?子唱歌,她的兒?子無論做什么?都得?是最棒最厲害的!

    很快到了?年關(guān),大小型宴會層出不窮。幾?日前,池瀟陪同明燦參加了?明氏的家宴,于?是今天,明燦也投桃報李,和他一起參加池家旗下酒店舉辦的年終酒會。

    兩人手挽著手亮相?宴會廳,作?為全場顏值最高身份也最為貴重的一對夫妻,收獲了?無數(shù)人的注目禮,可謂珠聯(lián)璧合,相?映生輝。

    這場酒會,池家邀請了?明家所有人,但?明家前來赴會的不多,明燦的父親和繼母到了?,大伯二伯兩家都沒來。

    因為明燦前陣子要求裁撤掉明氏重工的幾?個高管,其中大部分都是大伯二伯的人,爺爺看過她交上來的報告,同意了?這些人事變更,這一舉動無疑表示著老爺子現(xiàn)在更看重明燦,明氏重工已是她囊中之物。明燦的大伯二伯因此在家里鬧得?不可開交,不僅要和明燦割席,就連池家的面子也不打算給了?。,盡在晉江文學城

    最近這段時間,明燦每天都要應(yīng)付數(shù)不清的家族內(nèi)斗,今晚難得?脫身,來到一個看不見大伯二伯的地方?,她心情放松了?不少,走幾?步就從侍應(yīng)生手里的托盤上拿酒喝,每杯只喝一點點,像只流連花叢無定所的蝴蝶。

    “你這樣喝更容易醉�!背貫t忍不住提醒。

    明燦:“難得?今天有空消遣,你就別管我了?。”

    池瀟看了?她一眼,莫名覺得?她今天心情不錯,反駁他的語氣聽起來并不顯得?不耐煩。

    旁邊有人過來敬酒,聊到明燦公司的事。

    其間談及陳奕驍,待那人走后,池瀟隨口問明燦:“聽說陳奕驍要訂婚了??”

    “嗯。”明燦點頭,以前沒見過池瀟對誰的個人生活感興趣,她順嘴多說了?兩句:“談一年多了?,女朋友也是我們大學的,他同系的學妹�!�

    池瀟:“挺好的,替我恭喜他�!�

    明燦拿起酒杯,看著里頭金黃的酒液,忽然說:“凌思姐準備離婚了?,這個消息你應(yīng)該不知道?吧?”

    池瀟一怔:“她要離婚了??”

    明燦盯著池瀟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關(guān)凌思以前似乎說過她讀書的時候和池瀟還挺熟的,直到今天明燦才從池瀟這兒?看出一點他們曾經(jīng)相?熟過的端倪。

    如果是不熟悉的人,他不至于?這么?驚訝。

    明燦抿了?一口酒,淡淡道?:“他們感情本來就一般,她老公這兩年在外面不太安分�!�

    頓了?頓,明燦語焉不詳?shù)溃骸澳愣��!?br />
    見識過親爹過去那檔子事,明燦對男性的忠誠可謂是不含任何一絲期待,所以她這會兒?的語氣既鄙夷又淡漠,看向池瀟的目光也冰涼涼的,算不上友好。

    完全沒想到,池瀟會面無表情地回答:“我不懂�!�

    明燦:“……”

    呆愣片刻,明燦解釋說:“我沒有誤會你的意思�!�

    “沒有最好�!背貫t把她手里的酒杯抽走,放到桌上,“我對那種事不感興趣,很早以前也和你說過……”

    “我只有你�!�

    明燦再次怔住,若不是他的語氣太冷淡,明燦都要把這句話當成宣誓忠貞的情話。

    須臾,明燦把剛被他拿走的酒杯又拿回來,直視他的眼睛說:“我本來就相?信你,還是你不相?信我會相?信你,才要再強調(diào)一遍?”

    池瀟:“……”

    她真是……每分每秒都不能落了?下風,什么?都要比。

    池瀟忍不住笑了?下,這種議題的攀比還挺動聽:“好的,那我謝謝你�!�

    少見他流露出不那么?冷淡的表情,明燦也扯了?扯唇角,禮尚往來:“不用謝。”

    ,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確實相?信他。

    很早以前就聽關(guān)凌思說過,池瀟是個作?風非常干凈的男生,明燦當時只是聽在了?耳朵里,并沒有全然相?信。

    真正開始信任他,是在和他平分撫養(yǎng)淼淼的權(quán)利之后的這兩年。

    也是經(jīng)過了?這兩年,對池瀟有了?進一步的了?解,明燦對他的印象才緩和過來。

    明燦派了?一位保姆阿姨到池瀟家工作?,主要任務(wù)就是照顧淼淼。阿姨估計覺得?這個工作?錢多事兒?太少,尤其是淼淼不在池瀟家的那半個月,她閑著也是閑著,干脆就給自己?多加了?一個工作?任務(wù),那就是幫明燦盯著她分居的老公。

    也是從這位阿姨嘴里,明燦得?知池瀟無論淼淼住不住他那兒?,無論他工作?忙不忙,他每天晚上都會回家住,除非去異地出差,否則一定會回來,幾?乎從不外宿。

    明燦對此很是驚訝,因為她自己?都做不到每天晚上回家打卡,有時候忙了?就直接睡在公司,不太忙的時候,只要淼淼不在,她就會給自己?安排一些娛樂活動,和姐妹去泡溫泉、周邊游什么?的,兩三?天不著家都很正常。

    而?池瀟似乎完全沒有自己?的娛樂生活,據(jù)阿姨說,要是淼淼在家,他會提前一點回來,陪淼淼學習、玩玩具,或者做手工。

    要是淼淼不在,他回家之后不久,就會把自己?關(guān)到手工室里,很長?時間都不出來,這似乎就是他唯一的娛樂方?式。

    “我經(jīng)常去那間手工室打掃,里面的東西可多啦,尤其是玩具,擺滿了?房間,都是先生親手做來送給淼淼的�!�

    明燦覺得?不可思議:“真的是他親手做的��?”

    她自然見過那些玩具,淼淼從他爸那兒?帶回她這兒?不少,樣樣都很精美,之前淼淼說是爸爸親手做的,明燦還不太相?信,以為他在兒?子面前吹法螺呢。

    明燦告訴阿姨不用幫她盯著池瀟,可是阿姨已經(jīng)習慣成自然了?,每隔一段時間匯報淼淼的生活情況的時候,就會把池瀟的事兒?一起傳達給明燦,比如他今天和淼淼一起做了?個陶罐,拿到幼兒?園去獲得?了?最佳手工獎,比如今天突然有漂亮的女學生跑到他家,結(jié)果是他親妹妹,比如他最近買了?一大塊木材,看起來是楓木,不知道?拿去做什么?了?……

    久而?久之,明燦對池瀟的生活也有了?了?解,他確實有在好好養(yǎng)育淼淼,和她印象中那些只會壞事的男人并不一樣,正因如此,她對于?從前池瀟和她爭奪撫養(yǎng)權(quán)的事兒?漸漸釋懷了?,同時也意識到,這個人是真的完全沒有花花腸子,關(guān)凌思說的沒錯,他很干凈,從少年時期到現(xiàn)在,一直未曾改變。

    收回思緒,明燦又喝了?一口酒,趁現(xiàn)在氣氛還不錯,她主動問了?個在意挺久的問題:“你會拉小提琴��?前陣子看到你在年會上表演了?�!�

    池瀟:“會一點�!�

    那可不叫一點。明燦撇撇嘴,又問:“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學的?拉了?多少年了??”

    池瀟看了?她一眼,淡聲說:“很小的時候。二十幾?年了?�!�

    明燦震驚不已:“你跟著哪個老師學的?我以前也學過小提琴,可能認識你的老師。”

    池瀟:“跟好幾?個老師學過,不是系統(tǒng)地學,就玩玩�!�

    明燦:“難怪,要不然學了?這么?多年,應(yīng)該拉得?更好�!�

    池瀟:“我拉的很差嗎?”

    明燦聳了?聳肩:“就那樣吧,和我小時候比起來,還差一點。”

    她語氣驕矜極了?,臉龐因酒意染上一層薄粉,在璀璨的宴會燈光照耀下,那樣明麗映人。

    這一瞬間,池瀟忽然忘記了?多年前那個慘烈的黃昏,脫口而?出道?:“你現(xiàn)在想試試嗎?”

    明燦:“什么??”

    “小提琴�!背貫t說,“酒店有組建弦樂團,樂器室就在這間宴會廳旁邊。”

    明燦怔了?怔,鬼使?神差地點頭,像是受了?引誘一般,回過神時,人已經(jīng)跟著池瀟走出宴會大廳,來到了?旁邊存放樂器的房間。

    這里沒有旁人了?,她趕緊松開挽著池瀟的手臂,問:“小提琴在那兒?呢?”

    男人轉(zhuǎn)過身,從靠墻的玻璃柜里取出一把琴,交給她。

    明燦接過,指尖輕輕撫摸琴身,帶著一絲懷念。

    將?琴放到肩上,用琴弓隨便拉了?一個音,明燦不是很滿意,咕噥道?:“這琴好重�!�

    “重嗎?”池瀟把琴拿過來,也拉了?一下,“我覺得?還好�!�

    不過十秒,琴又被明燦奪了?回去。

    密封無窗的房間,一盞冷白的吸頂燈將?她的眼睛映照得?清亮,那張總是高傲的臉龐此刻微微低下去,夾緊了?琴,右手持弓,似是回憶了?一下過去拉琴的狀態(tài),而?后,一串泠泠如泉水的音符流淌出來。

    明燦此刻穿著禮服長?裙,側(cè)對著池瀟,紅棕色的琴擱放在纖瘦瓷白的肩上,色彩鮮明,長?卷發(fā)披散,隨著動作?微微擺動,像一幅會流動的油畫。

    片刻后,她放下琴弓,轉(zhuǎn)頭問池瀟:“怎么?樣?”

    池瀟:“生疏了?�!�

    明燦不滿意地說:“你又沒見過我以前的水平,怎么?知道?生疏了??”

    “見過�!背貫t淡淡道?,“別忘了?,我們高中同校�!�

    明燦:“那你記性還挺好的�!�

    池瀟點頭:“是你名氣大,經(jīng)常在晚會上表演,又是首席,想不記住都難。”

    這話明燦愛聽,唇邊不由?得?帶上笑意,轉(zhuǎn)過身去又給池瀟拉了?一段,拉完再問他:“這是我從前最拿手的,點評一下吧�!�

    池瀟揚了?揚眉:“不錯�!�

    “只是不錯?”明燦有點怨念,“你上年會舞臺表演的時候,我和淼淼可是在家里一直夸你呢�!�

    其實是淼淼一個人夸。不過,明燦也在心里贊嘆了?,沒說出口而?已。

    “那我重新點評一下�!背貫t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平靜又坦誠地說,“你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優(yōu)秀的小提琴手�!�

    話音落下,早已消散的音符仿佛又回到封閉的樂器室里,在耳邊悠悠地蕩漾。

    這一瞬間,明燦忽然接不住他的眼神,下意識錯開了?視線。

    一股難言的酸澀在心胸間蕩開,她抓緊了?琴,深吸一口氣,斷斷續(xù)續(xù)地回答:“那你還……挺有眼光的……”

    兩人沒在樂器室里待多久就被工作?召了?回去。

    明燦腦子亂糟糟的,又格外地興奮,其實她今晚喝的酒并不算多,但?是也許就像池瀟說得?那樣,喝得?太雜更容易醉,晚宴還沒結(jié)束的時候,她整個人就已經(jīng)在飄了?,池瀟帶著她坐vip電梯下樓,密閉的狹窄的空間里只有他們二人,明燦轉(zhuǎn)頭看了?看池瀟的眼睛,不太清醒地說:“干什么?一直盯著我?”

    池瀟扯松了?領(lǐng)帶:“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就看你怎么?了??”明燦一旦酒精上腦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十分干脆地認下,“長?得?好看不讓人看��?”

    池瀟點頭:“行,隨便看�!�

    頓了?頓,添上一句,“誰叫你是我老婆�!�

    電梯很快到達一樓,沒過多久,剛離開電梯的兩人再次乘坐電梯,直接來到頂層,進入一間總統(tǒng)套房。

    明燦整個人暈陶陶的,被抵在全景玻璃墻上,下方?是繁華燦爛的城市夜景,無數(shù)個光點仿佛無數(shù)只眼睛,遙遙凝視著她,看她像摔到岸邊的魚似的急促呼吸,手抓在玻璃窗上,用力地幾?乎要陷進去,摳出幾?個洞來。

    七位數(shù)的高定裙子,拉鏈有點復(fù)雜,當時是造型師給明燦穿上的,眼下直接碎成兩片落在地上,女人搖晃的余光瞥見,不免心疼,何至于?這么?暴躁,連撕帶扯地弄下去。

    “夜景好看嗎?”

    男人在她身后,低語了?句,忽然抬手捏住她的臉,掰過來與他接吻。

    明燦支支吾吾地溢出一句:“我感覺要飛出去了?,嚇死了?。”

    喝點酒怎么?會這么?可愛,池瀟把她舌頭吮出來,低聲說:“飛不出去,扣得?很緊呢。”

    明燦說不出話了?,她的吻技很差,非常生澀地回應(yīng),被親得?頭昏腦漲時,忍不住問:“你怎么?這么?會��?這些年練過嗎?”

    “和誰練?”他冷淡地睨著她,“前面和你說的話都忘了??”

    “沒說你和別人!”明燦這時也有些惱,“你憑什么?對我這么?兇?”

    池瀟喘了?口氣,語氣放緩,盡量溫柔地對她說:“我錯了?。”

    “那你改啊。”明燦咬緊了?唇,碎聲說,“怎么?……還是這樣……”

    直到這時,池瀟才意識到她說的不是他語氣太兇。

    “抱歉�!彼兆∷难C,不懷好意地掐了?下,“這個改不了?�!�

    ……

    凌晨時分,城市的霓虹悉數(shù)退去,明燦坐在車后座,沒一會兒?就要改變一下坐姿,腿酸得?緊。

    她今晚喝得?本就不多,進行漫長?的劇烈運動后,前前后后又洗了?三?次澡,那點醉意早就醒干凈了?。

    真瘋狂,她竟然在做的時候,把什么?心里話都告訴他了?。

    其中還包括一些夸他厲害的詞匯,現(xiàn)在想想,恨不得?殺了?自己?。

    漫長?的深入交流結(jié)束后,明燦要回家睡覺,便叫來司機開車送她回去,和池瀟各奔東西。

    車子在路上平穩(wěn)地行駛,偶爾有細微的顛簸,明燦就會感覺不適,太久沒進食的人,一下子吃太狠,簡直要被磨壞掉了?。

    明燦兩條腿疊緊了?,手指勾著剛洗過的,蓬松柔軟,帶著花香味的發(fā)絲,心里疲憊地想——

    以后還是別在外面,喊他到家里來吧。

    怔了?怔,她被自己?的想法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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