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但那里的飯菜真的便宜……算了,還是去吧,反正外賣也是自己一個人吃。
今天的菜品看起來不錯,黎聽要了肉沫豆腐、手撕雞和上海青,他刻意不讓自己去看許寄的方向,一是怕勾起傷心事,二是怕看到許寄滿不在乎地吃著,偶爾和別人說幾句話,完全想不到他。
他打了飯就徑直朝上次坐著的位置走去,那里依舊空無一人,不知是不是靠近洗手間的緣故。
“黎聽!”忽然有人喊他。
黎聽腳步一頓,看過去,楚期正坐在許寄對面,笑著朝他招手,而他一眼就看到,許寄身旁的那個位置是空的。
許寄沒有抬頭,仍然吃著飯,的確是不在乎的模樣。
但黎聽知道,如果沒有許寄的授意,旁邊的人哪會想起他,更別說特地讓出一個位置給他了。
周圍的人好像在盯著他,而他明確地在盯許寄。
許寄垂眸夾菜,半晌,咀嚼完嘴里的食物后,終于掀起眼皮望他。
不知是不是黎聽的錯覺,他總覺得許寄眼里帶著些無奈,好似在說:“還不過來,要我請你嗎?”
亦如之前在阿勒泰那次。
黎聽察覺自己的心臟有點失速,像要跳出身體,卻又被什么緊緊勒住。
這種感覺,是在認識許寄之后才出現(xiàn)的,也不是第一次了,卻從未如此強烈,陌生到讓他有些恐慌。手腳酥麻,一股戰(zhàn)栗與暖流同時從腳底鉆入血液,順著循環(huán)流向各處,暖暖的,幾乎讓他打了個顫。
他一步一步走近,在許寄的身旁坐下來。
其實沒有什么人注意到他,大家都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許寄也是,被身旁的剪輯師叫了去,正在聊到底怎么銜接最好。
黎聽因為這張臉,和他真心交朋友的沒多少,帶著不同目的圍在他身邊的倒一大堆,那些人會將“對你好”三個大字刻在臉上,對他噓寒問暖,無時無刻繞著他。
不說別的,的確幫了他很多忙,可是,幫得忙再大,給予他的關注再多,也沒有過現(xiàn)在這種真真切切的感受———
像是,被人照顧著,被人在乎著,被人放在了心上。
許寄聊完,余光閃過,看到黎聽餐盤里的飯菜都沒動,甚至雙手垂在身邊,連筷子都沒拿起來。
他疑惑側目,只見黎聽低著頭,兩邊的長發(fā)墜到胸口,遮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表情,只露出高挺的鼻梁來,肩膀細細抽搐著,還伴隨著略急促的吸氣聲。
許寄皺起眉,這是怎么了?
不過只一會,黎聽就恢復了原狀。
許寄本以為黎聽又鬧脾氣了,卻沒想到,后者下午突然變得無比黏人,像只小狗,他走到哪對方就跟到哪,沒事干也不在沙發(fā)上坐著,在反復幾次后,他不得不推開黎聽,“跟著我做什么?”
“嗯?”黎聽絲毫沒覺得自己的行為與平常有出入,“看下你需不需要幫忙。”
“不需要,”許寄道,“你不用去后期那邊嗎?”
黎聽道:“那邊說暫時不用�!�
許寄看了對方幾秒,道:“那你去幫忙買咖啡吧,我報銷�!�
黎聽被“趕”了出來,手機的備忘錄多了十幾杯要買的咖啡,他認命地去坐接駁車。
大半個小時后,他滿載而歸,結果在距離大概五十米的時候,看到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在許寄工作室門口站著,還往里張望了幾眼。
黎聽走近,禮貌道:“請問你有什么事嗎?”
女人看到黎聽手里提的東西,像是終于得救了,她長得溫柔清秀,穿著一件淡粉色的旗袍,一看就是哪家知書達禮的千金小姐,“你好,你是這里的員工嗎?”
也算吧,黎聽說:“是,有什么事嗎?”
女人彎了眼睛,“我是來找許寄的,你知道他在哪嗎?”
黎聽頓時心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猶豫道:“知道,請問你是?”
“那太好了!”女人露出一個小小的笑,“我是伯父伯母讓我來的,你能帶我去找他嗎?”
黎聽懂了,這是許乘躍和陳戀給許寄新挑選的結婚對象。
他沉默幾秒,也柔了眉眼,嘴角上揚至恰到好處的弧度,一笑竟比女人還要魅惑眾生,他聲音好聽,宛如清風裹著冉冉陽光:“當然可以,但他現(xiàn)在好像在忙,這里太陽曬,不如我們先進去坐會?”
女人被他的笑容沖擊到,欣然同意。
因為黎聽這個名字,和許寄有聯(lián)系的人肯定都聽過,他面不改色地換了個名,還把自己那杯咖啡遞過去,“我叫徐臨,這杯咖啡請你喝,很好喝的,你一定要試試。”
黎聽笑起來極具迷惑性,三言兩語就讓女人認定對方是一個無害且溫柔的人,“我叫王溪淋,好巧!我們的名字里都有l(wèi)in�!�
“是,”黎聽笑道,“我也覺得,你過來找我們老板有什么事嗎?”
王溪淋道:“我家和他家是世交,小時候一起玩過幾次,伯父伯母希望我能和他結婚�!�
“啊~”黎聽及時給予反應,一雙漂亮的眼睛認真地望著對方,“那看來你很喜歡老板�!�
王溪淋有些羞澀,“其實是挺喜歡的……他待人紳士,也尊重女性,是我的理想型�!�
黎聽的眼神有點涼下來,但他掩藏得很好,“是嗎�!�
王溪淋道:“現(xiàn)在他忙完了嗎?我們可以上去了嗎?”
黎聽很想說不能,也大可以撒謊許寄不在,或者直接把女人騙去其他地方,這是他的強項,也是他每次遇到這種情況第一順位會做的。
但這是一個很容易被戳穿的謊,如果是別人,他不害怕后果,可偏偏關乎許寄……
許寄會知道他又一次隱瞞,又一次撒謊。
有沒有什么辦法既能把這個女人支走,又讓許寄發(fā)現(xiàn)不了?黎聽有些著急,他輕車熟路地在腦海里演練那一套樹枝狀思維導圖,每走出不同的一步都能衍生出好幾條分叉線。
他最后得出的結論是,許寄不可能發(fā)現(xiàn)不了。
只要這個女人回去告訴許乘躍和陳戀,再過來指證他,那一切都玩完。
許寄絕對不會再原諒他。
不行。
他不能這樣,而且……他答應了許寄的,就算不被發(fā)現(xiàn),也不應該再……
王溪淋喊了幾聲:“徐臨?怎么了?可以嗎?”
“可以了。”黎聽低聲道,沒事的,說不準許寄會讓她走呢,許寄又不喜歡她,不可能和她結婚的。
畢竟當時他和許寄第一次見面,后者不就直接讓他滾了嗎?
“你好,”許寄快走幾步過來,“怎么過來了?”
王溪淋笑瞇瞇道:“就過來看看,方便嗎?”
“當然,”許寄讓人去倒水,攤開手掌往里示意,“這邊坐吧�!�
黎聽站在兩人身后,提著十幾杯咖啡,塑料袋把他手心都勒紅了,他目光沉沉地望著許寄。
“啊,”許寄這才想起他似的,“你把咖啡放到桌子上就好,晚點給你報銷,辛苦了�!�
王溪淋也朝他舉了舉咖啡,“謝謝你,真的很好喝�!�
倒顯得他像個外人,雖然現(xiàn)在的確是。
黎聽后牙緊咬,一直盯著那邊,許寄和王溪淋坐在沙發(fā)上,兩人融洽地交談著,后者眼里都是笑意,看許寄的眼神明晃晃帶著情。
楚期“嘖嘖”兩聲,“這樣看還挺般配的,郎才女貌。”
“不般配。”黎聽冷聲道。
“也是,”楚期說,“老板現(xiàn)在又不喜歡女生�!�
黎聽準確捕捉了重點字眼,“現(xiàn)在?”
楚期:“老板第一任是女孩子啊,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的男生�!�
黎聽:“你怎么知道?”
“拜托,”楚期蘭花指一翹,“我們可是同學誒,認識了很久了,當然是老板告訴我的嘛�!�
黎聽聞言,猛地握住自己的指關節(jié),“咔啦”一聲脆響,心情壞上加壞,他糟糕地發(fā)現(xiàn),他一點都不了解許寄,他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算短吧,加上今年都三年了。
因為還有工作,兩人聊了十幾分鐘,許寄就起身過來了,但王溪淋看著沒有絲毫要走的想法,仍然坐在沙發(fā)上。
黎聽問許寄:“你喜歡她?”
許寄淡淡道,“不喜歡�!�
“那你為什么不讓她走?”黎聽緊緊盯著許寄的眼睛,頗有些質問的意味。
許寄:“人家是女孩子。”
這無用的紳士,黎聽心情很差,“你會和她結婚嗎?”
許寄翻過一頁腳本:“不會,她說她喜歡我�!�
黎聽一愣,抿緊唇,品出了別的意思,“那如果下一個不喜歡你呢?”
許寄停下手中的事,轉過頭來深深看了對方一眼,半晌沒有說話。
“看情況,”在黎聽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緩緩道,“如果對方同樣是被父母逼婚、明確不喜歡我且同意互不干擾,那可以考慮�!�
第44章
“和好。”
一直到下班,王溪淋才離開,只是表情與剛來時的輕松完全不同,估計是許寄直接明說了不會和她結婚。
剪輯師如坐針氈地摁著鍵盤,他感覺身后坐著一個閻王,冒黑氣那種。
“這里是不是漏了一幀?卡了�!崩杪犆鏌o表情地指了指畫面。
電腦屏幕上的鼠標標識一抖去了角角,剪輯師點頭:“哦對對對�!�
工作的時候黎聽還是非常認真的。事業(yè)在上升期被硬生生砍斷,聲譽受到影響,以至于現(xiàn)在接不到單子,有也很少,晚上幾小時就能做完,幾乎是無所事事的狀態(tài)。
最重要的是,沒什么錢。
他和李涇討論過,與其把營銷推廣的錢分散開,每邊一點點,不如把錢集中到一個平臺,也就是這部宣傳片所投放的平臺。
現(xiàn)在就等宣傳片拍出來了。
另一邊,許寄心情反而看著不賴,偶爾溜達過來監(jiān)工,嘴角都是勾著的。
楚期第三次看到自家老板,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反正給他一種在逗人玩的感覺……
啊出現(xiàn)了,老板少見的惡劣屬性。
剛剛在外人面前還兇巴巴的黎聽終于忍不住了,陰陽中不難聽出一絲委屈:“見到美女很興奮是吧?是不是很可惜不能和她結婚��?”
周圍人屏住呼吸,雖說老板平常不怎么發(fā)火,但他們也不敢在老板面前這么造次��!
許寄沒生氣,反倒笑了一聲,發(fā)出短促的氣音,他喊道:“辛苦各位,下班了�!�
大家很有眼力見,平常還會逗留一會,今天呼啦啦地很快走光了。
黎聽幽幽地盯著許寄整理東西。
許寄收拾完,終于轉過身來,道:“不會結婚�!�
黎聽似乎是不信,畢竟剛剛許寄說得那么篤定。
“真的,”許寄說,“如果是女孩子的話不會結,結了只會更糟糕�!�
黎聽:“為什么?”
許寄淡淡地晲了對方一眼,“因為會催生�!�
“原來你知道啊,”黎聽涼涼道,但得到對方保證的心情明顯有所好轉,“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許寄正想開口,手機響了,他拿起一看,是陳戀,“喂。”
“你怎么又和黎聽混在一起?”陳戀道。
許寄走遠了點,皺眉。
“溪淋都和我說了,”陳戀道,“黎聽還騙她說自己是別人,一開始溪淋還真信了,后邊聽到有人喊他名字才想起來�!�
許寄:“不認識的人不告訴真名很正常�!�
“呵,什么話都讓你說了,”陳戀換了個話題,“算了,你覺得溪淋怎么樣?”
“挺好,”許寄道,“但我不喜歡�!�
“合適就是最重要的,”陳戀又要說他年輕不懂了,“喜歡的總有些毛病,你看我當初多喜歡你爸?他不照樣精神出軌?”
許寄“嗯”了一聲,這些話他都聽得耳朵起繭,“忙,先掛了�!�
“又催婚?”黎聽問,陳戀的聲音很大,一接通就是,不想聽到都不行。
“嗯,”許寄說,“你和王溪淋說你不是黎聽?”
黎聽有些心虛,但又覺得沒什么好心虛的,他鎮(zhèn)定道,“我沒騙你�!�
“我也沒用騙這個字,”許寄從容不迫地看著他,“你好敏感。”
兩個成年男人,葷話一出,另一個自然張口就來,黎聽頓時小小地冷笑了下,“你怎么不說是因為你技術不行導致我太痛了呢?”
簡而言之,說許寄太容易生氣,弄得他都有ptsd了。
許寄沒理這暗戳戳嘲諷他的話,拿起東西往外走,他以為黎聽就是怕他爸媽知道才撒的謊,“你下次直接說實話就行�!�
兩人現(xiàn)在一般會先在食堂吃完飯再各自離開,許寄回家,黎聽回工作室。
黎聽跟上去,“不想說�!�
“為什么?”
黎聽:“不想告訴她我是誰。”
許寄點點頭,沒覺得有任何問題,忽然聽見身旁極小的一聲“嘶”,他疑惑地看過去。
黎聽看著有點煩又有點惱的模樣,“……其實是想把她騙走。”
“騙走做什么?”
黎聽愣了下,被問到了,他思索幾秒,遲疑道:“不讓她上去見你……?”
可是為什么呢,只是做朋友而已……許寄有老婆不影響吧?
許寄停下腳步,他懂了,因為他明確表現(xiàn)過討厭相親,所以黎聽在幫忙支走。
他盯著水泥地上的一塊小疙瘩,對方這段時間的確很努力地在說實話,哪怕表情羞恥尷尬到要鉆地,也還是說出口了。
他知道改變長期養(yǎng)成的習慣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但首先愿意改并且做到,就很不容易。
許寄也想和黎聽說其實不用什么事都必須講實話,只要涉及原則性的告訴他就好,但最后思考了下,還是沒說。
身旁的人停下,人也會本能地跟著停,黎聽還處于迷茫中,就聽許寄問:“你喜歡我那香水味?”
黎聽:“嗯�!�
許寄:“那就這樣聞?”
黎聽道:“你不是說不能亂動你的東西嗎?”
這么乖?黎聽之前可不是這樣的人吧,許寄挑了下眉,“現(xiàn)在可以碰我的衣服,但不能拿來做其他事�!�
?
嗯?
什么?
黎聽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將這句話在腦海里咀嚼了兩遍,才敢信是什么意思,get到的那個瞬間,他甚至想原地升旗。
但他很想反駁,什么叫拿來做其他事,難道以為他會用來裹著自力更生嗎?他也沒變態(tài)到這種地步吧!
只可惜許寄沒等他好好回味,率先抬腳走了。
五天后,宣傳片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