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黎聽睡了個前所未有的好覺,睜開眼睛只覺得神清氣爽,他翻轉(zhuǎn)身體,將臉上的衣服壓在枕頭上,埋進去深吸了一口氣。
今天早餐吃昨天自己包的玉米餃子、火腿三明治和黑豆豆?jié){。
不知是不是身體比較好外加自愈能力強的緣故,許寄受傷的左腿已經(jīng)可以沾地了,雖然仍不能受力,但總歸是方便了不少。
許寄把早餐全掃蕩之后,換了一身全黑的衣服。
是的,他要出門。
粗略算了算,黎越已經(jīng)被他關(guān)了十多天了。起床時接到電話,說對方的狀態(tài)不太好。
許寄坐在副駕駛,百般聊賴地看著車窗的景色。
司機道:“老大,到了�!�
許寄打開車門,右腿剛踏到地上,司機一骨碌小跑繞過來,伸出雙手,緊張道:“別!老大!我抱你!”
許寄面無表情,狠狠敲了下對方腦門,“滾蛋�!�
黎越被關(guān)在之前他盤下來的一個倉庫里,他沒人時走得一瘸一拐,進去的一瞬間挺直了腰背,走路帶風(fēng)。
沙發(fā)上坐著兩個男人,站起來喊了一聲許少。
許寄點點頭,分別給了兩包煙,這才去看黎越的情況。
越靠近,絮絮叨叨的聲音就越明顯,黎越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額頭已經(jīng)破了,地上還有點點血跡,“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倉庫沒有窗戶,唯一亮堂的只有天花板上那一盞燈,在這之前,這里24小時全黑,分不清白天黑夜與時間流逝。
許寄一開始沒查到黎越的把柄,是真的奔著把人弄傻的目的去的。
他在椅子上坐下來,吩咐道:“把人弄醒�!�
那兩人立刻拿來水管,用冷水澆。
黎越大叫起來,他眼神渙散,終于看到了坐著的許寄,他又開始磕頭,“許少……許少!我錯了!”
許寄置若罔聞,他翻閱著手上的資料,不帶感情道:“黎越,S城人,29歲,無業(yè)游民,2013年開始吸毒,一年內(nèi)和毒販有過78次交易,2015年第一次在藍天會所販毒,2017年在英旗會所聚眾吸毒、教唆未成年吸毒并販毒,同年,嫖娼時用殘忍手段致女方性器官損壞,終生不育。”
黎越眼珠子快瞪出來了,自己死死隱藏的事情就被人這么輕而易舉地念了出來。他被嚇破膽,只能求對方放過自己,用力抓住許寄的褲腿,“許少!許少你讓我做什么都行!”
原本站在一旁的司機怒了,“放開你的臟手!就你也敢……”
打斷他話的是黎越的慘叫。
許寄直接用刀將黎越的手釘在了地上,刀刃貫穿了手心,血涌了出來。
司機愣了下,站回了原地,太久沒見老大這個樣子,以至于他忘了對方是個比他還狠的主。
許寄緩慢地站起來,淡淡道:“黎越,只要我想,黎聽我保得下來�!�
這句話是讓黎越徹底心如死灰的最后一根稻草。許寄說得對,法律是為窮人制定的,而現(xiàn)在是資本的世界。
許寄又道:“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你管好自己的嘴,外加不踏進G城一步�!�
黎越大悲過后大喜,他精神已經(jīng)崩潰了,滿臉都是淚,聞言往前跪了幾步,行至許寄腳邊,“謝謝您,謝謝您……”
話音未落,許寄又是一腳把他踹到了墻角,黎越的后背狠狠砸到水泥地上,彭的一聲,“你剛剛,聽見我說話了嗎?”
黎越哆嗦著開口,滿嘴都是血,估計是剛剛被許寄踢中下巴,傷口開裂了,“聽見了聽見了,不來G城……不會再來G城。”
許寄對那兩人說:“他沒聽懂�!�
“啊咳咳咳———”黎越再次被冷水沖了個劈頭蓋臉,他嗆咳起來,清水里淌著被稀釋的血。
水沒有任何停下來的意思,直到他恍惚中想起什么,喊了出來:“閉嘴,我會管好嘴……我什么都不會說!我閉嘴!”
許寄放下翹著的二郎腿,他走上前,踩上對方流血的手心,“你媽教出了一個很不錯的兒子啊。”
黎越慘叫的聲音硬生生卡住。
許寄查到,黎越是個媽寶男,世界上最在意的估計就是黎聽的繼母了,他聲音像裹著冰霜,陰冷道:“你以后的一舉一動都會有人監(jiān)視,如果被我發(fā)現(xiàn)你有一點不對勁的念頭,我會讓你永遠(yuǎn)見不到她。”
黎聽今天提早下班了。
他開著許寄最便宜的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赝T诹塑噹�,嘴角一直沒放下來過,他摸了摸方向盤,又摸了摸副駕駛的沙發(fā)。
他這么高興的原因除了開上許寄的車外,還有他今天收到了英文大學(xué)的電子邀請函,邀請他們?nèi)プ鲆唤M公共藝術(shù)品。
雖然黎聽覺得是撿了個漏,因為G城做玻璃藝術(shù)的太少了。
他提著一袋子菜,摁響了門鈴。
沒有人來開門。
黎聽以為許寄沒聽到,又摁了好幾次,門內(nèi)依舊悄然無聲。
他皺了皺眉,手滑過密碼鎖,輸入密碼。
門開了,許寄不在。
黎聽變了表情,二話不說打了個電話給對方,現(xiàn)在腿還傷著呢!去哪里?
黎聽:“你在哪?”
許寄一頓,“你回到家了?我很快就到。”
黎聽提著的心松了一點,他自己都沒發(fā)覺他的聲音帶上了點撒嬌,“你出去怎么不和我說?你不是還走不了嗎,亂跑什么?”
“忘記了,”許寄完全沒有和別人交代行蹤的習(xí)慣,畢竟除了黎聽,他沒和別人同居過,“下次和你說�!�
黎聽心情又好了起來,迫不及待地和對方分享喜事,“好,我今晚做大餐,你快回來�!�
他哼著調(diào)子準(zhǔn)備材料,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門。
黎聽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他洗干凈手,把圍裙脫掉,快步走向門口,“你回……”
黎耀行看著自家小兒子燦爛的笑容一點一點落下。
黎聽所有的興致在看到來人時消失了個徹徹底底。
他的繼母哪里還有闊太太的樣子,出門都不化妝了,眼角皺紋橫生,臉上帶著淚,“黎聽,黎聽!算我求你,你把我兒子還我……”
黎耀行也沒了那副趾高氣昂的嘴臉,兩鬢頭發(fā)斑白,神色憔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給你,只要黎越能平安回來�!�
黎聽沒說話,垂在大腿兩側(cè)的手指動了動,巨大的、各種各樣的復(fù)雜情緒剎那涌上喉嚨,要將他淹沒。
黎耀行那么高傲自大的一個人,竟然能為了黎越低微到這種地步。
二十年,事到如今,黎聽早已不會憤怒了,他只覺得“憑什么”。
他很想質(zhì)問黎耀行,很想大聲地吼出來。
憑什么同是你的兒子,我卻不配得到寵愛。憑什么我被咬被打時,作為父親的你卻能熟視無睹。憑什么從小到大,你可以偏心得那么嚴(yán)重?
他還是個小孩的時候,看到自己所謂的哥哥被黎耀行抱起來,他多期待自己也能坐在“父親”的手臂上。
他還不夠乖嗎?
憑什么。
不公平。
。
。
。
。
。
不公平�。。�
“無論如何,”黎耀行抓住他,“他也是你的哥哥,你手下……”
黎聽猛地甩開黎耀行的手,怒道:“滾!”
黎耀行被拂得差點摔下臺階。
黎聽壓著唇角,下頜線冷硬,他森冷道:“怎么不見黎越欺負(fù)我的時候,你對他說,好歹我也是他弟弟?”
黎耀行咬牙,“是我……”
瞧著自己父親低聲下氣的模樣,黎聽又變了臉,他笑起來,笑容艷麗。
他拉開袖子,左臂的最上方赫然是一個呈牙印形狀的疤,聲音溫和,“你看呀,這個是你眼睜睜看著他咬的吧?”
他像是真的疑惑,歪了歪頭,“你為什么不和他說?”
黎耀行沉默片刻,苦澀道:“你已經(jīng)把公司毀了,我們也過得很慘了,以后不會再來打擾你,我們抵消了,成不成?”
黎聽愣住了,垂著腦袋,默不作聲,兩邊的長發(fā)遮住大半的臉。
但黎耀行看到,陰影下,對方的嘴角漸漸揚起來,笑容越來越大。
“哈哈哈哈哈哈……”黎聽忽的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原來僅僅這些事,就可以抵消他受到的一切嗎?
原來他那么廉價的嗎?
他猛地抬起頭,伸手攥住黎耀行的領(lǐng)子,一個用力拖到面前,“你是不是以為,你提供了一顆精子,我就不敢打你啊?”
“放……”黎耀行似乎是料不到對方竟然動手,他被拽得有點呼吸不暢,臉都漲紅了,不停去拍打黎聽的手,“瘋、瘋子……”
黎聽笑了一聲,拳頭握緊,朝黎耀行的臉上揮過去。
女人尖叫。
“啪”的一聲清脆,黎聽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他還未看到來人是誰,就被扣住了后頸一扯,額頭磕在堅硬的肩膀上,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
這一系列的動作太過于快,他睜著眼睛,頭嗡嗡響。
只來得及感受此時此刻,他后頸上的手輕輕拍了拍,像是在安撫,隨后順著后脖子上的骨頭往上摸,直到按住他的后腦勺。
黎耀行捂著脖子,看著面前這詭異的一幕,原本剛剛還氣焰囂張的人像瞬間被點了穴,一動不動地、安靜地伏在許寄的肩膀上,異常乖巧。
“黎越已經(jīng)回去了,”許寄說,“但要是你們再搞什么幺蛾子,我不介意下次還給你們一具不會動的�!�
黎耀行被震得說不出話,他望過去,一秒移開了視線,背在身后的手輕輕發(fā)著抖,“不、不會……謝謝,先走了�!�
他踉蹌著轉(zhuǎn)身離開,坐上車后,卻一時半會沒啟動。
女人急了:“老公!做什么!快回去!黎越說不準(zhǔn)要去醫(yī)……”
“閉嘴!”黎耀行吼道,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會被一個后生仔嚇到。
當(dāng)時,許寄的眼睛幽黑得隱隱透出血光,直直盯著他,整個人迸發(fā)出強烈的殺意與寒冷,像是一只護著幼崽的野獸,讓人不寒而栗。
等人走后,周圍重新恢復(fù)了靜謐。
兩人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許寄沉聲道:“黎聽,不是你的問題,不要亂想�!�
他想對黎聽說:其實你已經(jīng)足夠堅強,也足夠勇敢了,可以了。
從童年開始,長期的打壓與暴力,沒有長歪已經(jīng)很不錯,更遑論在接連不斷的挫折和打擊下,沒有一蹶不振,而是一次又一次地挺過來,疲憊地往上爬,上進地為自己的事業(yè)努力奮斗著。
紛亂的思緒斷開,黎聽看著兩雙碰在一起的鞋,瞳孔微微放大。
許寄:“不是不讓你打他,只是哪怕再不想,他也是你爸,打親爸會遭雷劈�!�
黎聽不出聲,半晌,才抬手抱住對方的腰,悶悶不樂地說:“你好迷信啊。”
許寄接受這個說法:“對�!�
第53章
“那你要先幫我�!�
“老d……板,”司機在旁邊呆了很久,不得不很沒情商地喊,“那個……”
許寄側(cè)頭,下顎蹭過發(fā)絲,道:“你先走吧�!�
黎聽也跟著側(cè)臉,只露出一只眼睛,他認(rèn)得這個人,許寄工作室里的一個場工。不過,他印象里許寄并不怎么和這個人講話,今天是為了什么,拖著傷腿也要出去,和這個人。
什么關(guān)系?
突然,許寄想起什么似的,對黎聽道:“現(xiàn)在也晚,別煮飯了,出去吃吧�!�
黎聽被推著額頭起來,剛想說不要,就聽見許寄繼續(xù)說:“瓶仔,一起�!�
黎聽審視的目光重新給到了這個男人,平頭,小麥膚色,正氣凜然的老實長相,穿著簡單的T恤和長褲。
“瓶仔”立刻原路返回,眼睛都亮了,“好啊!去吃燒烤吧老大!喝啤酒!”
“介紹一下,”許寄轉(zhuǎn)過身,對黎聽說,“李嘉平,我的高中同學(xué)�!�
已經(jīng)習(xí)慣被稱為“工作室員工”的李嘉平錯愕,“誒?這是可以說的嗎?”
許寄“嗯”了一聲。
李嘉平便揚起一個陽光明媚的笑容,“黎老板你好,那以后我們就是朋友啦!”
黎聽心情不太妙,他載著許寄跟在李嘉平的車后,開了大半小時,終于到達吃飯的地方。
只是……他扶著許寄站在路邊,看著面前的環(huán)境,明顯有點迷茫。
許寄這樣的人,去的飯店最起碼得五星級吧?現(xiàn)在這一處邋里邋遢、人聲鼎沸的大排檔是怎么回事?
“那邊就是我們的高中,”李嘉平熱情地介紹道,“讀書的時候經(jīng)常來這吃東西,這里的燒烤特別正!”
正?黎聽皺眉,正宗?
剛拉開塑料椅子,老板娘嘹亮的粵語就飆了出來,明顯很熟絡(luò)的樣子,“誒喲我睇睇,邊個黎佐�。磕貍唔系三街霸王仔咩?”
許寄閉了閉眼,同樣用粵語道:“每次黎你都噉港,好丟假�!�
黎聽越發(fā)迷茫,一句聽不懂,但不可否認(rèn),許寄說粵語時的音調(diào)會比說普通話更低更沉,聽得他耳朵發(fā)麻。
李嘉平也加入對話,笑得爽朗。
只有黎聽一人坐在油膩的桌子前,他的心情越發(fā)低下,其中難得帶著點無措,因為融不進……肩膀忽然一重,他側(cè)頭,看到許寄指骨分明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黎聽眨了下眼,莫名就平靜了下來。
哪知和老板娘說完,又有五六個人趿拉著拖鞋來了,一見許寄,一聲聲情真意切的“大佬”脫口而出。
“大佬!”
黎聽開始覺得荒唐了,許寄之前到底是什么人��?
因為那邊同行的人有聽不懂粵語的,那人就用廣普介紹道:“我們一中掌管三條街的老大!”
黎聽:“……?”
許寄:“……你們好�!�
好不容易坐下,黎聽:“你之前到底……”
許寄打斷:“掌管三條街的古惑仔�!�
李嘉平覺得冤枉:“老大你把我們說得跟那些地頭蛇小混混一樣�!�
許寄:“難道不是嗎?”
李嘉平一噎,半晌不情不愿道:“那我們也是正義的大混混!”
G城私立學(xué)校校園暴力的現(xiàn)象其實比公辦的要多。
許寄初高中時期,父母對他的掌控最為恐怖,也就導(dǎo)致了這是他整個人生中最叛逆的時候,處處和父母的要求反著來。
要學(xué)習(xí)成績好,許寄偏做末尾;要做三好學(xué)生,許寄偏惹事生非;要他聽話懂事,他偏打架斗毆。
網(wǎng)吧、酒吧、桌球吧是他的老家,吸煙喝酒打牌一個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