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用再說了�！�

    何畢不講情面地打斷他，放下手，倒是沒有哭過的痕跡，他看著陳狄蓋棺定論道：“所以就是他說的那樣吧……哪怕只有一瞬間，你也對他動過心，不用急著否認(rèn)。你很不喜歡我的強勢，正好你的馮青很順從很聽你的話，哄著你，服從你，即使他不是一個令你滿意的sub，但不是他也會有別人。”

    “你跟我說過調(diào)教這種行為可以和私人感情劃分的很清楚，真的嗎陳狄？你們調(diào)教結(jié)束，你抱著他安撫的時候，沒有一點點憐惜嗎？”

    他每說一句語氣就嚴(yán)厲一分，絲毫不給陳狄詭辯的機會。

    陳狄一開始還急赤白臉地試圖插言讓何畢冷靜下來，到最后干脆不說話了，他站在何畢面前，被說得臉色青白，最后也只是說了一句：“你總是這樣，從小就是�！�

    何畢深吸口氣：“你第一天知道？”

    他環(huán)顧四周看了眼這個他和陳狄共同生活三年的房子，臨走時只拿走了手機和那盆干裂的多肉。

    何畢奪門而出，沒坐電梯，腳重重踩在樓梯上的聲音一路驚起聲控?zé)�，照亮何畢一臉的心灰意冷�?br />
    等一出小區(qū)單元門，何畢的腳步就慢下來。他心里堵著一團氣，聚著一團火，發(fā)泄不出去，又自我消化不來，只得茫然地被風(fēng)吹著。

    出門時氣得連外套都忘記拿，何畢遠(yuǎn)沒有陳狄看到的那樣淡定，他一抬頭看見個垃圾桶，直接把多肉丟進(jìn)去扔了——這是還沒在一起時，陳狄出差給他帶回來的。

    “我還以為能挺過半個小時呢……”

    何畢嚇了一跳——是季語聲的聲音。

    只見他慢悠悠地從旁邊走過來，顯然是在這里等著，剛才何畢心不在焉，壓根就沒看見他。

    季語聲湊近，看了看何畢的眼睛：“沒被氣哭？”

    何畢不爽道：“又不是第一天認(rèn)識他�！�

    “那是，畢竟是青梅竹馬。”

    何畢想起剛才發(fā)生的一切，沖季語聲質(zhì)問道：“你今天搗什么亂？”

    “我就說我這個人道德感低下，你還不信�！�

    何畢現(xiàn)在信了，略微惱火道：“你平時真的沒事就去酒吧喝酒蹦迪？”

    “變聰明了。”季語聲假裝苦惱，但笑得開心，“實不相瞞，我從不去那種地方，因為真的很吵�！�

    何畢還想再說，季語聲卻突然拉著他往旁邊躲，二人前腳走進(jìn)單元樓旁邊的窄巷，陳狄后腳就追了出來，然而已經(jīng)看不見何畢的身影，他心力交瘁地站在原地轉(zhuǎn)了個圈，狠狠一腳踹在樹上。

    幾根枯樹枝掉下來，季語聲突然摸進(jìn)何畢的褲兜，直接把他手機開成靜音。果不其然，下一秒就看見不遠(yuǎn)處的陳狄拿出手機打電話，當(dāng)然是無人接聽。

    陳狄又打給別人，這回何畢的手機沒反應(yīng)。

    季語聲煽風(fēng)點火：“不會是打給他的sub吧�！�

    何畢瞪他一眼。

    只聽陳狄道：“……媽，是我，小陳……何畢等下要是回家了您能不能給我打個電話？……嗯，拌了幾句嘴，他出門的時候沒拿錢包，我很擔(dān)心他……是，是我的錯�！�

    居然是打給何畢他媽的。

    陳狄語氣頗為低三下四，一會兒又點頭哈腰的，估計是被何畢他媽隔著電話給罵了。掛了電話后，他又打給李助理，吩咐道：“我這兩天不去公司，家里有點事要處理，無論誰找我，你都幫我推掉�！�

    “另外，你再想辦法幫我查個人，叫季語聲，語文的語，聲音的聲，查查他是不是何畢的學(xué)生，家里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本地人�！�

    何畢臉色有些變了，小聲問季語聲：“你是本地人嗎？”

    聽到陳狄要找人查自己，季語聲一點也不慌，觀察不遠(yuǎn)處的陳狄，漫不經(jīng)心地反問道：“問這干什么？”

    何畢遲疑道：“……他，他脾氣不是太好，而且家里有點勢力，我怕你是本地人的話，他會找你麻煩�！�

    季語聲一下就笑了，轉(zhuǎn)頭看著何畢，意味深長道：“你放心，他絕對查不到，就算查到了，也不敢拿我怎么樣�！�

    何畢第一反應(yīng)就是季語聲用的是假名字，可會所里有員工的身份證復(fù)印件，李經(jīng)理給何畢看過季語聲的，上面的名字就是這三個字，除非他的證件是假的。

    然而季語聲話中掩飾不住的輕蔑，明顯不把陳狄當(dāng)回事，那一瞬間何畢突然覺得，季語聲這個人似乎很不簡單。

    他好像很窮，小小年紀(jì)就輟學(xué)打工，但他喜歡的愛好又都很燒錢，工作室和私人住址更是地段緊挨商業(yè)街，走路十分鐘就能到。

    陳狄掛斷電話，轉(zhuǎn)頭間目光掃過垃圾桶，他面色一變，親自挽起西裝袖子，結(jié)實的小臂伸進(jìn)垃圾桶里，撿出了那盆被何畢丟進(jìn)去的多肉。

    花盆底座被摔出道裂縫，可憐的干癟多肉被迫自殺滾落在地，陳狄這個人顯然和垃圾桶與一顆不爭氣的枯草格格不入，但他就這樣原地坐了下來，坐在垃圾桶旁邊的花壇上。

    這個在外意氣風(fēng)發(fā)的男人看上去有點可憐。

    不知他打算在這里坐多久，這小區(qū)只有一個出口，他們的家又在最角落，根本沒有別的地方可以給何畢季語聲繞過去，如果現(xiàn)在拉著季語聲出來，勢必會撞上陳狄。

    這條小道窄到只能容納一人，季語聲同何畢兩個男人擠在里面，他一手尷尬地?fù)沃鴫�，再近就貼何畢身上了。季語聲低頭看到何畢被凍得發(fā)抖，只好脫下外套給他穿上，此時此刻陳狄還沒有回去的意思，他坐在花壇上，似乎專門等著何畢回家。

    只要陳狄站起來，只要他往這個不起眼的窄縫里看上一眼就能發(fā)現(xiàn)何畢躲在這里。

    可他與何畢的緣分似乎真的盡了，他不曾抬頭，按著微信語音，以一副疲憊的口吻解釋道：“何畢，你能不能回來，我們聊聊�！�

    “我真的沒有再同馮青見過面，和他繼續(xù)有聯(lián)絡(luò)也只是因為這個人很偏激，他以前因為自殘進(jìn)過醫(yī)院。我怕我突然跟他斷掉，他會找你麻煩，我只能慢慢疏遠(yuǎn)擺脫他，就是這樣，沒有別的原因，我沒有必要在這件事情再同你撒謊了。”

    何畢沉默地聽著，他褲子里的手機振動了，是陳狄發(fā)來的微信。

    陳狄又繼續(xù)發(fā)道：“我知道你很生氣，我是跟他抱怨過你，可我也不能沒有你，以后你說什么我都聽你的，我再也不接觸這些了�！�

    最后他說：“……我們認(rèn)識這么多年，友情也好，愛情也罷，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這句話顯然觸動了何畢。

    他睫毛顫了顫，胸口突然劇烈起伏一下，季語聲知道那是何畢在無聲哽咽著，他低頭看著何畢眼中再難掩飾的心酸，小聲道：“你想靠上來也可以……算了，還是別了，你要真靠上來，我會覺得自己很卑鄙。”

    何畢搖了搖頭，他始終沉默不語，不知是否會被陳狄的懺悔所打動。

    陳狄又坐了十幾分鐘，終于上樓。

    季語聲松了口氣，拉著何畢出來，他雙手插兜往上看，何畢家的燈還亮著，然而其中一位主人卻在下面吹冷風(fēng)。

    看何畢的表情，季語聲斷定他應(yīng)該是十分心酸難過的，但出于某種原因卻強撐著，如果此時只有何畢一個人，又或者面前站著的不是自己，何畢又會有什么反應(yīng)？

    季語聲十分不高明地轉(zhuǎn)移著話題：“你男朋友看著挺有錢的，怎么會住在這里啊，不是說這里破，以他的條件應(yīng)該能買得起更好的吧。”

    “這是我們一起買的，以我的經(jīng)濟能力，一半的首付只能買在這里�！焙萎厺M臉平靜，他沉默一瞬，又道：“我想去你的工作室�！�

    這下季語聲不吭聲了，他若有所思地盯著何畢，笑了笑。

    “雖然你是我的甲方，可從專業(yè)角度看，你目前的狀態(tài)不適合接受任何調(diào)教。當(dāng)然，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屁話，主要是我這個人脾氣比較怪，我現(xiàn)在不想帶你過去�！�

    季語聲又繼續(xù)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深入彼此的生活，跟家里出了柜，他還管你媽媽喊媽，連房子都一起買，這種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關(guān)系，想要擺脫也很難吧。”

    “而且聽他剛才的解釋，不排除他是有繼續(xù)騙你的可能，但我覺得他說的是實話，我們這個圈子的人確實有那么一小部分比較偏激。”

    “他看起來還是很愛你，你可以選擇讓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然后現(xiàn)在上樓，他一定會抱著你道歉，然后繼續(xù)過你們的安穩(wěn)人生，湊合湊合，這輩子就過去了�！�

    “當(dāng)然，你也可以選擇做些不一樣的�！奔菊Z聲雙手插兜，滿臉無所謂道，“比如，你可以不用管什么沉沒成本，想罵他就罵他，想報復(fù)他就報復(fù)他；在周末聽到學(xué)生打來的電話很煩，不想接就不接，再比如，換一份自己喜歡的職業(yè)�！�

    “我真得回家了，太晚了，你要跟我走嗎？我可以幫你找個賓館，還是你要回家了�！�

    何畢抬頭，背后黑漆漆的樓道可以帶他通向充滿猜疑卻安穩(wěn)的生活，面前漫天星空下，站著身份不明，做事肆意妄為摸不清路數(shù)的季語聲。

    那種季語聲要帶著他逃跑的感覺又來了。

    第9章

    何畢沒立即吭聲，看了季語聲一會兒，突然道：“雖然我不可能再相信他了，但你也知道我們剛認(rèn)識，我也不太可能相信你，對吧？”

    “是啊，不過取得sub的信任，本來就是dom該做的吧�！奔菊Z聲笑了笑，他轉(zhuǎn)身走了幾步，繼而停下，回頭看著何畢，眉頭一挑，反問道：“還不走？”

    他眼中流露出的理所當(dāng)然，說話時微微上揚的語調(diào)，在這一分鐘里使何畢短暫忘記了陳狄給他帶來的痛苦。

    何畢深吸口氣，跟著季語聲走了。

    二人坐上出租車，何畢有點茫然，不知道季語聲要把自己帶到哪里去。車停在一家飯館門口，應(yīng)該是季語聲常來的地方。

    “吃點東西，我真的好餓，剛才飯桌上沒吃幾口就被你趕走了。”

    “誰讓你亂說話。”何畢跟著季語聲進(jìn)去，等餐的功夫想問他下次什么時候見面，但何畢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

    既然他選擇就這樣和陳狄分開，那是否意味著他和季語聲以后也沒有見面的必要，畢竟他不是真的sub，接觸這些也只是因為想要報復(fù)陳狄的緣故。

    “問你個問題。”

    “嗯？”

    “你怎么沒繼續(xù)讀書，這個年紀(jì)就輟學(xué)，家里沒說什么？”

    “想打聽我的私事��？”季語聲笑著瞥了何畢一眼，他一手托腮，嘴里咬著吸管，三兩下就把一瓶可樂吸到見底。

    語氣和動作都輕佻極了，何畢聽出他這是要轉(zhuǎn)移話題不想回答的問題，只好道：“不想說算了，那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這些的？”

    恰好此時老板來上菜，季語聲又起身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要辣椒醬，坐下來后大口吃面，把何畢的問題給忽略過去。

    看他一副油鹽不進(jìn)的樣子，何畢有些泄氣，還有點煩悶，拿出手機不敢關(guān)飛行，怕接到他媽的電話，正要玩單機填字游戲的時候，對方卻突然開口。

    “我也不知道，有這個意識的時候就很喜歡虐人了�！�

    季語聲滿臉平靜，在正常人眼里無法接受的事情在他嘴里如家常便飯，最要命的是他的用詞非常引人遐想，非常放肆，帶著股最原始最直白的野性，脫口而出的同時在何畢腦中勾起畫面感十足的聯(lián)想。

    何畢一怔，他的臉莫名其妙地紅了起來。

    季語聲看著他，好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像第一次聽見同學(xué)開黃腔的好學(xué)生�！�

    “沒什么�！焙萎吚仟N地移開目光。

    飯后，季語聲用自己的身份證給何畢開了個房間，他把何畢送到電梯門口，十分紳士地替他按下按鈕。

    等電梯的時候誰都沒有說話，季語聲則若有所思。

    電梯門開，何畢走進(jìn)去，快要關(guān)上的一剎那季語聲突然用手碰了下電梯門，嚇得何畢緊按著開門鍵。季語聲笑著看向他，意有所指道：“以后還有見面的機會嗎？”

    何畢學(xué)著季語聲在飯館里故弄玄虛的樣子，故意道：“唔，說不定，有可能，也許吧�！�

    “那你伸手�！�

    何畢乖乖伸手，季語聲的手蓋上去，再拿開時留下顆花花綠綠的糖。

    “湊合吃吧，剛才走的時候在飯館前臺拿的，攥了一路，差點化手里了�！�

    糖紙是花花綠綠的透明玻璃紙，很像何畢小時候吃的那種。

    “這是什么？給我的獎勵嗎，那我剛才要是說不見面呢？是不是就不給我了�！�

    季語聲看著他，不當(dāng)回事地笑了笑，電梯門關(guān)上之前，他的小虎牙露出來，低聲威脅：“那我就拿去喂丁小雨的狗，讓她的狗舔我的手心，吃該給你吃的東西�！�

    何畢笑了笑，二人心照不宣地對視著。

    電梯門關(guān)上，映照出何畢的臉，他的手不自覺捏緊又松開，玻璃紙在他手里嘩嘩響。他有些詫異地盯著電梯門上模糊的自己，還以為和陳狄鬧成這樣一樣他會如被撥筋抽骨般脫層皮，卻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中他的背挺得像季語聲那樣直。

    他感覺糟糕透頂，但似乎又沒那樣糟糕。

    翌日一早，何畢直接跟學(xué)校請了幾天假。

    十點的時候收到了同事的電話，說有個高個帥哥來學(xué)校找他，不用想也知道是陳狄，何畢拜托同事幫他招待一下，他半個小時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