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仙人嘴角微揚:“我這里什么都不缺,只缺抓老鼠的小貓�!�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收徒,連小兔想強留下來,哪怕做雜役的路也斷絕了。
誰知寒江雪卻睜著圓圓的眼睛,興奮地在仙人掌心里跳了起來。
“我會我會!我是貓媽媽養(yǎng)大的!我可會抓老鼠了!我能以兔充喵!”
一捧雪自桃花枝頭墜落,發(fā)出砰一聲的脆響,像是在驗證這話所言不虛。
仙人:“……”
仙人也不免語滯,像是沒想到竟歪打正著。
此時話頭再轉(zhuǎn),就顯得無賴了。
他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對著只小兔,好似也不該使什么手段。
這一時竟有些騎虎難下。
寒江雪揮著小爪急急問道:“仙人家老鼠多么?是什么鼠?偷不偷糧食吃?會咬您的衣服和桌腳嗎?”
寒江雪生怕仙人不信他的本事。
要是可以,他當(dāng)場就要抓一只老鼠證明自己!
騎虎難下·仙人:“……三日后風(fēng)雪就停了,若你能待到那時,就再說吧。”
先不說這小兔到底能不能抓到老鼠,待得三日后,這小兔大約也該明白此處難留,自會離去,又有什么可為難的呢?
可寒江雪卻亮著一雙星星眼,感覺明白了什么!
三天內(nèi),他會把桃花落的老鼠都抓光!
一陣風(fēng)飄過,仙人離去,寒江雪趕緊扛著自己的小包袱吭哧吭哧爬過門檻,進入了庭院。
“不知道我要住哪里��?各位師兄,我叫寒江雪,打擾諸位了!”
寒江雪笑嘻嘻地說著,卻沒有得到半點回應(yīng)。
庭院內(nèi)也滿是落雪,那遠處的樓閣與近處的廳堂,都像是落敗了許多年,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寂寥。
寒江雪抱著包袱默默地走過了回廊,廊下池塘里也沒有游魚。隨手打開一扇門,里邊臥房的陳設(shè)應(yīng)是下了界陣,還是新的。
可就是沒人。
此處只有桃花與仙人。
寒江雪歪著頭想了想,修仙嘛,不是閉關(guān)就是下山,現(xiàn)下就只有仙人一個人在這里!
“啊……忘了問仙人名諱�!焙┯X得可惜,再見一定要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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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飛度站在靜室窗邊,看著底下那只小兔怔愣了一會,又很快地安頓好了自己。
他胸口處再次傳來熟悉的滯淤感,當(dāng)即吐了一口血。
他抬手擦去唇邊血跡,勾起一抹冷笑。
天外云海想這樣殺了他,還早得很。
他坐在蒲團上,閉眼打坐。
靜室內(nèi)四角銅爐燒著藥香,森冷霜寒,比之屋外的白雪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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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雪起了個大早,直接撲在雪上,用爪爪洗臉,這就開始找老鼠。
這世上的老鼠是越來越大膽,昨晚寒江雪就已經(jīng)聽到好幾回老鼠出沒咬桌腳咔嚓咔嚓的聲音了!
寒江雪養(yǎng)足精神,就拿著自己的小木劍出了門。
是了,寒江雪和窩里的其他小貓不同,沒有利爪和尖牙,那要怎么抓老鼠呢?
寒江雪輕易就找到了幾個老鼠洞,隨后就悄悄往洞里滾了點他帶的小魚干。
之后每隔一段時間,就再滾一個,直到將小魚干擺在洞外。
而寒江雪則把自己埋在雪里,去掉周身氣味,靜靜等待著。
沒過多久,一只黑色的老鼠就在洞口處探頭探腦,嗅聞了一會后,就直接竄了出來。
寒江雪攥緊了小木劍,在老鼠低頭叼干果時,就立刻跳了起來!
“嗨噠——吃我一劍!”
握著劍的小兔子一劍就打到了老鼠的額頭!
那體型比寒江雪還大的老鼠連叫聲也來不及發(fā)出,就被一劍敲死!
雖沒有爪子和利牙,但他還有劍!
寒江雪看了一眼那只老鼠,大多出來探頭的老鼠就是這一洞里膽子最大,最強壯的。
寒江雪估摸清楚后,就直接進了那老鼠洞。
剩下的那些,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可是……寒江雪的好運似乎只在這一個老鼠洞。
到了第三天,他都沒有找到第二只老鼠。
寒江雪跪了,小小的爪子不甘心地捶地。
怎會如此!
寒江雪看著那只躺在庭院里的碩鼠(已經(jīng)結(jié)冰),孤零零的一只,就只有一只!
眾所周知,老鼠都是成窩出現(xiàn)的。
可寒江雪怎么也翻不到第二個老鼠洞!
他想讓老鼠一家齊齊整整……不,一網(wǎng)打盡的愿望就這么難實現(xiàn)嗎!
寒江雪想,他想必是遇到鼠中獨行俠了。
可是等仙人得空來看的話,發(fā)現(xiàn)他只抓到一只老鼠,豈不會覺得他只有一張嘴能說?!
通常貓兒打了老鼠,必須得叼到主家房門前炫耀一番。
但只有這么一只,寒江雪沒這個臉。
小兔子踹著爪爪蹲在雪地里,無言望天。
難道他真命中注定沒機會拜入桃花落?
“吱吱。”
小兔子耷拉的耳朵豎起來了!
寒江雪側(cè)頭向左邊望去,現(xiàn)在已是深夜,除了落雪的聲音格外清晰,他還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老鼠?老鼠?!還有老鼠!
寒江雪一溜煙往廚房奔去!
兔子腳急急在游廊上踩過,像是小櫻桃滾落在地的聲響。
最后寒江雪一個起跳,落在了廚房的窗邊!
“吱吱——”
凄厲的叫聲響起,寒江雪低頭看去,卻見兩只銀狐倉鼠聞聲要逃,胖胖的臉頰卻卡在了編織籮筐里,進退不得!
和寒江雪對視的那一秒,原本嘴巴塞得鼓鼓的小倉鼠們,手里的南瓜子都嚇掉了。
“吱吱吱!”——老大!對不起老大!我們只是肚子太餓了,這才忍不住出來撿剩飯!
“吱!”——您就當(dāng)我死了吧!
寒江雪抬爪撓頭,一臉茫然地跳到地上,看著瑟瑟發(fā)抖的兩小團子,終于在吱吱呀呀的聲音中弄懂了是怎么回事。
原本阿大和阿二(兩倉鼠的名字)自出生就住在這里,有一天鼠老大(就是被寒江雪做掉的那只)來了,鼠老大霸占了這里所有的食物,要是餓了連倉鼠也吃。
它們每天只能撿著鼠老大休息的空隙,出來撿點掉在地上的東西吃,然后就要立刻躲回自己的小窩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過一天。
現(xiàn)在鼠老大被寒江雪做掉,于是寒江雪成為了新任的兔老大。
寒江雪并沒有想當(dāng)這種老大。
“既然你們一直在這里,就是仙人煩惱的鼠患了?”
寒江雪歪著頭,看著面前這兩只瑟瑟發(fā)抖的膽小倉鼠,兩爪抱胸十分困擾。
貓媽媽從沒教過怎么打倉鼠。
應(yīng)該說每次阿娘說起倉鼠,就會從鼻孔里哼氣,倉鼠也算是鼠嗎?不敢擾人,吃點草葉種子就能活,平常還會去偷偷聽教書先生上課學(xué)習(xí)禮義廉恥,還時常扶老妖精散步,這是什么良民!
顯然是很瞧不上。
可是……既然仙人提了要求,寒江雪也不能不處理。
“種子不能再吃了�!焙┳屗鼈儼涯瞎献佣纪鲁鰜�。
“吱吱?”老大,那我們吃什么?
寒江雪看著阿大和阿二純良無知的豆豆眼,握緊了自己的小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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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飛度行氣一周后,胸口積淤的悶痛緩解了不少。
雖距離傷勢痊愈還有一段時間,但他今日也可踏出靜室。
他記性向來很好,三日前與那小兔說過什么,三日后自然也記得。
只是那小兔應(yīng)當(dāng)已走了。
可當(dāng)燕飛度推門而出,看到庭院里那死相猙獰凄慘的碩鼠時,竟也一時無言。
是那小兔做的?他還真能抓鼠?
燕飛度遠遠望了一眼,能看到碩鼠頭上有創(chuàng)口,像是被什么利器所傷。
庭院角落傳來一點細碎的聲響,燕飛度踱步而去,就在前方廊下看到一只穿著短打的小胖兔。
他袖子和褲腳都已卷起,彎著看不出來的腰,兩只小爪正在侍弄一個盆栽。
而不遠處則有兩只銀白倉鼠,正往那盆栽里倒水。
寒江雪嘿喲一下直起腰,拍了拍盆栽,認真地對阿大阿二說明。
“懂了嗎?種子是要種的,要是實在餓,就先種生菜!屋里暖和,不怕長不出來,這生菜割一茬,過沒多久又長一茬,可不能再偷吃東西啦!”
阿大阿二吱吱叫著,連連點頭。
它們雖開了點靈智,但還未煉化喉間橫骨,說不得話,但態(tài)度還是非常認真的。
寒江雪話一停,像是聽到了身后聲響,就立刻回過頭。
見著燕飛度,寒江雪整只兔都緊張了。
“仙人!我已經(jīng)把老鼠都打死了!雖說只有一只……這兩只是倉鼠,不是那種老鼠!不過我也教育過,讓它們改過自新,以后就自己耕種吃飯,再也不會偷吃這里的南瓜子了!”
燕飛度心想,他好似也沒那么小氣,連個南瓜子都不讓倉鼠吃。
見著寒江雪挺起那小小的胸膛,擋在那兩只倉鼠面前,竟是一個保護的姿態(tài)。
若說這小兔不想拜師了,但卻真的打死了一只老鼠,可現(xiàn)下又有漏網(wǎng)之魚。
誠然,那兩只倉鼠大約確實沒做什么壞事,若是旁人大可將寒江雪借口送走,可燕飛度看著寒江雪這心善的模樣,不知想起了什么,輕聲說道。
“如此,我還是不能收徒�!�
寒江雪眼睛圓睜,心想難道真要他打死倉鼠不可?!
小兔的兔耳朵緩緩下垂,像是十分喪氣,卻又聽燕飛度說道。
“可你既真捉到了老鼠,若想學(xué)些劍招,我可教你�!�
寒江雪立時把持不住喜悅之情,兔兒腳狠狠一蹬,直直往燕飛度胸前撲去!
“仙人大恩大德……”
這感激的話語還沒說完,寒江雪就見眼前飛濺了一片朱紅。
燕飛度竟是當(dāng)場被撞得吐了一口血,往后倒去。
寒江雪目瞪口呆:……我力氣有這么大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兔紙殺人事件!
仙人卒,本書完。
寒江雪: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我還要學(xué)劍!仙人快點活過來!
仙人:……我還沒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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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您聘我吧
被小兔子撞倒墜落的感覺,竟然與當(dāng)日從天穹處墜落的感覺相似。
那日從空中落下時,燕飛度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雖說不知那偷襲的三個渡劫是誰,但想來和天外云海也脫不了干系。
不過他雖變成現(xiàn)在這樣,那三個渡劫也自爆了,倒是不虧。
紅衣的仙人從天穹直直墜入水中,如同折翼的鶴,再難翻身。
堂堂如意仙尊,最后竟是這種死法。
渾身皮肉幾乎都被腐蝕殆盡,元神破碎,遠遠瞧去就跟一具覆著薄皮的骷髏架子差不多。
可哪怕是骷髏架子,在屠羅山這等妖山,說不定也有妖物等著吃這點殘肉。
紅色的血染紅了水面,東海三太子被哪吒抽筋散開的血想來也是這樣,好似蘊滿了冤屈的黃泉浮上了人間。
燕飛度的眼睛已經(jīng)看不清了,透過水面只能望見一絲微光。
在那微光之中,一只纖白如玉的手卻破開水面拉起了他。
他被救下了。
燕飛度起初幾天只能躺著,連眼睛都睜不開。
只知自己被人安置在洞穴里,渾身上滿了藥裹了繃帶。
世俗間的話本子里時常有這樣的橋段。
所謂天之驕子一朝落難為人所救,就愛上了那救他之人,要以身相許。
在燕飛度看來,不過是見色起意的畜生。
別人心善救了人,要答謝,什么天材地寶不能為人取來,非得用個值不了什么的“以身相許”。
待得燕飛度能睜開眼了,等那背對著他熬煮湯藥的少年回過頭來的一瞬間。
燕飛度心中一片寂靜,過了好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
他心想,不錯,我是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