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默沒有像鸚鵡頭一樣急著和她對吵，而是沉默了半晌，掃了旁邊的行李箱一眼，才提了句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
“今天剛來這邊吧？”
他語氣平和，好似和鄰居聊天一樣，讓槐蔻也不好再擺出氣勢洶洶的樣子，她嗯了一聲。
“哦……這樣啊，”陳默慵懶地拖長尾音，看向自從他來后，就站在槐蔻身后不吭聲的周敬帆，“那你可能不太了解你這個弟弟。”
“你要不要自己介紹一下，周敬帆。”
陳默平靜地叫出周敬帆的名字，周敬帆抖了抖，吞吞吐吐地說不出幾個字。
槐蔻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皺起眉，“干什么，你不要恐嚇……”
“閉嘴�！�
陳默眉頭一蹙，猝不及防地冷下臉，對槐蔻輕聲吐出兩個字。
聲音輕，卻字字落地砸出響。
槐蔻一愣，下意識蹙起眉瞪著他，“你說什么？”
一陣風(fēng)吹過，吹得槐蔻身上的大衣?lián)P起又落下，露出一截細(xì)腰。
陳默忽然前傾身體，慢慢靠近槐蔻，整個人充滿說不出口的壓迫感。
槐蔻聞見了他身上的洗衣液味，陳默出來前似乎吃的火鍋，還夾雜著淡淡的火鍋味，她不禁下意識地后仰。
陳默卻沒再靠近，淡淡一笑，伸出手，將槐蔻大衣兜口快要掉出來的證件夾住了。
他兩根修長的手指夾著小小的身份證，看了看，又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槐蔻。
槐蔻看著他的動作，想起拍成屎的證件照，咬緊下唇，伸手要搶。
陳默卻沒和她爭，擋開她的手，順手又給她塞進(jìn)了兜里。
他瞥了槐蔻一眼，“槐蔻是吧？我剛剛好像是讓周敬帆說話，不是你�！�
聽見鸚鵡頭為首的一幫人毫不掩飾的笑聲后，槐蔻才反應(yīng)過來。
嘶。
日了狗了！
槐蔻心口堵了一天的憋屈和煩躁，一下子就被陳默點(diǎn)燃了。
她一點(diǎn)也不冷了，反而腦子轟得一聲，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全都沖上臉頰，臉漲成大紅色，蓋過了腮紅。
槐蔻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地向前沖了兩步，不顧形象地瞪著陳默，咬牙切齒地幾乎說不清話，“你，你腦子沒病吧？你以為你是誰啊，管得著我說話？”
陳默垂眸看著她，挑起一邊眉，冷靜地一字一頓道：“你在這片，就得聽我的。”
槐蔻氣笑了，呵出一團(tuán)白氣，譏諷地問：“怎么，你給這片圈地盤了？”
陳默沒再和她進(jìn)行無意義的小學(xué)生吵架，越過她對周敬帆道：“你可以裝傻，但今天為什么找你，你自己心里清楚，這事不算完。”
說完，他竟沒再給槐蔻一個眼神，轉(zhuǎn)身走了。
他走出幾步，槐蔻聽到他兜里的手機(jī)響起，他接通后，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
“你是買湯圓的路上迷路了，還是被人蹲了？”
許是風(fēng)的傳音，即使是站在陳默身后的槐蔻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陳默隨意地應(yīng)了兩聲，說了句“處理了點(diǎn)事”，就要掛斷電話。
槐蔻一個箭步?jīng)_過去，攔在他面前，硬聲道：“你處理好事了嗎就走？”
“嘖�！�
陳默的眼眸在棒球帽下閃了閃。
他伸出手指了指周敬帆，“就你弟干的事，夠我打他八九十次不重樣了，要是你了解清了，還愿意替他出頭，隨時來找我，要是你覺得你錯了……”
陳默神色慢慢冷峻，吐出幾個字，“就自己躲著我走�！�
“你就不能給我好好解釋一下來龍去脈，他到底干什么了？”槐蔻依舊倔強(qiáng)地瞪著陳默。
“槐蔻，”陳默清冷的嗓音念出她的名字，在天寒地凍的冬夜里，透著說不出的感覺，“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正月十五�！�
槐蔻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耐地給出了答案。
“過節(jié)團(tuán)圓的日子，大家都得回家吃飯，他們……”陳默揚(yáng)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鸚鵡頭，又補(bǔ)充道：“還有我，因為你和你弟弟，已經(jīng)浪費(fèi)很多時間了�！�
他嘴角噙著笑，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
“所以是什么給了你，我有耐心給你解釋的錯覺？”
陳默終于收起最后一點(diǎn)笑意，眉骨冷硬，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冰冷和諷意，“嗯？”
不知為何，他明明說的是“嗯”，槐蔻卻覺得他真正想說的是“滾”。
他這種骨相的人，本就疏離淡漠，笑起來格外好看，不笑的時候，卻令人一點(diǎn)也不敢造次。
槐蔻在這一刻，才終于醍醐灌頂，這人從一開始答應(yīng)過來，就沒打算和她好好說，他一直在故意耍她玩！
想起什么，陳默從袋子里拿出個什么，隨手拋進(jìn)她懷里，似笑非笑道：“回去吧，穿這么少，不冷��？”
話音落下，他拎著袋子，擦過槐蔻的肩膀，踩著片片枯葉走出了路口。
滿臉幸災(zāi)樂禍的鸚鵡頭一行人，也紛紛從她身邊繞過去，跟在了陳默身后。
只剩下愣在原地的槐蔻，和臉色煞白的周敬帆。
槐蔻低頭看了看手中冰涼的白色盒子——那盒湯圓，黑芝麻餡的。
她葛得意識到了什么。
陳默，聽到她咕咕叫個不停的肚子了。
深吸一口氣，尷尬的紅暈從槐蔻的脖子蔓延到臉上。
雨落
“元宵節(jié)晚上，還得折騰這么一遭，”孔柏林煩躁地擼了擼自己五顏六色的狼尾頭，“要不是看她打扮得不差，我都以為她是來碰瓷訛錢的�！�
跟在后面的幾個人也接過話茬，“不知道周敬帆那小子從哪冒出來這么個姐�！�
“肯定不是親姐，估計來走親戚的吧，過幾天就走了�！�
“其實我覺得還好吧，誰看見弟弟被打了能高興啊，人家一開始沒想管閑事，是孔哥你把她惹火了。”
一開始和槐蔻搭話的小圓寸頭，嘟囔了一句。
孔柏林立刻就火冒三丈，“麻團(tuán)，你小子看見漂亮姑娘就忘了兄弟是吧，周敬帆干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他姐和他就是一丘之貉！”
麻團(tuán)頓時驚訝地看著他，“我去，孔哥你還會用成語呢？”
幾個人笑作一團(tuán)。
孔柏林給了他一個清脆的腦瓜崩，快走幾步趕上最前面的陳默。
“阿默，你回蕾姐那還是怎么著？”
陳默沒吭聲，他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對一行人開口道：“行了，都別跟著我了。大后天都來店里，我請大家吃飯，開學(xué)前最后一頓了，有時間的都過來�！�
“散了吧，到家了在群里說一聲�！�
幾個人都明白他的脾氣，沒人和他推脫，紛紛應(yīng)了，亂七八糟地說了聲默哥再見，就結(jié)t?著伴離開了。
孔柏林站在原地目睹著他們的身影消失，才對陳默一挑眉，“那女的真把你惹火了？”
陳默隨意地說了一句，“誰？”
孔柏林一聽就知道自己純屬白問，陳默早把人家大美女忘了。
陳默吸了口冷空氣，低聲道：“就是……一到過節(jié)的日子，我就煩�！�
提到這個話題，孔柏林和陳默都靜了片刻，孔柏林打破凝固的氣氛道：“不提這個了，上去吧，我也蹭蕾姐一口飯，蕾姐今晚做的什么？”
“鴛鴦火鍋，菌湯拼麻辣�！�
陳默隨口道，卻站著沒動，把手里的袋子遞給孔柏林，“我不上去了，你幫我把這個給蕾姐。”
“怎么了？”孔柏林皺眉，接過袋子，“別人就算了，你不上去，她肯定得問�！�
陳默雙手抄進(jìn)外套兜里，平靜地說：“放心，她不會問�！�
孔柏林瞇起眼，望向路燈那邊，半天才轉(zhuǎn)過頭來，“什么意思？蕾姐她跟你……”
“沒明說，”陳默言簡意賅道：“也不用明說�！�
孔柏林恍然大悟地瞪大眼，“草，我說呢，元宵節(jié)忘了買湯圓，這不是傻子嗎？所以你是故意出來買的吧？”
“算是，”陳默笑了笑，“你打電話那會，她剛好說完�！�
孔柏林嘖了一聲，在原地來回轉(zhuǎn)了幾圈，“那你這就是拒絕了唄？你不上去，會不會有點(diǎn)尷尬？”
陳默和他對視了一眼，“我對她沒那個意思，還去轉(zhuǎn)悠什么？蕾姐是個聰明人�！�
“成吧�！�
孔柏林沒再問，轉(zhuǎn)身上了樓。
他到了門口，發(fā)現(xiàn)防盜門掩著，像是早就知道他要來一樣。
孔柏林走進(jìn)門，把袋子往門口柜子上一放，果然看見呂蕾站在窗邊，她在的那個角度，正好能看見樓下。
“姐，阿默有點(diǎn)事，就不上來了，讓我和你說一聲�！�
他揚(yáng)揚(yáng)袋子，出聲道。
呂蕾轉(zhuǎn)過身在沙發(fā)上坐下，果然沒多問什么，只是一揚(yáng)下巴，“還剩下兩盒羊肉在廚房，你自己煮了吧�！�
屋里暖氣很足，孔柏林眼尖地瞥見她寬大的外套里面是一條真絲的睡裙，露出一截潔白的脖頸，棕紅色的大波浪卷發(fā)繞在涂著紅甲油的手指上，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風(fēng)韻。
不難猜出，如果上來的是陳默，將會發(fā)生什么場景。
孔柏林識趣地當(dāng)沒看見，徑直走進(jìn)廚房，自己把火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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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蔻跟著周敬帆一路走到姑姥姥家門口，這個網(wǎng)吧離姑姥姥家可以說很近，走了沒十分鐘就到了。
一路上，周敬帆幾次想幫她拎行李箱，都被槐蔻拒絕了。
他想開口解釋些什么，卻又似乎不知如何開口，最后還是閉上了嘴，只告訴槐蔻，那個男人叫陳默，耳東陳，沉默的默。
兩人默然地到了家門口，晾了他一路的槐蔻終于開口道：“想好了怎么說，再來告訴我，不想說就算了，跟我沒關(guān)系�！�
周敬帆低下頭，拍了拍外套上的灰，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槐蔻沒再多說，看著他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門剛一打開，就有一個人影從里面撲過來，槐蔻眼前一花，身邊的周敬帆就被人拉了過去，噼里啪啦地一頓亂捶。
“混賬玩意兒，又出去打架了是不是？你怎么不死到外面，有本事別回來……”
槐蔻把門關(guān)上，看著眼前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知道這就是姑姥姥了。
姑姥姥矮瘦矮瘦的，腿似乎不太好，旁邊放著根拐棍，但打扮得還挺利索，頭發(fā)盤得整整齊齊，帶著一副金耳墜。
周敬帆被他姥姥扇了幾巴掌，總算掙開了，趕緊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槐蔻身上，“奶奶，表姐來了！”
“姑，姑姥姥�！�
槐蔻見狀，有點(diǎn)磕巴地打了聲招呼。
姑姥姥的臉色比翻書變得還快，立刻和藹地笑起來，走過來拉著槐蔻的手，軟聲道：“小蔻是吧？怎么就穿這么點(diǎn)，冷不冷？”
槐蔻被她溫?zé)岬氖治罩�，更察覺出自己渾身的寒意，一路走回來，又吹了不少冷風(fēng)，說實話，她感覺自己要仰面倒下了。
她胡亂地點(diǎn)點(diǎn)頭，姑姥姥看起來更心疼了，“看看瘦的，都沒人樣兒了，你跟你媽都命苦，好好地出這么個事，當(dāng)年你媽嫁出去的時候，我就說……”
說著，姑姥姥掏出個小手絹擦了擦淚。
槐蔻坐立不安起來，她沒怎么和長輩接觸過，一向不擅長應(yīng)付這種場面，更罔論提及的話題，是她現(xiàn)在最不愿意談?wù)摰摹?br />
她只好保持沉默。
好在姑姥姥很快撂下話頭，“不說這個了，來來來，先吃飯，你媽還沒下班呢，她得過了十二點(diǎn)才回來�！�
姑姥姥把她按到椅子上，“上車餃子下車面，我專門做的手搟面，還有湯圓，圖個吉利�！�
槐蔻把手里陳默給的湯圓放到桌上，機(jī)械地往嘴里塞了一柱子面，聽著姑姥姥在耳邊嘮叨個不停。
直到周敬帆洗完澡出來，埋怨地喊了一聲，“奶奶，你能不能讓蔻姐先吃完？”
槐蔻才終于被解救出來。
吃完飯后，已經(jīng)十一點(diǎn)了，姑姥姥早撐不住躺下了，周敬帆把她領(lǐng)到房間，給她介紹了一下，就識趣地離開了。
槐蔻本想等老媽回來再睡，但她洗了個熱水澡后，可能是太暖和，或者被風(fēng)吹得有點(diǎn)感冒，聽著窗外寒風(fēng)的呼嘯，槐蔻直接蓋著被子睡了過去。
中途似乎有人推開門看了看她，還摸了摸她的額頭，可惜曬過的被子實在太暖和，槐蔻感覺自己陷入一片柔軟，怎么也睜不開眼。
*
“昨晚上那小閻王又出去打架啦？”
“誰知道呢，我見了他們都躲著走�！�
“說起這個，你們這個月的租金交了沒？”
“沒，還沒呢，沒良心的小混賬，居然還漲租金了，我上哪給他湊那么多錢去……”
“誰說不是呢？”
好像有許多個人在耳邊說話，嗡嗡嗡的，槐蔻左右翻了個身，最后還是費(fèi)力地睜開眼，看著眼前潔白的墻壁，懵了半天，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來川海姑姥姥家了。
她渾身沒勁，懶得動，迷迷瞪瞪地閉著眼假寐，卻聽到幾句話不時飄進(jìn)耳中。
槐蔻終于徹底清醒了，她噌一下轉(zhuǎn)過身，一個……屁股在她眼前。
沒錯，一個屁股。
槐蔻一頓，發(fā)現(xiàn)不止一個屁股，床尾那邊還有一個。
她睜大眼看過去，兩個人坐在她的床邊，還有幾個人分散地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小沙發(fā)上……把不大的臥室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大都是和姑姥姥相仿的年紀(jì)，還有兩個看起來比她媽大點(diǎn)的大姨，正唾沫橫飛地說著什么。
槐蔻震驚地緩緩坐起身，終于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
把頭發(fā)盤得格外高，上面還撒著不少金箔的一個大姨，指著她大聲道：“呀，醒了？你睡得可真香，太陽都曬屁股了，愣是沒把你吵醒！”
一下子吸引來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姑姥姥一拍手，很是高興地過來拉住她的手，“這就是小霓家那個閨女，怎么樣，是不是比你們家那些小閨女漂亮多了？”
槐蔻用空閑的一只手捋了捋頭發(fā)，依舊沒搞清狀況，就聽幾個老太太連聲附和，“你還別說，真隨她媽，長得是俊，咱們這片沒這么好看的�！�
那個頭發(fā)盤得快到天花板上的大姨上上下下掃了她一眼，“哎呀，從小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小閨女就是白，不像我孫女，放了假就幫著家里干活，比你黑好幾個色！”
這話讓槐蔻不怎么舒服地蹙了蹙眉頭。
“這是你張姨，這個叫四奶奶，這個……”
姑姥姥熱情地給她介紹了一遍后，說：“沒事沒事，你洗漱去吧，我們也要出去打牌了，她們早聽你媽說你要來，都稀奇呢，非來看看你�！�
槐蔻只非常慶幸自己沒有裸睡的習(xí)慣，雖然只穿了條吊帶睡裙，但起碼避免了裸奔的尷尬。
下意識捂住露在外面的胸口，槐蔻無力地輕聲道：“姑姥姥，我要換衣服了。”
不料，一個老太太笑著打趣道：“換唄，咱們都什么歲數(shù)了，啥沒見過，講究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