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槐蔻驚慌地把煙藏到身?后,看著老爸走過來。
老爸看著她?笑了笑,輕聲道:“抽煙呢?”
槐蔻不知道該點頭還?是該搖頭,雖說爸爸平時很開放,但是女孩子抽煙這種總是被抨擊的事情?,她?不知道老爸會不會還?秉持一貫的理解。
但老爸似乎看出她?的驚慌,跟她?要了一根,然后點著火放到了嘴里。
老爸不抽煙,他是個很優(yōu)秀也很自律的男人,沒有煙癮也沒有酒癮,他甚至在這之前,很不喜歡煙味。
生意上的人都知道他這個習慣,沒一個給他讓煙的。
這是他活了四十幾年?第一次破例抽煙,為了他的女兒。
槐蔻印象很深刻,老爸真得沒有抽煙的天?賦,他被嗆得連連咳嗽,半天?才?止住。
不像她?,似乎天?生就會,煙夾到手上的動作有種說不出的自然。
也許,杜雪那群人說得對,她?就是天?生壞種,不是大家千金的命。
老爸咳嗽之后卻笑起來,夸槐蔻比他厲害,老爸說這也是一種天?賦,說不定她?以?后會成為煙草收藏家。
兩人約定好,老爸不告訴老媽讓她?擔心,槐蔻也保證會在高中畢業(yè)后再使用抽煙的權力?。
老爸沒有強制她?戒煙,而是嚴肅地告訴她?,如果一定要用香煙調節(jié)情?緒,那就抽好煙,絕不能?抽勁大的煙卷。
那天?,槐蔻破天?荒地詢問?起了老爸男女感情?上的事,老爸的臉在煙霧里若隱若現(xiàn)。
這是槐蔻第一次見老爸露出這種神?色,有點迷茫,還?有點欣慰。
他沉默了好一會,久到天?上的星星都要熄滅了,才?緩緩嘆息道:“時間?不等人,槐蔻,你真得長大了�!�
聲音里滿懷惆悵與感慨。
當時的槐蔻不懂,直到現(xiàn)在,槐蔻才?明白?老爸的那聲嘆息的含義。
在四十二歲生日的第二天?,他收到了癌癥晚期的確診書,那個時候,老爸是不是也在難過,他這輩子再也不會收到女兒婚禮的請柬。
十七歲的槐蔻只沉浸在老爸給出的答案里。
在身?邊所有人都羨慕她?被許大公子追求的時候,在所有人都告訴她?許青燃那么優(yōu)秀,一定要把握住機會把他栓牢的時候。
只有老爸沉沉地說:“許家的孩子,從世俗的角度說,的確是個優(yōu)秀的小子�!�
看到槐蔻要張嘴說什么,老爸伸手制止她?,繼續(xù)道:“但是戀愛從來不能?從世俗的角度來談,否則就變成了一場庸俗的交易�!�
“有的男人或許在世俗的眼光里是九十九分,可你不愛他,那他對于你就只有六十分�!�
“有的男人或許在世俗的眼光里是零分,可你愛他,那他對于你來說,就是滿分,這就是愛情?�!�
直到今天?,槐蔻依舊對這句話懵懵懂懂。
前十八年?里,槐蔻都堅信自己會找一個像老爸那樣仿佛海水般,對任何?人都溫雅隨和,好似永遠能?包容萬物的男人。
許青燃就是發(fā)現(xiàn)了這點,才?極力?地向著老爸的樣子去模仿,最后卻只是東施效顰罷了。
老爸對她?偷著撇撇嘴,說不知道為什么,許家小子最近老偷著學他,看見他吃餃子蘸醬油,都要跟著學,學人怪。
想起這件事,槐蔻笑著搖搖頭,鼻頭卻一酸。
開過這個玩笑不久,連鎖超市就被爆出丑聞,對方甚至還?捏造了老爸的負面新聞,不顧一切地給他潑臟水。
惡意滿滿的新聞掛在熱搜,每條后面都有觸目驚心的黑紅色“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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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本來還?能?再撐至少一年?,卻因為這件事,情?況急速惡化,丑聞出來后不出一個星期,就不舍地拋下心愛的妻女和打拼了半輩子的事業(yè),撒手人寰。
甚至因為不斷圍堵的媒體,連葬禮都沒辦法正常進行,老爸被草草得葬在了滬市一座不起眼的公墓里,結束了他短暫而跌宕起伏的一生。
這個男人在臨終前已經開不了口,卻始終不肯閉眼,只用眼神?告訴了槐蔻那句話。
槐蔻知道是什么,她?點點頭,老爸才?心滿意足的去了。
照顧好老媽,好好生活,是她?答應爸爸的話。
槐蔻腳邊放著開學要用的行李箱,她?坐在地板上,眼前是白?白?的墻壁,好像老爸病房里那無處不在的蒼白?顏色。
槐蔻使勁咬緊嘴唇,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滑落。
涌上心頭的委屈還?是讓她?忍不住哭起來,槐蔻用力?抹去滾燙的眼淚,手上被煙燙到的地方碰到淚水,又蜇又疼。
“爸爸……”
“爸爸……”
她?小聲地喃喃著,伏在膝頭,讓褲子把所有擦不完的淚水都吸走。
沒由來的,槐蔻又想起了陳默。
濃濃的委屈,在最初的憤怒過后,遲來了。
卻如夏日迎頭澆下的瓢潑大雨,讓人呼吸都困難,也無法開口訴說。
只好深藏在心底,盼望著不遇到那個罪魁禍首,好慢慢地遺忘。
對面的小洋房漆黑一片,只默默屹立在靜悄悄的月光中,望著這邊,宛若無聲的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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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之前,韓伊又給槐蔻來了一通電話,也沒什么事,就是瞎扯了幾句。
手機在桌上震起來的時候,槐蔻正無所事事地靠在床頭,望著窗外發(fā)呆。
她?一手抄起手機,也沒看來電人,直接放到了耳邊。
“喂,韓伊?”
“嚯,我用新號碼給你打,你都能?猜出是我?”
韓伊有點沙啞的煙嗓在那頭響起。
“最近除了你,還?有誰會給我打電話,躲都來不及�!�
槐蔻瞥著窗外已經抽芽的樹,懶懶開口。
川海這個城市似乎沒有春天?這個季節(jié),槐蔻剛來的時候還?在下雪,現(xiàn)在剛三月份,突然溫度就上去了,不少花一夜之間?都開了。
對面露臺上的花也開了,零零星星地在風中搖曳。
意識到自己又在無意識看對面的小公寓,槐蔻收回視線,下床拉上了窗簾,卻依舊在余光里瞥見陳默的房間?又拉著窗簾。
陳默,似乎很多天?沒回來過了。
韓伊那頭的聲音帶著笑意,“我聽這個意思,在川海的日子不太順當��?”
“沒認識幾個朋友?”
槐蔻腦海里下意識浮現(xiàn)陳默那群人的身?影,她?放下思緒,翻了個白?眼道:“我還?沒開學呢,去哪交朋友?”
韓伊輕嗤一聲,“說得好像你開學了就會去交朋友一樣,讓你主動和別?人認識認識,比殺了t?你還?難受�!�
槐蔻忍不住笑了起來。
韓伊聽見她?的笑聲,沒好氣?地說:“你是不是都沒好好搜過你們學校?”
槐蔻微妙地遲疑了一秒,才?回道:“我們這個野雞大學,還?能?在網上搜到呢?”
韓伊靜了一刻,她?似乎錘了錘桌子,說:“你也太看不起網絡世界了,我搜到了好多呢,就是……”
槐蔻聽出了她?的停頓,就猜到搜出的內容應該大都不怎么樣。
“我挺怕你變成那樣的,不過我想象了一下,覺得你變成那樣應該也好看�!�
槐蔻不知道韓伊在打什么啞謎,但她?點開韓伊發(fā)給她?的視頻后,還?是沉默了。
幾個染著各種顏色頭發(fā)的男生和女生,各個穿著緊身?的短裙或是九分褲,站在一片湖前……搖著花手,甚至搖出了殘影。
槐蔻被他們搖得眼暈,趕緊關了視頻,但已經認出了里面的那片湖,就是她?們學校的靜思湖。
槐蔻在學校郵過來的宣傳單上見過,據說寓意是讓學生在湖邊沉靜、深思。
但槐蔻看看視頻里的男男女女,暫時對這個湖名保持懷疑態(tài)度。
韓伊點了根煙,她?煙癮很大。
她?笑著說:“我覺得挺有意思的,人活著不就是體驗不同的生活方式,如果有機會,我挺想和他們做朋友,他們真得很快樂�!�
槐蔻聽出了她?的弦外之意,立刻從牙縫里逼出一個字,“不�!�
她?就算和他們玩得來,成了朋友,也絕不會打扮成這樣,如果一定要打扮成這樣才?能?有朋友,那她?寧愿一輩子沒有朋友。
韓伊笑得咳嗽起來,她?最近啞了嗓子,一大笑就難聽得像只鴨子叫。
突然想起什么,她?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說:“唉,就是一樣不好,暫時沒發(fā)現(xiàn)什么帥哥�!�
槐蔻啞然失笑,“不知道的以?為你來這個學校上學呢,沒有帥哥怎么了?”
韓伊頓時怒其不爭地掐滅煙,對著槐蔻咬牙切齒道:“怎么了?槐蔻,你沒事吧,你作為一個還?處于青春期的小女孩,馬上要去一個裝滿新鮮男生的新學校,你難道不好奇有沒有帥哥嗎?”
槐蔻還?真沒想過這個。
韓伊似乎猜出了她?的想法,哼了一聲,說:“不過,有一個男的,你們學校和隔壁川海大學都有不少人發(fā)他,就是一個正臉也沒有,全是偷拍,我估摸著在你們學校應該挺出名的,都沒人敢拍正臉,看樣子還?挺拽哦�!�
槐蔻不在意地唔了一聲,“去了就知道了�!�
韓伊繼續(xù)說:“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沒人說,不過雖然照片比我用腳拍的都糊,但相信我,這男的肯定長得不錯,很有感覺�!�
槐蔻聽出她?話音里的意思,不禁笑了笑,“這么感興趣?”
韓伊嘖了一聲,打了個響亮的響指,“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成天?不是發(fā)呆就是走神?,我要有你這張臉,談過的對象能?排到法國?去�!�
她?這純屬是胡說八道了,韓伊長得并不差,和槐蔻不是一個類型,槐蔻是黑長直冷美人,韓伊走得是野性?性?感風。
槐蔻忍不住幽幽嘆了口氣?,“說得好像沒有我這張臉,你的對象就沒有排到法國?去一樣�!�
韓伊輕咳兩聲,立刻結束話題,“行了行了,你上點心,開學看看那男的到底是什么人,這么拽,不吃到這個瓜我睡都睡不好。
兩人默契地都沒提許青燃,答應韓伊開學之后第一時間?和她?報告情?況,槐蔻掛了電話,趕緊在幾個社交平臺上搜了搜他們學校。
還?好還?好,韓伊發(fā)給她?的只是一部分,但也有很多普通學生分享自己的大學生活。
槐蔻著重看了看宿舍和食堂,發(fā)現(xiàn)從圖片上看,還?不錯。
其實她?們學校并不算是一所獨立的大學,它是川海大學的附屬學院,川海大學在全國?排名很高,是川海的一所985。
整個大學城都是圍繞川海大學建立起來的。
按理說這種好大學的附屬學院也查不到哪去,偏偏槐蔻她?們學校是一朵奇葩,硬是把自己折騰了三本野雞大學。
唯一讓槐蔻欣慰的,就是她?們學校和川海大學共享所有教授,也就是說,平時上課的老師都是川海大學的教授。
這樣起碼師資力?量和水平有了一定保證,尤其是對老師專業(yè)度要求更高的舞蹈系。
雖說她?還?在猶豫要不要繼續(xù)學跳舞,但在想好之前,她?還?是要把自己唯一擅長的事情?,做到最好。
這是她?的驕傲。
槐蔻放下手機,又對著鏡子照了照。
她?是疤痕體質,身?上有點於痕總是很不容易消失。
雪白?色的腰側依舊殘留著男人的指印,只是顏色淡了些,轉成了淺淺的青紅色。
手腕上的兩圈紅痕也輕了許多,估計用不了兩天?,就徹底消失了。
最近,她?只出了一次門,繞遠路去另一家便利店買了盒煙。
再也沒有遇到過陳默那幫人。
以?前覺得川海太小,走哪都能?見到陳默,現(xiàn)在看看,也沒那么夸張。
倒是遇到了一次盤頭劉大姨,不同于往日見到她?的囂張氣?焰,遠遠看到槐蔻后,她?轉身?就趕緊走遠了,生怕槐蔻注意到她?一般。
槐蔻在飯桌上,聽姑姥姥嘟囔過一次,聽說她?好像是說了什么話惹到了那個小閻王,被小閻王手底下的人收拾了,聽說陳默還?親自去了。
盤頭劉大姨也不知被陳默怎么威脅了一頓,最近都不來家里找她?玩了,也不和她?們這幫人打牌了,每天?安安分分買菜回家?guī)Ш⒆�,沒有了她?,她?們這幫人都清凈了不少。
周霓搖搖頭,道:“劉阿姨這人啊,早晚毀到她?那張嘴上,什么話都敢瞎傳,這不就被那小閻王給收拾了。”
槐蔻手里的筷子頓了頓,垂眸看著碗里的飯,片刻后,才?推開碗站起身?道:“我吃飽了�!�
雨落
平靜地休息了兩天?后,
槐蔻終于在腰間指印快要看不到的時候,開學了。
老媽本來一定要請假來送她,但還是被槐蔻拒絕了,
周霓只好叮囑了槐蔻半個小時,
才匆匆去上班。
川海大附屬學院距離姑姥姥家并不算很遠,也在這片,就在老媽工作的服裝店的下一站。
槐蔻一早就出了門,她只拎著一個裝著被褥的大行李箱,沒拿多少?衣服,
剩下的生?活用品直接在學校買。
她沒打算每天?都待在學校里,學校離姑姥姥家這么近,槐蔻想著住不慣宿舍,
就繼續(xù)每天?晚上回姑姥姥家睡。
不過就像周霓和韓伊的,
她還是打算盡量適應一下學校的生?活,畢竟休學了半年,和已經熟悉了校園的同學們?不能比。
如果她再保持原來?那種不和人?接觸,
只自己獨來?獨往的生?活,
那這個大學上的,簡直毫無意義。
可以一周回去住幾?天?,
槐蔻掰著手指算了算。
課表還沒出,
槐蔻也沒進班群什么的,
不知道課多不多,她還打算利用空閑時間去兼職干點活,減輕老媽的壓力。
老媽又?要調查當年那個自媒體,又?要忙活服裝店,
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槐蔻實在做不到袖手旁觀。
她初步打算是人?多的飯店或其他場所,
這樣也方便打聽這片的人?和事,幫助老媽的調查。
地鐵到站的聲音響起?,槐蔻回過神,戴上遮太陽的棒球帽,拖著箱子下了車。
今天?她們?學校和旁邊的川海大學都開學,除此?之外?,還有附近的另一所外?國語大學也開學,所以地鐵站里幾?乎全是拖著箱子的大學生?。
槐蔻夾在其中,一步步艱難地朝出站口挪去。
她從未體會過這種情景,高中上的國際私立,大家恨不得連書包都不背,完全是開放式教學。
她本?來?還擔心自己的箱子會不會太大,顯得格格不入。
但現(xiàn)在,槐蔻費勁地轉了轉脖子,發(fā)現(xiàn)許多學生?不僅拖著箱子,手里、肩上還提著大包小裹,跟搬家一樣,她松了口氣。
人?很多,槐蔻也不用開導航了,直接跟著這些學生?,就到了大學城。
川海大學附屬學院非常寒酸得在一個旮旯里,槐蔻對此?倒是不怎么驚訝,畢竟檔次在那擺著。
但過去也不費勁,因為它抱住了川海大學的大腿,所以直接從川海大學西門穿過去,就不用繞路了,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