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槐蔻深深吸了一口,才打起精神故作平靜地進(jìn)了宿舍。
原本以為會遭到趙意歡的瘋狂追問,畢竟今晚在?工作室門口出?了宋清茉那么個事,而自己短短一個小時又換了身衣服回來。
處處都是疑點。
哪知,槐蔻一進(jìn)去,宿舍竟已經(jīng)熄燈了。
最?近和老鄉(xiāng)打得火熱的寧芷連續(xù)好?幾晚不回來住了,而趙意歡竟然已在?自己床上閉上了眼。
許是最?近練舞太累了。
槐蔻輕輕松了口氣?,一片黑暗的更好?,省得她再刻意分出?精力去維持表情,不讓趙意歡看出?端倪。
她已經(jīng)很累了。
不是身體?上有多疲累,而是一種說不出?的心累,心里難受。
那股自作多情的情緒又涌上來,她想起初來川海時在?修車廠門口聽到的那句“不熟�!�
好?似天底下所?有人都可以,唯獨她一輩子都成不了陳默交心的“朋友”。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許久,她還是那個“不熟”的人。
每當(dāng)她試圖再上前一步了解這個男人的一切,都被陳默不容拒絕地關(guān)在?門外,隔絕她所?有視線。
剛剛在?車上想著的“自己對陳默也是個特殊的存在?”在?這一刻都成了自作多情。
天堂與地獄,也不過是他小閻王的一念之間。
誰讓他是城里至高無上的王,男女擁戴,生殺予奪,而她只是他的一個俘虜。
可俘虜也是有脾氣?的。
*
陳默拿起手機(jī)看了一眼,回復(fù)了兩個字“謝謝”,就扔到了一邊。
但就這么一下的功夫,也讓站在?沙發(fā)?旁邊的孔柏林瞟見了上面的內(nèi)容。
倘若站在?這里的是麻團(tuán)或孟文軒等?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做出?看他手機(jī),還多嘴追問他私事這種事。
但孔柏林和他認(rèn)識最?早,也是對他對了解的一個,一起走過這么多年,兩人之間的兄弟情誼自不用言說。
所?以他沒有顧及那些?有的沒的,只蹙起眉看著靠在?沙發(fā)?上的少年。
陳默靠著靠背,一條長腿踩著茶幾的邊緣,抱著胳膊,左手依舊往外流著止不住的血,他卻好?似沒看見一樣,少有地露出?一抹類似迷茫的神色。
“趙意歡給你發(fā)?的消息?”
孔柏林打量著他的臉色,問出?了口。
陳默沒吭聲,只隨意一點頭。
“槐蔻到宿舍樓了?”孔柏林好?像突然失智了一樣,沒有搭理陳默這無聲的驅(qū)逐令,繼續(xù)追問。
“嗯�!标惸貞�(yīng)了一聲,也變相地承認(rèn)了趙意歡給他報備的事。
孔柏林舌頭頂了頂腮幫,看著沙發(fā)?上的陳默,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半晌,他才意味不明地說:“阿默,那些?有的沒的我就不說了,你別犯老毛病鉆牛角尖,別管發(fā)?生什么事,還有我們在?呢�!�
你從來不是一個人。
孔柏林默默在?心里把未盡的話補充完整。
太矯情了,陳默肯定會罵人。
陳默的神色似乎緩和了一些?。
客廳沒有開燈,窗外的燈火卻格外明亮,照亮了偌大的房子。
他屈起腿,靜靜望著窗邊,沙啞地開了口,“我知道�!�
“行?,那我先走了,你那手記得包扎,不然明天我告訴蕾姐了,”孔柏林一邊換鞋,一邊狀似隨意地問:“哦,對了,最?近沒失眠吧?”
“沒有�!标惸吐暤�。
瞥了被隨手丟在?沙發(fā)?夾縫里的安眠藥瓶一眼,孔柏林的動作一頓,他就那樣保持著彎腰的動作了片刻,才作不經(jīng)意地說:“嗯,那就好?,睡不著給我打電話�!�
他皺起的眉頭隱在?陰影里,抬手去開門,剛剛碰到門把手,身后忽然傳來一道低低的聲音。
極低,若不是屋里夠安靜,他又聽力好?,恐怕會直接錯過。
陳默問他:“柏林,你第一次聽說我那些?事的時候,什么感覺?怕我,討厭我,還是……”
他語速很快,好?似怕自己問出?來就后悔了一樣。
孔柏林的手都壓在?門把上了,聞言,下意識松開把手,扭頭看向那個坐在?沙發(fā)?里的人。
光線昏暗,看不清他的神色。
清脆的咔噠一聲,陳默忽得從口袋里掏出?打火機(jī),點著了一根煙。
煙頭橘藍(lán)色的光忽明忽暗,交織出?他線條優(yōu)越的側(cè)臉,顯出?幾分動人心魄的漂亮。
上帝是公平的。
他這個最?好?的哥們,無論何時,都有張能輕松穩(wěn)坐大學(xué)?城城草位置的臉。
卻沒有給他一顆完好?的心。
孔柏林收回思緒,走回沙發(fā)?前,看著陳默,問:“怎么突然想起這個?”
說完,他也不用陳默回答,就自顧自地回憶起來。
孔柏林剛要開口,陳默就掐滅只抽了一口的煙,聲線低沉道:“柏林,說實話�!�
孔柏林頓住,看著他一怔,過了片刻,才失笑道:“你得了,認(rèn)識五六年了,我跟你撒過一次謊?再說了,我撒謊你能看不出?來?”
陳默也費力地勾了勾唇角。
“那我可直說了啊�!�
“其實不認(rèn)識你的那陣子,我還真有點怕你,”孔柏林回憶起往事,也感嘆道:“畢竟那時候,這一片的小孩都知道不能和陳默玩,他不好?惹著呢,天天打哭別人�!�
“后來大一點,知道了你爸媽那些?事,就挺同情你的,但又覺得你特別不是東西?,挺看不上你。當(dāng)時覺得你小叔對你那么好?,你卻對你堂哥……,唉,這個就不說了,我當(dāng)時也是傻逼,覺得人家?真沒說錯,你就是一沒良心的白眼狼。”
孔柏林了解陳默的脾氣?,沒有一點保留地講起了他的心路歷程,“我那時候腦子不清醒,帶一幫人替陳響那逼出?頭,結(jié)果你他媽被人家?罵小閻王真是一點也不冤,當(dāng)著我那么多哥們面,是一點也不給我留面子啊,氣?得我回家?一宿睡不著�!�
“是么?我怎么覺得當(dāng)時打你還是打輕了。”
陳默哼笑了一聲。
“去你的,”孔柏林抬腳輕踹了他一下,臉上浮現(xiàn)一抹懷念的神色,“不過后來咱倆不是不打不相識了嗎,這叫什么,這就叫緣分,一晃都這么年了�!�
話音落下,偌大的客廳安靜下來。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孔柏林就在?這個空隙里記起了陳默揍他時的那張臉。
猩紅的眼眶,冷漠不屈地咬著牙,與現(xiàn)在?如?一出?的狠戾、桀驁,一樣的不要命,只是更t?稚嫩一些?。
那時的陳默,才十四歲,上初三?。
耳邊仿佛還回蕩著少年那被逼到極致的嘶吼聲,重重的一拳砸到他的鼻梁上,五年過去了,孔柏林依舊能感受到那劇烈的疼痛與驚慌。
明明被打的人是他,可滿臉猙獰的卻是陳默,他在?他耳邊瘋狂地怒罵,“滾你媽的傻逼,你他媽懂個屁!”
那時的陳默已經(jīng)初見如?今的小閻王風(fēng)采,但畢竟年紀(jì)小,不像現(xiàn)在?這般能喜怒不形于色,簡單說,就是藏不住事,暴虐又心冷手冷。
陳默看不上他們所?有人,他不會裝,也不屑于和他們裝。
所?以才會被他那個戲精心機(jī)狗堂哥找事。
孔柏林倒霉,正?好?觸了他霉頭,被他好?一頓收拾,好?長一段時間都躲著陳默走。
但現(xiàn)在?……
孔柏林看了坐在?陰影里的陳默一眼。
再也不會了。
陳默長大了,那個曾經(jīng)被所?有人、包括他孔柏林,一步步逼進(jìn)死?胡同里痛苦嘶吼的小少年,成了被永遠(yuǎn)掩埋在?心底的記憶。
這一片的人來來去去,知道這段往事的,也不會再輕易提起。
有的是忘了,但更多的是不敢。
沒人想不開來招惹十九歲的,羽翼已經(jīng)豐滿的陳默。
“你當(dāng)時,為什么被揍了還來找我?”
就在?孔柏林以為陳默不會再開口的時候,陳默卻突然又問了一句。
孔柏林被這個問題問得一愣,沉思了半晌,才道:“就覺得你挺牛逼的,想和你套套近乎�!�
迎上陳默探究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地將未盡的話說完,“而且我回家?越想越后悔,總感覺自己做錯了事,畢竟你也是……挺可憐一小孩,也有點心疼你,想補償你的意思吧�!�
說完,屋子里剛稍有緩和的氣?氛又陡然一冷,他撓撓頭,不禁感覺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陳默嘴角抿得直直的,半天,才嗯了一聲,頭也不抬道:“太晚了,到家?了說一聲�!�
頓了頓,他又道:“明天我不去車廠那邊了,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
孔柏林一看他副反常的這樣,再回憶一下那個最?近在?他們這幫人里存在?感極高的漂亮女孩,隱約意識到了什么。
他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行?,這段時間連軸轉(zhuǎn),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天吧。”
孔柏林對他招招手,就推開門離開。
門即將關(guān)上的一剎,孔柏林忽然揚聲說了一句,“順便說一句,和你認(rèn)識之后,白眼狼、小可憐這兩個詞,我再也沒想起過,你現(xiàn)在?在?我心里是拖欠我加班費的王八蛋老板,所?以千萬別給自己加什么苦情戲�!�
“草,明天就給你打錢,滾吧�!�
屋里傳來陳默帶著笑的罵聲。
孔柏林帶上了門。
他繞過大門口,走到客廳的窗邊時,才發(fā)?現(xiàn)落地簾沒有拉緊,留出?了半抹空隙,正?好?能在?院子里看見坐在?沙發(fā)?上的人影。
陳默就那樣保持著屈起長腿蹬在?茶幾上的姿勢,從側(cè)面一看,本就修長的腿更是長得沒邊了。
這個姿勢正?好?擋住了一部分動作。
他的頭仰起枕在?靠背上,露出?脆弱的脖頸,好?似在?沉思著什么事情。
以至于孔柏林要走出?院子的時候,才驚覺陳默那個姿勢,到底是在?做什么。
都是男人,自然很熟悉。
只是陳默的模樣……
孔柏林不放心,又回頭仔細(xì)看了一眼,眉頭緊蹙,牙齒緊緊咬著下唇,快要咬出?血了,連揚起的下頜都緊緊繃起,小臂上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清晰。
他從未見過有人能將痛苦與欲望這對矛盾的詞演繹得這么到位。
磨嘰了好?一會,正?覺得陳默應(yīng)該整不出?什么幺蛾子來了,屋里傳來哐啷一聲,將孔柏林已經(jīng)走到院門口的腿再次拽住。
想到陳默今晚的反常,孔柏林不知回憶起什么,神色一凜,轉(zhuǎn)身就朝回跑。
直到跑到落地窗前面,孔柏林才總算找回一絲理智,抽空站在?窗邊看了屋里一眼。
離得更近,看得也更清楚了。
剛剛被陳默踩著的茶幾直接平移出?去了一米多,陳默收回腿,自然地敞開在?兩側(cè)。
剛剛響亮的哐啷一聲,顯然就是茶幾被人踹出?去的聲音。
陳默似乎完事了。
孔柏林的視線猶豫一下,還是落到了陳默身上。
同為男人,什么都見過,更何況兩人關(guān)系好?得能穿一條褲子,孔柏林早已不是第一次見了。
但他還是嘖了一聲,發(fā)?誓絕不是因?為嫉妒。
他看看陳默,又看看被踹出?去的茶幾,不禁揣測阿默這是難受還是不難受啊……
你說難受吧,可看他那手的力道生猛得很。
你說不難受吧,可誰會在?爽完后好?端端地一腳踹翻茶幾。
牛逼。
不愧是他默哥。
干這事都能這么狂,這么帶勁。
陳默又點了一根煙,他保持著那樣狂妄的姿勢,仰頭咬著煙。
他抽得很兇、很急,沒幾下,一支煙就只剩下半截。
冷掉的煙灰顫巍巍地掉下來,落到他的腿上,落到他抽出?一半的皮帶旁,落到他還未止住血的左手上,與絲絲血跡融成一抹猩紅明滅。
應(yīng)當(dāng)是很痛的。
陳默卻仿佛沒感覺一般,他一手夾著煙,一手拽住黑色的皮帶,獨自出?著神。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煙霧繚繞散開,他夾著煙的手很長,骨節(jié)分明,透著股說不出?來的味道。
只剩一個煙頭,陳默掐滅,隨手丟進(jìn)一邊的煙灰缸里。
下一秒,他修長的手指抬起,對窗外的孔柏林豎起個散漫的中指,晃了晃。
孔柏林:“……”
他憑經(jīng)驗知道,要是再不麻利滾蛋,陳默這渾球會直接枉顧兄弟情誼,從里面沖出?來揍他。
心里窩著火,正?愁沒人撒氣?呢。
他干脆地收回視線,非常沒有義氣?地跑了。
溜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最?近他們那幫人每每提起槐蔻的形容詞——娘娘,意思為自從她來了川海,他們默哥就整天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讓他們宛然一群大太監(jiān),對宮斗劇里的“伴君如?伴虎”深有感悟。
要知道,上次默哥這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不知為何,孔柏林提前心疼了一下自己的好?兄弟,那哪里是什么娘娘,人家?不需要皇上,看著不吭不響,實際上自己就是一祖宗。
估計全天下,也就陳默壓得住,還……喜歡得很。
雨落
槐蔻迷迷瞪瞪地從一團(tuán)被子里睜開眼,
又很快合上,再次睡了過去?。
“槐蔻!槐蔻!”
耳邊卻不斷響起熟悉的嗓音,槐蔻嘆了口?氣,
疲乏地扭過頭看了一眼。
“九點了,
一會有課,”趙意歡已經(jīng)洗漱好回來了,催促道:“快起,上完課咱們還得去練舞呢�!�
槐蔻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躺在柔軟的床上伸了個懶腰,
這才瞇著眼下了床。
“今天這是怎么了,”看著她?去?洗漱的身影,趙意歡一邊化著妝,
一邊小聲嘀咕,
“困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