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一夜也不知是如何過去的。
許氏說著說著便累了,倚在床頭慢慢睡過去,明舒幫著丫鬟扶她躺妥后方倒在廂房的貴妃榻上對付了一宿。
她睡得不是很踏實,滿腦袋要么是衛(wèi)家亂糟糟的事,要么是許氏說的,宋清沼喜歡自己的事……
她想不通,攏共也沒見過幾面,宋清沼那樣的男子,怎會喜歡自己?
被人喜歡又是怎樣滋味?她也不知道,就是心有些亂。
天快亮的時候,她囫圇睡著,做了個夢。
夢里,是依舊面容模糊的青衣少年,站在燈火下朝著她伸手,用極其溫柔的聲音向她開口。
“我心悅你,明舒,嫁給我�!�
明舒捂著狂跳不止的心臟,從夢中驚醒。
天已大亮,許氏和丫鬟都不在屋里,她深吸幾大口,才按捺下如萬馬奔騰的心跳,卻又想起另一件事來。
“糟了!”她飛快掀被起身,都顧不上洗漱,就往屋外跑。
和陸徜約定每天日上給他留平安記號的,因為起得晚竟然錯過了時間。
急匆匆跑到角門,她扶著門框喘歇。
街的對面,陸徜倚墻而站,似乎已經(jīng)等了很久。
他今日,恰也著一襲青衫。
白墻青衣,仿如夢中再現(xiàn)。
明舒敲著自己的腦袋——她在想什么?怎么是個男人都要對號入座?
那是陸徜,她阿兄��!
第59章
殿帥
許氏撞“鬼”一事,在衛(wèi)家很快傳開。
明舒并沒機會與陸徜搭上話,就被衛(wèi)二夫人遣來的人給請回宅中,只能隔空與陸徜交匯幾個眼神,告訴他自己很安全。
昨夜的事鬧得大,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在衛(wèi)府撞“鬼”被嚇壞,無論如何,衛(wèi)府都要給個交代。
明舒回到宅中時,杜文卉、許氏、衛(wèi)朝與劉氏通通都在正房的明事堂中坐著,底下站著黑壓壓一群人。許氏的臉色很不好,想來昨夜睡得晚又不得好眠,勉強打起精神坐在這里,見到明舒進來,只沖她微微頜首。明舒的目光從堂中眾人臉上掠過,最后停在杜文卉身上,這是她進衛(wèi)府后第一次見到杜文卉。
四月天漸熱,一眾女眷早已換上單薄春衫,抹胸禙子百迭裙,只有杜文卉還包得嚴實,高襟盤紐,脖子都不露。她五官秀致,看得出年輕時是個美人,可現(xiàn)下那臉比驚嚇過度的許氏還憔悴,顴骨瘦得凸起,雙眼無神,雖然坐在主位,卻沒有當家主母該有氣勢,反時不時拿眼神詢問跟在旁邊的老媽媽。
許氏見狀已面露不滿,但到底礙于人在衛(wèi)家,不便置喙。明舒便知,那老媽媽大抵就是許氏提過的,衛(wèi)獻放在杜文卉身邊的眼線呂媽媽,這人看上去便不好相與,陰沉沉的模樣。
衛(wèi)獻不在,大小事情無人主持,暫時便請二老爺衛(wèi)朝在這坐著,但是衛(wèi)朝也是個沒主心骨的人,平日里依賴大哥習慣了,壓根拿不出個章法來,最后還是那個跛腳且破了相的丁宣站在堂中,垂頭道“宅中不太平,驚擾了各位主子夫人,是下人們辦事不利,還請主子們恕罪。昨夜之事小人已經(jīng)前去查過,許夫人廂房窗紗確被撞破,附近門上還留有掌印,此外并沒留下其他痕跡。昨晚值夜的婆子和丫鬟們小人也已問過,她們并沒瞧見什么異常,沒人知道那東西從哪里來的,又如何消失的�!�
“我都說了,家里有鬼,你們?yōu)楹慰偛恍盼遥俊倍盼幕苈勓院鋈皇Э�,攥住了呂媽媽的手驚道。
“夫人冷靜�!眳螊寢屔焓职醋《盼幕�,“大夫說了,你那只是癔癥,只消好好服藥就可好轉。昨夜之事,許是一場誤會,可能有人同許夫人鬧著玩,許夫人又一時錯眼……”
“呂媽媽,你不如說我同你家夫人一樣得了癔癥,那鬼也是我的幻覺�!痹S氏一聲冷笑。
“奴婢不敢�!眳螊寢屆Υ瓜骂^,“夫人在咱們府內受了驚嚇,咱們府里定是要給個說法的�?稍蹅兏弦幌蛱�,也沒出過什么人命官司,好端端的怎會發(fā)生這樣的事?這其中必有蹊蹺,可今日家主不在,還請夫人寬限些時間待家主回來再做定奪�!�
“是是,要不就等我大哥回來吧�!毙l(wèi)朝忙附和道。
“另外夫人在我們家中受了驚嚇,奴婢想著,是否要遣人往國公府通傳一聲,或是著人先送夫人回國公府休養(yǎng),待家主查明真相,再派人上門向夫人解釋。”呂媽媽又道。
許氏仍冷笑道“這鬼乃我親眼所見,尚未查明,呂媽媽先說是,又要我離開衛(wèi)府,可是想隱瞞什么?莫非是你這刁奴趁著你家夫人病重欺主,有心拿捏,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才這般害怕?”說罷她又向衛(wèi)朝道,“衛(wèi)二爺,不是我說,敢情你家后府都這般尊卑不分?正經(jīng)的爺們和夫人什么都沒說,就讓下人拿主意?這傳出去可不大好聽啊。”
“許夫人,冤枉啊,老奴可沒做過什么!”呂媽媽陰沉的臉色變了變,忙替自己開脫。
“你這老婆子,還不退下,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衛(wèi)朝被說得沒臉,少不得喝令呂媽媽退下。
那邊許氏又道“貴府的事本也與我無關,只是我見不得我這姐妹受委屈,衛(wèi)二爺見諒。這‘鬼’是真的也罷,是人為也罷,橫豎查清就是,我也不急,就在貴府等衛(wèi)指揮使回來,與他當面說清楚的好�!�
“是是,夫人說的是。”衛(wèi)朝忙堆起笑臉附合。
“衛(wèi)二爺,其實昨日也不止我一人見鬼,還有貴府請回來的那位女冠,不如也聽聽她的說法吧?”許氏又望向明舒。
明舒正站在角落聽許氏斗呂媽媽。
許氏不顧身在衛(wèi)家為客,氣勢大開斗呂媽媽,被嚇成那樣也不肯回國公府,怕是打定主意要借此事替閨密出頭。
比起呂媽媽,明舒卻更關注那個丁宣。他與呂媽媽,應該是衛(wèi)獻用來監(jiān)視后宅的兩個心腹,呂媽媽專門負責杜文卉,丁宣則負責監(jiān)管整個后宅的一舉一動,他比呂媽媽心思要更深些。
“在下昨夜是受衛(wèi)二夫人所托,調查近日干擾她睡眠的異聲�!泵魇姹稽c了名,只將拂塵一甩,信步走入堂內,施個禮方道。
“對對,她是我請回來的高人。這段時間我夜里睡覺老是聽到假山那里傳來的古怪聲音,我心里惶恐,整宿整宿睡不著覺,昨晚她住在我的耳房,正碰上這聲音響起,我就讓她去查看了�!眲⑹厦Ω_口,又緊張地問明舒,“那你昨夜可查到什么?”
“查到了。影響夫人睡眠的應是一只從墻洞鉆入后宅的野貓,那貓就在假山山隙里做了窩。夫人之前說的被貓嚇到摔傷,始作俑者應該也是它。你們今天白天去假山處仔細搜尋,應該能找到這只貓�!�
“是貓……不是鬼?”劉氏喃喃道。
“你很失望?”衛(wèi)朝沒好氣地斥了聲。
劉氏白他一眼。
明舒又道“影響夫人的是貓,但昨夜找貓之時我無意間與許姨……許夫人遇上,確實一起撞上了鬼。”她說著語氣一改,表情凝重道,“那鬼穿一襲白衣,飄在半空,滿面慘白,雙眼滴血,一身的怨氣化作厲鬼,很難對付。我昨日法寶沒帶在身上,不敢貿然與它對陣,才讓它僥幸逃了去�!�
四周的人頓時發(fā)出低低的抽氣聲,杜文卉也嚇得發(fā)起抖來。
“那怨魂不知何故扎根貴府,夜半出來吸納貴府眾人精元,如今已成氣候,若再放任不管,假以時日,必定釀成大禍�!泵魇嬗值�。
“那……那要怎么辦?還請玄青仙子指條明路�!毙l(wèi)朝和劉氏挨在一起,臉色發(fā)白道。
“無妨,衛(wèi)二爺不必太過擔憂,此鬼在下可收�!泵魇婷媛段⑿Γ澳茄锊厣碣F府某處,在下需要將它巢穴找出,才能擺陣做法將其收伏,此舉需要貴府上下幫個忙。我聽二夫人說,府上不少人都曾遇過怪事,那應是被妖物纏上吸食精元,我需要從他們身上收集妖物氣息,再以憑妖物氣息追蹤到它的藏身處,所以要麻煩二爺讓這些人站出來,一來我可收集妖氣,二來也讓人為他們除祟,以免繼續(xù)被妖物所纏�!�
衛(wèi)朝早就被這一連串的事弄得暈頭轉向,哪還經(jīng)得起明舒這番信口胡謅,當下便沖堂內眾人道“你們中間,都有誰遇到過怪事,舉起手來�!�
刷刷刷,舉手的人占了大半屋子。
明舒摸摸鼻子,藏起竊笑。
尋常辦法不能撬開他們的嘴,那就換個方式吧。
“許夫人,您看……”衛(wèi)朝雖然驚訝,也沒忘坐在旁邊的許氏。
“我倒也想瞧瞧這位仙子的本事�!痹S氏并沒拆明舒的臺,點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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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家給明舒騰了間花廳做為收妖氣的地方,所有遇到過怪事的人都排在門外長廊上等待。幾乎所有的衛(wèi)家下人都來了,甭管遇沒遇異常,來除個祟都安心。
明舒一次只叫一個人進去。
她只準備了手札筆墨,點了香,自己盤膝坐在蒲團上,高深莫測地看進來的每個人,然后問問題。
問完問題后,她便讓人轉過身去,她在那人背后凌空畫符念咒,最后“叱”一聲拍在對方背心,這咒就算完成。
進來的人千恩萬謝地退出去。
儀式雖然簡單,費不了明舒多少心神,但架不住人多,再加上有些人的問題她問得很細,一來二去就耗掉了大半天時間。轉眼就過午,明舒只喝了幾口水,茅房都沒功夫去。
待所有人都問遍后,明舒令人離開,自己則呆在花廳內“閉關”研究記錄眾人回答的手札。
到了傍晚,明舒方打開花廳的門,要求見杜文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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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卉體質虛弱經(jīng)不起嚇,早上回房后服過藥就已臥床,呂媽媽并靈雪等幾個丫鬟正守在屋里。明舒跟著衛(wèi)二夫人進來時,屋里全是湯藥與香混和的氣味,并不好聞。
“你小點兒聲音說話,我大嫂怕吵,容易驚�!眲⑹系吐晣诟浪趾蛥螊寢尨蚱鹫泻�。
呂媽媽卻將她們攔在了珠簾下,只道“夫人服了藥正歇著,不便見客,二夫人的心意,奴婢代夫人心領了,但夫人之事還是等衛(wèi)爺回來再說吧�!�
言下之意,沒有衛(wèi)獻開口,她是不會讓明舒見杜文卉的。
明舒透過半掀的珠簾,瞧見杜文卉正靠坐床頭,并未躺下,身上只穿了件素白寢衣,神情呆滯地看著床帳,仿佛失去魂魄般。
呂媽媽發(fā)現(xiàn)明舒的目光,很快散下珠簾,把人往外一擋。
“就見一眼,給大嫂收收妖氣,都不成嗎?”劉氏還想爭一爭。
呂媽媽搖頭“二夫人恕罪�!�
“你……”劉氏有些氣惱,剛要發(fā)作,卻被明舒拉開。
“二夫人,算了吧,別難為呂媽媽了。”她客氣地向呂媽媽笑笑。
劉氏被她勸走,兩人出了房門,劉氏忍不住罵呂媽媽“這老貨,拿著雞毛當令箭,天天給人找不痛快!”
“二夫人息怒�!泵魇姘矒崴謫柕�,“我瞧大夫人的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看起來病得不輕,是因為最近鬧鬼的事?”
“大嫂的身體一直都不好,開年因為這事更差了。”
“原來如此,其實可以送大夫人去外頭莊子上散散心,興許精神會好轉些�!泵魇嬗值�。
“快別提這事。早幾年大嫂就提過,想去莊子上小住,就連大夫也說過,大嫂這是心病,要能換個地方住住也許有幫助,但大伯他不同意,說是外頭不像家里,萬一遇事也沒個人照應�!眲⑹线呑呋卮�。
“大夫人也想出去?”明舒問道。
“是啊,提過幾次,每回都被大伯駁回。大伯緊張她緊張得不行,唉�!眲⑹匣卮鸬溃謫査�,“你這妖氣收集得如何了?可找到那妖物的巢穴了?”
“有些眉目了,但還不能最后確定�!泵魇嫒粲兴嫉馈�
天色已經(jīng)微沉,府里下人正在挑燈上燭,兩人邊聊邊往外頭走去,走到半路時,忽然瞧見丁宣一瘸一拐地朝后宅急步走來。劉氏想起什么來,叫住他。
“丁宣,可是大伯回來了?”
“回二夫人,衛(wèi)爺回來了,小人正要去稟告夫人�!倍⌒咀』卦�。
“那正好,你帶她一起去見見大伯。”衛(wèi)二夫人便想著讓明舒去見衛(wèi)獻。
丁宣搖頭“衛(wèi)爺帶回了一位貴客,恐怕沒有功夫過問此事,二夫人,還是明天再說吧�!�
“貴客?”劉氏疑道。
“嗯。殿帥來了,眼下就在前院,二爺也在陪著。”丁宣說話間告退,又去找杜文卉。
劉氏滿臉驚詫“殿帥怎會來咱們家?”
明舒蹙了眉。
殿帥,乃是禁軍統(tǒng)領,殿前指揮司總指揮,從二品的武將,亦是衛(wèi)獻的頂頭上峰。
“走,咱們也出去瞧瞧�!眲⑹嫌洅熳约赫煞颍憷魇嫱庾�。
兩人繞過長廊,停在長廊拐角處悄悄朝外張望,果在前院內站著一群人,其中有兩人戎裝打扮,皆著大安朝禁軍輕甲,腰佩長劍,年紀都在四旬左右,其中一人面白無須很是英挺,想來就是傳言中的衛(wèi)獻,而另一個人……
明舒瞪大了眼,盯著那人不放。
衛(wèi)獻正向那人做個“請”的手勢“殿帥,請。”
她揉揉眼,沒有眼花,那個人是魏卓。
殿帥,禁軍統(tǒng)領,殿前總指揮……她魏叔的來頭,把她嚇到了。
難怪,他敢那樣對陸文瀚家的下人。
可是魏叔,他真不像個位高權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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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衛(wèi)府燈火仍通明,因為衛(wèi)獻的歸來和魏卓的駕臨,今晚衛(wèi)家很熱鬧。
鬧鬼的事比不上魏卓,衛(wèi)獻也沒空管這些事,通通往后押。
明舒仍舊暫宿二房。她心思有些沉,用過飯后就悶悶不語地打個燈籠捧著手札,坐到墻根下。
鬧鬼的事,她問完所有人之后,已推導了六七成出來,尚缺證據(jù),然而她猶豫了,不知自己該不該繼續(xù)往下查。查下去,水落石出,也許會害到無辜的可憐人,又該如何?
她是不是要向劉氏請辭,退還定金,讓這樁事到此為止?
明舒沒有答案,把頭埋到雙膝間。
一墻之外,草哨音又起,吹的還是那曲童謠。
要是阿兄在身邊,她就能問問他的意見了,他比她要更清醒。
明舒忽然非常想陸徜,想不顧一切抽身而出,陸徜必定在墻下,會接住她的……
然而終究她只是這么想想,伸手摘下一片草葉,吹出不成調的哨音,回應陸徜。
明天,就是殿試之期了吧?
十年寒窗,一朝題名,希望她阿兄能三元連中,獨占鰲頭。
————
墻外,陸徜倚墻而站,手拈草葉置于唇畔,吹出悠揚哨音。
墻內,是明舒慘不忍聞的哨音傳來,他頓了頓,唇邊勾出一抹笑意。
明日就是三日之期,他殿試歸來,就能見到她了。
第60章
狀元
草葉哨的樂音與陸徜一樣,清泠泠的人,溫柔的內心,有著撫平躁亂的魔力。他三遍童謠吹完,明舒煩躁的心情漸漸安靜。
她拈起草葉吹出一聲長長的哨音,外頭便再無聲音響起。陸徜得到她道別的回應,不再打擾。夜風徐過,吹得人清醒通透。明舒從隨身的荷包里翻出那枚金元寶,在手中把玩著。
腦中浮過的,都是杜文卉那張蒼白的臉龐,呆滯的目光,無望的眼神……
于絕望中生成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不能將它毀滅。
金元寶被她拋起又接下,如此往復了三次,最后一次落下時被她牢牢攥在掌中。
心意已定。
劉氏交給她的任務,她恐怕無法完成,明日,就將定金退掉,離開衛(wèi)家。
正好,能給阿兄慶祝。
————
決定已下,明舒心情轉好。
盡管這個決定會讓她失掉一大筆傭金,也會影響她的信譽口碑,但她依舊打算放棄。
若是阿兄在這,也定然會告訴她,不論哪種選擇都沒錯,讓她不必有心理負擔,做自己想做的就夠了。她查明真相揭破“鬼”局沒有錯,同樣的,選擇放棄也并沒錯,選擇從來都是件兩難的事,衡量的標準,只在心中那桿秤。
明舒依舊沒有睡意,時辰未晚,她提著燈籠往外走去,今晚衛(wèi)府有貴客,前院宴飲未歇,后院也不能休息,丫鬟婆子都隨時待召。明舒一路上遇到不少人,個個都拿她當高人,看到她就恭敬打招呼,明舒頜首以回,心里有些許愧疚——她這假道士扮得太好,人家都當真了。
如此庭院中,她不再往外,坐在長廊外的桂樹下,看著廊上人來人往。
“丁宣,我這打扮,你覺得可好?”
不期然間,廊上傳來聲似要滴下水來的女音。明舒循音抬頭,只見廊下走來幾人。當前那人是丁宣,他垂著頭,恭恭敬敬地帶著身后的人往外院走去,帶疤的那半張臉藏在另一側,露在燈火下的那半張臉十分清秀。
可以想像,他從前定也是個清俊的男子。
說話的那個,是被丁宣領著的煙芍,衛(wèi)家如今唯一的妾室。她今夜打扮得十分妖嬈,大紅的牡丹抹胸,薄如霧的外衫,高髻間簪著大朵的鮮艷絹花,臉上脂粉厚施,花鈿面靨勾得精致,美得妖嬈冶艷——這并非一個良家妾室該有的打扮。
現(xiàn)下她風情萬種的跟在丁宣身后,似籠著煙霧般的眼眸中,俱是欲語還休的目光,看得人心都要化掉。
丁宣卻只徑直往前,嘴里回道“娘子的打扮,自然是好的�!�
“男人都喜歡這樣的打扮吧?你說呢,丁宣?”煙芍不肯放過他,又問道,見他不再理會,又笑出聲來,“我忘了,你不是男人……”
她嗤嗤的笑,有些渲泄般的痛快。
一行人匆匆而過,很快消失在明舒眼前。明舒仍坐在桂花樹下,看著燈沉思。
這宅中的女人,都苦。
也不知過了多久,丁宣又從外頭回來,仍垂頭匆匆走著,卻被明舒叫住。
“玄青仙子?你怎么在此?”他轉頭看到明舒,頭仍垂著,眼卻朝上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