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待女兒出嫁,母親就當女兒已在中秋之夜死在南陽了吧,日后只當遠親來往,做好面子?上的功夫便可�!�
鄭氏瞬間淚流滿面:“檸兒,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可我……”
女影衛(wèi)覷了眼崔幼檸的神色,想起寧云簡的吩咐,冷聲打斷:“夫人,崔姑娘勞頓多日,需歇一歇,您有什么?話晚些再也不遲�!�
完也不管鄭氏是何反應,帶著其余兩個影衛(wèi)將人客氣地請了出去?。
崔幼檸呆坐了半晌,看著眼前這?與當年一模一樣的屋子?,輕輕道:“我情愿他們?從未疼過我,也好過如今既原諒不了,又恨不起來�!�
“崔姑娘是否不想歇在此?處?”女影衛(wèi)覷著她的臉色低聲問。
崔幼檸抬眸:“可我不住這?里,能去?哪兒呢?”
女影衛(wèi)眸光動了動:“京城有陛下的多處莊子?,姑娘可隨意擇一處�!�
見崔幼檸當真愿意,女影衛(wèi)心頭重重一松,到了無?人處,便立時吩咐手底下的人:“快去?回稟陛下,崔姑娘今夜歇在青云莊!”
青云莊
青云莊并非皇莊,
而是寧云簡做東宮太子時買的莊子。
莊中亭臺樓閣如云,假山奇石遍布,沿石徑而行,
步入桃林深處,
便是一汪鏡湖,水榭華庭鄰水而筑,名貴花草繞水而生。
女影衛(wèi)側眸去瞧走在斜前方的崔幼檸,
見其眼中有震愕驚奇之色,
顯是滿意青云莊的景致,方暗舒了口氣。
崔幼檸身邊只帶了栩兒一個婢女,
梓兒?則被留在?了崔府,
是以肖玉祿已在?一個時辰前奉皇命帶了十來個伶俐的宮女過來伺候。
待崔幼檸沐浴過后,女影衛(wèi)上?前稟道:“崔姑娘,
陛下?晚些時候會過來此地,是否要等著與陛下?一同用膳?”
“他今晚要歇這兒??”崔幼檸訝然道,
“那明日?上?朝該怎么辦?”
總不能回宮第二日?便罷朝吧?
女影衛(wèi)嘴角一抽。
在?崔姑娘回來前,
陛下?仿佛不認識罷朝這兩個字一般。別說罷朝,
就是尋�;实燮S谡⻊罩鄲劭磹勐牭母栉瓒紱]?叫過一回,
宮宴也是能不辦就不辦,整日?只伏于御案前,以致宮里養(yǎng)的歌姬琴師舞女幾乎派不上?用場。
如今崔姑娘一回來,
陛下?簡直像是換了個芯子,方才肖玉祿還悄悄同她說,
陛下?已將御書房的東西都搬去了紫宸殿,想來是想往后每日?都在?寢殿批奏疏了,
而皇后所居的長春宮,陛下?卻似連半點為崔姑娘修葺打理的意思都沒?有。
她與肖玉祿一琢磨,
只覺陛下?怕是想與崔姑娘同住紫宸殿。
這在?大昭史上?還未有過前例,便是再受寵的皇后妃嬪,也是要另住一宮的。
女影衛(wèi)心緒復雜地看了眼崔幼檸。
崔姑娘當?初不顧閨中貴女的矜持和臉面追逐了陛下?十年,她與一眾侍衛(wèi)影衛(wèi)便親眼見證了十年,當?時他們?yōu)橹髯痈械絽挓┲嘁苍奶叟宸^崔姑娘的犟勁。
誰能想到,如今陷得更深的竟成?了陛下?。
女影衛(wèi)暗嘆一聲,恭聲回道:“明日?巳時陛下?的蠱毒又該發(fā)作了,加之趕了多日?的路,明日?罷一回朝也不要緊�!�
崔幼檸沉默下?來。
帝后婚儀隆重至極,若要其中每一項事宜都盡善盡美,沒?有數(shù)月時間準備定然做不到。那在?成?婚之前,只能每三日?來回折騰一次了。
寧云簡國務繁忙,日?后還是自己去宮中尋他罷。,盡在晉江文學城
可她去莊嚴的皇宮,只為與寧云簡行那事……
崔幼檸低下?頭,用手背涼了涼滾燙的俏臉。
她只等了小半個時辰,寧云簡便穿著一身絳色團龍紋錦袍來了,一見她,眉眼便漾出溫柔笑意。
兩人凈過手便去桌邊用膳。
雖派了許多宮女過來,寧云簡仍是命她們出去,自己為崔幼檸添飯布菜,仿若只是個尋常百姓家疼愛妻子的男人。
期間寧云簡看著身旁乖巧吃飯的崔幼檸,忍不住眸光一暗。
這些日?子雖路途勞頓,但?每頓都做崔幼檸愛吃的,是以她日?日?食欲都不錯,不僅臉上?的肉養(yǎng)起來了些,胸前也是如此。
寧云簡收回目光,默默往崔幼檸碗里再添了兩塊肉。
既到了京城,崔幼檸便得開始喝補身的藥了。寧云簡來時已命太醫(yī)將藥材一一備好,早在?凈手時便讓宮女去小廚房拿去熬。
但?崔幼檸的身子太弱,起碼要調(diào)理兩三年才能好全。
崔幼檸既懷愧又擔心:“我?兩三年懷不了皇嗣,不若你還是納幾個妃嬪吧,太后娘娘和朝臣那里也好說得過去�!�
況且就她一個人能生得了幾個皇嗣?皇家須開枝散葉,寧云簡若執(zhí)意只娶她一個,只怕朝臣們每日?勸諫時噴出的唾沫都夠他洗把?臉了。
“朕自會處理好�!睂幵坪單顾簧姿帲伦∷淖�,涼涼道,“別人家的夫人個個都怕丈夫納妾,只阿檸每回都想著給朕找女人。”
崔幼檸一噎:“你是皇帝,皇嗣關乎立儲,是國事。”
“生再多,最后能坐上?皇位也不過只有一人,有阿檸為朕生便已足夠。”
“這怎么成??”崔幼檸瞬間坐直了,“萬一是個蠢笨或身有殘缺的,抑或中間出了什?么事……”
寧云簡眉心狠狠跳了兩跳,立時往她嘴里塞了勺藥:“阿檸何?故咒皇兒??”
崔幼檸喉嚨一哽,低垂眼簾。
寧云簡看她片刻,放下?藥碗,將她擁入懷中:“有朕在?,莫怕�!�
“朕知曉朕既享了臣民跪拜、無上?權富,自該盡好應盡之責,所以從不敢懈怠國務。”寧云簡親了親她的額頭,“可朕也只是個凡人,阿檸總該允朕存些私欲�!�
,盡在晉江文學城
“可太后和朝臣那邊……”
“此事簡單,幾句話便可解決�!睂幵坪喤跗鹚哪樣H了親,“定不叫阿檸挨責�!�
崔幼檸不禁愣了愣。
幾句話便可解決?什?么話?如何?解決?
他才登基一年,皇位還未徹底穩(wěn)固,即便是要用皇權逼著朝臣點頭,怕也難做到。,盡在晉江文學城
寧云簡是大昭難得的明君,朝中大臣珍惜得不得了,個個都是忠直之士,敢于直言。若惹急了,撞柱諫君這種事也是能干出來的。
寧云簡將剩下?的藥喂完后便去浴房沐浴了,崔幼檸呆呆出神?到他穿著寢衣出來。
沐浴過后的男人將崔幼檸抱上?床,如前些日?子的每一夜那樣貼上?她頸側,細嗅淺香、繞頸而吻。
崔幼檸忍不住溢出細碎的嚶嚀,卻不忘哄勸他:“今晚不成?,明日?你身上?的蠱毒便發(fā)作了,我?可扛不了那么多回�!�
“朕知曉。”寧云簡剝開她的寢衣,低頭埋了進去,“朕只親一親。”
崔幼檸暗罵他無恥,又覺當?初種下?的怕不是噬心蠱,而是合歡蠱,才會令寧云簡從一個翩翩君子變成?這副模樣。
他如今除卻這張臉仍舊清冷圣潔,其他哪有半點從前的樣子?
崔幼檸無助望天。
雖這一然無事,可第二日?終是躲不過。
巳時一到,肖玉祿麻溜地領著宮人退了出去,順便帶上?了門。
崔幼檸一邊被寧云簡褪著衣裳,一邊費力騰出手為他拭汗。
寧云簡凝望著崔幼檸的那雙眼眸如化不開的墨,目露哀求,口中呢喃著她的名字,已然疼極了。
崔幼檸輕撫寧云簡的頭,任他將自己推至窗前,高抬左足。
情到濃時,崔幼檸顫著聲線開口:“可深一些�!�
寧云簡一怔,語氣意味不明:“阿檸不是說吃不下??”
“你又不是沒?強試過,這種時候何?曾聽過我?的話?”崔幼檸羞怒道。
寧云簡低低笑了笑,將她翻了個面,從后緩緩欺了上?去,聽著她漸漸高昂的嬌吟,自己亦是忍不住悶哼一聲:“阿檸為何?今日?這般乖?”
崔幼檸指尖摳著窗欞,已然說不清楚話。寧云簡湊前細聽后才知她說的是:“這樣你能舒服些。”
只是這一上?前,不免又叫崔幼檸哭得大聲了些。
絲絲甜意卻自心底滲出,寧云簡扶著她狠力擊鑿,聲音低啞:“果真是朕的好阿檸�!�
裊裊煙霧自熏爐飄出,朦朧了窗前的身影。
*
下?午,首輔與鎮(zhèn)國公奉命到宣政殿匯報這一個多月監(jiān)國時處理的國務。
兩位肱骨之臣說完后已是口干舌燥,飲了盞茶潤了潤,爾后默契地對視一眼,一個提起封后一事,一個順著話頭勸寧云簡張羅選秀,多納妃嬪。
卻聽天子淡聲開口:“朕近兩三年都不打算納妃�!�
兩位大人頓時急了,勸諫之語一句接一句。
寧云簡不動聲色往后靠了靠,不叫唾沫星子噴自己臉上?:“并非是朕任性,實?則……”
鎮(zhèn)國公和首輔話頭頓止,兩雙眼睛齊齊看著寧云簡,神?色嚴肅認真,靜候皇帝將話說完。
“不瞞兩位愛卿�!睂幵坪喼腹�(jié)輕扣御案,抬眸淡聲道,“朕身有隱疾。”
兩位大人瞬間瞪大了雙眼。
是……是他們理解的意思嗎?
寧云簡繼續(xù)道:“沈神?醫(yī)親自診的脈,直言朕龍體?不濟,難有子嗣……”
首輔與鎮(zhèn)國公大驚,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寧云簡接著說完那半句:“需調(diào)理兩三年方可好全�!�
首輔和鎮(zhèn)國公這才松了口氣,一個說“兩三年而已,陛下?正當?年輕,三年后不過也才二十六”,一個安慰“陛下?莫急莫憂,您龍體?健壯,兩三年后定可得償所愿”。
“此事朕本不想聲張,”寧云簡低垂眼眸,“但?朕三年不能有皇嗣,若只娶崔氏女一人,旁人便只會覺得是崔氏女體?弱;可若選秀納妃,屆時三宮六院多位妃嬪無一人懷嗣,旁人自然就能猜到是朕不濟。到那時,朕的臉面該置于何?地?”
首輔與鎮(zhèn)國公慚愧跪地:“臣有罪!”
“二位是朕的左膀右臂,一心為朕,方直言勸朕選妃、綿延皇嗣,朕怎會怪罪你們?”寧云簡起身,親自將首輔和鎮(zhèn)國公扶起,“但?諸臣每勸朕一回,朕便會想起一回朕的隱疾,難免覺得心中煩悶。兩位愛卿是眾臣之首,還望設法讓其余愛卿少提選秀一事,讓朕心中松快些�!�
首輔與鎮(zhèn)國公對視一眼,肅然行禮:“臣遵旨。”
燈會
寧云簡回到京城的第二日,
祁銜清終于將解蠱之法從崔幼檸父親口中撬了出來?。
崔珩陰鷙狠辣、剛硬不屈,渾身上下的軟肋只有家人?,其中以發(fā)妻和熠王這個親外甥為最。
祁銜清將奄奄一息渾身是血的熠王帶到崔珩面前,
才叫崔珩松了口。
事關崔幼檸的性?命,
寧云簡不敢輕信崔珩的話?,先耐心等了五日讓熠王從鬼門關回來?,將蠱蟲種在熠王身上,
再命崔珩交出的那位蠱醫(yī)為熠王解蠱。
熠王敢怒不敢言。
寧云簡冷冷看?著他:“從?前你?雖殘暴嗜殺,
待舅家卻是真心,對阿檸這個?親表妹更是極盡嬌寵疼愛,
騎馬投壺射箭下棋通通都?是你?親自教?的,
更是自八歲開始便?每年攢一箱奇珍異寶,只為給她將來?出嫁時添妝。朕真想知曉,
你?究竟是被?權勢迷了眼,還是當初那些全是作?戲?”
熠王臉上的怒意一滯,
緊抿嘴唇看?了他好半晌,
低下頭去,
默然不語。
寧云簡再三確定此法有用且不會傷及身子,
方帶著那蠱醫(yī)離開。
天子背影消失在轉(zhuǎn)角的下一瞬,熠王忽而怔然一笑。
“都?不是�!�
*
雖已用熠王試過,可真到了為崔幼檸解蠱的時候,
寧云簡仍是緊張到薄唇發(fā)白,直到親眼看?著蠱蟲被?取出后方重重松了口氣。
崔幼檸被?寧云簡抱了許久,
無奈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可以了,你?得回宮了,
再晚宮門該下鑰了。”
寧云簡聞言將她圈得更緊了些,聲音低沉執(zhí)拗:“讓朕再抱一會兒�!�
崔幼檸心中泛起一絲絲疼。
她知曉,
寧云簡如今會這么害怕她出事,都?是因為去年崔府那場大火。
她親了親寧云簡的側臉,同他說了實?話?:“其實?去年我沒想躲你?。”
寧云簡一怔:“什么?”
“我院里那場大火不是我放的,我沒想假死騙你?。我想等你?來?找我尋仇,或打或殺都?受著�!贝抻讬幇浩鹎文樑c他對視,“但母親擔心你?將我千刀萬剮,便?把我迷暈了送去南陽�!�
寧云簡聽?到“千刀萬剮”四個?字,喉嚨一哽,隱忍地抿緊唇瓣。
崔幼檸垂下眼眸:“畢竟是欺君之罪,一個?不好便?要全家殺頭。你?那時好不容易放過了崔府,我便?不敢回去再生事端�!�
就這樣錯過了一整年。
她伸手捧住寧云簡的臉,輕聲開口:“早知如此,我定然一醒來?便?回京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