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崔幼檸訥訥道:“我怕父母兄長?多想,不敢跟你單獨(dú)待在一起超過一盞茶時?間,你還是快些走罷�!�
“一盞茶?”寧云簡靜了幾息,幽幽發(fā)問,“這點(diǎn)時?間夠朕對你做什么??”
“……”崔幼檸氣得用手推他?,“總之你快回去,左右我們明?年春便成婚了,你再忍忍�!�
天底下敢這么?對他?的只?有崔幼檸一個。寧云簡抿了抿唇,捉住崔幼檸的兩只?手,帶著她圈住自?己的腰,低聲開口:“阿檸抱朕一會兒,朕便乖乖離開�!�
崔幼檸掙脫不得,只?好在他?懷里提醒:“不能太久哦�!�
寧云簡沉默須臾,念及她的名聲,終是點(diǎn)頭應(yīng)下。他?抱了不到半盞茶時?間便松了手,盯著崔幼檸將栩兒送上來的補(bǔ)藥喝完了,再喂她吃了顆蜜餞,方轉(zhuǎn)身離開。
他?克制再克制,仍是忍不住在踏出?門前回頭看向崔幼檸,壓抑著心里翻涌的苦澀與不安,平靜開口:“朕總覺得,阿檸如今不似從前那般喜歡朕了。”
說完這句,他?垂下眼眸:“不過其實也不妨事,即便如此,也已好過一年前許多�!�
崔幼檸一怔,望見?寧云簡眉宇間的低落,知曉若不趕緊哄,他?今晚怕是又要睡不好,當(dāng)即快步上前把他?拉回來,急聲道:“哪有不喜歡你?”
她用右手握住寧云簡那根修長?好看的食指,緩慢套進(jìn)套出?,在他?驟然變得深邃幽暗的目光中輕輕開口,意有所指:“你我都?這樣了,你還擔(dān)心什么??”
寧云簡凝視著她手上的動作,心口猛地一顫,喉結(jié)不由滾了滾,半晌才啞聲道:“的確不必?fù)?dān)心�!�
她已將所有都?交給了自?己,全身每一寸肌膚都?染上了他?的氣息,刻上了他?的印記。
寧云簡抿了抿唇,不再多思,轉(zhuǎn)了話頭:“明?日你來葵水,定會很疼,就別給朕寫信了,朕明?晚會來看你。”
“明?晚?你來看我?”崔幼檸一呆。
“嗯�!睂幵坪嗘�(zhèn)定答道,“屆時?阿檸聽見?有人敲窗,三聲長?一聲短,便讓婢女給朕開窗可好?”
“你一個皇帝,夜里爬進(jìn)女兒家的閨房……”崔幼檸憋紅了臉,“這不大好罷?”
寧云簡蹙著眉糾正:“不是爬,是翻進(jìn)去。”
有什么?兩樣!
崔幼檸羞怒道:“總之你不許來,好生在宮里忙你的政務(wù)�!�
寧云簡沉默片刻,低低“嗯”了聲。
崔幼檸看著寧云簡那張無雙俊顏,閉了閉眼,踮腳親了親他?的唇,柔聲哄道:“我無事的,栩兒熬的姜糖水很有效用,喝完就不疼了�!�
寧云簡垂眸看她:“那你把她叫進(jìn)來,朕問問事實是否真?如你所言�!�
“……”
寧云簡直接氣笑了,涼聲出?言:“明?晚戌正時?分?,朕準(zhǔn)時?敲你的窗子。你若敢不放朕進(jìn)來,朕便在你屋外站一宿�!�
站一宿?
“你瘋了?”崔幼檸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寧云簡冷哼一聲,捏了捏崔幼檸的臉,爾后視線往下掃去,忽地眸光晦暗,聲音喑�。骸敖褚乖偎鸵患o朕,可好?”
崔幼檸一時?沒明?白他?在說什么?:“嗯?”
“昨晚送朕的那件弄臟了。”寧云簡眼眸微垂,凝望面前的嬌靨,伸手去勾她手指,頂著那張圣潔清濯的俊臉恬不知恥道,“再送朕一件�!�
崔幼檸這才反應(yīng)過來,羞惱得語無倫次:“你……你你……”
弄臟了?如何?弄臟的?她不敢深想。
面前之人當(dāng)真?是當(dāng)初那個光風(fēng)霽月、清冷自?持的云簡哥哥么??莫不是被奪舍了?
她不敢再聽寧云簡說半句話,立時?推著他?的背往外走:“你快回宮!現(xiàn)?在就回!”
好在寧云簡未再出?言逗弄,乖順地任她將自?己推出?門外,只?在邁出?門檻前同她最?后說了句:“夜里早些安歇,莫挑燈看話本,小心熬壞眼睛�!�
崔幼檸點(diǎn)頭如搗蒜,見?父母兄長?在門外候著,忙將手收回,與家人一同恭送寧云簡離開。
待寧云簡上了馬車,祁銜清這才隔著側(cè)窗低聲道:“陛下,慈恩寺來人稟報,太后娘娘今日回宮了�!�
寧云簡聞言眉眼笑意漸漸淡去,頓了頓,低低“嗯”了聲。
祁銜清不敢多言,默默護(hù)送天子返程。
寧云簡一回紫宸殿便聽宮人來稟:“陛下,太后娘娘請您過去一趟。”
他?不覺意外地輕輕頷首,換了身玄色龍袍,淡聲開口:“擺駕慈寧宮�!�
*
慈寧宮。
謝太后身著素衣,手上撥動著一串佛珠,在佛堂閉目念經(jīng),聽見?外頭的動靜,知是長?子來了,卻?并未回首。
直至寧云簡在身后站定請安,她才緩緩睜開眼,淡漠開口:“皇帝,你來了。”
寧云簡垂下眼眸,見?謝太后似要起身,下意識伸手欲扶,卻?被不動聲色地避過,伸出?去的手便在空中定了一定,爾后默默收回。
謝太后在羅漢床右側(cè)落座,端起小案上的茶淺啜一口,方繼續(xù)道:“皇帝先前寫的信,哀家看了。既然你執(zhí)意要娶崔家養(yǎng)大的姑娘為后,哀家也無話可說。左右哀家不住宮中,明?年你大婚哀家也不會出?面,無論?你娶誰,于哀家而言都?沒什么?區(qū)別�!�
寧云簡沉默一瞬,應(yīng)了聲好。
“只?是有一事,”謝太后終于掀眼看向自?己的兒子,對上那張與太上皇極其相似的臉,縱然修行多年,仍是在心里生出?幾分?厭惡來,立時?將目光挪開,聲音也跟著冷了幾分?,“你表妹聽聞你封后,傷心之下一病不起。你是國?君,宮中不能只?有皇后一人。謝挽家世樣貌都?是上佳,又鐘情你多年,待皇后入宮,你將謝挽也納進(jìn)來,名分?你自?己定便是�!�
寧云簡薄唇輕啟:“兒子覺得不妥�!�
“有何?不妥?”謝太后微怒,“她是你的親表妹,與你一同長?大,你要眼睜睜看她死嗎?”
寧云簡眉目淡淡:“兒子年中微服尋訪江南時?曾遇一得道高僧。高僧為兒子算過,直言朕此生只?可有一個女人,否則……”
“皇帝何?必拿這話誆我?便是真?有僧人這般說過,但你身為天子,自?有上天庇佑,一個僧人隨口之言,如何?能左右得了你的氣運(yùn)?”
“母后說的不錯,”寧云簡嗓音清淺,“但高僧說的是,兒子此生只?可有一個女人,否則雖朕洪福齊天,不會有事,但災(zāi)禍卻?會移至親生兄弟身上,屆時?輕則無后而終,重則英年暴斃�!�
謝太后聞言大怒,氣得渾身發(fā)抖,寒聲道:“住口!初鶴福澤深厚,定會安寧一生!”
寧云簡平靜回視,須臾后緩緩開口:“也對�!�
謝太后一愣。
卻?見?寧云簡臉上綻出?一個笑來:“兒子也覺那僧人是在胡言亂語,當(dāng)不得真?,只?是事關(guān)?皇弟,不免有些不安。今日聽母后一說,朕心神大定,這就去擬旨封表妹為妃,待來年春,讓謝挽與阿檸同日入宮�!�
說完便起身告辭,毫不猶豫地回頭往外走。
謝太后看著長?子挺拔的背影,慌忙站起來叫住他?:“慢著!”
寧云簡步伐頓止,轉(zhuǎn)身看來。
對上他?沉冷的目光,謝太后只?覺心里發(fā)涼。
面前之人已非當(dāng)年那個每日勤學(xué)到深夜,只?為博她一句夸贊的孩童。
他?歷經(jīng)苦難,早就變了心性,縱是外頭瞧著再如何?仁善慈悲,心卻?已然冷硬了不少。
他?如今皇權(quán)在握,動動手指就能叫那句“輕則無后而終,重則英年暴斃”成真?。
如此,他?話中的高僧讖言究竟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區(qū)別?
何?況自?己是禮佛之人,即便長?子只?是口頭威脅,今日聽的這番話也實在太過晦氣,若真?壞了次子的氣運(yùn)……
謝太后將怒火與恐懼按下,望著不遠(yuǎn)處靜立的寧云簡,努力讓聲線聽起來與尋常無異:“兒大不由娘。皇帝的私帷事,哀家不再摻和便是�!�
寧云簡點(diǎn)頭輕笑:“多謝母后�!�
恰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請安聲,寧云簡回頭看去,正對上親弟瑞王寧初鶴晶亮放光的眼神。
“皇兄也在!”瑞王恭恭敬敬地行禮,起身時?笑容燦爛,看著寧云簡的那雙眼眸中全是對兄長?的崇拜敬重,“正好臣弟帶了些新鮮玩意兒,皇兄多留片刻,一同瞧瞧�!�
謝太后冷聲道:“初鶴,你皇兄政務(wù)繁忙,哪有空閑陪你玩鬧?”
“母后!”瑞王急得大喊一聲,見?兄長?毫不留戀地邁步離開,立時?不顧親娘的喝止追了上去,拉住寧云簡的衣袖。
天子淡淡掃了他?一眼。
瑞王忙松了手,幫兄長?撫平衣袖上的褶皺:“皇兄,你別生氣難過,母后性子犟得厲害,不必同她計較�!�
寧云簡垂眸對上弟弟純善的目光,靜靜從身上解下一塊白玉,為他?系在腰間。
瑞王看著眼前面如冠玉的兄長?,近乎受寵若驚地開口:“這是送臣弟的么??”
“嗯,國?寺住持開過光的,可驅(qū)晦�!�
“驅(qū)晦?什么?晦?”
寧云簡默了幾息:“你戴著便是�!�
瑞王已許多年未收到過兄長?親手送的東西,當(dāng)即應(yīng)了句好,認(rèn)真?承諾:“臣弟定會日日戴著!”
寧云簡微一頷首,帶著肖玉祿出?了慈寧宮。
瑞王目送兄長?離開,方轉(zhuǎn)身回到母后殿中,看著怒氣未消的親娘,忍不住開口勸她:“母后,如今皇兄登基,咱們母子三人歡歡喜喜地過安穩(wěn)日子不好么??你何?必總要惹皇兄傷心?”
他?在桌邊坐下,自?去倒杯茶喝進(jìn)腹中,慶幸道:“還好皇兄溫和大度,沒真?往心里去�!�
謝太后見?次子天真?單純,句句維護(hù)寧云簡,冷笑出?言:“你敬他?愛他?,他?可未必把你當(dāng)親弟弟�!�
瑞王皺眉,肅然道:“母后慎言。如今皇兄稱帝,君臣有別,自?然不能再像從前那般待兒臣,疏遠(yuǎn)一些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眼瞧次子油鹽不進(jìn),謝太后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卻?不經(jīng)意間瞥見?他?腰間的白玉,當(dāng)即上前抓著玉佩問他?:“這是哪兒來的?”
瑞王來時?分?明?只?戴了一塊紅玉,是她昔時?所贈。
“皇兄送的。”瑞王忙拂開謝太后的手,心疼不已,“母后您小心些,莫用指甲摳它�!�
“……”謝太后怒道,“他?送你的東西,你也敢要?不怕他?咒你?”
“咒我?”瑞王疑惑地看她一眼,“皇兄咒兒臣作甚?”
謝太后冷笑,將方才之事說了,只?略去那句詛咒。
“我還當(dāng)是什么?,就這事?”瑞王將玉佩小心放下,“皇兄一立后,那謝挽便要死要活,可見?品性不佳,不堪侍奉皇兄。母后逼皇兄納她進(jìn)宮,的確不妥。”
“他?咒你!”謝太后難以置信道,“你還護(hù)著他??”
“皇兄為君我為臣,便是要?dú)⒘藘撼迹瑑撼家苍撝x恩。如今兒臣實實在在地享著皇兄給的清福,只?是被他?嘴上說一句又有何?妨?”瑞王無所謂地開口,“況且皇兄不是給了兒臣一塊驅(qū)晦的白玉么?,可見?還是在意兒臣的�!�
“……逆子!”
瑞王有些無法理解,索性挑破直言:“母后,皇兄是您親子,縱算他?長?得像父皇,又性子冷些,但您與父皇的恩恩怨怨同他?何?干?皇兄何?辜,憑何?要被您遷怒?”
謝太后一哽。
長?子是她與太上皇在情意最?盛之時?誕下的孩兒,每每見?到寧云簡,她便會憶起當(dāng)年的癡蠢來,如何?能淡然待之?
瑞王看著滿腦子情愛的親娘,不禁連連搖頭:“母后這般偏心,連面子功夫都?不屑于做。但凡皇兄小氣些,兒臣都?不知要因此遭多少磋磨,哪還能瀟灑恣意地活到現(xiàn)?在?”
憶及寧云簡的手段,謝太后這才覺得后怕,顫著唇瓣,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瑞王一嘆,不欲同她多言:“母后,您好生想想罷,兒臣先出?宮去了,今日便不留下同您用膳了�!�
謝太后一慌:“初鶴1銥誮!”
瑞王眉頭緊皺,起身后退一步避開母后的手,告辭離去。
*
寧云簡回到紫宸殿,怔怔盯著崔幼檸來宮中那幾日常坐的位置,看了許久方回過神,隨即命肖玉祿去問問太醫(yī)院是否寫出?了緩解月事疼痛的方子。
他?如往常那樣在御案前坐下,隨手拿了一本奏折打開,靜靜批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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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些時?候,工部尚書帶著給事中求見?,他?便去了一趟御書房,與之商談了半個多時?辰。
然后他?又回到紫宸殿,用過晚膳,繼續(xù)伏首于案前,直至深夜女影衛(wèi)送信過來。
寧云簡眼中這才有了些許光彩,迅速將信打開,抽出?里面的信紙,展開細(xì)看。
今日阿檸只?寫了一頁。
信里開頭阿檸解釋稱她兄長?晚上不知抽了什么?瘋,竟窩在書房里喝了許多酒,她便去熬了碗醒酒湯,今日的信因而寫得晚了些。
想象著阿檸柔聲哄勸孟懷辭的模樣,寧云簡抿緊唇瓣,揉了揉眉心,忍耐著繼續(xù)看了下去。
后頭阿檸說不知為何?自?己今晚胸口有些悶堵,玩笑似的問他?是不是心情不大好,他?們二人心意相通,這才影響到了她。
許是阿檸雖覺荒謬,卻?仍擔(dān)心這是真?的,便在旁畫了一對相擁的小人圖,正是他?倆。畫上兩個小人生動可愛,女子緊擁著男子,手掌在對方后背微抬,似要輕輕拍下,作安撫狀。
寧云簡摩挲著阿檸作的畫,胸中郁氣立時?散得一干二凈,心軟得一塌糊涂。
阿檸最?后在信里說,兜衣是絕不肯給了,不過這兩日在府中為他?做了個荷包,便與信一同送了來。
寧云簡將荷包取出?,見?上頭繡了朵祥云,嘴角立時?勾起,打開荷包一看,見?里面裝著些合歡花與一根紅繩,以及一張小小的紙條。
合歡花,紅繩……
寧云簡耳尖微紅,將紙條展開,上面只?寫了一句話:“今日下午去姻緣廟求的,聽聞很靈。”
深夜的秋風(fēng)從窗縫鉆入,本該有些涼,寧云簡卻?覺被層層暖意包裹。
他?垂眸將紅繩戴在左腕,躺上床榻,攥著阿檸為他?親手做的荷包安然入夢。
他也想你
翌日崔幼檸果真來了葵水,
疼得嘴唇發(fā)白,蜷縮在錦被中躺著?。
女影衛(wèi)端來一碗藥,扶崔幼檸起來喂給她喝了。
崔幼檸喝完才想?起來問這是什?么藥,
待得知是用寧云簡命太醫(yī)院想的緩?fù)捶阶影境?來的,
不由一默。
湯藥的確有些用處,崔幼檸喝后半個時辰便好了許多。
女影衛(wèi)見她臉色紅潤了些,眉眼也舒展開來,
方松了一口氣,
立時?命人回宮稟告陛下此方有效,以免叫主子憂心。
既是能下地?了,
崔幼檸想?起昨夜醉酒的親哥,
便帶著?栩兒去鶴時?院探望,進(jìn)門見孟懷辭開天辟地?頭一回穿了身墨色衣袍,
忍不住“咦”了聲?,詫然開口:“兄長,
你今日怎么不穿玉袍了?”
昨夜殘留的酒味已散盡,
地?上的一個個酒壇子也被下人收拾干凈,
書房重歸先前的模樣。
孟懷辭聞言恍惚幾?息,
忽而垂下眼簾:“沒什?么,只是突然不想?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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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幼檸呆呆“哦”了聲?,爾后上下打量親哥一遭,
隨口笑道:“陛下如?今也常穿玄色,兄長這身打扮從后面瞧過去,
與他有七八分?相似呢�!�
孟懷辭翻書的動作一頓:“那陛下素日不常穿哪些顏色?”
“��?”崔幼檸愣了愣,實話答道,
“他最不喜緋色和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