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清脆的響聲入耳,身后傳來微微的麻痛,又被縛住雙手遭他狠欺,崔幼檸羞憤萬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
第二日,祁銜清稟報稱明州刺殺皇后與次輔夫人的主謀與從犯都已抓到。
寧云簡看著殿中跪著的那?群人中唯一一個女子,頗覺有?些意外。
竟是崔家?真正的嫡幼女崔明柔。她僥幸從崔家?的仇敵手中活了下?來,為保命求上熠王舊部,卻被逼著參與這一場刺殺。
雖她是被迫為之,寧云簡卻不?愿放過任何一個參與謀害崔幼檸的人。
何況若留她一命,誰能擔(dān)保她將來不?會再被迫謀害阿檸一次?
他冒不?起這個險。
知曉自己?死期將至,崔明柔倒也沒有?哭著求皇帝饒她一命,只平靜地問是否可以見一見孟國公夫婦及孟懷辭。
寧云簡未允。
事關(guān)阿檸,他不?得不?謹(jǐn)慎小心。
崔明柔黯然垂眸,被祁銜清帶去了血襟司。
血襟司專為罪大惡極之人所設(shè),其內(nèi)刑具足有?數(shù)百種,各長官的手段也極厲害,尤以指揮使謝洵為最?,能讓人一一見識過這數(shù)百種刑具再血肉模糊不?成人樣地死去。
這樣一個狠辣之人,聽聞卻長著張極好看的臉,因而?被世人稱作“玉面閻羅”,又是宣平侯謝府流落在外多年后被尋回的二公子,當(dāng)今圣上的嫡親表弟。
謝洵只聽命于?天子一人,即便見到皇室宗親也不?必下?跪。
崔明柔原以為自己?不?怕死,卻仍是在得知自己?此番是由此人親自處死后忍不?住渾身戰(zhàn)栗。
指揮使玄色織金的袍擺停在眼前,崔明柔跪地伏首,渾身僵硬。
良久,她聽見面前之人開?口問她,聲音冷得仿若北境雪山未化的冰雪:“報上名來�!�
這聲音有?些熟悉。崔明柔恍惚一瞬,旋即恭順答道?:“崔……崔明柔。”
“年歲�!�
“十九。”
“可曾婚配?”
“……未曾�!�
指揮使的聲音倏然冷了兩分:“未曾婚配?”
崔明柔唇瓣顫動幾瞬,終是說了實(shí)話:“……有?過�!�
她當(dāng)年于?稚齡被賊人從孟國公府劫走,是平陽的一戶人家?將她救了下?來,將她養(yǎng)在膝下?。
那?戶人家?還有?個養(yǎng)子,比她大三歲,生得很好看。待她及笄后,養(yǎng)母問她愿不?愿意嫁養(yǎng)兄為妻,她雖對養(yǎng)兄只有?敬重,卻覺這樣的安排也不?錯,便應(yīng)了下?來。
但在成婚四個月后,她便與親生母親偶遇相認(rèn)。母親恐她夫家?不?肯放人,亦不?愿承認(rèn)這個親家?,便直接帶她回京,不?曾知會她夫君與養(yǎng)父母。
如今想來,她當(dāng)初不?該回京的。
自己?與皇后娘娘生辰八字一模一樣,皇后是天生鳳命,她卻半生凄苦。
幼時?在孟家?時?,孟國公夫人對她親近不?起來,后來被崔府尋回,卻當(dāng)了三年婢女。一朝身世真相大白,崔家?終于?給了她小姐名分,可她總能看見父母兄姐在崔幼檸住過的院子里?靜坐,父親就連病重昏睡之中喊的也是崔幼檸的名字,兄長酒醉時?,也曾仰天哭喊后悔不?該下?蠱害崔幼檸。
她雖貴為崔氏女,可這一生最?安穩(wěn)快活的那?幾年,竟是在那?個清苦的村子里?度過的。
也不?知她那?被自己?拋棄的夫君如何了,有?沒有?另娶?
崔明柔飄飛的思緒被指揮使又一句問話牽回來:“你夫君何在?”
血襟司提審犯人,為何不?問罪行,反而?抓著她夫君不?放?
崔明柔暗暗蹙了蹙眉,鎮(zhèn)定扯謊:“回大人,罪女的夫君已然過世了�!�
“過世了?”上首傳來的聲音似是冷極怒極,又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崔明柔定了定神:“是�!�
上首之人驟然沉默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玉瓶從上丟落,滾至崔明柔腳邊,隨后她聽到那?人微涼的聲音:“念你是女子,允你服毒留具全尸�!�
崔明柔怔了怔,不?敢相信謝洵竟會讓她死得這么?痛快,當(dāng)即將玉瓶拾起,從中倒了一顆藥丸出來,乖乖吞了下?去。
上首之人靜了幾息,低聲問她:“吃得這么?干脆,不?怕死嗎?”
“有?一點(diǎn)�!�
“那?為何不?試著求一求我?”
……藥丸她都已吞進(jìn)去了,現(xiàn)在才對她說這句話是不?是有?些晚了?
崔明柔輕聲道?:“參與謀害皇后娘娘是極刑之罪,終歸是要死的�!�
自己?是不?是被逼的,又有?誰會在意?
上首之人沒有?再開?口。
片刻后藥效發(fā)作,她眼前迷蒙一片,倒在地上,朦朧間看著這玉面閻羅俊美的容顏,竟覺有?幾分熟悉。
……
陣陣暖香自熏爐裊裊飄出,崔明柔幽幽醒轉(zhuǎn),看著眼前這間富麗堂皇得仿若金玉砌成的屋子,不?由瞠目。
“醒了?”
一道?清冷的男音突然響起。崔明柔嚇得險些跳起來,順著聲音偏頭看去,見一個男人躺在她身側(cè),與她蓋著同一床錦被,正以手支頤盯著自己?瞧。
她也在下?一瞬看清了那?張臉。
“兄……長?”崔明柔心神大震,連話都說不?利索。
“誰是你兄長?”男人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不?是說你夫君已過世了?本官可還好生活著�!�
“……”崔明柔瞪大了雙眼,“你是……謝洵?”
她這養(yǎng)兄的親生父母,就是宣平侯夫婦,當(dāng)今圣上的舅父舅母?
謝洵輕哼了聲,將震驚到表情呆滯的崔明柔提拎下?床,帶她去洗漱用?膳。
待崔明柔喝完最?后一口粥,謝洵垂眸淺笑:“吃飽了嗎?”
崔明柔忐忑點(diǎn)頭。
謝洵定定看崔明柔片刻,忽地將她扛起來,重重丟在床上,欺身壓了上去,撕裂她身上寢衣:“不?聲不?響拋夫而?去,三年有?余一絲音訊都無?,一朝重逢,卻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還敢說未曾婚配,夫君已逝……”
他雙眸赤紅:“崔明柔,你好得很!”
崔明柔哭著求饒:“兄長,我錯了!我錯了……”
她哭得可憐,謝洵撕衣的動作頓住,緩緩問道?:“三年多沒見,你可想我?”
崔明柔哭聲一滯,小心翼翼道?:“想�!�
謝洵臉色稍霽:“那?你如今該當(dāng)如何?”
崔明柔思慮片刻,試探道?:“兄長將我悄悄送回村子罷,我去照顧養(yǎng)父養(yǎng)母。”
謝洵沉默一瞬:“那?我呢?”
崔明柔小心斟酌措辭:“兄長與我并無?男女之情,當(dāng)初成婚一因合適,二為方便照顧養(yǎng)父養(yǎng)母,可我如今是罪女,兄長是陛下?的嫡親表弟,又是血襟司指揮使,前程無?量,你我天差地別?,已不?般配了。”
“并無?男女之情……”謝洵喃喃重復(fù)。
崔明柔見他眼神漸漸狠戾,不?由有?些害怕,輕輕喚了他一句:“兄長?”
謝洵回過神,垂眸看她:“我再問你一句,當(dāng)年你拋下?我時?已有?月余身孕,如今我兒在何處?”
崔明柔臉色瞬間慘白如雪,顫抖著唇瓣,半晌都未能說出一句話。
謝洵一顆心不?停往下?墜,厲聲道?:“說!”
崔明柔哽咽:“喝了墮胎藥……沒了。”
當(dāng)時?謝洵還未被宣平侯府尋回,崔家?不?可能接受一個鄉(xiāng)野村夫做女婿,自然也就不?可能讓她將孩子生下?來。
“沒了?”謝洵死死盯著她的臉,試圖從中看出一絲撒謊的痕跡,聲音輕而?發(fā)抖,“孩子沒了?”
崔明柔顫聲道?:“對不?住。”
謝洵閉了閉眼,心如刀割:“是你自愿,還是崔家?逼迫?”
崔明柔默了默,苦笑道?:“有?何區(qū)別?嗎?”
謝洵凝望她許久,忽地砸下?兩顆眼淚來。
他輕輕一笑:“的確沒什么?區(qū)別?。”
崔明柔低下?了頭。
謝洵怔怔看了會兒崔明柔的臉,眼中恨意與刻骨思念交織,忽而?漠然引開?她雙膝,傾身而?上緩緩欺入,聽著妻子的哭顫求饒,聲音冷得徹骨:
“既沒了,便再賠我一個孩兒。”
話本(2)
日?光穿透窗紙灑入室中,
落在用質(zhì)地極佳的紅玉串成的珠簾上,在芙蓉帳內(nèi)落下一塊塊斑駁的赤痕。
謝洵換好官服坐在床沿,伸手拂去妻子眼角的濕意。
崔明柔在夢中都還在哭求:“別……兄長……別這樣對我……”
謝洵也想這樣哀求崔明柔別這樣對他。
成婚四月便拋下他離開,
未知生死,
音訊全?無。他苦苦尋找三年多,被思念與恐懼日?夜侵蝕,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蒼天?憐憫,
讓他與妻子再度重?逢。他歡喜之至,
妻子卻連他的聲音都聽不出來,還口口聲聲說對自己沒?有?男女之情?,
不肯要他,
腹中孩兒也已?沒?了。
孩子,承了他與妻子各一半血脈的孩子,
就這么沒?了。
謝洵怔怔落下兩?行清淚,須臾后又漠然抬手抹去。
他低下頭咬了口妻子細(xì)嫩的臉蛋,
在其上留下一圈淺淺的牙印,
恨聲道:“你這拋夫墮子的狠心婦人,
欠我一個夫人和一個孩子,
都得賠給我!”
聽見崔明柔在熟睡中嗚嗚哭了兩?聲,謝洵閉了閉眼,俯身親了親那?朝思暮想的唇,
啞著聲線開口:“當(dāng)真又狠又笨,都無家可歸了還不回村子。我的人在村中守著,
你一回去就會被好好送到我身邊。你從前不是?想要穿金戴銀過富貴日?子么?我如今什么都能給你。還找什么熠王舊部……好在陛下沒?有?直接命祁銜清殺了你,而?是?送來血襟司,
不然你早沒?命了�!�
因今日?需入宮向天?子細(xì)稟皇后明州遇刺案犯人審問?處置的結(jié)果,謝洵無法多留,
匆匆出門上馬。
侍衛(wèi)憂慮道:“大人,陛下若知曉您用假死藥將夫人換出來,恐會降罪于您�!�
“無妨,”謝洵平靜地說,“大不了同她一塊死�!�
侍衛(wèi)一驚,不敢相信這話竟是?從自己這涼薄狠戾的主子口中說出來的。
御書房中,寧云簡靜靜聽完謝洵匯報的事宜,端起御案上那?盞茶淺啜一口,旋即狀似不經(jīng)意地低聲問?道:“謝二,昨日?血襟司可有?什么特?別的事發(fā)生?”
“回陛下,”謝洵鎮(zhèn)定開口,“血襟司一切如常。”
“是?嗎?”寧云簡輕笑一聲,“就沒?有?哪個女囚犯被人偷偷送出去金屋藏嬌?”
說完這句話,他收了笑,定定看著謝洵,緩聲道:“謝二,你好大的膽子�!�
謝洵心跳一滯,對著寧云簡跪地叩首:“臣有?罪!”
寧云簡淡淡俯視謝洵:“她便是?你那?尋了三年有?余的妻子?”
謝洵默了默:“是?�!�
寧云簡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嘆道:“謝二,她此番參與謀害朕的皇后,朕留不得她�!�
謝洵臉色煞白,重?重?磕頭:“還望陛下看在她是?受人所?迫的份上饒她一命,臣愿代妻受過!”
寧云簡蹙眉看他許久,指節(jié)在御案上輕叩。
謝洵閉了閉眼,艱澀出言:“表兄�!�
寧云簡叩御案的動作頓止,垂眸看著他。
“臣自三年前回到謝府后便一直追隨表兄,匡扶正統(tǒng),扶持陛下登基,暗中除盡不順服表兄之人,助陛下穩(wěn)固朝堂。”謝洵抬手解衣,露出胸膛上道道橫縱交錯的刀痕,“三年來臣數(shù)度陷于險境,從不曾后悔懼怕過,如今只求表兄看在臣昔日?之功的份上想,應(yīng)允臣以吾命換吾妻�!�
寧云簡怔怔看著那?道道猙獰可怖的刀疤,旋即別開臉,輕咳一聲:“求情?就求情?,脫衣做什么?”
“……”謝洵默默將官服穿好。
“回你的血襟司上值罷。”寧云簡嗓音低沉,“歸家后管好你那?夫人,別讓她再被誰逼著過來害朕的皇后,若管不住……”
謝洵愣�。骸氨菹虏灰嫉拿�?”
寧云簡笑罵一聲:“滾!”
謝洵也笑了,爾后斂容肅然道:“臣保證臣妻此后絕不會再傷表嫂半分�!�
他知曉自己這尊貴至極的表兄將表嫂視作心頭肉,雖放過了妻子,卻定會安插眼線監(jiān)視。若再有?下次,自己妻子怕是?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就會被表兄手下的人千刀萬剮。
寧云簡輕“嗯”了聲,往門口方向抬了抬下頜:“你走吧,朕也要回紫宸殿批折子了。”
謝洵心緒復(fù)雜。
陛下直接將皇后須住長春宮這條祖規(guī)改了,如今與娘娘同住紫宸殿,每日?除卻上朝和會見大臣外,旁的時間都可與娘娘待在一處。
反觀他自己,白日?需上值,最早也要傍晚才能歸家。
他幽幽一嘆,行禮告退。
寧云簡看著表弟離開的背影,忽地喃喃道:“謝二那?張臉向來是?冷冰冰的,一副活膩了的模樣,今日?瞧上去倒是?有?幾?分年輕人的模樣了�!�
肖玉祿笑著應(yīng)是?,卻想起娘娘當(dāng)初假死之后陛下也是?終日?沒?有?半點(diǎn)歡愉,直至去年中秋與娘娘重?逢,才終于重?得笑顏。
寧云簡出了會兒神,隨即起身出了御書房,擺駕回紫宸殿。
崔幼檸聽見殿外傳來此起彼伏的請安聲,抬頭望去,見寧云簡眉眼含笑朝自己走來,立時將話本放下:“回來了?”
“嗯�!睂幵坪唽⒋抻讬巻问直鸱抛约和壬�,低頭吻了吻她的鬢發(fā),“又在看什么故事?”
崔幼檸卻蹙起了眉,將小案上那?話本子遞給他,臉色稍肅:“我覺得有?些古怪。”
圓嫩嬌美的臉蛋嚴(yán)肅起來有?一種可愛的喜感,寧云簡沒?忍住伸手捏了一把,感受到手中柔軟滑膩到不可思議的觸感,情?不自禁嘆了嘆:“嗯,說說看。”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