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男人低頭看她,神色肅穆冷硬,沒有接受這個馬屁。女人腦子一轉,發(fā)現(xiàn)了自己失言,牙尖一咬,又硬是笑著打了一個硬硬的補丁,“就像是剛畢業(yè)的小伙子一樣�!�
這個補丁打了還不如不打�?墒窃捯呀�(jīng)出口,任憑女人如何后悔,都已經(jīng)無濟于事了。
“南姜買的�!�
男人聲音平淡無波,沒有理會她的懊惱,只是又瞄了一眼自己的袖口。
白底的衫,隱隱可見的淡藍細紋,是能顯得年輕,和她今天的裙子也算勉強般配。今早他本來是準備穿黑色襯衫的,可是默了一秒,卻又神使鬼差的拿了這件。今天不是公務,是見長輩,倒是可以穿得隨意一些。這件襯衫是南姜給他的——說是感謝他“長期以來的大力幫助”,可是他估計這其實只是南姜某次找他要錢買包的添頭罷了。
“南姜買的?”女人果然又笑,“她眼光挺好呀�!�
男人沒有說話。
“南先生您吃早餐了嗎?”
看看他身后的男助理,女人扯開了話題,“我知道這附近有家包子店挺好吃。”
老吳包子鋪的生意向來不錯,客人來來往往,服務員更是如同撲花的蝶兒,在樓上樓下不停腳的穿梭。在大量的中央廚房和預制菜的圍剿下,如今像老吳包子鋪這樣“堅持手作”的包子鋪是日益稀少了。老板商業(yè)嗅覺敏銳,如今更是給廚房換成了玻璃窗,外間就餐的食客還能看見里間大媽們帶著帽子系著圍裙手指紛飛包著包子的身影。
一樓靠近街道的窗邊坐著一男一女。女人年輕活潑,膚如凝脂,一雙腿筆直修長,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男人面容冷硬,不茍言笑,看起來倒是比女人大了有十幾歲,倒是不知道是什么關系——
“兩籠蝦仁包子來咯~”
服務員丟下兩籠包子,滿滿的松針上白嫩的包子顫顫巍巍,身后只聽得女人在笑,“南先生這次辛苦您還親自跑一趟——”
唉,求人辦事的呀。
已經(jīng)陪何總吃過早餐了,不過這松針包子確實好誘人,林素要來一碗小米粥,又拿著筷子夾了一個包子咬了一口。對面南先生拿著筷子眉目嚴肅——助理已經(jīng)被他打發(fā)了,這里只有他自己而已。四周食客喧鬧,無人知道低調的商業(yè)大佬就在身邊。她笑吟吟的看著他,顏色活潑,男人的神色到底慢慢柔和了一點下來。
“不客氣�!彼f。
“這個包子不錯�!彼终f。
然后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王伯伯�!笨戳艘谎�,他接了起來。
對面的女人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收了笑臉豎起了耳朵。
“我已經(jīng)下飛機了�!彼f。
“不用不用�!�
女人沒有喝粥,只是又看著他說著電話的臉,男人拿著電話,看了她一眼,“我知道,我這邊吃個早餐,接上病人就馬上過去�!�
17.該退休了啊(f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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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麻嗎?”
“麻。”
“痛還是麻?”
“又痛又麻�!�
王教授看起來已經(jīng)七十了,白頭發(fā),穿著白大褂,精神矍鑠。一群人在他的辦公室里,林素的爸媽,南先生,林素自己,還有王教授的徒子徒孫們——滿屋都是人影,白大褂滿滿,是滿屋令人充滿安全感的行走的醫(yī)療文獻和papers。白發(fā)老頭兒戴著眼鏡拿著片子看了看,又低頭去看電腦。
一個孝順的徒孫正坐在電腦前,幫他操作著什么。
“這個腰椎——平時是做什么工作的?”老頭子拿著片子問。
“我爸賣涂料,平時搬上搬下,可累了�!�
南先生就在旁邊站著,林素落落大方,湊頭去看電腦,電腦上白的黑的,根本看不明白。
“這個是腰椎間盤突出,”
老頭給病人家屬讓了一個位置,以便她看得更清楚,又握著拳頭模擬給她看,“你父親的腰椎,從這里到這里,都是正常的。但是到了腰4椎和腰5椎,這里,就有問題了。正常人的脊椎,是這樣的。你父親呢,長期體力工作,這里的腰椎已經(jīng)變成了這樣,”
他的手動了動,變了一個形狀,“腰椎突出,壓迫神經(jīng),主要是腿麻,腳麻,骨骼壓迫神經(jīng),所以引起癥狀�!�
教授講的通俗易懂,以至于門外漢林素也聽懂了,她點了點頭。
“王伯伯這個能怎么治?”南先生站在旁邊問。
“你們去別的地方檢查過沒有?”
“沒有�!绷炙卣f,“平時我爸在家疼了,就自己涂點紅花油——”
“涂紅花油有效果嗎?”教授說,“你父親這個已經(jīng)是達到手術標準了,可以做個微創(chuàng)手術把這塊切了�!�
“要做手術啊�!绷炙乜戳丝窗职郑行┮鈩�。
南先生就站在旁邊,高高的,眉目冷峻,沒有說話。
“唔�!苯淌邳c了點頭,“做手術效果更好,當然你們如果有疑慮的話,也可以先保守治療,如果治療不好再做手術,但是保守治療呢,只能讓病情不惡化。不管怎么樣,以后都不能再做重活了,多躺,以后不能再提重物�!�
“哦�!绷炙攸c了點頭,又看了看爸,又看了看南先生。
王教授也抬頭看了看林素,也看了看一旁眉眼嚴肅的男人。
又看了一眼林素已經(jīng)微微凸起的肚子。
“做手術至少要休息半年,”
看著窗邊的男人他笑了起來,有些意味深長的意思,“不過你父親也五十多了,有了這個條件的話,也該退休了啊�!�
從王教授的辦公室出來,林素還有些意動的模樣。把男人撇在身后,她伸手去扶著爸爸。
“要不這次就一起做了吧�!彼吐曊f。
“不急說�!卑职衷谵k公室的時候就一直沒有說話,臉色有些沉沉。
“人南總幫我們掛一次號也不容易,”林素想找個外援,扭頭去看了看旁邊的男人,南先生也看向她,沒有表情。她微微一笑,故意對他眨了眨眼,“干脆這次就一起做了�!�
男人眉目冷峻,看了她一眼。
她扭回頭扶著爸爸,又看了看外面那些的病人,“爸你看,這些人都是掛不上號的,下次我們再來,難道又麻煩南總?這次一起做了,王教授剛說可以馬上給我們安排床位呢~”
18.你的個人問題—
18.
“這次真的謝謝你啊南總。”
她不提這茬還好,提了這茬,二老倒是客氣了起來。男人站在旁邊,看著二老客氣又生分的模樣——又看了看旁邊眨著眼睛一臉忍笑的女人。
容貌俏麗,生動活潑,就像是花墻上搖曳的花。
“客氣,”
管理公司多年,男人到底身上積威甚重,如今這點場面也沒什么,他顏色冷峻,“我和林素是很久的朋友,她在S市也幫了我很多,你們二老也是我的長輩——也是我應該做的�!�
“不敢不敢�?蜌饪蜌��!�
不是不敢當長輩,而是不敢當他的長輩。這個男人自從酒店接上就氣質冷硬,一看就是不好相與的模樣,而且這個年紀——
就算做朋友,是不是也大了點?
二老站在人行道旁看他,此刻男人還站在女兒身邊,聲音冷峻,“手術的事情倒是可以先多想想。王教授和我母親是多年的好友了,隨時約都可以,倒是不必有思想負擔——”
“哎呀!”是女兒已經(jīng)打斷了他的話,又扭頭瞪他,又強調了一次,“人家南總約一次很麻煩的!”
到了這份上,還有什么不明白?
好像明白了一些,可似乎又糊涂了更多。稀里糊涂,糊里糊涂,難得糊涂。
車子就在醫(yī)護樓下,男人伸手扶著她上了副駕駛。很快到了善聚堂,這也是和安鄉(xiāng)一樣的私房菜館,偏浙菜。包間流水潺潺,格調偏暗。王教授剛才說還要一會兒才到,一行人到了包間,南先生起身去接了一個電話。
媽媽拿著包,看著他起身出去的背影。
“這個南總——”
“是我客戶啦�!�
潛在客戶,林素給爸媽倒茶。
“那小何——”
“今早去新西蘭了呀。”林素抱著杯子眨了眨眼,“昨晚他不是在酒店和你們說過了�!�
爸媽看著她,想說什么,又看看門口。
“那個小何——”他們又想說什么,“南總——”
“小何是小何,南總是南總�!绷炙卣A苏Q�,“不搭噶��!”
王教授帶著兩個學生趕到的時候,菜色已經(jīng)上了大半了。這倒是比前晚上的更偏中式一些,至少份量上是這樣。上了幾個大菜又上了幾個蒸菜,端得做的花團錦簇,看起來富貴吉祥。
“王教授�!�
王教授是南先生親自下去迎接上來的,看見幾個人的身影出現(xiàn),林素站了起來,笑容滿面,爸爸撐著桌子也站了起來,王教授在爸爸旁邊站定了,又想起了什么,讓徒孫回去他車上拿他備用的腰靠來。
“坐坐坐,”老頭兒笑,“都客氣什么。哎呀延禮你這趟過來,還特意給我?guī)裁礀|西?你們年輕人,能來看看我們這些老頭子就行了——”
南先生剛剛下去接人的時候還送了禮?林素心里一驚,看了他一眼,男人眉目不動。
她低頭看了一眼菜色。南先生倒是沒和她說過這個——她應該是要折錢給他的。
“一點Z省特產(chǎn)罷了�!彼皇钦f,“是點心意�!�
“你啊你啊。”老頭子坐在窗邊,“每次都這么客氣,和你母親一樣,惦記著我們這些老頭子。上次我去京城學習,還遇到了如儀,她還是老樣子,做起事來風風火火的。我還記得當年我們一起下鄉(xiāng)插隊——”
說故事,這起來,就長了。
這是南先生和王教授的主場,故人之子,教授門生。開的酒是立春,還是紅瓶的,南先生帶來的助理和王教授帶來的徒孫擺上酒杯添了酒,交杯換盞,熱熱鬧鬧。
林素面前也擺著酒杯,徒孫拿著酒瓶過來了。
“我不能喝——”
“她現(xiàn)在喝不了酒,”
林素的手剛剛按在酒杯上,南先生的手也過來了,正巧按在她的手上,掌心溫溫暖暖。女人的指尖一縮,男人手指不動,“她喝點飲料就行了�!�
“哎呀這些小年輕,沒眼色,”
旁邊的王教授在笑,看了看那觸碰到的手,視線隔著桌子,似乎要落到她的小腹上,“天天就知道讀書,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沒有女朋友的徒孫紅了臉倒了酒走開了,男人的手拿開,端起了酒杯。燈光落在他臉上,那冷峻的線條好似是柔和一些,王教授的聲音還在響起,“許杰你今年的任務,就是找個女朋友,光知道讀書可不行,個人問題也要考慮了呀�!�
敬酒,喝酒。
爸媽的酒杯里也滿著酒,只有孕婦的杯子里是明晃晃的白水。南先生也許平日只是個性孤僻難相處不喜社交,但是如今真要上場,看起來也是拿的下場合的;林素坐在他旁邊,看著他喝過了一輪,也給爸媽都敬過了酒,十分穩(wěn)重的模樣。
白色藍條襯衫就在旁邊,好像他什么都可以handle,不再需要她做什么了似的。
莫名的就讓人有些放松和輕松的意味來。
“延禮你啊,如儀現(xiàn)在最操心的,怕就是你的個人問題了,”
酒過三巡,老頭兒已經(jīng)有些微醺。他伸手拍了拍子侄的胳膊,又看了看他旁邊的林素。桌子遮住了她的小腹,此刻看不見什么。林家二老的目光好似也在這邊,男人眉目嚴峻,氣質冷硬,哪怕喝了半瓶酒也并未放松,依舊是商業(yè)冷硬派的模樣;倒是他旁邊的女人,笑容滿面,看起來溫柔和善。
是般配的。
只是女孩的年紀看起來,是小了一些。
家庭,也普通了一些。
不過男人都這個年紀了——就不要再管別人的私事了。
“你母親怕是也想抱——”
“盡快盡快�!蹦腥四弥票淳疲瑓s也只是敷衍。
新端上來的糯米魚藕丸子做成了可愛的形狀,胖嘟嘟的象大頭魚。
“試下這個?”
他指了指菜,微微靠過來低聲問她。他的神色依舊冷峻,說話的氣息靠近,帶著一股酒香。
她看見他襯衫的領口,和喉結。
“哎呀延禮啊,你別老動口,倒是動手給人夾上一個,”
林素還沒說話,老頭子倒是先笑了起來,似乎確認了什么,慈眉善目的模樣,“你們這些年輕人,怎么還比不上我們這種老頭子?照顧女孩子,動口也要動手——”
19.舅舅你輕點呀
19.
爸媽拿著筷子看著這邊,南先生看了看她,到底是沒動手。
包里的手機響了起來,林素沒有接。她乖覺的站了起來,拿著公筷,笑吟吟的先給王教授夾了一個,又挨個給徒子徒孫們也都夾上了,這才夾了一個給南先生,然后是他助理,最后是自己的爸媽。碟子里最后剩了一個粉嫩可愛的胖頭魚,她夾到自己的碗里。咬一口,魚香藕香混在一起,入口即化,層次豐富,令人食欲大開。
六七個個人,喝了兩瓶半的立春。
酒席散去的時候,應王教授的提議,“相聚是緣”——徒孫請了服務員進來給大家合影留念。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番推辭之后,王教授笑瞇瞇的站在了中間,左邊徒子徒孫圍簇;林素緊挨著大佬站在了右邊笑容滿面,燈光凸現(xiàn)下可以清晰的看見她微凸的肚子。南先生站在了她身后,神色不動。爸媽和助理在她的右側。
咔擦咔嚓,團圓的餐桌,花團錦簇的環(huán)境,高高低低錯落有致面帶微笑的人們笑容定格。
“我發(fā)照片給大家,”
是用徒孫的相機照的,徒孫趁機還加了一下她微信,名字就叫許杰。圖片發(fā)了過來,林素看了看,拍的真是好——
今日有幸能和兩位大佬共餐,是她人生進步的標志,要不發(fā)個朋友圈紀念一下?
待會再說。
王教授下午還有活動,又說了一下隨時安排床位的事就離開了。南先生和她站在門口,目送客人遠去,爸媽也在不遠處。男人站在原地,身姿筆挺如同松柏,眉目嚴肅,臉上線條冷硬,似乎神志依舊清醒。
“走吧�!�
車子終于消失的時候,他抬起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背。這觸碰一觸即過,風吹了過來,帶來他身上微微的酒氣。
喝了酒的男人自然不能開車,林素沒管再次響起的手機,一路開著車把爸媽先送回了酒店門口,又把南先生和助理送回了古悅。車子停在了古悅門口,助理先下了車,說了感謝,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男人坐在副駕駛,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沒有說話,也沒有下車的意思。
林素側頭看他的臉,白底淡藍色細紋的襯衫,清晰的下顎線,凸起的喉結。他皺著眉,好似微醺,臉上的輪廓,卻依然是冷硬的線條。
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場。
她偏不信。
捉狹心就那么一起,不顧助理就在車外,她笑了起來,伸手就去摸他的臉。
指尖剛剛觸到他的臉頰,男人睜開了眼睛。
“延禮您喝醉啦?”
到底是為了她才來陪的酒,林素不顧外面的助理,只是放下手笑,聲音溫柔,“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不可能就這么分別的。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不可。何況還有一些賬要和他算清楚。辦事的費用,禮品,就連剛剛中午的午餐都是他助理付的,全程都是他墊付。
男人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
也沒有拒絕。
再次重新把車停到車位上了,男人這次自己打開車門下了車,有眼色的助理早已經(jīng)不知所蹤。提著包跟著他進了電梯,一路上了二十四樓。走廊裝修風格厚重,一片明亮的黑。
房門打開了,整潔的房間入目,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林素邁步進入了房間,看見了潔白的床單。
~
“我爸呢,其實,腰痛了有幾年了吧,”
房間明亮,服務生已經(jīng)送來了果盤,男人坐在椅子上瞇眼看著女人站在桌邊伸手拿果子吃。身姿是窈窕的,小腹微微的凸。吃了一口早市的瓜,她聲音清脆,“我其實是早讓他去看了。他舍不得錢。嗯。前幾年,我要讀書——他舍不得花錢請人搬�!�
風吹過了窗簾,微微拂動。
酒意突然就入了腦,身上似乎熱了起來。
臉頰上癢癢的,似乎還有剛剛那微微的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