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上次聚餐從洗手間出來后,他在外面的過道等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么,她當時太慌了,都沒敢聽……
于筱冰心里反復(fù)叮囑著自己:不要去想那種事,不要去想,就算他這次真的又來找你了,你也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付他。
可等她真的走到外面去后,看到外面空無一人,并沒有出現(xiàn)想象中的畫面,心里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反而變得更強烈了。
……他好像真的很喜歡跟班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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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哄回家
裴譯以前在她面前從來都沒有這么開過玩笑。
他沒有像今晚一樣笑過這么多次,沒有表現(xiàn)自己頭腦聰明的欲望,也沒有跟她的朋友一塊吃過飯。
于筱冰想著干脆回去算了,甚至都拿出手機開始糾結(jié)該怎么給趙思靜發(fā)信息了,但她就這么一路思考著,雙腳最后卻還是誠實地走回去了。
她真的很不會應(yīng)付他。
但平時在公司里也真的很少見他。
這次回去坐下后,于筱冰就不再說話了,低頭默默吃著魚。
她剛才去了趟洗手間,這邊似乎也沒有再聊什么別的話題,只有班珍和趙思靜還在時不時說幾句最近工作上遇到的事。
裴譯早就吃完了,但他不知為何沒有走。
等她們也吃得差不多之后,裴譯放下了一直拿在手里揉弄的紙巾,抬眼看過去,開口問道:“吃完要不要送你們回去?”
“不用了裴總,我們待會兒還要陪筱冰去買衣服,幫她改改風格�!�
裴譯聞言看了于筱冰一眼,于筱冰直接被嗆到了,握著筷子整張臉都紅了。
她被嗆到了氣管,很難受,但是怕驚動更多的人,所以竭力強忍著說“沒事”,眼睛都濕了一圈。
裴譯把手伸向了身邊還裝了半杯水的杯子,可在他的指尖碰到之前,班珍就已經(jīng)開了瓶礦泉水放到了她的手里。
“喝點水。”
“謝謝�!庇隗惚踔孔雍攘撕靡粫䞍海@才感覺好點。
裴譯看著她眼眶里的潮意逐漸消退,漆黑的眸子里多了些難言的東西。
他兀自看了一會兒,眼睫又掃下來,視線落入了濃長交錯的陰影當中,淚痣就點綴在一邊,看起來冷感又孤獨。
“怎么突然想改風格?你現(xiàn)在這樣不就挺好的�!�
于筱冰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他是在跟她說話,正在想著自己該怎么回他,班珍就也搭上話了。
“老實說我也覺得你這樣很好了,不就相個親嗎?犯不著改什么,你是不知道那誰小毛病可多了,桌子上的東西要收拾整齊,不然他就會說你;單據(jù)上濺滴油拿去讓他簽字,他能當面給你撕了讓你拿去重新打印,脾氣特別大!在辦公室里還不許我吃零食,說他有潔癖!”
班珍越說越憤慨,直接拍桌了:“我去,餓了不都得吃東西嗎?結(jié)果他看見一次就講我一次,以前梁姐還在我們科室當正科長的時候她從來都沒說過我,甚至還買了跟我一塊吃。”
“你是說郭義翔?”裴譯打斷她,這么問了一句。
班珍連連點起了頭。
“是啊,就他,我瞅著跟他相親的還個個都是美女,都不知道美女怎么會看上他,性格龜毛的要死!筱冰,你剛進公司我必須得給你一句忠告,對咱們單位里這些臭男人就不能好哄著,你越哄他他還越上頭�!�
于筱冰當場焦慮,整個人都不對勁了,為了相親去買衣服改風格的事就這樣曝光出來了,她渾身就像被潑了桶冰水又立刻又被澆了盆熱水。
也不知道裴譯會怎么看她,她才剛到公司不久就開始找男人,還搞得這么處心積慮的。
結(jié)果那邊安靜了片刻,根本就沒有提這件事。
裴譯的聲音冷峻了不少,話出口時語氣完全是嚴肅的。
“班珍,你有問題可以直接去找郭義翔反應(yīng),別拿到外面來說�!�
眼見裴譯情緒突然不對,班珍自知說錯話了,立馬道歉求饒,“裴總,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放心上!”
想到自己剛剛口嗨時,身邊好像就有這么一名被她開了地圖炮的裴姓男子,班珍連忙又義正言辭地補充道:
“對還有一點我剛才說漏了,要是去見裴總這樣的那怎么打扮都不為過,怎么哄能讓他上頭那就得怎么哄,他這樣的男人要是能哄回家去當老公那就太妙了。”
班珍很慫地又說道:“畢竟你看裴總的基因這么完美,裴總有188呢……對吧,裴總值得,以后跟他生個小孩抱出去那必須是全小區(qū)最靚的崽,隔壁郭義翔估計都快羨慕死了�!�
裴譯:“……”
“可以了,你閉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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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想牽手
吃得差不多后,裴譯去結(jié)賬了,她們本來打算一起去逛街,但出門時確實沒想到會在外面碰見領(lǐng)導(dǎo),這頓飯吃得時間有點長了。
班珍倒是精神飽滿,說歇會兒就去買衣服,可于筱冰今天的精力已經(jīng)在這場飯局里被提前透支了,她沒力氣再去做任何事,只想洗洗睡下。
“我有點吃多了,現(xiàn)在試衣服應(yīng)該不太準,要不還是算了吧�!�
于筱冰說完借口之后,看著班珍,又說道:“而且我覺得你說的對,我這樣挺好的,用不著去為誰改�!�
嘴上雖然這么說,但于筱冰心里其實卻只是覺得跨度太大了,她就算去改也不過改九牛一毛,跟真正的優(yōu)質(zhì)女孩還是差很遠。
好看的女生尚且都不能光靠皮膚顏值和身材來獲得喜歡的男性的青睞,她本來條件就一般,只會更艱難。
……況且裴譯也說她這樣挺好的,雖然他可能只是隨口一說。
班珍一聽于筱冰居然被她給說動了,連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一臉“就該這樣”的表情。
“你能想明白就好,男人就別慣著,尤其是對郭義翔!他特別喜歡上綱上線,老愛揪著一些奇奇怪怪的點不放,經(jīng)常自己在那糾結(jié)�!�
于筱冰有些尷尬,“他跟我沒什么關(guān)系的,我們別說這些了�!�
趙思靜看出于筱冰不太能應(yīng)付班珍說這些,于是低頭看了眼手機,打斷了她們,“那咱就撤吧,九點多了都�!�
“撤�!�
幾人收好了隨身攜帶的東西,起身開始往門口的方向走。
裴譯在外面抽煙,他挺直的背影仿佛被淹沒在北京的夜色里,某個瞬間很像被光影剪裁過的電影畫面,腕骨上黑色表盤很明顯,指間夾了支燃燒過半的香煙。
于筱冰注意到他夾煙的那兩根手指微微彎曲,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十分好看,是撫摸時不會讓女生覺得疼的程度。
很適合用來在床上對他的伴侶做一些事情,而且這好像就是那天早上她在電梯里看見的那只手……
莫名想到了一些不該想的,她倉促地低頭避開了,看向了旁邊的小花壇,耳邊都在嗡嗡的。
“裴總,您自己開車來的嗎?”趙思靜是老蹭車專業(yè)戶了,一見裴譯就開始瘋狂眨眼睛,“方便的話要不您看把我們給一塊捎回去吧�!�
“你們都走嗎?”他問道。
“對啊,筱冰衣服不買了,就為了跟郭義翔出去吃個飯,哪有那必要?她出門前洗個頭就行了。”
班珍說話就比趙思靜要直接多了,但是她這大膽直爽的模樣又讓人討厭不起來,周圍人都知道她沒存什么壞心。
“嗯。”裴譯勾了下嘴角,很淡地應(yīng)了聲,他抬起手腕在門口垃圾桶的石子上滅掉了指間的煙,“我去把車開過來,等我一下�!�
“好嘞�!卑嗾溥B忙答應(yīng)下來。
沒等多久,一輛黑色朗逸開到了前面,趙思靜認出這是裴譯的車牌號,忙招呼她一塊上車。
兩人一起坐在了車后座,班珍上了副駕駛。
車內(nèi)沒什么特殊氣味,也沒有任何的掛件擺飾,班珍剛系好安全帶,看著裴譯就又開始叭叭叭。
“領(lǐng)導(dǎo),單位給您公車配的是司機加帕薩特這我非常能理解,但您私車開朗逸也太低調(diào)了吧?這車能有家里一個車位貴嗎?去年剛來財務(wù)的實習(xí)生都開保時捷卡宴上下班了�!�
裴譯的手指放在換擋桿上順勢掛了個檔,然后又回到了方向盤上握住,語氣松散。
“能開就行。”
他說著已經(jīng)將車開到了停車場檔桿前,抬手去繳了停車費。
于筱冰對國企內(nèi)部領(lǐng)導(dǎo)班子的用車講究其實并不太懂,她也沒想過裴譯主管財務(wù)上的事,很多地方都比別人要更敏感。
她只是看著裴譯從窗口里伸出去的那只手,每根都骨節(jié)分明,在等待對方反應(yīng)的過程中稍微往下垂落。
腕骨上面有青筋微凸,他的手看起來很細長又很斯文。
……
她每次看到了,都會很想要和他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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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不合適
車上高架橋后風聲開始變大,冰涼的夜風從空曠的城市倒灌進車里,耳邊盡是兩側(cè)車輛疾駛而過的摩擦聲。
于筱冰側(cè)頭看著夜景,被風吹得有點睜不開眼睛,正猶豫著要不要手動關(guān)個窗戶,眼前的車玻璃突然就慢慢升了上去。
她下意識收回視線,看向前方,在后視鏡里看見了自己的眼睛。
班珍吐槽完小實習(xí)生開什么車后,又被趙思靜給詢問了。
“珍珍,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怎么我都沒聽說筱冰要跟郭科去相親,你就已經(jīng)知道了?公司里現(xiàn)在是有人在傳這件事嗎?”
班珍坐在前面副駕駛搖頭說道:“沒有啊,是我們科室里的小道消息啦,不過冰冰,我感覺郭義翔確實還挺喜歡你的,他親自去找胡科打聽你來著�!�
“不是吧�。�!”趙思靜嘴巴眼睛立馬都張大了。
于筱冰頭頂?shù)臍馀萑科频�,她一臉懵地看著正在激動搖晃她肩膀的趙思靜,又看向坐在副駕駛的班珍,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我那會兒聽郭義翔說,原來你之前是在廣州畫了七年的動畫電影,還是從廣州美術(shù)學(xué)院畢業(yè)出來的,他說廣美是八大美院之一,你水平應(yīng)該很不錯啊,干嘛還轉(zhuǎn)來干這行啊?”
于筱冰吞咽了一下,垂頭說道:“就是膩了,不想做了。”
班珍也沒深究,她又說道:“我記得咱們局集采中心那個程賢的妹妹,以前是不是也想學(xué)畫畫來著?”
趙思靜接話道:“對,她妹妹上次不是來咱們這邊經(jīng)營科實習(xí)嘛,那會兒就說過程賢以前不準她學(xué)畫畫,想讓她去學(xué)造價,她雖然聽話去學(xué)了造價,但現(xiàn)在畫畫也還是畫可好。”
“程賢真的煩人誒,管自己妹妹那么多就算了,還盯著我們領(lǐng)導(dǎo)不放。”
班珍伸手煩躁地勾了下細長的耳鏈,順便將自己掛到上面去的頭發(fā)也給弄了下來。
“我們財務(wù)就裴總這么一個大帥哥了好嗎?就這都搶,她們局里是沒男人了嗎?能不能給我們干財務(wù)的留個念想啊�!�
趙思靜聽她在那怨聲載道,忍不住反駁道:
“準確來說裴總不是你們財務(wù)的好吧,三總師分管咱們公司所有科室,他是大家的,你們科室要是敢獨占,我敢保證王薇薇第一個打車過來暗殺你�!�
不過說著,趙思靜也嘆了口氣,“程賢長得確實太美了,有人說她是小王祖賢�!�
“對對對!”班珍沒忍住插了嘴,“而且她還是復(fù)旦畢業(yè),真的是人生贏家,她要是再找個像裴總這樣的老公,那這輩子真就完美了!”
班珍說著又開始八卦起了正在開車的裴譯,“裴總,您對程賢真沒感覺嗎?大家好像都說你倆挺配的,就連大學(xué)都還剛好是上海雙子星,一個交大一個復(fù)旦。”
上車后就始終在保持沉默的裴譯總算開了口,他“嗯”了一聲,從語氣中聽不出什么情緒,“我們不怎么合適�!�
“你們試過嗎?”
車內(nèi)的氣氛一瞬間像是凝固了一樣,于筱冰沉默地坐在那兒,感受到了自己胸腔內(nèi)的沉重心跳聲,還有從喉管里傳來的窒息感。
她看著自己的手指,反復(fù)揉弄起來,上面還有常年畫畫留下來的繭。
裴譯轉(zhuǎn)動方向盤過了個急彎,車駛?cè)朐训�,遠處塔樓頂端的明黃燈光被逐漸甩在了身后。
“也不算試過,但確實不合適。”
……
聽他說完,于筱冰把嘴唇微抿起來,目光也垂了下去。
不算試過,那就是還差一點,就算試過了。
她依然反復(fù)揉著自己的手指,但除此之外也就沒有任何其他反應(yīng)了。
這個話題在被當事人連續(xù)兩次很肯定的否認之后,好像也就沒了再繼續(xù)八卦下去的必要。
安靜了一會兒,班珍嘴巴歇不住,又開口了。
“說真的,最近算賬真是算得我掉頭發(fā),老大你今年也三十歲了吧,怎么還沒見你掉頭發(fā)��?而且你算那么多賬,你不比我更容易掉頭發(fā)嗎?”
“醒醒,你老大本科上海交大,還是北大光華MPAcc,他算起賬來思路能跟你這半路轉(zhuǎn)行的一樣嗎?而且珍珍你明明才是全公司頭發(fā)最濃密的吧?”
趙思靜說著指了指自己瀕危的發(fā)際線,嘆了口氣:“我都快禿成清朝阿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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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一口煙
大概是想到趙思靜額前確實瀕危的發(fā)際線,班珍最后只是嘆了一聲,“其實我以前頭發(fā)比這還密……”
她看了眼剛從頭上薅下來的兩根頭發(fā),又回頭問道:“冰冰,你們學(xué)畫畫的帥哥多不多��?有沒有那種特別帥又特別有氣質(zhì)的,搞藝術(shù)的一般不都挺潮的嗎?”
于筱冰剛才閉麥默默聽了好一會兒,突然被班珍點到名,終于抬起了頭。
她本來想說都是些宅男的,可話要出口時,她又莫名想到了前男友。
哪怕陳璟總是一副懶散沒睡醒的樣子,也沒法說他的臉長得不好看。
雖然跟他已經(jīng)完全分道揚鑣了,但于筱冰還是坦白承認了這點。
“也有好看的……但不是都那么有個性,大多數(shù)都挺宅的,喜歡打游戲�!�
“那你有沒有跟搞藝術(shù)的帥哥談過戀愛啊?”
班珍猛地扔了這么個問題過來,于筱冰人都有點懵了,她兀自凌亂了一會兒,都不知道該怎么組織語言。
他們在一起五年了,陳璟沒有碰過她。
他其實看不上她這樣的,但卻說要在那個電影項目結(jié)束后就和她結(jié)婚。
現(xiàn)在再看當時的場面,感覺就像笑話一樣,他只是缺個能悉心照顧到他的保姆。
因為這么多年來,于筱冰其實是把無法用在裴譯身上的那些耐心都給他了。
眼見于筱冰肉眼可見的沉默下來了,知道她婚前被男朋友背叛的趙思靜趕緊幫忙打起圓場,替她解釋了起來。
“其實筱冰去年都快和她前男友結(jié)婚了,后來沒結(jié)成,那男的婚前出軌,渣男,對她一點都不好�!�
“啊?”班珍自知失言,抿了抿嘴,還伸了只手過來想要碰她,“……冰啊,對不起,我是不是戳你痛處了。”
“沒關(guān)系。”她也捏住了班珍的手指揉了揉,接受了她的安慰。
班珍又開始聊起了感情方面的事,說起自己身邊的一些朋友怎么遇見渣男,跟趙思靜越聊就說得越多。
但于筱冰卻再也沒有開過口,她和裴譯在車里安靜得就像兩個不存在的透明人。
車內(nèi)空調(diào)溫度早就上來了,于筱冰臉上和后背都有些冒汗,一陣陣的覺得熱。
她被悶在裴譯的車里,手心里濕濕的,沒忍住在褲子上面輕微擦了擦。
長得像王祖賢,那應(yīng)該是真的很好看,還是從復(fù)旦畢業(yè)的大美人……他們?yōu)槭裁磿䴖]有走到一起?
那個女生有試過他在床上的那些不為人知的性癖好嗎?
也有可能他當年的那些癖好,現(xiàn)在說不定都不在了,畢竟他都已經(jīng)三十歲了,他成為了一個很成熟的男人。
等紅綠燈的時候,裴譯放下車窗,點了支煙。
終于有一絲夜晚涼風溜了進來,于筱冰身上的汗水被驟然吹冷了,又清涼又舒服,她感覺自己沉悶的胸口都變輕松了些。
她抬起了頭,透過班珍身邊的玻璃反射,看見了駕駛座的畫面。
裴譯把袖子挽到手臂上,一截干凈結(jié)實的胳膊搭在車窗的位置,閃動著火光的煙頭就隨著夜風刮過,在他閑散夾住香煙的手指間明明滅滅。
即使是開了窗戶,那股淡淡的煙味也還是散到了車里,于筱冰喉嚨發(fā)癢,不適地捏住嗓子。
她忍住了想咳嗽的沖動,結(jié)果吞咽時卻突然又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
班珍聽到她的咳嗽聲,不由得開口道:“老大,您照顧一下車里的女士吧,大家都吸著您友情贈送的二手煙呢�!�
裴譯低聲說了句“抱歉”,抿了抿薄唇,直接用手指把煙給掐滅了,聲音不知為何莫名有幾分疲倦。
于筱冰想起剛才自己吸入的是從他嘴里呼出來的煙,甚至覺得緊張起來,她在后座垂著頭,心跳速度都開始不斷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