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猜猜今日是哪邊贏了?”
“我猜是花家四郎,你瞅他笑得多開心�!�
“馮家二郎的臉黑得跟鍋底似得,肯定輸了�!�
“你說這幫二世祖,真是吃飽了閑的,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打,他們沒打累,我都看累了。”
“花家四郎也有些過分了,沒事寫什么打油詩啊,馮氏最重面子,這一鬧豈不是要跟他拼命�!�
“那詩真是花家四郎寫的?”
“之前是不是他不知道,但今日這一鬧騰,馮氏肯定要賴上了�!�
這幫富二代果然是作業(yè)太少閑的,林隨安心道。
“林娘子,你真遇到了花家四郎?”穆忠問。
林隨安有些疑惑看了穆忠一眼,他同一個問題已經(jīng)問了三遍。
“穆公到底想說什么?”
穆忠搖頭笑道,“只是覺得人和人的緣分頗為神奇。”
林隨安:“�。俊�
穆忠不再往下說了,笑得意味深長,硬生生把林隨安笑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暮餐過后,根據(jù)穆忠的推薦,林隨安在城東的疏星坊選了家名為“云來”的客棧落腳,本想小憩片刻,待入夜再去著名的揚都夜市逛逛,豈料一閉眼就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隱隱聽到咚咚咚的砸門聲,林隨安的眼皮重的厲害,嘗試幾次都沒睜開。
砸門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尖銳:
“里面的人開門!快開門!開門!開門!”
“再不開門我們卸門了!”
林隨安突然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她還躺在羅宅內(nèi)室,屋里充滿了刺鼻的血腥氣,轉(zhuǎn)頭就會看到羅石川的尸體。
林隨安一個激靈睜開眼,幾乎與此同時,屋門被撞開,七八個黑衣紅帶的不良人一窩蜂沖了進來,林隨安甚至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刀刃橫了脖子。
“已擒住殺人嫌犯,立即送入大牢!”
林隨安:喔嚯,又來?!
第17章
入揚都?的第一天,
林隨安不僅逛了羅城,還順道參觀了衙城,并對高城坊的府衙大牢進行了一次深度游。
瞧這超過四?米的層高,
瞧這堅固耐用的建筑材料,瞧這陰間的采光,
瞧這恐怖的人口密度,
瞧這牢房守衛(wèi)的苦瓜臉,真是?——真是?……
她特么也太倒霉了吧!
林隨安坐在一群哭哭啼啼的女子中間,牢房的腐臭和濃郁的熏香混在一起,味道十?分標新立異。左邊的小娘子穿著東都最流行的袒|胸裝,哭得一顫一顫的,晃得林隨安直眼暈。
“奴家真是?冤枉的,奴家怎么能?是?殺人嫌犯呢,
奴家嚶嚶嚶冤枉嚶嚶嚶——”
右邊小娘子面若□□,脖頸纖細,額頭貼著朱紅色的花鈿,眼淚在臉上沖刷出兩道水痕,
“人家好好待著客人嗚嗚嗚,怎么突然就變成了嫌犯嗚嗚嗚,冤枉嗚嗚嗚——”
看這些女子的衣著打扮和言談舉止,
顯然是?紅妝坊里從事特殊行業(yè)的妓人,感情這牢房里二十?幾號人都?是?殺人嫌犯?而她只是?其中之?一?
林隨安撓了撓腦門?,
心中那叫一個憋屈。
被不良人綁到這兒快一個時辰了,她甚至連死的到底是?誰都?不知道,更糟心的是?,
千凈也被搜走了。
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絕地求生。
林隨安調(diào)整了一下面部表情,
問左邊的姑娘,“這位小娘子,你可知——”
“嚶!!”紅衣姑娘啼哭聲高了八度,香噴噴的帕子甩到了林隨安的臉上,嗆得林隨安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里面的,全部出來,上堂!”獄吏喝道。
牢里的女子哭成一片,被吼了好幾嗓子才安靜,低低的哭聲隨著隊伍出了大牢。
二更剛過,冰涼的月色落在地上如霜雪一般,那些女子衣著單薄,被夜風一吹都?凍得發(fā)抖,眼淚也好似被凍在了臉上,林隨安跟隨隊伍向前,謹慎觀望。
這里比南浦縣衙大了數(shù)倍不止,屋脊連綿,高墻聳立,院中有衙衛(wèi)不停巡邏,戒備十?分森嚴,押送她們的獄吏十?名?,不良人十?名?,個個膀大腰圓,身佩長刀,越獄逃走的危險系數(shù)太?高了。
林隨安放棄逃跑的設(shè)想,決定先去大堂看看情況,或許還有轉(zhuǎn)機。
穿過五重大門?,林隨安終于看到了官衙大堂,黑柱黑檐,森嚴肅穆,堂前有一處空曠廣場,起碼有三個籃球場那么大,廣場外圍站了一圈衙吏和不良人,表情嚴陣以待,像是?要迎接什么大人物。
“帶嫌犯——犯——犯——犯——”
堂內(nèi)的喊聲在空蕩蕩的夜空中激起一串回音,女子們的哭聲停了,有些不知所措,被不良人推搡著押進了大堂,偏偏將林隨安留在了廣場上,孤零零地被風一吹,透心涼。
很寬,女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和喊冤聲傳了出來,林隨安聽得喉頭發(fā)緊,有種十?分不詳?shù)念A(yù)感。
大堂里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又響起第二道傳喚令:
“帶——嫌——犯——”
“走!”兩名?不良人押著林隨安走進大堂,突然,腿彎處被狠狠踹了,林隨安重重跪地,她條件反射想掙脫,一棒子狠狠打在了脊背上,疼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手掌、膝蓋被冰涼的液體浸濕,地面濕漉漉的,似乎是?剛剛被水洗了一遍,之?前被帶上堂的那些妓人們都?不見了,熏香和淡淡的血腥氣混在一起,令人作嘔。
林隨安似乎明?白?了什么。
“棠下林氏,你如何殺害嚴家二郎?如何拋尸?又受何人指使?樁樁罪行,還不從實招來?!”厲喝聲震得整座大堂嗡嗡作響。
嚴家二郎?難道是?被她踹到河里的那個嚴鶴?
他?死了?!
林隨安心思閃轉(zhuǎn),抬眼看去,就見木案后坐著一名?官兒,身著緋袍,短眉短須,大約五十?歲上下,目露兇光,旁側(cè)還有二人,皆是?身著錦衣,年逾不惑,右邊這位濃眉利目,身形富態(tài),左邊那位身形干瘦,五官和嚴鶴有八分相似。
林隨安立時反應(yīng)過來,左邊這個定是?嚴鶴的父親,而右邊那個,長得有點像馮愉義,大約是?馮氏的人。
這算什么,三堂會?審嗎?可笑。
林隨安:“我沒殺人,此人之?死和我毫無干系。”
“一派胡言!”嚴父指著林隨安尖叫,“今日你將我家二郎踹進河里,差點淹死,好幾十?人都?看到了,分明?就是?你殺的!”
林隨安:“當時嚴家二郎只是?落水,并未受傷,性?命無虞,之?后我并未見過他?,他?的死與我無關(guān)�!�
紅袍官瞇眼:“這么說你承認曾將嚴家二郎踹入河中了?”
林隨安:“踹過他?不代表我會?殺他?�!�
“為何踹他??”
“情急之?下,為了救人。”
“救誰?”
林隨安一頓,心中那種不祥預(yù)感又升了起來,想了想,還是?決定照實說,“花一棠。”
這個名?字一出口,大堂突然陷入了一種莫名?詭異的氣氛中。
嚴父兩眼放光,紅袍官兒面露得意,馮氏那位嘴角勾了一下。
紅袍官狠狠拍下驚堂木:“果?然如此!林隨安你是?受花家四?郎的指使殺害了嚴鶴!”
哦豁!
林隨安聽明?白?了,原來他?們真正的目標不是?她,而是?花一棠。
紅袍官又向馮家那位笑道,“馮公,您看這案子——”
馮公眼皮都?沒抬,“周太?守,我勸你還是?速速結(jié)案,以免夜長夢多?�!�
“可是?,這花家畢竟是?——”
馮公猝然抬眼,眸光如電。
周太?守打了個激靈,斷然拍下驚堂木:“花一棠□□,罪大惡極,不良人立即將他?擒拿歸案!”
不良人面面相覷,誰都?沒動。
周太?守:“還不快去?!”
不良人這才奔了出去。
馮公:“讓林隨安畫押!”
衙吏把一張紙鋪到了林隨安眼前,上面字跡密密麻麻,林隨安還未看清紙上寫的什么,一個不良人鉗住她的左臂,另一個攥住她的右手就要往紅印泥里塞。
“我畫你大爺!”林隨安右腕扭轉(zhuǎn)反手鉗住了不良人手腕,咔嚓捏碎了他?的手骨,不良人的慘叫還未出嗓,已經(jīng)被林隨安掄飛,幾乎在同一時間,林隨安右拳懟到了左邊不良人的臉上,這一位也是?連喊都?沒來得及喊,鼻孔竄血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這兩招速度極快,常人的眼力根本看不清楚,只見那堂下的小娘子也不知怎么一扭一甩,兩個身形魁梧的不良人就失去了戰(zhàn)斗力。
堂上死寂一瞬,周太?守騰一下站起身:“還不速速擒住!”
衙吏們大喊著圍了過來,林隨安手掌拍地翻身躍起,順勢蕩出四?腳,沖在最前的四?個衙吏仰面倒地,口吐鮮血。
衙吏們大驚失色,戰(zhàn)戰(zhàn)兢兢退了回去,無人敢上前。
林隨安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眼角余光掠掃一圈震懾衙吏,抬眸看著堂上三個老?家伙,“我再說一次,我沒殺人!”
周太?守:“人證物證俱在,你休想抵賴!”
林隨安:“人證是?誰?物證在何處?”
嚴父:“花一棠是?主謀!你就是?他?的幫兇!”
林隨安:“我和花一棠沒關(guān)系!”
“哎呀恩人,你這般說著實讓人傷心啊�!泵�?朗的嗓音乘著夜風飄進了大堂,堂上三人的臉色變了。
茫茫夜色中翩翩飄來一抹白?,俊麗的五官仿若自帶反光板,將漫天的月華都?攬在了他?的身上。
眾不良人寸步不離跟著花一棠,不敢快也不敢慢,不像押送,更像是?花一棠的手下。
“不勞周太?守相請,花某自己來了�!被ㄒ惶拿�?明?走得很快,姿勢卻異常優(yōu)雅,仿佛連翻飛的衣袂都?有自己的節(jié)奏。他?站在林隨安身邊,抱扇行禮,瞅了瞅地上的衙吏,再看向林隨安的眼瞳愈發(fā)晶瑩閃亮。
“你一個人打的?”
林隨安震驚:“你一個人來的?”
花一棠眨眼,“這都?快三更天了,打擾他?人清夢是?要遭雷劈的�!�
“……”
要不是?現(xiàn)在她和這花一棠變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林隨安真想朝這張俊臉狠狠來上一拳。
這人有病吧!
他?不是?高門?士族嗎?他?不是?五姓七宗嗎?他?不是?有一堆舔狗嗎?居然自己一個人跑來嘚瑟,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嗎?
林隨安嫌棄的表情太?過明?顯,花一棠心中一跳,以扇遮面快速打量自己,出門?時新?lián)Q的佳期如夢衫、銀漢迢迢靴,扇面是?配套的金風玉露一相逢,絕無不妥。
啊呀,發(fā)簪忘了,應(yīng)該換那根“纖云弄巧白?玉簪”的!
花一棠抱拳:“是?我思慮不周,失禮于恩人,還請見諒�!�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林隨安太?陽穴砰砰亂跳,壓低聲音:“你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形嗎?”
“剛剛在堂外聽了幾句,”花一棠搖扇看向堂上,“聽說有人雇兇殺人,不知死者?是?誰?殺人的是?誰?雇兇的又是?誰啊?”
周太?守盯著花一棠,好像被掐住脖子公雞,干張嘴不出聲,嚴父跳腳大叫,“花一棠你還裝傻,就是?你雇用?這個刁民殺死我兒嚴鶴!”
花一棠扇子一頓,笑容倏然收起,“嚴二郎死了?何時死的?怎么死的?”
“周太?守,”馮公沉聲道,“將證據(jù)給花家四?郎看看�!�
周太?守一個激靈:“馮公,這這這怕是?太?唐突了吧——”
馮公冷冷盯著周太?守,周太?守額頭滾下豆大的汗珠,抖著手舉起驚堂木,顫了幾下,重重拍下,“來人,帶證人!”
獄吏拖著三人上堂,一名?是?之?前林隨安見過的妓人,面色慘白?,發(fā)絲凌亂,身后衣衫破爛,血肉模糊。
花一棠看到她身上的傷,眸光冷了三分。
另外兩名?皆是?男子,一個跛腿的老?者?,一個鼻青臉腫的青年,三人重重跪在大堂上,不約而同全身激烈發(fā)抖。
周太?守:“青玉!”
趴在地上的妓人哆嗦了一下,掙扎著爬起身,“奴家在。”
“將你昨夜所見所聞再說一遍�!�
凌亂的發(fā)絲擋住了青玉的臉,她聲音尖銳顫抖,仿佛指甲撓過鐵板。
“昨夜戌正時分,花家四?郎在在紅妝坊梅五家見了一人,給了她六貫錢,讓她殺一個人�!�
周太?守:“殺誰?”
青玉:“嚴家二郎嚴鶴�!�
“殺手如今可在堂上?”
“在�!鼻嘤裰赶蛄蛛S安,“就是?她。”
林隨安簡直要笑了,“我今日清晨才與穆氏商隊一同抵達揚都?,有過所勘驗為證。昨夜怎么可能?去什么紅妝坊?”
“可笑,揚都?誰不知道穆氏商隊隸屬花氏,”嚴父喝道,“過所勘驗肯定是?假的!”
林隨安心中一跳,瞄了眼花一棠。
花一棠呲牙,算是?默認了。
“來人,上證據(jù)!”周太?守喊聲未落,兩名?不良人提著兩個皮口袋上了堂,正是?林隨安從羅氏帶來的六貫錢,道,“這是?從林隨安客棧房中搜出來的!”
周太?守:“你一個小娘子,哪里來的這些錢?定是?花家四?郎雇兇殺人的傭金!”
林隨安心道不妙,他?們早就知道她與穆氏商隊一同入城,連她身上有多?少錢都?清清楚楚,今夜這一切顯然是?蓄謀已久,看來是?不能?善了了。
“這些錢是?南浦縣羅氏贈予我的,可向南浦縣城羅氏獨女羅蔻查問�!绷蛛S安道。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周太?守道,“田和貴,將你之?前的口供再說一遍�!�
跛腿老?者?身體劇顫,抖著嗓子道,“戌正時分,我在開?明?橋下發(fā)、發(fā)現(xiàn)了一顆人頭,報了官后才知道,那顆頭是?嚴家二郎�!�
林隨安心頭一跳:只有一顆頭?!
周太?守:“發(fā)現(xiàn)死者?時,周圍可有異樣?”
“……有�!�
“是?什么?”
“是?……是?……”田和貴的聲音帶出了哭腔,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下去了。
“砰!”驚堂木狠狠砸下,“快說!”
“我看到一個人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