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尤九娘:“奴家識得,這是奴家賣給四郎的�!�
“這簪子你從何處得來的?”
“是紀(jì)高陽賣給我的,說是他妻子的嫁妝�!�
“啊呀,這便奇了,花某特意去?問?過紀(jì)夫人,紀(jì)夫人說她從未有過珍珠首飾,”花一棠道,“紀(jì)大夫,可要請貴夫人上堂一辨�。俊�
“不?必了!”紀(jì)高陽急聲道,“這、這簪子——其?實是我撿的——我知道,路邊拾遺不?上交官府反而賣出,有盜罪之嫌,還請大人責(zé)罰!”
花一棠笑容微斂,扇柄輕敲手腕,徐縣令立即大喊,“再帶證人!”
上堂的是賣給魯時珍珠的華寶軒掌柜田寶,花一棠將珍珠簪送到他眼前問?,“田掌柜,你可識得這上面的珍珠?”
田寶抓著珍珠簪細(xì)細(xì)看了看,大驚,“回大人,這上面的珍珠正是我賣給魯時的那一顆!”
花一棠提高聲音:“田掌柜,你能確定嗎?”
“回大人,我賣給魯時的珍珠有一處瑕疵,”田寶指著珍珠道,“此處有一處凸起,形狀和位置我斷不?可能記錯。”
紀(jì)高陽面色微變,全場嘩然?。
“這竟然?是魯時的簪子?!”
“原來那顆珍珠在這兒?!”
“我的天啊,難道真?是紀(jì)大夫謀財害命?!”
“或許是魯時不?小心?丟了簪子,紀(jì)大夫恰好撿到了吧。”
“嗐,哪有這么巧的事兒?”
“紀(jì)大夫這么好的人,為了一根珍珠簪殺人?不?至于吧?!”
花一棠居高臨下舉著簪子,在紀(jì)高陽眼前晃啊晃,“紀(jì)大夫,你說這簪子是你撿的,那么就詳細(xì)說說,是何處撿的?”
紀(jì)高陽語結(jié),“是、是在北岳坊的街上。”
“何時撿的?”
“是、是……”
“紀(jì)大夫記不?起來,我?guī)湍阆��!被ㄒ惶牡�,“尤九娘,你是何時買的簪子?”
尤九娘:“五天前,紀(jì)大夫來四合坊見我,說家中困窘,將珍珠簪賣給了我。”
花一棠:徐縣令可還記得檢尸格目上記載的魯時死亡時間?”
徐縣令立馬翻出檢尸格目,“是八天前�!�
“若我沒記錯的話,這可是紀(jì)大夫自己檢出的死亡時間吧。五天前魯時已經(jīng)死了,那么原本屬于魯時的簪子是怎么跑去?街上的?莫非是自己飛過去?的?”
“是我記錯了!”紀(jì)高陽道,“是十天前,我?guī)汪敃r診脈回家的途中撿到的。”
“那就是魯時活著的時候珍珠簪子便丟了?”
“想必是如此�!�
“那就更奇了,魯時家境貧寒,這珍珠簪幾乎用?盡了他所有的家底,如此貴重之物丟失,他居然?沒報官?這是什么道理?”
“我、我哪里知道他如何想?”紀(jì)高陽道,“或許是買珍珠的錢來歷不?明,不?方便報官吧。”
“你胡說八道!”小燕拔開人群沖上大堂,掄起拳頭砸在了紀(jì)高陽身上,“時爺爺才不?會?做壞事,就是你害死時爺爺?shù)�!是你偷了時爺爺?shù)聂⒆�!就是你!我有證人!”
小燕的出現(xiàn)?顯然?超出花一棠的預(yù)料,他怔了一下,問?,“你的證人是誰?”
小燕:“青越河畔市集的馎饦攤主六麻子!”
此言一出,堂上眾人皆是一頭霧水,林隨安、花一棠和靳若皆是面帶詫異。
靳若挑眉,“這個小燕有些本事啊,竟然?能尋到六麻子的路子。”
林隨安:“果然?是你們凈門的人,一條消息賺兩份錢�!�
徐縣令怔怔看著花一棠,“花四郎,您看這——”
花一棠:“傳。”
徐縣令:“傳六麻子——”
“誒!來了來了!”六麻子樂呵呵從人群里鉆出來,熟絡(luò)朝靳若和林隨安抱拳施了個禮,麻溜往堂上一跪,“回大人,小人六麻子,五天前,也就是十月十三戌初二刻,小人在北岳坊北八巷見到紀(jì)高陽偷偷摸摸翻進了魯時的后院,一看就是意圖不?軌�!�
“砰!”徐縣令狠狠拍下驚堂木,“紀(jì)高陽你作何解釋?!”
紀(jì)高陽眼圈一紅,連連磕頭哭道,“回大人,我全招了,那、那日?我去?給魯時復(fù)診,敲門許久不?見魯時開門,我放心?不?下就翻墻進去?了,豈料看到魯時的尸體?手里攥著那根簪子,我、我當(dāng)時也是利欲熏心?,偷了那簪子。我的確是見財起意,我怕簪子的事暴露,才沒敢報官,但當(dāng)時魯時已經(jīng)死了!他的死和我沒關(guān)?系!”
滿堂死寂,所有人看著紀(jì)高陽的眼神?里充滿了鄙夷。
花一棠踱步到紀(jì)高陽身前,撩袍蹲下身,盯著他的眼睛,眸光如冰,“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認(rèn)嗎?”
“我認(rèn)!”紀(jì)高陽淚眼婆娑,“我認(rèn)我偷了簪子,但我絕不?會?害死人!我是個大夫,只會?救人,怎會?害人?!”
花一棠抿緊雙唇,眸光驟利,豁然?起身:“尤九娘,我讓你帶的東西可帶來了?”
“帶了!”尤九娘雙手奉上白玉瓷瓶,不?良人將瓷瓶送到了徐縣令案上,徐縣令拿著瓷瓶看了看,“這是何物?”
“此乃紀(jì)氏醫(yī)館的獨門秘藥,名為葡萄淚�!被ㄒ惶牡馈�
徐縣令嚇得忙放下瓷瓶,雙手在袖子上擦了擦,“難道這就是毒藥?”
花一棠轉(zhuǎn)目看著紀(jì)高陽,看著他的眼淚一點點被逼了回去?,看著他眼瞼瘋狂發(fā)抖,慢慢道,“我曾讀過一本海外雜書,唐文譯名《異珍錄》,譯本不?全,錯漏甚多,但讀起來還算有趣,其?中記載了一種產(chǎn)于西特國的植物,花朵很小,類似鐘形,果子形似小葡萄,味道甜美。此物的果實熬制成汁,蒸液稀釋,便能做成一種奇特的藥水。只要將藥水滴入眼瞳,瞳孔便會?放大,觀之含情脈脈,令人神?魂顛倒,頗受西特國貴族女子的喜愛,故此物名為‘美人龍葵’�!闭f到這,花一棠頓了一下,“也就是紀(jì)大夫你口中的紅桃龍葵�!�
紀(jì)高陽:“我的確是用?紅桃龍葵做出了葡萄淚,但此藥既能入眼,焉能有毒,且你們早上親眼所見,我養(yǎng)的兔子日?日?食用?此草,并無中毒的跡象。”
花一棠神?色未動,扇子輕輕敲了一下手掌,眾人突然?聞到了令人垂涎的肉香味,此時正是晚膳時間,百姓們?yōu)榱丝磳彴付拣I著肚子,此時聞到香味,肚皮紛紛敲起了堂鼓,不?由自主順著香味來源回頭,就見一名金發(fā)碧眼的少?年?端著一鍋肉湯快步上堂,將湯鍋擺在紀(jì)高陽面前,又從腰間抽出一個大木勺放進鍋里,道,“吃�!�
“嘗嘗吧,我家木夏的手藝放眼整個揚都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花一棠道,“你家那幾只肥兔子能得他的手烹飪成湯,也算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了。”
紀(jì)高陽全身抑制不?住發(fā)起抖來,卻是碰也不?碰那鍋肉湯。
堂下百姓莫名:
“這案還沒審明白呢,怎么突然?請人吃飯了?”
“不?愧是花家四郎,太豪爽好客了。”
“香,這肉聞著太香了,我都想吃一口了�!�
“花家四郎,還有沒有剩下的,給咱們也分?一點啊!”
靳若抓頭:“姓花的這是什么招數(shù)?先讓犯人吃個斷頭飯,就能招供了?”
林隨安瞪大眼睛,目光在肉湯和紀(jì)高陽身上轉(zhuǎn)了幾圈,被遺忘在腦細(xì)胞角落里的生物學(xué)知識不?情不?愿起身晃悠了一下,又躺了回去?。
她似乎有印象,食草動物——有個什么特性來著?
哎呦,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高考一過全忘了”!
徐縣令一頭霧水,急忙悄聲招呼:“花家四郎,您這是何意?”
花一棠根本不?理徐縣令,只是盯著紀(jì)高陽,“紀(jì)大夫為何不?吃,可是嫌棄木夏的手藝?”
紀(jì)高陽脖頸、額頭青筋凸暴,襯得他面容猙獰可怖。
花一棠冷笑,甩袖展扇,又道,“《異珍錄》中記載,西特國中曾有人將美人龍葵與牧草相混喂食牲畜,牲畜甚喜之,食之多,肉肥皮亮。有人殺牲畜食之肉,中毒而亡,后方知,此草牲畜可食,無害,人若食之,必死。牲畜長期食此草,血肉浸毒,人食牲肉,亦必死�!�
說到這,花一棠轉(zhuǎn)頭看向堂側(cè)站立的方刻,沉下嗓音,“所以,美人龍葵又名地?獄龍葵。”
滿堂死寂,眾人駭然?。
方刻瞳孔劇烈一縮,緊咬牙幫。
靳若恍然?大悟:“這紈绔還真?是什么歪門邪道的書都看過��!”
林隨安錘掌,她似乎有點印象:有些毒草對于食草動物來說,是安全的,它們能迅速將生物堿排除體?外,因而避免中毒。但是長期食用?毒草,會?導(dǎo)致食草動物的肉遭到毒性侵蝕。
半晌,徐縣令才回過神?來,狠狠拍下驚堂木:“紀(jì)高陽,你還有何話說?!”
紀(jì)高陽閉了閉眼,表情漸漸恢復(fù)了平靜,抬頭靜靜看著花一棠。
花一棠神?色冷凝,“我已修書至大理寺,不?日?便會?派仵作前來,只需將魯時尸身里的毒和美人龍葵的毒進行對比,便能定你的罪。無論你如何狡辯,也是無用?�!�
紀(jì)高陽笑了一聲,“想不?到竟是栽在了一個紈绔手里�!�
“只是為了一根簪子,你就殺了時爺爺?!紀(jì)大夫,你怎么……怎么會?是這樣的人——”小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不?止殺了魯時一人,方刻檢尸格目中記載的九人,都是他用?相同的方法殺死的�!被ㄒ惶难鄣装l(fā)紅,每個字都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為什么?他們都是孤苦無依的老人,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他們?你深受百姓愛戴,你為他們義診,甚至自掏腰包為他抓藥治病……你明明——明明是個大夫!”
“你說的對,我是個大夫。我是百姓奉若神?明的神?醫(yī)�!毕﹃柍领o的光輝彌漫在紀(jì)高陽的臉上,猶如一支沾了金粉的畫筆,描繪出悲憫慈悲的笑意,“既然?我是神?,那自然?能操控人的生死,我想讓他們生,就讓他們生,想讓他們死,他們就必須死,在這個河岳城,我就是主宰生死的神?——”
“啖狗屎!”花一棠一巴掌將紀(jì)高陽扇下神?壇,紀(jì)高陽嘴角溢血趴在地?上,緊隨而至的就是花一棠劈頭蓋臉的臭罵,“你個畜生不?如喪心?病狂人面獸心?的東西!還想當(dāng)神??!我看你去?十八層地?獄油鍋里炸個幾百年?做個油煎的蛆還差不?多!”
滿堂衙吏、百姓、不?良人全都傻在原地?,也不?知是被紀(jì)高陽的真?面目嚇得失了魂,還是被花一棠罵人詞匯的豐富程度洗了耳,一時間竟無一人反應(yīng)過來,花一棠打了一巴掌尚不?解恨,抬腳就踹,豈料就在此時,紀(jì)高陽突然?發(fā)難,一掌掀翻湯鍋,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膭《救鉁珖W一聲潑向了花一棠。
“你也一樣,我要你死,你就得死!”
第60章
這一瞬間,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時間變得異常粘稠,仿佛熬了好幾個時辰的米粥一般,那劇毒的肉湯潑在了里面,
也變得沉甸甸的,茍延殘喘撲向了花家四郎明媚的衣袂,
可潔白無瑕的衣角就如一片蝴蝶的翅膀,
輕盈地?飛走?了,連一滴肉湯都沒沾到。
眾人這才想起了呼吸,空氣涌入肺葉的時候,時間又恢復(fù)原本的流速,肉湯嘩啦啦潑了滿地?,紀(jì)高?陽扭曲的笑容僵在臉上,仿佛荒廢神龕里灰頭土臉的神像。
花一棠遠(yuǎn)遠(yuǎn)退到了徐縣令案邊,
他不是自己過去的,而是被一個身著勁裝的小娘子拎過去的,眾人這才回過神來,剛剛那一瞬間的錯覺,
是因為那小娘子的速度實在太快了,相比之下?,時間都被拖慢了。
徐縣令嚇得臉色青白,
捂著鼻子尖叫,“毒!毒毒毒!”
百姓、不良人、衙吏大?驚失色,
轟然散開。
唯有?三個人一動?不動?,人群里的靳若,堂上的伊塔,
堂邊的方刻,仨人直身而立,
頗為鶴立雞群。
花一棠用扇子撓了撓額角,“湯里沒毒,是木夏從市集買的兔子,我?是詐他的。”
林隨安:“我?知道�!�
“誒?”
“肉湯油大?,”林隨安道,“潑到衣服上就不好看了。”
花一棠怔了一下?,耳垂仿若被胭脂掃了一層薄粉,紅撲撲的,“你擔(dān)心我?——”
林隨安下?一句話立即打碎了他的期待,“畢竟你只有?賣相拿得出手?�!�
花一棠眼?角一抖,哀怨搖起了小扇子。
二人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堂內(nèi)堂外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靳若沒由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百姓一聽沒毒,呼啦啦又圍了上來,徐縣令精神大?振,連拍三下?驚堂木:“堂下?聽判!紀(jì)高?陽利用醫(yī)者身份,毒殺十名百姓,手?段殘忍,心思歹毒,喪心病狂!判斬首之行!”
紀(jì)高?陽趴在地?上,聽到判決不但沒有?哭天?喊地?,反倒咯咯咯笑了起來,“你們?懂個屁,我?是神醫(yī),我?是神,我?是神!我?想讓誰死,誰就要死、就要死——”
他的半邊臉被花一棠扇腫了,發(fā)髻也亂了,滿嘴血沫亂噴,神色癲狂,竟好似瘋了一般。
“拖下?去!嚴(yán)密看管!”徐縣令大?喝,“待卷宗上報大?理寺終審后,立即行刑!”
在眾人萬分唾棄的眼?神中,四個不良人將紀(jì)高?陽抬了出去。人雖然走?了,可那陰森恐怖的笑聲卻仿佛在眾人耳邊扎了根一般,揮之不去。
徐縣令長?長?松了口氣,整了整衣冠,二拍驚堂木,“堂下?聽判,醫(yī)者方刻,提供兇案線索有?功,賞錢三貫,當(dāng)堂釋放,回家去吧,以后好好做大?夫�!�
不良人卸下?方刻的鎖鏈,方刻沉默片刻,朝林隨安和花一棠抱拳施禮,轉(zhuǎn)身離去。
花一棠頓時容光煥發(fā),小扇子都搖出了花,看得林隨安頗為無語。
徐縣令又道:“花氏四郎破案有?功,賞——”
“不必了,”花一棠啪一聲合上扇子,不以為意擺了擺手?,“不過是舉手?之勞�!�
徐縣令感動?得眼?泛淚花,起身長?揖到地?,“花家四郎高?義!徐某感佩萬分!敬佩萬分!”
“多?謝四郎!”
“多?謝四郎!”
“四郎果然名不虛傳!”
“四郎厲害啦!”
百姓人群中爆出歡呼掌聲,一浪高?過一浪,幾乎掀翻府衙大?堂的屋頂。
方刻靜靜站在街角,看著百姓們?歡呼雀躍,神色愈發(fā)陰沉,突然,他神色一動?,轉(zhuǎn)身快步走?向了坊門,距離宵禁只剩不到半個時辰,他必須要快點。
出了一河坊,繞過六河坊、五河坊,直奔七河坊,方刻平日里很少走?這么?快,好容易趕到七河坊,已是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再加上整日滴水未進,兩眼?已經(jīng)陣陣發(fā)黑,可他不敢停,硬撐著沿著五石街趕到了紀(jì)氏醫(yī)館門前,眼?前的景象頓令他心頭一沉。
幾十名百姓聚集在紀(jì)氏醫(yī)館門口,污言穢語參合著爛菜葉臭雞蛋砸在了紀(jì)氏醫(yī)館的牌匾和墻上:
“紀(jì)高?陽,禽獸不如!”
“紀(jì)高?陽,喪心病狂!”
“紀(jì)高?陽,喪盡天?良!”
“我?就不信紀(jì)高?陽殺這么?多?人他老婆不知道!”
“同一個被窩里睡不出兩樣人,他老婆肯定是幫兇!”
“還有?他那個小崽子,長?得獐頭鼠目的,長?大?了肯定也是個禍害!”
“大?家一起沖進去!”
“我?們?不能養(yǎng)虎為患!”
“沖!”
為首幾個人不由分說踹開了紀(jì)氏醫(yī)館的大?門沖了進去,醫(yī)館內(nèi)稀里嘩啦響成一片,顯然整座醫(yī)館都被砸了。
果然,還是來遲了。
汗水順著方刻的鼻尖滑落,滴在了蒼白的唇瓣上,又咸又苦,方刻抿緊唇角,拖著沉重的腳步擠進人群,大?喝道,“唐律有?規(guī),縱十惡重罪,也不可罪及族人,紀(jì)高?陽家人是否知情,不可妄斷——”
“讓開!”一個黑臉漢子跳出大?門,一巴掌將方刻呼到了一邊,方刻身形孱弱,足下?不穩(wěn),頓時被拍了個跟頭,摔得頭暈眼?花。
“娘的,來晚了!”黑臉漢子啐了口吐沫,“紀(jì)家的娘們?和小崽子早跑了,什么?都沒留下?!”
“不良人來了!快撤!”人群中有?人低呼,下?一刻,叫囂最厲害的幾個好似被火噴了的蜜蜂,嗡一聲就散了,闖進醫(yī)館的幾個人連跑帶跳,一溜煙沒了蹤影。原來都是趁火打劫的潑皮無賴。
余下?十幾名普通百姓,又扔了幾個臭雞蛋,憤憤離開。
方刻踉蹌爬起身,垂首轉(zhuǎn)身,避到墻角陰影處。不良人沖入紀(jì)氏醫(yī)館,少頃,又退了出來,向領(lǐng)隊的頭目報告,“紀(jì)氏和孩子都不見了,無人受傷�!�
頭目松了口氣,“那就好,收隊�!�
待不良人匆匆離去,方刻才走?出陰影,定定看著被臭雞蛋糊滿的紀(jì)氏醫(yī)館牌匾片刻,轉(zhuǎn)身離開。
看來紀(jì)夫人和孩子是得到了消息,自己離開的。
幸好。
夜幕將至,夕陽隱沒山脈,殘留的一絲余暉仿佛血水潑灑在地?面上,方刻覺得腳下?的路像是變成了粘稠的血漿,他一腳深一腳淺地?踩下?去,每一步都要用盡全力才能拔出來。
塞在胸口的錢袋很重,五臟六腑都很重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