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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恭喜什么?”林隨安一頭霧水。

    花一棠笑得明媚如?春花,“你猜�!�

    第74章

    當應天門城樓的報曉鼓被第一縷曙光照亮時,

    分布在各坊的一百零八座鼓樓依次敲響,隆隆的鼓聲猶如驚蟄春雷,喚醒了沉睡的東都城。寺廟悠遠的鐘聲交織著裊裊炊煙迎接朝陽,

    一百零三坊坊門和九大城門從南至北依次敞開,邀請來自?世界各地的商隊涌入這座繁華的巨大都城。

    靳若駕著馬車,

    滿嘴流油啃著剛買的蒸餅,

    眼角還瞄著胡人攤主案上焦黃酥香的胡餅,馎饦湯鍋咕嘟嘟冒著蒸汽,土灶中?明亮的火光跳躍,映得桌邊食客滿面?紅光。

    車輪碾過叮叮當當?shù)鸟勨徛暎叨d的駝峰擦著馬車路過,一只駱駝探頭湊近車窗,毛絨絨的嘴嚼著食草動物特有的白沫,

    花一棠忙用扇子亂扇一氣,駱駝噴著不爽的鼻息,走遠了。

    方刻在睡夢中打了個噴嚏,歪著腦袋靠在角落里,

    睡得很不舒服,臉愈發(fā)?的白,眼窩子愈發(fā)?的青,

    緊緊抱著他的大木箱,姿勢像個沒安全感的孩童。

    林隨安:“方兄這身體著實太單薄了些,

    怕是不能?熬夜�!�

    花一棠:“無妨,多喝點參湯雞湯甲魚湯,沒幾個月就能?養(yǎng)胖�!�

    “要不給凌司直也?備點,

    我看大理寺張少卿的臉色,凌司直回去以后?可能?連飯都沒的吃了�!�

    “不光大理寺、京兆府,

    金吾衛(wèi)這幾日大約都吃不好飯了,”花一棠搖著扇子惋惜道,“真?是可憐啊�!�

    林隨安黑線:“你還有空幸災樂禍,姜東易一朝入獄,太原姜氏和花氏的梁子可結大了。”

    “不光是花氏,凌氏、雙白氏、蘇氏都和太原姜氏結了怨,五姓七宗里太原姜氏得罪了五個,足夠姜氏家?主頭疼了,”花一棠把玩著那?枚銅鑰匙,“何況我們還有這個�!�

    林隨安摸下巴:“你猜軸書里到底寫了什么?”

    “不管是什么,定是太原姜氏的一個大把柄。有這東西在,太原姜氏定然不敢輕易招惹我們。”

    “你就不怕他們狗急跳墻?”

    花一棠笑了:“我花氏以商立家?,這種好東西當然要找個識貨的買家?賣出去,好好賺一筆啊�!�

    林隨安頓時來了精神,“賣給誰?”

    “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宴會上少了一宗嗎?”

    林隨安暗暗數(shù)了數(shù),昨夜宴會上只有五姓六宗,“沒有乾州姜氏的人�!�

    “若說五姓七宗中?能?與太原姜氏并駕齊驅的,唯有乾州姜氏,這兩家?你來我往斗了好幾百年,新仇舊恨罄竹難書,壘起來能?高過東都的南城門,賣給他們最是適合�!�

    好一招禍水東引,果然是黑心眼子的奸商。

    林隨安:“可惜,不知單遠明將軸書藏在了何處�!�

    花一棠收起銅鑰匙:“不急,慢慢找——嘶!”

    他突然倒吸涼氣,瞪著眼睛看向林隨安右后?方,林隨安頭皮一麻,轉目看去,方刻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漆黑無光的眼珠子正死死盯著二人。

    完球了!她和花一棠的大聲密謀八成全被聽到了。

    現(xiàn)在要怎么解釋他們是如何知曉“軸書”存在的問題。

    林隨安忙向花一棠打眼色:你不是說插科打諢吹牛扯皮是紈绔的看家?本領嗎?展現(xiàn)你功力的機會來了!出擊吧,花四郎!

    花一棠搖扇子的手有些僵硬,臉上的笑容卻?是紋絲不動,“方兄,你——”

    豈料就在此時,方刻又緩緩閉上了眼睛,嘴里咕噥了一句“好吵”,腦袋一歪,又睡過去了。

    二人:“……”

    花一棠湊上前,對著方刻小心扇了扇風。

    方刻:“呼嚕�!�

    花一棠:“睡蒙了?”

    林隨安撓腦門:“……”

    “恭迎四郎回府!”

    “豬人!回家?,喝茶!”

    木夏和伊塔的聲音在車外響起,林隨安和花一棠對視一眼,樂了,同時推開車門,車外璀璨的陽光將二人的背影描上了一圈金邊。

    方刻嘴里打著呼嚕,啟開眼皮,二人耀眼的背影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多出了兩點光。

    *

    勞累了整晚,眾人草草用了些早膳,便各自?回房睡了。林隨安一覺睡了三個時辰,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未時。她迷迷糊糊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感覺腦袋還是有點懵,套上鞋襪,提著千凈,溜溜達達出了門。

    花一棠為她安排的園子名為“碧煙”,種了數(shù)萬株翠竹,放眼望去,碧色如海,水霧如煙,風過之時,竹葉如落雨繽紛,沙沙作響,竹林特有的潮濕香氣混著風拂過臉龐,一片竹葉掃過千凈刀鞘,發(fā)?出“錚”一聲。

    林隨安停住腳步,她感覺到了來自?千凈的呼喚,不覺有些好笑,莫非千凈也?覺得此情此景,若不練個刀,耍個帥,太浪費資源了?

    也?好,趁著肌肉記憶還在,將昨晚的戰(zhàn)斗復個盤。

    千凈緩緩出鞘,陽光星星點點落在碧綠的刀鋒之上,映得千凈的顏色也?柔和了許多,仿若正在褪去那?如毒蛇般的色澤,林隨安手腕一抖,送刀前沖,千凈發(fā)?出悠遠的刀鳴,與風聲和陽光相和,刀身的震動沿著指尖一點點傳送至手腕,小臂、大臂、肌肉、血脈,直抵心臟,林隨安嘗試著舞動起來,她的動作很慢,用心體會著每一次揮動千凈時肌肉的變化?,力圖將肌肉的記憶和大腦的反應連接起來。

    這具身體顯然不適應這樣溫吞的練習方式,速度總是不知不覺變快,林隨安一次一次壓慢速度,不厭其煩地?嘗試著,和身體的本能?持續(xù)對抗著,這比她想象的還要耗費精力,才?練了半盞茶的功夫,已?是滿頭大汗。

    昨夜的戰(zhàn)斗,她頗有幾分收獲。

    這是她第一在嗜血殺意控制身體之前將其壓制了下去。再聯(lián)想之前幾次失控經(jīng)驗,她似乎漸漸摸到了一些規(guī)律。

    殺意失控大約與她的心境有關。

    在揚都府衙那?一次,是因為被周太守的誣陷惹怒了。

    與東晁對戰(zhàn)時,是因為不敵強敵,預感到自?己?要輸。

    昨夜亦是如此,因為暫時處于下風,心中?焦急——

    所?以,真?正令她失控的底層原因是:憤怒和恐懼。

    對敵人的憤怒。

    對死亡和戰(zhàn)敗的恐懼。

    為了對抗這些負面?感情,嗜血殺意會控制身體,幫她的意識逃離——林隨安豁然加速,千凈刀風劈開飄落的竹葉,切碎空中?飛灑的汗珠,破開萬道金光。

    嗜血殺意其實就是這具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

    換句話說,是她膽怯和逃避的衍生物。

    林隨安笑出了聲,隨著她的刀越來越快,笑聲也?越來越大,碧綠刀風卷起漫天竹葉,如龍卷狂旋,似碧海滔天,無數(shù)竹葉被刀刃擊得粉碎,鋪天陽光化?作萬千流螢涌入千凈刀鋒,流入她的眼瞳。

    突然,千凈刀鋒狂震,倏然定格,風過聲寂,葉落無痕,一束金色的陽光照在她的頭頂,感覺暖洋洋的,林隨安深吸一口氣,伸開手掌,感受著日光的溫度,又緩緩捏緊手指,攥住掌心那?一團金色的陽光,只覺身心舒暢。

    這便是所?謂的“頓悟”吧,林隨安心道,真?是萬萬沒想到,她一個穿越來的半吊子,何德何能?,居然也?能?體會到如此奇妙的感觸。

    “你、你你你走火入魔了……嗎?”

    三十步外,靳若頂著滿頭殘葉,手里拿著半塊桂花糕,桂花糕上面?全是灰,兩只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來了。

    林隨安千凈回鞘,“恰恰相反,我是昨夜戰(zhàn)有所?得,窺得了武學之天機!”

    靳若:“誒?��!”

    林隨安:“所?謂練武,終為煉心。”

    換成人話就是:每個人最大的敵人,只有自?己?。

    這便是天下最簡單又最困難的路。

    “若你肯拜我為師,我便教你,”林隨安道,“如何?”

    靳若目瞪口呆,手里的桂花糕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躊躇半晌,默默踹回懷里,清了清嗓子,“咳,那?個——丁坤來了。”

    東都凈門的十長老丁坤?哦呦,不愧是凈門,消息果然靈通。想必是知道她大勝金羽衛(wèi),特意來示好的。

    “來的正好,隨我去會會�!绷蛛S安笑道。

    靳若頗不自?在移開了目光,耳根子有點發(fā)?紅。

    很好。林隨安心道,她有預感,這個徒弟很快就能?拐到手了。

    *

    還沒走進?“游鶯水榭”,老遠就聽到花一棠的大嗓門:

    “那?姜東易不愧太原郡猛虎之名,眼如銅鈴,拳大如斗,所?到之處,風卷殘云,撕心裂肺,就在此時,林娘子突圍而出,神來一腳,踹在了姜東易的屁|股上,這一腳,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奧妙無窮,乃是十凈集上記載的絕技,謂之‘破定’。僅一招,便將姜東易拿下,大獲全勝!”

    靳若:“……”

    林隨安:“……”

    這紈绔吹牛不打草稿的嗎?這也?太社死了!

    林隨安扭頭就想溜,不料那?丁坤甚是眼尖,正好瞥見了她,立即起身抱拳高聲道,“東都凈門十長老丁坤,拜見千凈之主林娘子!”

    林隨安僵硬轉回身,干笑抱拳,“丁長老不必客氣,坐�!�

    花一棠拖過一個軟墊拍了拍,笑吟吟請林隨安坐過去,林隨安太陽穴突突亂跳,放低聲音,“你也?太夸張了!”

    花一棠忽閃著大眼睛,“這你可冤枉我了,我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親眼所?見,絕無半點添油加醋�!�

    林隨安嘴巴張了張,竟是無法反駁,因為實事求是的講,花一棠的描述的確符合客觀事實。

    丁坤坐得很不安穩(wěn),木夏和伊塔每在他桌上擺一盤點心,他的屁股就扭一下,好像墊子上生出了一坨仙人掌。木夏和伊塔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竟是在他的桌上壘了二十幾盤鮮果點心,盤子鑲金嵌玉,陽光一照,琳瑯滿目,香氣沖天,亮瞎人眼。

    丁坤目光在桌上掃來掃去,嘴皮子快速低聲念叨著什么。

    林隨安納悶:“他在作甚?”

    靳若:“大約是在計算這桌點心的價錢?”

    花一棠:“這還用算?看一眼就知道了,一共是十六貫錢五十三文。”

    此言一出,林隨安、靳若和丁長老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靳若忙將懷里沾了灰的桂花糕掏出來,吹了吹,填進?了嘴里。

    最絕的是木夏還來了句總結陳詞:

    “準備匆忙,食物粗鄙,還望丁長老見諒�!�

    伊塔:“湊合吃噠�!�

    林隨安算是聽明白了,這幾個人是故意的,故意炫富!

    丁長老做了幾番心里建設,終于鼓足了勇氣,鄭重問道:“林娘子,你當真?以一招破定就制服了太原郡猛虎?”

    林隨安糾結了一下,決定還是實話實說,“不是。”

    丁坤剛松了半口氣,不料林隨安又補充了后?半句,“我只是隨便踢了一腳,并沒有用特別的招數(shù)�!�

    丁坤倒吸兩口涼氣。

    “昨夜只有對戰(zhàn)姜塵之時,我用了破定。”林隨安總結,“姜塵的功夫更好一些�!�

    丁坤臉白了,“林娘子口中?的姜塵,可是那?位曾單挑鶴仙派十大高手還能?全身而歸的姜塵?!”

    林隨安一怔,問旁邊的靳若:“什么鶴仙派?”

    靳若:“小門派,不重要。”

    林隨安了然,八成就是個炮灰門派,想了想,又道:“昨夜那?個姜塵是用雙刀的,不知道是否是丁長老口中?之人。”

    丁坤:“他的絕技可是雙龍出海?!”

    林隨安點頭。

    丁坤吸了第三涼氣,林隨安很擔心他的肺要炸了,就聽他吊著嗓子道,“你以破定之式與他對戰(zhàn)了幾招?”

    林隨安聽得迷糊,“破定”乃是預判敵人之預判,一招就夠了,丁坤這么問,莫不是還能?預判敵人好幾招?是了,定是東都凈門的十凈集殘本中?另有記載。

    想到這,林隨安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謙虛一下,為后?面?借閱東都凈門的十凈集做個鋪墊,“在下悟性不足,暫時只能?用一招破定�!�

    丁坤呼吸停了,下巴掉了。

    花一棠煽風點火:“啊呀,定是我昨夜又驚又嚇記錯了,林隨安以一招破定擊殺的人不是姜東易,而是姜塵。丁長老莫要見怪啊�!�

    “花四郎說笑了,不怪不怪。”丁坤用袖口狂擦額頭的冷汗,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道,“東都凈門愿與揚都花氏商討訂立合作盟約一事,此乃東都凈門大長老沈勛親筆所?寫的請?zhí)��!?br />
    東都凈門的請?zhí)攘蛛S安想象的普通,信封和紙張皆是隨處可見普通貨色,連個特殊的標記或者印章都沒有,唯有字體頗有特點,很是粗狂有力。

    【三日后?,午時三刻,云水河上,邀君共商大計�!�

    落款是一個“沈”字。

    丁坤緊張盯著花一棠和林隨安的表情,“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林隨安不動聲色和花一棠對了個眼神。

    花一棠:瞧這字跡和語氣,簡直是狂妄至極,不可一世!

    林隨安:正好殺殺這幫家?伙的傲氣!

    靳若崩潰:“你倆能?別用眼神說悄悄話嗎?”

    花一棠燦然一笑,“正合我意!三日后?,我二人定然如約而至!”

    送走丁坤,伊塔立即端著茶釜湊了過來,眼巴巴瞅著林隨安,“豬人,這是昨天你吩咐的醒神茶,嘗嘗�!�

    林隨安遠遠聞了一鼻子,熏得兩眼發(fā)?黑,恍惚間?似乎聽到頭頂“呱呱呱”飛過一串烏鴉,忙穩(wěn)住心神,決定自?救,“伊塔可聽說過沏茶?”

    伊塔皺眉:“�。俊�

    花一棠:“你是說單遠明屋中?的散茶?”

    “對對對,就是散茶,”林隨安忙道,“要不咱們嘗嘗那?個?”

    伊塔臉黑了:“散茶最是劣等,怎可入豬人的口!”

    林隨安一怔:“是這樣嗎?”

    木夏:“散茶乃為無法成型的劣茶之碎渣,煮之無味,堪比豬糠,多為棄品,入不得口,近兩年來,有些奸商專門將這些茶渣賣給那?些附庸風雅的窮苦學子,還編了個‘散茶’的雅名哄騙他們,可謂是用心極惡。有的世家?子弟還專以散茶嘲笑他們,說什么畫虎不成反類犬……”

    林隨安大為震撼,想了又想,還是問了出來,“他們的意思是,窮人不配喝茶嗎?”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愣了。

    半晌,木夏才?道:“煮茶、飲茶本就是風雅之事,貧寒之家?的確負擔不起。”

    伊塔:“茶餅、茶具要好多錢噠�!�

    靳若:“要我說,這么難喝難弄又費錢的東西,還不如喝白開水�!�

    花一棠慢慢搖著扇子,目不轉睛盯著林隨安,眸光越來越深,緩緩點頭道,“林隨安所?言甚是有理�!�

    靳若、木夏、靳若:“啊?”

    “窮人就不配喝茶嗎?”花一棠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憑什么?”

    一時間?,整座水榭都靜了下來,直到方刻的聲音響起,“有客人�!�

    眾人恍然回神,方刻打著哈欠坐到伊塔身邊開始喝茶,而跟著他一起進?入水榭的人,竟然是白汝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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