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花一棠一個?激靈,好似只大蝴蝶般胡亂撲騰著從林隨安懷里跳了?下?來,幸虧手長腳長,落地的時候站的還挺穩(wěn),摸出扇子飛速狂扇,腦門上?憋出了?一層亮晶晶汗?jié)n。
林隨安靠著橋欄,斜眼瞅著他,心里盤算他到底是從一開始就裝暈,還是走到半路才醒。
“人家女郎都是背人,你、你怎的是抱人——”花一棠瞄了?眼林隨安,又心虛移開了?目光。
懂了?,這貨從一開始就在?裝暈。
林隨安無奈:“花一棠,你又想作什么妖?”
花一棠長長呼氣、吸氣,總算將體內(nèi)的燥熱散得七七八八,四?下?望了?望,又靠了?過來,結(jié)果被林隨安推離一步之外,“吧,四?周沒人�!�
花一棠幽幽看了?林隨安一眼,低聲道,“軸書上?有一句話,我沒寫?出來。”
林隨安一怔:“與我有關(guān)?”
花一棠點頭,神色肅然道,“星圖瀚宙后面有一句:天一芒裂,十方星氣,凈乾定坤,堪為星主。”
林隨安心臟漏跳了?一拍:羅石川贈她的竹簡上?有“天一芒裂”四?字,“十方星氣,凈乾定坤”的首位兩字連起來就是“十凈”
,好家伙,關(guān)于“千凈”和“十凈”的文?獻載體的范圍跨度也?太大了?吧,從古籍直接變成了?春|宮|圖,而且次次都與命案掛鉤——
林隨安摘下?千凈,拔刀出鞘,手掌托著刀身,月光掠過鋒利的刀刃,泛起蛇毒般的詭光,刀身的冰涼沿著掌心涼透了?半條手臂,不禁嘆了?口氣,輕輕笑?出了?聲:
“果然,這刀和刀法?都不吉利啊�!�
花一棠靠在?橋欄上?,肩膀靠著林隨安的肩膀,慢慢搖著扇子,聲線中帶著淡淡的笑?意,“我的命格更不吉利,咱倆湊在?一起,正好以?毒攻毒,定能否極泰來�!�
林隨安收刀回鞘,與花一棠一般,也?仰起了?頭,望著遼遠(yuǎn)的夜空,今天是上?弦月,有云,月光坦坦蕩蕩鋪滿云隙,風(fēng)卷著清澈的水氣打濕了?眉毛,壓彎了?睫毛�;ㄒ惶碾y得安靜了?下?來,可林隨安卻覺得他的存在?感從未這般強烈過,不是因為熏香,也?不是因為華麗的衣衫,這種感覺很難清楚,就像一片柔軟的花瓣落在?頭頂,隨著風(fēng)輕輕顫動著,周遭的空氣因此而變得不同,林隨安默默體驗著這種奇妙的感受,心里想,其實?花一棠不聒噪的時候真挺好的。
突然,呼吸猶如?一團滾燙的霧落在?了?肩頭,林隨安的身體不禁一顫,她感受到了?花一棠的體溫和重量。
這家伙,這次是真睡著了?。
林隨安莫名有些想笑?,又安靜待了?片刻,扶住花一棠腦袋站起身,本想繼續(xù)公主抱,但想了?想,為了?照顧某人的面子,還是換了?姿勢,背起睡死的花一棠,踏著月色燈光一路向前走去。
*
花一棠睡了?兩天兩夜,期間被方刻撬開嘴灌了?好幾碗藥湯,又被木夏撬開嘴灌了?好幾碗米湯,瞧木夏嫻熟的動作,顯然頗有經(jīng)驗,靳若好奇去問,木夏笑?而不答,倒是伊塔憋不住話,漏了?嘴。
“四?郎小時候,病了?好幾個?月,木夏喂藥老厲害的。”
可當(dāng)靳若問花一棠為何病了?好幾個?月,伊塔竟也?閉口不言,連林隨安追問也?不搭理?,若再問,揮著拳頭就要打人,靳若只得作罷。
其實?靳若也?沒太多時間留在?別院,這兩天他日日出去打探消息,將偌大個?東都摸了?好幾遍,皆無云中月的蹤跡,更奇怪的是,各大世家也?異常平靜,沒有任何異動。
實?話,軸書中的任何一幅圖泄露出去,定會掀起軒然大波,如?此安靜反倒令眾人萬分忐忑,也?不知云中月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還有那?一撥使用贗品千凈的江湖勢力,也?莫名其妙銷聲匿跡了?。
“所謂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靳若在?案上?將糕點排成東都坊圖,吃一塊,補一塊,“我現(xiàn)在?嚴(yán)重懷疑云中月憋著什么壞,打算搞一波大的!”
林隨安看著屋外陰沉沉的天空,嘆氣道,“明日就是與東都凈門談判之日,這天氣不太妙啊�!�
伊塔:“豬人的對,陰天,運氣不好�!�
林隨安:“……”
她的意思是談判地點在?云水河上?,下?雨怕是不安全。
方刻慢慢翻閱著花一棠默繪的軸書副本,木夏將這些畫重新裱成了?一卷新的軸書,為了?掩人耳目,換了?個?“水紋錄”的書名,眾人看過一次皆不想再看第二眼,唯有方刻樂此不�?戳�?兩日,還讓木夏購買了?上?百卷東都流行的同類書籍,對照著研究,時不時與眾人分享心得。
“這是東都這三年來最受歡迎的畫師作品,筆觸細(xì)膩,姿態(tài)豪放,頗具美?感——”方刻指著桌案左角出堆放的七八卷新買的軸書道。
靳若抱頭:“救命啊,我這輩子都不想看這東西了?!”
林隨安亂撓腦門,伊塔皺巴著臉悶頭熬茶,木夏尋了?個?由頭跑了?。
“畫師署名春淡居士,從這個?名字能想到什么?”方刻自顧自繼續(xù)道,“單遠(yuǎn)明號蒹葭居士,是不是很相似?”
靳若:“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伊塔瘋狂攪拌茶湯。
林隨安:“……”
不能一模一樣?,只能毫無關(guān)系。
方刻:“所以?我去單遠(yuǎn)明房中尋了?幾冊他的詩集,發(fā)現(xiàn)春淡居士和單遠(yuǎn)明的字跡一模一樣?。”
靳若:“誒?!”
伊塔的茶勺掉了?。
林隨安錯愕,腦中迅速將各種可能性排查了?一遍,推導(dǎo)出一個?十分離譜的結(jié)論,“莫非姜東易真打算繼承這什么狗屁的采武補壽的傳統(tǒng),也?做一卷屬于自己的軸書,想要找個?畫師現(xiàn)場記錄,最后選中了?單遠(yuǎn)明?!”
靳若倒吸涼氣:“難道暗中資助單遠(yuǎn)明的金主就是姜東易?!”
方刻:“那?么單遠(yuǎn)明能得此軸書就不奇怪了?,畢竟如?此重要的家族傳統(tǒng),總要有個?模板參考一二吧�!�
靳若:“哇,太惡心了?!”
伊塔繼續(xù)瘋狂攪拌茶湯。
林隨安還是覺得不可理?解,這軸書就如?一枚恐怖的定時炸彈,隨時都能讓太原姜氏和數(shù)個?世家身敗名裂,姜東易竟然如?此輕易就交給一個?外姓人,還是他覺得單遠(yuǎn)明無權(quán)無勢,斷不敢與太原姜氏為敵——但是,單遠(yuǎn)明藏起了?軸書,至死都沒透露軸書的位置,明他背叛了?姜東易——更不合理?的是,單遠(yuǎn)明得罪了?姜東易居然沒有逃走,反倒留在?了?東都,甚至還敢去參加紅袖添香宴,難道他不怕死嗎?
山脈與天際交接處響起了?悶雷聲,風(fēng)中泛起潮濕水汽,暴雨將至,空氣潮悶得難以?呼吸,林隨安感覺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關(guān)鍵,進入了?一個?死胡同。
水榭門外響起噠噠的腳步聲,木夏匆匆走進來,抱拳道,“凌司直到了?。”
林隨安看了?方刻一眼,方刻干凈利落將案上?所有的軸書收進他的大木箱,又將《水紋錄》藏進了?袖口。
凌芝顏攜著一身水汽匆匆走了?進來,抱拳打了?個?招呼,轉(zhuǎn)目一望,“花四?郎呢?”
“他吃積食發(fā)燒了?,在?床上?躺著呢�!绷蛛S安信口胡謅道,“凌司直來都來了?,喝口茶唄�!�
凌芝顏搖頭,思慮片刻,捋過衣袂正襟跪坐在?林隨安對面,他如?此鄭重,林隨安心道不妙,也?忙端正跪坐,定聲道,“凌司直有話直�!�
凌芝顏神色凝重,眉頭皺成一個?疙瘩,放低聲音,“昨夜,姜東易死在?了?大理?寺監(jiān)牢之中。”
林隨安心里罵了?句“艸”,忙問,“如?何死的?”
“子正三刻,獄卒發(fā)現(xiàn)尸體,仵作驗尸,死亡時間大約在?亥正至子正之間,死因是——”凌芝顏抬眼,“割喉自盡。”
林隨安震驚得不出話來。
方刻:“兇器是什么?”
“一柄三寸長的匕首,市井常見的款式,根本查不到源頭�!绷柚ヮ伒溃敖獤|易入牢之前,我親自搜的身,換了?他全身的衣衫鞋襪,甚至連發(fā)髻都細(xì)細(xì)摸過,莫匕首,連刀片都不可能藏在?身上?�?墒沁@柄匕首竟然就這般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了?姜東易的牢房之中�!�
林隨安:“有人將匕首帶進牢房,送給了?姜東易?”
凌芝顏:“不可能,為了?杜絕獄卒收受賄賂藏匿物品送入牢房,大理?寺監(jiān)牢的獄卒當(dāng)值之前都要搜身�!�
“或許是搜身衙吏與獄卒串通�!�
“大理?寺卿親自查問過了?,沒有這個?可能。”
“……”
“姜東易的牢房有窗戶嗎?”靳若突然出聲問道。
凌芝顏:“只有一扇透氣窗,墻外還有鐵欄封鎖,距離牢房差不多有三丈的距離,鐵欄和牢房之間種有高大槐樹遮擋視線,另有十八組衙吏在?鐵欄外巡邏,日夜不停,若想從外面扔?xùn)|西進入透氣窗基本不可能�!�
靳若哼了?一聲:“有甚不可能?假扮衙吏混入巡邏隊伍,趁人不注意之時鉆入鐵欄,藏身槐樹林中,待天黑后來到透氣窗下?,將匕首投入牢房即可�!�
凌芝顏想了?想,“混入衙吏的確有可能,但鐵欄光滑,高過丈余,頂端還裝了?鐵荊棘,沒有任何借力之處,毫不夸張的,即便是林娘子去了?,也?無法?翻躍�!�
林隨安:“……”
凌六郎也?太看得起她了?,她還是接受地球引力管轄的正常人類。
靳若:“鐵欄之間有多寬?”
凌芝顏:“最寬處僅有四?寸,頂多能鉆進一只貓�!�
靳若翻了?個?白眼:“對他來足夠了?�!�
凌芝顏大驚:“誰?!”
“那?個?殺千刀的云中月!”靳若拍桌,“除了?他,誰能有這般無恥的縮骨功?!”
凌芝顏瞠目結(jié)舌半晌,才猶豫著問道,“那?不是話本里瞎編的嗎?”
“真有其人,我前幾日才見過,”林隨安扶額道,“會易容,能縮骨,簡直不是人�!�
凌芝顏又沉默良久,道,“能得林娘子如?此評價,恐怕真不是人�!�
林隨安:“……”
這話怎么聽起來這么別扭。
“若真是云中月所為,那?他為何要誘使姜東易自殺?”凌芝顏掐眉頭,“單遠(yuǎn)明一案人證物證俱在?,姜東易百口莫辯,當(dāng)堂認(rèn)罪畫押——”
聽到此處,林隨安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打斷了?凌芝顏,“姜東易被判了?何等刑罰?”
凌芝顏又沉默了?,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格外的久,久到林隨安都以?為他不會回答時,終于開口道,“大理?寺初審判秋后問斬,刑部復(fù)核后,改判為剝奪姓氏,流放三千里�!�
方刻和靳若同時冷哼。
林隨安嘆氣:預(yù)感不幸應(yīng)驗了?。
蒼白的閃電劈開沉沉黑云,雷聲滾滾而至,震得人耳膜發(fā)緊。
“殺人償命,此乃鐵律,姜東易能留下?性命,想必是太原姜氏給刑部施壓了?吧�!�
花一棠披著雪色長衫,緩緩步入水榭,撩起衣袂坐在?林隨安身側(cè),他睡了?兩日,臉瘦了?一圈,顯得眼睛又大了?一圈,瞳光愈發(fā)鋒利,
“真好啊,五姓七宗的姓氏竟然值一條人命呢!”
第80章
“花四郎,
”凌芝顏面色微變,“慎言�!�
花一棠似笑非笑看了凌芝顏一眼,給自己倒了杯茶,
端起沾了沾唇瓣,“流放三千里,
這判的好?啊,
挑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養(yǎng)上一年半載,待風(fēng)頭?過了,再在流放之地立幾個小?功,得了勛獎,便能免去流放的苦刑,若是能?立個大功,
即可重歸太原姜氏宗譜,搞不好?,還能?博出個功名呢�!�
凌芝顏張了張嘴,一句話沒出來。
花一棠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凌六郎你也不必自責(zé),莫你一個小?小?的從六品大理?寺司直,即便是大理?寺卿陳宴凡,
也不敢明著和太原姜氏對著干,只?能?捏著鼻子認(rèn)了�!鳖D了頓,
“可惜啊,若真判了秋后問斬,姜東易還能活幾個月,
太原姜氏這一頓操作,只?能?是火上澆油,
送姜東易更快去死了�!�
凌芝顏:“你的意思是,若誘使姜東易自盡的人,是為了給單遠(yuǎn)明報仇?”
“報仇的可能?性很大,但是為了誰報仇可就不一定了。”花一棠道喃喃道,“太原姜氏所作所為,罄竹難書,即便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凌芝顏靜了片刻,從袖口抽出一條紙卷,“一個時辰前,我的桌案上憑空出現(xiàn)?了這個�!�
紙卷展開大約三寸寬,五寸長,上面的字跡一板一眼,很是端正?,仿佛是印刷出來一般,明顯為了掩蓋字跡特?意寫成這般:
【凌修竹之死,另有隱情,事關(guān)?凌氏生死,若想得知內(nèi)情,明日午時三刻,云水河上一敘】
林隨安和花一棠大驚失色,靳若一把搶過紙條,指腹在上面細(xì)細(xì)摸了一遍,又將?紙對著光看了看,定聲?道,“紙和墨沒什么特?別,但是這字,與?傳聞中云中月的‘木體字’很相似。”
林隨安和花一棠對視一眼:
云中月為何要?給凌芝顏送這個信息?!
為何偏偏也約在明日午時三刻,云水河上?!
他到底要?做什么?!
凌芝顏:“上面所的凌修竹乃是我族長輩,三十年前莫名殞命,留信之人以他的死因誘我前去,頗為蹊蹺。而且,我聽到消息,花氏明日午時三刻要?與?東都凈門在云水河上商談合作之事——”
方刻哼了一聲?:“靳若猜對了,云中月真要?搞一波大的�!�
靳若:“來的正?好?!方大夫,你明日有尸體剖了�!�
凌芝顏點頭?:“既是如此,凌某明日就與?諸位一同去會會他——花四郎,你這般瞅著我作甚?”
花一棠看著凌芝顏,眼眶緋紅,眉峰緊蹙,手指輕輕摩挲著茶盞,儼然是有些猶豫不決。
眾人也皆是沉默了下來。
林隨安嘆了口氣,攤開手掌,“方大夫,將?軸書給我吧。”
軸書落在她掌心的那一刻,若有千鈞之重?,墜得林隨安手腕不禁一沉,花一棠猛地攥住林隨安手腕,漆黑的眸子無聲?看著她,欲言又止。
“云中月手中有真正?的軸書,凌司直遲早會知道�!绷蛛S安道。
花一棠抿了抿唇,臉色比之前自己默繪時還要?蒼白,提聲?道,“木夏,去備些參片�!�
木夏應(yīng)聲?退下,凌芝顏恍然道:“你們當(dāng)真尋到了單遠(yuǎn)明留下的軸書?”
林隨安點頭?:“可惜真品被云中月偷走了,我們手上這一份是花一棠根據(jù)記憶默寫出來的一部分,只?是里面的內(nèi)容,還望凌司直做好?思想準(zhǔn)備——”
木夏送上參片,請凌芝顏含在口中,凌芝顏一頭?霧水,但見花一棠一副“你不含參片就休想看軸書”的執(zhí)拗表情,還是捻起參片放在舌根處,接過了軸書。
水榭外風(fēng)聲?大作,烏云壓境,電閃雷鳴,大雨瓢潑而至,猶如千萬道銀白的鋼針刺入湖水,卷起密密麻麻的黑色旋渦。
眾人大氣都不敢出,沉默地著看著凌芝顏一頁一頁翻過軸書,他看得很慢,每一頁都看得很仔細(xì),臉上的肌肉繃得很緊,甚至有些微微發(fā)抖,突然,他的手指頓了一下,眼白迸出血絲,林隨安知道,他看到了屬于凌修竹的那一頁,花一棠的呼吸停了,手指緊緊摳著茶盞,指甲發(fā)出咔咔的聲?響,在這寂靜的空間里仿佛驚雷一般,凌芝顏看了良久,終于,翻開了下一頁,表情和身姿似乎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喉結(jié)滾動的速度變快了,林隨安只?希望是參片起了作用?——
雨越下越大,風(fēng)如鬼號般嗚嗚的叫著,潮濕的水汽沿著地板漫上來,泛起一層苦澀晦暗的微光,凌芝顏端坐在這片濃稠的凈寂中,安靜地看完了最后一頁,收起軸書,系好?書帶,平平放在桌案上。
花一棠小?心翼翼打量著他的表情,“凌六郎,有什么話出來,別憋著,天大的事兒,咱們商量著來——”
凌芝顏:“上任家?主死前唯一掛念的,便是凌修竹的死因,死不瞑目,如今凌某總算明白了其中緣由,待來年祭祖之時,定會將?此事告知前家?主,了卻他老人家?的一樁心事�!庇痔ь^?看向眾人,表情堅毅鎮(zhèn)定,身姿筆直,仿佛天塌下來也能?用?肩膀抗住,“只?是凌某有一個不情之請,懇請明日諸位助我一臂之力,務(wù)必將?此軸書毀去。”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愕然變色。
凌芝顏聲?音低下幾分:“太原姜氏雖然近幾年在朝堂上略有頹勢,但經(jīng)營百年,根脈極深,這卷軸書內(nèi)容自是駭人聽聞,但對于太原姜氏來,不過是件無關(guān)?輕重?的丑聞,斷不能?傷其筋骨,可對于牽涉其中受害人及其家?族來,卻是滅頂之災(zāi),不但多年聲?譽毀于一旦,更有可能?遭來太原姜氏的瘋狂報復(fù)!”到此處,頓了頓,“我凌氏亦難逃厄運——”
林隨安靜靜看著凌芝顏,他緊緊攥著雙拳,蒼白的指節(jié)微微顫抖著,他在竭盡全力保持冷靜,冷靜地分析利弊得失,可他的眼睛已經(jīng)被怒火灼燒得赤如火炭。
林隨安知道凌芝顏的沒錯。就如姜東易一般,即便殺人罪證確鑿,只?要?有太原姜氏做后臺,便能?輕易脫罪,若非他莫名其妙死了,想必過幾年便又能?繼續(xù)騎在別人頭?上拉|屎|撒|尿作威作福。
而凌芝顏明明是受害人,為了保護自己的家?族和其他受害人,卻只?能?毀去仇人加害族人的證據(jù),如此無奈,如此可笑,又如此悲涼!
這一瞬間,林隨安想到了祁元笙:
【百姓怨不得伸,怒不得平,悲不得訴,螻蟻被逼至絕境,只?能?奮力一搏……】
花一棠靜默良久,問了一句:“凌六郎,難道就這么算了?!”
“我凌氏與?太原姜氏之仇,不共戴天!”凌芝顏定聲?道,“此仇,斷不會就這么算了!”
話音剛落,噗一聲?噴出一大口血來。
“行行行!我們幫你幫你幫你!你別著急!”花一棠嗖一下竄到了對面,一手扶住凌芝顏,另一手狂搖扇子,“木夏,趕緊去熬參湯雞湯王八湯,方大夫——”
方刻已經(jīng)捏住了凌芝顏的手腕,皺眉片刻,“你那王八湯省省吧,他是急怒攻心,氣血淤阻,林娘子,揍他!”
林隨安毫不客氣一掌拍在了凌芝顏后背上,凌芝顏又噴出一口血,劇咳不止。
伊塔奉上筆墨紙硯,方刻筆走龍蛇寫下一副方子,靳若抓起一溜煙跑出了水榭。
“淤血已出,氣息已順,尚無大礙,”方刻松開凌芝顏的手腕,“凌司直,以后有火要?發(fā)出來,多學(xué)學(xué)花一棠,不高興就破口大罵撒潑打滾,要?么就學(xué)學(xué)林娘子,生氣就拳打腳踢狠揍旁人,對健康有益�!�
“咳咳咳,”凌芝顏連連咳血,“多謝方大夫,凌某謹(jǐn)記于心�!�
林隨安:“……”
花一棠也就罷了,原來她在方刻眼中竟是這般形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