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哈哈哈哈,那盧某就放心了�!北R侍郎笑道,“若說這唐國還有誰能養(yǎng)得起千凈,自然非花氏莫屬�。 �
林隨安:“且慢——”
花一棠:“敢問盧侍郎,千凈一次要喝多少酒?”
盧侍郎:“三盞足矣。差不多七七四十九日一壇,不多不多�!�
花一棠大喜:“很是劃算,甚好甚好�!�
林隨安兩眼一翻,差點暈倒:四十九天五金!一金六貫錢,也就是一天六百錢!千凈一天的?酒錢是她在揚都近三個月的?房租!
凌芝顏扳著手指算了算,臉綠了。
張少卿撞了他?一下,悄聲道,“六郎啊,你之前說的?那件事,要不,再斟酌斟酌?”
凌芝顏皺眉瞅了眼桌上的?千凈,又看了眼林隨安,萬分沉重地嘆了口氣。
第113章
花一棠特立獨行的“行卷”很?有效果,
自打?從盧侍郎的宴會回來,他的社交圈子明顯又擴展了不少,東都數(shù)得上名號的文豪名流排著隊來攀交情,
每日忙得后腦勺打?后腳跟,林隨安雖然和他同住一宅,
但幾乎碰不到?面�;ㄒ惶臄�(shù)次邀請林隨安與他同去,
都被林隨安婉拒了。
那?些宴會太無聊了,林隨安可不想?在?這上面浪費時間。她現(xiàn)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尚未解決,哪有什么閑情出去吃吃喝喝。
偏偏無論如何鬧心,臉上都不能顯出半分來,若是露了怯,搞不好會功虧一簣,丟了徒弟。
沒錯,
這件大事就是收靳若為徒。
自打?從盧侍郎府回來,林隨安日日如坐針氈,壓力山大,千凈的養(yǎng)護費用對?她來說簡直是天價,
長此?以往,由富轉貧,由貧變乞指日可待。好端端的一個上古名器竟變成了燙手山芋,
賣出?去吧,她不放心,
千凈的殺傷力她最清楚,此?等名器若是落到?壞人手中,后果不堪設想?,
所以,下一任的千凈之主,
必須選一個正直純善,心性堅定之人,目前最適合的人選只有靳若。
無奈之前她撂了狠話,只有輸給靳若方會送出?千凈,她與靳若的武力值差距太大,除非她放水,否則靳若肯定贏不了。但問題是,靳若眼力太毒,假輸肯定露餡,靳若又是一根筋,不是憑真本事?贏的,斷不會接收千凈。林隨安左思右想?,最好的辦法還是按照原本計劃收靳若為徒,卯足力氣先將他培養(yǎng)成七七八八的高手,自己再提高一下演技,小輸一下,大事?可成。
如此?計劃著,林隨安每日早膳時?間都對?靳若明示暗示,甚至開始著手設計訓練計劃,可靳若這個臭小子也不知道?裝什么傻,等了好幾天,也不見他來拜師,急得她每晚都在?房里抓心撓肝,恨不得去靳若房里抓他過來磕頭?。
足足等了七日,又到?了維護千凈的日子,花一棠雖然忙得夠嗆,還不忘囑咐木夏備好了十年?的滿碧,早早送到?了林隨安的屋里。林隨安看著那?壇滿碧,覺得心也疼、肉也疼,躊躇許久,終究還是不敢冒險,扛著桌案來到?園子里,將酒壇開了封,千凈出?了鞘,高擎著酒盞,將昂貴無比的酒液澆在?了刀刃上。
夜色濃重了,千凈的刀鳴帶走了鳥叫和風聲,細密如絲的月光,纏繞著忽明忽暗的碧色刀光,飄飄蕩蕩,連接起云朵與樹影,擴展到?天空,彌漫至大地的盡頭?——
林隨安蹙著眉頭?,幽幽嘆了口氣:“唉——”
四貫錢就這么沒了,她的心在?滴血!
“唉——”竹林中傳出?一聲嘆息,仿佛她嘆息的回音一般,林隨安眸光一閃,“什么人?!”
竹林簌簌作響,靳若頂著一頭?雜亂的竹葉子走了出?來,愁眉苦臉,磨磨蹭蹭,撩袍席地而坐,苦大仇深瞪著千凈,“竟然真要用十年?滿碧養(yǎng)護�。 �
林隨安眉梢微動,明白了。
靳若定是早就探得了消息,不能確定真假,所以一直等今日驗證。
好你個臭小子,如意算盤打?得可真響啊!
想?得美,這燙手山芋遲早都是你的,別想?逃!
林隨安:“如你所見,正是如此?�!�
靳若:“若不能定時?養(yǎng)刀會如何?”
“千凈煞氣反噬,影響刀主心性�!�
“難怪你脾氣那?么暴躁。”
“……”
“換句話說,只有姓花的才養(yǎng)得起千凈嘍?”
“并?非如此?,”林隨安道?,“這幾日我細細思量,發(fā)現(xiàn)關于千凈的傳聞有許多前后矛盾之處�!�
靳若:“��?”
“我且問你,千凈為凈門門主的信物,但為何凈門中從未有過關于用滿碧養(yǎng)護千凈的傳聞?”
“這個……”
“凈門搜集天下消息,耳目靈通,知天達地,難道?連本門鎮(zhèn)門之寶的養(yǎng)護方法都不知曉?”
“你的意思是,還有其他養(yǎng)護之法?”
“或許不是養(yǎng)護,而是另一種方法。我這幾日常常想?起你之前說過的一個詞,”林隨安看著靳若的眼睛,“馴服千凈。”
靳若撓了撓腦袋,“這個詞我也只是聽老門主偶爾提過幾次,并?不明確其中的深意,之前見到?你控制千凈時?的情形,與老門主所說的境況很?相似,一時?驚詫,順嘴說了出?來——”
林隨安:“我倒是覺得,老門主口中的馴服千凈和盧侍郎所說的養(yǎng)護千凈有異曲同工之妙。”
靳若瞪大了眼睛,“怎么說?”
“實不相瞞,我這幾日研習十凈集頗有心得,十凈集所錄招式與千凈相得益彰,呈互補之勢,每每練到?妙處,千凈煞氣化于無形,體內澎湃之氣流轉如大江河海,頗有人刀合一之感。”
靳若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林隨安站起身,背著手,慢慢踱步,“所以,林某以為,定是凈門開山祖師為了壓制千凈煞氣,獨創(chuàng)了十凈集的刀法,只要能將十凈集研練純熟,縱使不用滿碧養(yǎng)刀,也能隨心所欲使用千凈,也就是所謂的馴服千凈�!�
靳若張大了嘴,怔怔看著月下的林隨安,有些恍惚。
明明年?紀比他還小一歲,為何她說話的神情和語氣竟與老門主那?般相似。
“以滿碧養(yǎng)護千凈,絕非長久之計,林某以為,還是要從十凈集入手,方能永絕后患�!绷蛛S安皺眉道?,“可惜林某此?時?持有的十凈集乃是殘本,不得其中精髓奧妙,只能暫時?壓制三?分煞氣,林某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
靳若咔吧合上了嘴巴,咽了咽口水,“你說的是真的嗎?!”
林隨安鳳眼凜凜,字字擲地有聲,“自然!”
自然是胡謅的!
靳若緊皺眉頭?,若有所思。
林隨安清了清嗓子,趁熱打?鐵,“若是凈門以后都要靠依附權貴生存,豈不是有違我凈門立派之初衷?”
靳若神色一肅:“自然不可!”
“所以我凈門必要自力更生,所以必須尋到?完整的十凈集,學習透徹,祛除千凈煞氣,如此?,方能對?得起凈門祖師,對?得起凈門萬千兄弟,對?得起老門主泉下之靈!”
靳若豁然起身,“沒錯,正是如此?!”
林隨安昂首立身,“凈門代門主靳若,你可愿拜林某為師,尋十凈集,祛千凈之煞氣,匡扶凈門,重耀凈門之門楣?!”
靳若“啪”一聲合手抱拳,雙膝跪地,“凈門代門主靳若,叩拜千凈之主林隨安為師!”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喔嚯嚯嚯!終于忽悠成了!
林隨安心里這個美啊,強忍著嘴角別咧太大,繃著臉皮,雙手扶著靳若起身,做德高望重狀,“好好好,好徒兒!你志向高遠,心懷良善,以后的造詣定遠勝為師!”
靳若感動得眼泛淚花,“真的嗎師父?”
“為師所言,字字肺腑!”
“徒兒定謹遵師父教導,日日苦練,絕不偷懶!”靳若激動道?,“敢問師父,你打?算先教我十凈集的哪一式?”
林隨安欣慰地點了點頭?,“那?就從——擼鐵開始吧!”
“……啥?!”
月亮越升越高,破開了云層,大片大片的皎潔灑下一地碎玉。竹林小路蜿蜒其中,發(fā)黃的竹葉被夜風吹得滾動,打?著旋兒擦過花瓣般的衣袂,敲響了銀絲雕花香囊球,果木香飄了出?來,又被風吹散了。
花一棠背靠著一桿青竹,微微仰著頭?,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手里的扇子拉開,合上,合上,又拉開。月光染白了他濃密的睫毛,似覆了一層霜。
木夏:“四郎,林娘子這言下之意是——”
“她還是沒有完全?信我——”花一棠落寞地笑了一下,“所以,她永遠都給自己留了一條后路……”
木夏:“林娘子此?舉,無可厚非�!�
“我明白�!被ㄒ惶奈丝跉猓八皇怯行隆�
木夏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林娘子也會害怕?她怕什么?”
“她怕……怕她太相信別人,怕……她相信的人背叛她……”花一棠合上了眼皮,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木夏端莊的營業(yè)表情快維持不住了:四郎的想?法著實高深玄妙,他實在?理解不能!
突然,花一棠睜開了眼睛,深吸一口氣,站直了身形,靜靜看著竹林外林隨安的影子半晌,又笑了,“林隨安是女娘,膽子自然會小些。無妨,我膽子大!我不怕,我陪著她,終有一日,她不會再怕!”
木夏:“……”
四郎你能說句人話嗎?
花一棠搖起了小扇子,“想?我花一棠堂堂七尺男兒,頂天立地,膽識過人、肝膽相照、渾身是膽——”
竹林中忽然竄出?一個黑影,朝著花一棠撲了過去,花一棠啊呀蹲在?了地上,扇子遮著頭?頂,驚慌四望,“什、什什什么東西?”
黑影“喵嗚”一聲,翹著尾巴跑了。
木夏:“……是一只野貓�!�
花一棠干咳兩聲,站起身,扇子掃了掃身上的竹葉,“木夏,你這般瞅著我作甚?我剛剛說的不對?嗎?”
木夏僵硬的臉皮掙扎出?營業(yè)笑容,“四郎所言甚是!”
*
小劇場
靳若的飛鴿傳書記錄:
張長老見信如晤:
大事?不妙,原來養(yǎng)護千凈需要十年?的滿碧,七七四十九日就要一壇,老貴老貴了,咱們供不起�。〉羰遣火B(yǎng)刀,千凈之主定會落個癲狂瘋魔的下場!
這可如何是好?
速速回復,切切切!
張長老回信——
少門主見信安好:少門主莫急。凈門調查過,滿碧乃是花氏出?品。對?于花四郎來說,以滿碧養(yǎng)護千凈不過是九牛一毛。只要林娘子還是花四郎的護衛(wèi),這筆費用便無需憂心。
關于少門主之前所說,林娘子希望收少門主為徒之事?,我與眾長老們商量之后,以為此?事?可行!
如今十凈集殘本分散唐國各地,本門絕學近乎失傳,尤其是最后一式“破定”,除了林娘子,天下無人可勘破其中奧妙。
取得千凈倒在?其次,習得十凈集絕技方為重中之重。
另:近日青州傳來消息,似乎發(fā)現(xiàn)了凈門叛徒沈勛的蹤跡,特?此?告知少門主。
另另:請少門主務必好好學習,勤勉努力,力爭早日光大凈門!
凈門上下,甚盼!
第114章
花一棠有些反常。
前一陣日日出門飲宴,
突然從昨日開始,推了所有的宴會,待在家中,
號稱要閉門苦讀,專心準備應試兩日后的旦日制舉。
林隨安表示:我信了他的邪!
早上?天?沒亮,
他就?在林隨安所住的“碧煙”園外高聲誦讀詩詞,
“漫漫輕云緋情長,征戰(zhàn)玄衣待思量”,翻來?覆去就?這兩句,吵得林隨安腦瓜仁嗡嗡的,要不是看在他供應千凈喝酒的面子上?,早就?拎著脖領子將他掛到竹竿上曬成?肉干了。
早膳的時?候,非要湊到林隨安正對面的位置,
穿得慘白慘白的,映得小臉也?慘白慘白的,飯也?不好好吃,湯也?不好好喝,
扇子抵著額頭,擺著憂郁寂寥的造型,繼續(xù)吟詩,
“夢里關山荷花開,夢醒衣袖兩空空”。林隨安被鬧得沒脾氣,
問這貨到?底又要作?什么妖,不問還好,一問更熱鬧,
那紈绔眼圈一紅,委屈巴巴瞅著她,
好像她是什么十惡不赦的壞人,其他人看林隨安的眼神都不對了。
吃過早膳,是靳若的訓練時?間,林隨安深知她目前的功夫主?要仰仗于這具身體強悍的力量和反應力,靳若的反應能力不錯,欠缺的就?是力量,所以,設計的第一階段課程就?是魔鬼力量訓練,形式內容較為枯燥。靳若叫苦不迭,好幾次都快被練哭了。
花一棠也?不知道是想看靳若的笑?話還是存了什么別樣心思,在一旁擺上?茶案,坐墊憑幾,裝模作?樣擺幾卷書,伊塔全程侍候煮茶,又苦又澀的茶味中,花一棠讀書的聲音也?苦森森的,“誰將天?下兌黃金,欲換英雄一真心”,再配上?哀怨的嘆息,將悲涼氣氛烘托得十成?十。靳若更想哭了。
午膳和晚膳也?別想安寧,午膳配的詩是“遠望岱山空,我心柔腸轉”,晚膳變成?“昵昵低聲語,濕衣淚滂滂”,好容易熬到?晚上?該睡覺了,這家伙又站在竹林里,孤影凄凄,昂首頌歌,“吟君詩罷看雙鬢,斗覺霜毛一半加,嗚呼哀哉——”
林隨安忍無可忍,拍案而起,奪門而出,“明天?就?是旦日制舉,一早就?要去貢院,你?不早早睡覺養(yǎng)精蓄銳,在這兒?鬼叫什么?”
花一棠轉身望過來?,目光瑩瑩軟軟,“你?也?說了,明日就?是旦日制舉,你?……你?就?沒什么話與我說嗎?”
林隨安:“……”
好家伙,感情鬧騰了一整天?,只是因為考前緊張,想要幾句鼓勵——果然是個中二期的小屁孩。
林隨安拍了怕花一棠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別緊張,正常發(fā)揮就?行�!�
花一棠眨巴著大眼睛,“嗯�!�
林隨安又拍了拍,“放輕松,萬一此試不中,就?憑你?花氏的本事,捐個官也?不是難事�!�
花一棠垂下睫毛,“哦……”
林隨安一看他沮喪的小表情,心道不妙,她這句話是不是傷了他的自信心,忙又找補道,“花一棠,我相信你?!”
花一棠豁然抬眼,瞳光閃閃發(fā)亮,期待滿滿。
看意思還想讓她再說兩句?莫非想讓她現(xiàn)場吟一篇送軍出戰(zhàn)的檄文?這也?太為難她了,林隨安心想,她又不是真的古人,實在做不到?��!
憋了半天?,林隨安滿肚子墨水只得兩個字,“加油!”
花一棠輕不可聞嘆了口氣,食指和拇指搓著腰間的香囊球,香囊球表面被搓得油光锃亮,果木香氣愈發(fā)意味深長。
“聽聞每年都有舉子受不住壓力,在貢院投繯自盡。”
林隨安心頭一跳,這可不妙,這貨的柯南體質太邪門,別去參加個考試又遇到?命案吧?
“你?是參試的舉子,就?算真發(fā)生?案子,也?不用你?出手,你?切莫分心,專心應試答題即可�!�
花一棠眨了眨眼,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又道,“花某的意思是,我自幼膽小,明日開始要在貢院待一晝夜,我……有些怕……”
林隨安嘆氣:“你?不早說,聽聞道德坊七星道觀的桃木平安符牌很靈,可現(xiàn)在去求也?來?不及了啊�!�
花一棠眼睛一亮,“何必舍近求遠,此時?此地,便有比符牌更有用的辟邪之?物�!闭f著,眼睛瞄向了林隨安腰間的千凈。
林隨安大驚:“參加科考還能帶刀嗎?”
“咳!”花一棠道,“花某是說,你?用千凈雕個小玩意兒?送我即可。”
林隨安撓了撓腦門,著實犯愁。這種精細的活計她哪做的來?,可瞧花一棠那眼巴巴的小眼神,著實不忍心拒絕,想了想,拔刀出鞘,隨手一蕩,竹林簌簌搖擺,枯葉紛紛墜落,林隨安收刀,攤開手掌,一截斷竹從空中掉落手心,兩寸長,兩個手指粗細,翠綠的表面沾著夜露,在月光下粼粼發(fā)亮,恰好能用一只手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