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朱達常怔怔望著那久違的?陽光,心中激蕩不已,閉了閉眼,起身施禮道:
“花縣尉和林娘子如?有差遣,朱某定?當竭盡全?力,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
小劇場
靳若:好家伙,方大夫這是?開掛了嗎?這忽悠人?的?嘴炮功夫都能讓姓花的?下崗了。
伊塔:方大夫威武!
木夏:嘿,四郎和林娘子臨走?前,給方大夫留了錦囊妙計。
靳若:什么錦囊?什么妙計?我怎么不知道?!里面寫了什么?
木夏:天機不可泄露。
方刻長吁一口氣,將快攥出水的?錦囊小抄默默塞進了袖口。
小抄上只有兩列字,一列是?林隨安寫的?:
【朱達常此?人?,膽小怕事,本心正直�!�
第二列是?花一棠的?批注:
【膽小怕事——嚇唬他,本心正直——畫大餅。方大夫,我們相信你!】
第148章
林隨安蹲在漆黑的密室里,
聽?著頭頂嘈雜的腳步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心中一片郁悶惟天可表。
密室深達七尺,
距離裘老莊主的茶室地板尚有些距離,隔音很差,
甚至還帶了?回音效果,
茶室里所有人的聲音林隨安都能聽?個七七八八。
裘鴻封鎖了?賢德莊,全場地毯式搜索,一一審問賢德莊內(nèi)成員,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有不在場證明,只有一個人莫名其妙消失了?。
這個人,自然就是方安。
好死不死,有人在屋內(nèi)發(fā)現(xiàn)了?幾處腳印,
輪廓較男子小?了?一圈,顯然是女子留下?的,好死不死,賢德莊內(nèi)的女娘只有方安一個。
于是乎,
裘鴻立即高調(diào)宣布,殺害裘老莊主的兇手就是方安。
賢德莊一眾義憤填膺,怒火沖天,
誓要將方安抽筋剝皮挫骨揚灰。
此正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她的倒霉體質(zhì)果然不負眾望,
又助她成了?第一殺人嫌犯。
此時此刻,就算全身是嘴也說不清,只能?盡早想辦法脫身,
與花一棠等人盡快匯合,另謀他?計。
林隨安有些懊惱,
之前花一棠送她的夜明珠沒帶在身上,只能?像瞎子一般四下?摸索探路,根據(jù)手下?觸感,此間密室由磚石砌成,橫五步,縱五步,是個還算標準的正方形,腳下?地面夯實,不像有二層密道,待了?這許久,無任何憋悶的感覺,顯然另有通風(fēng)口。
有通風(fēng)口,就代?表還有另一條路。
林隨安屏息凝神,雙臂伸展,五根手指大大展開?,身形緩緩轉(zhuǎn)動,靜心感受空氣的流動,轉(zhuǎn)了?足足四圈,終于發(fā)現(xiàn)了?來風(fēng)的方向,兩步跨到墻邊,一寸一寸摩挲墻壁。
很快,掌根碰到一處凸起,細細摸過,應(yīng)該是茶花狀的浮雕,根據(jù)金手指記憶里的提示順時針按下?,墻壁咔噠裂開?了?縫隙,林隨安緩緩?fù)崎_?,新鮮潮濕的空氣涌了?過來,果然是一處新的密道。
林隨安松了?口氣,小?心探入腳尖,四下?點了?點,見無異狀,方才大膽進入,密道僅能?容納一人進入,根據(jù)腳感,應(yīng)該是一路向下?,林隨安走得很慢,根據(jù)之前和云中月在密道里探路的經(jīng)驗,雙手一直扶著兩側(cè)內(nèi)壁,生怕錯過任何機關(guān)?。
黑暗中,視覺之外?的五感被無限放大,指腹摩挲磚石的觸感,腳底摩擦地面的沙沙聲,穿過鼻腔的一呼一吸,脈搏在皮膚下?的跳動,心臟震動著肺葉,咚、咚、咚——
一團似有似無的血腥殺意仿佛陰冷的煙霧,從心臟的縫隙鉆了?出來。
林隨安輕輕呼出一口氣,掏出方刻給的解藥,倒出一粒咽下?,她推測自己如此反常,大約是因?為一時不慎,又中了?龍神果的毒,而從裘老莊主的死狀判斷,八成也是死于龍神果。
裘老莊主死前的狀態(tài),讓她有種不祥的預(yù)感,不由想起方刻對于龍神果的推測:
【長期使用?此毒還會?導(dǎo)致一種特別的后遺癥,出現(xiàn)嚴重的性格變化】
恐怕不止是性格,還有身體異變,比如力量大增,速度大增——就和她這具能?“以一敵百”的軀殼一樣。
心臟毫無預(yù)兆一縮,密道墻壁的冰涼順著指尖鉆進了?皮膚,好似無數(shù)螞蟻嗜咬,血腥殺意似是得到了?什么召喚,歡呼著涌向四肢百骸,附著在密密麻麻的神經(jīng)末梢上,只需一個契機,就會?尖叫著接管這具身體。
方刻說的不錯,解藥起效果然很慢,林隨安咬緊牙關(guān)?,攥緊雙手,指甲深深割入掌心,雙拳用?力抵著粗糙的墻壁一點一點向前蹭,皮刮破了?,血流了?出來,有些疼,但還不夠疼。
會?不會?有那么一天,她也像裘老莊主一樣,失去記憶、失去理智,變成一個“不是人”的人……
無窮無盡的黑暗仿佛有了?生命,從四面八方涌過來擠壓著她,汗順著額頭滴落,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聲音驚人的響,林隨安咬破了?下?唇,嘗到了?鐵銹腥,汗水糊住了?劉海,黏住了?睫毛。林隨安停住了?腳步。
前面出現(xiàn)了?一面墻。
林隨安隨手抹了?把?臉,抬手摸索,果然,又發(fā)現(xiàn)了?一處茶花浮雕,按下?,墻壁發(fā)出咔噠噠的聲響,裂開?縫隙。
林隨安汗流浹背,心跳如擂,全身肌肉顫抖著,雙掌抵住暗門,幾乎靠著僅存的意志力推開?,就在此時,她聽?到了?微弱的呼吸聲,密室里有人!
林隨安瞳孔劇烈一縮,拼盡全力才壓下?的殺意爆騰而起,仿若荒原野火瞬間燒遍全身每一個細胞……
林隨安殺了?過去,甚至笑出了?聲。
殺!殺!殺!
殺了?所有人!
用?指甲撕碎皮肉,抽出筋骨,搗碎內(nèi)臟,滾燙的血漿飛濺到嘴里,定是無比香甜——
香……香甜?!
是果木香!
林隨安心臟劇烈一抽,耳邊響起刺耳的鳴嘯,彌散在眼前的黑暗倏然散去,視線里出現(xiàn)了?一根清透的白玉簪,簪著黑緞般的長發(fā),那是她萬分羨慕的發(fā)質(zhì)。
眼前人豁然回頭,燦若星辰的眸子一閃而逝。
林隨安駭然變色,左手狠狠拍擊右肩,巨大的沖擊力將身體凌空逼停,飛旋數(shù)圈,倉皇落地。
心臟幾乎要破腔而出,耳膜一鼓一鼓得疼,林隨安雙腳禁不住發(fā)起抖來。
只差一點,她就殺了?……
殺了?花一棠!
“林隨安!”
突然,一團暖暖的白撲上來緊緊抱住了?她,視線和鼻腔里充滿了?繽紛燦爛的果木香,林隨安呆住了?,心臟隔著薄薄的衣物貼到了?另一顆心臟上,同樣急促的心跳,同樣熾熱的溫度。
一顆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咕嚕嚕滾到了?腳邊,溫柔的明光撫慰著她狂亂的心,漸漸的,她的心跳慢了?下?來,那些漂浮著腐爛和血腥氣息的殺意一層層褪去,透出了?水落石出的清亮和潔凈。
于此相對的,另一個心跳卻越來越快,咚咚咚激蕩著胸腔,震得林隨安半邊身子都酥了?。
花一棠在發(fā)抖:“好黑好黑好黑好黑!”
林隨安眨了?眨眼,噗一聲笑了?,拍了?拍花一棠的后背。
“你怕黑�。俊�
“我?堂堂七尺男兒,自、自然是怕的!”花一棠雙臂死死箍住她的腰,越箍越緊。
“咳,你的夜明珠掉了?�!�
花一棠委委屈屈放開?林隨安,撿起夜明珠照了?照,面色大變,“你受傷了?!”
林隨安這才想起身上大約是沾了?裘老莊主的血,笑著搖了?搖頭,“是別人的血——”
花一棠攥著林隨安的手腕高舉,目光灼灼瞪著她。
林隨安的手背上皮開?肉綻,很是慘烈。
林隨安:“啊,忘了?。”
“我?上次給你的傷藥呢?”
“哦�!�
林隨安從懷里摸出小?瓷瓶,花一棠一把?搶過,一手托著,一手上藥,那藥膏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止血止疼效果奇佳,冰冰涼涼的,林隨安卻覺得有些癢,目光不自在移向四周,在夜明珠的光線下?,勉強能?看到這是一間較大的密室,差不多有裘老莊主茶室的五分之一,他?們所在位置正好是密室中央,左側(cè)是一面書架,上面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書籍和擺設(shè),右側(cè)是一方茶案,茶案上擺著一個茶壺,兩個茶盞,沉積灰重,應(yīng)該是許久都沒有人用?過了?。
正前方擺著一張雙人床榻,兩個枕頭,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床頭還掛著一件輕薄的紅色紗衣。
“裘老莊主怎么死的?”花一棠突然問道。
“應(yīng)該是中了?龍神果之毒,爆心而亡�!绷蛛S安道,“死之前,神志不清,體質(zhì)有異,很是詭異�!�
花一棠“刺啦”撕下?兩截內(nèi)衫衣擺,捧著林隨安的手小?心包扎,語氣有些猶豫,“你剛剛……”
林隨安嘆了?口氣,“一時不慎,也中毒了?�!�
花一棠豁然抬眼,眸光驚懼。
“沒事?,剛吃了?方大夫的解藥,已?經(jīng)好多了?�!绷蛛S安忙寬慰道。
花一棠抿緊嘴唇,靠近半步,呼吸幾乎吹在林隨安耳廓上,林隨安癢得不行,退了?半步,不想花一棠突然手上用?力將她拽了?回去,這一拽,兩個人幾乎又貼在了?一起。
花一棠脖頸以可以目測的速度變紅了?,可依然死死拽著林隨安的手腕,“離我?近些。”
林隨安不自覺吞了?吞口水,意味深長瞥了?那床榻一眼,“��?”
“我?身上水浴銀蟾的熏香是解藥的藥引�!�
“……”
林隨安用?纏滿繃帶的手搓了?搓鼻子,“咳,那個,你怎么在這兒?”
“賢德莊說你殺了?裘老莊主,派人來四面莊抓人,朱家主將我?藏入了?私庫的密道中,里面有機關(guān)?,不知不覺就走到這兒了?�!被ㄒ惶陌昧硪恢皇�,小?心握著林隨安的手腕,好像生怕她跑了?一般,“你是從賢德莊的密道過來的?”
林隨安點頭,“裘老莊主死時,我?在他?的回憶里看到了?密道的入口。”
花一棠鼓起腮幫子,像只氣鼓鼓的河豚。
林隨安無辜,“他?恰好死在我?眼前,我?不是故意看他?眼睛的。”
花一棠嘆氣,轉(zhuǎn)目四望,“四面莊和賢德莊為何要建一條連通的密道?還要在中間建一座密室?”
林隨安:“這條密道應(yīng)該只有裘朱兩家的家主知道。”
“裘鴻不知道?”
“裘鴻繼任家主的時候,裘老莊主已?經(jīng)糊涂了?,大約是忘了?告訴他?�!�
二人對視一眼,開?始四處翻查,可翻了?半天,除了?兩手灰,什么有用?的線索都沒找到。
林隨安拎起床頭的紅色紗衣抖了?抖,灰塵飛揚,嗆得她打了?個噴嚏,花一棠突然面色大窘,一把?搶走紗衣,扔到了?床上。
林隨安一頭霧水瞅著他?,花一棠不自在用?衣襟擦了?擦手,“此衣名?為臨晚鏡紗衣,乃為貼身衣物,多用?于增、增進情誼之用?……”
那紅色紗衣單薄如蟬翼,莫說一件,就算穿上十件八件,也沒有任何遮擋效果,貼身穿著,自是通風(fēng)涼爽,半|隱半|透,風(fēng)|情|綽約。
林隨安挑眉,“花家四郎果然博學(xué)多才,見多識廣�!�
花一棠頓時漲了?個大紅臉:“我?我?我?才才不是,我?就就就就是在書書書書里讀到過——”
“慢著,”林隨安突然想到了?一個啼笑皆非的可能?性,“莫非這間密室其實是裘朱兩家家主用?來偷偷幽|會?的地方?!
“……”
一時間,氣氛迷之尷尬。
花一棠抽出小?扇子,瘋狂扇風(fēng),一邊扇一邊左顧右盼,就是不敢看林隨安,偏偏手還死死拽著林隨安,掌心又濕又熱,都快能?蒸包子了?。
林隨安失笑,戳了?戳他?的肩膀,花一棠一個激靈全身緊繃,回頭,喉結(jié)飛快滾動,“你、你你你要作甚?”
林隨安翻白眼,“松手,我?把?床榻搬起來看看。”
床榻是實木材質(zhì),分量十足,加上密室內(nèi)面積有限,林隨安只能?將床榻整個掀起來立在墻邊,花一棠舉著夜明珠在地面和床底細細探查,果然又發(fā)現(xiàn)了?一處浮雕。
但是這處浮雕既不是茶花也不是葡萄,而是一種奇怪的植物。莖稈修長,短葉一簇三片,對稱兩簇,頂端生著兩顆果實,像兩只眼睛,整株植物神似一只出海的蛟龍。
林隨安和花一棠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答案:是龍神果!
林隨安示意花一棠退后兩步,壓下?浮雕,浮雕旁移,顯出一塊巴掌大的銅器,上面有一個細小?的鎖眼,和龍神觀遇到的機關(guān)?鎖一模一樣。
林隨安頓時沒轍了?:“完了?,云中月不在,咱們開?不了?這機關(guān)?鎖。”
話音未落,就見花一棠蹲下?身,從頭頂拔下?簪子,手指在簪尾一推,簪頭跳出一根細細的鋼針,大約有一根手指長,插入鎖眼緩緩撥動著,機關(guān)?鎖中發(fā)出咔噠噠的響聲,“�!币宦暎瑱C關(guān)?鎖下?陷,整個地面一震,林隨安忙拉著花一棠躲到一邊。
地磚轟轟旁移,出現(xiàn)了?新的密道入口,十分寬敞,內(nèi)有樓梯延伸向下?。
林隨安詫異看向花一棠,花一棠哼了?一聲,得意道,“區(qū)區(qū)機關(guān)?鎖,云中月小?賊都開?的了?,豈能?難得住我?堂堂揚都第一紈绔?!”
林隨安憋笑,抬起手,“走吧�!�
花一棠:“誒?”
“你不是怕黑嗎?”
花一棠笑了?,夜明珠耀得一口大白牙璀璨惑人,小?心翼翼握住林隨安的手,二人肩并著肩走進了?幽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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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花一棠:堵上男人的尊嚴,這機關(guān)?鎖無論如何都要打開?!
第149章
朱達常去縣城里轉(zhuǎn)了一圈,
得到?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賢德莊將整座誠縣翻了個底朝天,
都?沒找到?林隨安和花一棠的下落。
壞消息是,裘鴻去了裘縣令府上,
要請縣令大人頒布緝兇通緝告示,
將方安、木棠、方刻等人皆列為通緝要犯。
這?通緝令若是簽發(fā)成功,他堂堂一個誠縣主簿,就變成了窩藏通緝要犯的從犯。
朱達常心中感慨了一句“嗚呼哀哉”,不動聲色溜達回縣衙,入了后衙廂院,進入主屋,回身?關(guān)好房門。
屋內(nèi)水汽氤氳,
東北角的伊塔征調(diào)了他的風(fēng)爐、茶釜、茶碾子、茶羅子等物,釜中咕嘟嘟煮著黑色的不明液體,沸騰的水泡鼓起又?破裂,翻起難以言喻的辛辣氣味,
聞著像李尼里三個月沒洗的臭襪子。
波斯少年?的英俊臉龐淹沒在黑色的蒸汽中,眼中藍光頻頻閃爍,詭異若狼。
西北角的方刻征調(diào)了他的書?架和書?案,
架子上的書?全堆在了地上,取而代之的是幾十個小瓷瓶,
三寸高,紅色蠟封,瓶身?上貼著密密麻麻的怪異編號,
方刻坐在書?案前,碾藥粉、稱藥草,
將奇奇古怪的藥粉勾兌在一起,案頭小木匣里躺著兩個華彩流轉(zhuǎn)的琉璃瓶,以棉布墊著,很寶貝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