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眾人緊跟而上,“花神顯靈!花神威武!”
“花神威武!花神威武!”
震天動地的歡呼聲中,玄明散人、裘鴻和那六名道士驚掉了下巴,玄清道長匍匐爬到人群末尾,摸了一片金葉子回來,玄明散人也咬了一口,一臉不可置信。
貨真價實的金子!
裘鴻頻頻吞口水,勸慰自己道:裘氏一族和龍神觀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斷不可為了些蠅頭小利……娘誒,這可不是什么小利,是足金足稱的金子啊!
裘鴻險些當?場棄暗投明。
“裘家主莫要忘了,你們裘氏一族還要仰仗龍神觀的符水延年?益壽呢!”
玄明散人這句話仿若一盆涼水澆在了頭上,裘鴻立時清醒了,裘氏一族的命還捏在玄明散人的手里,萬萬不可造次。
玄明散人將金葉子收回袖口,望著那凌空飄動的花神,嗤笑一聲道:“不愧是天下第一盜云中月,果然是大手筆,可惜他卻不知我龍神觀符水的厲害,就算他散盡家財也無濟于事,天下沒有任何人能抵抗我符水的滋味——”
“噗——”人群里的朱母突然噴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眾百姓頓時驚呼一片。
玄明散人的臉色變了。
怎么回事?!符水發(fā)作了?!不可能!那可是朱主簿的母親,他一直萬分?小心控制著符水的用?量,絕不會有半分?差池。
“朱嬸子你怎么了?!朱嬸子!”小魚趴在朱母身上大哭,眼淚嘩嘩地流,“花神大人,朱嬸子不行了,您能救救朱嬸子嗎?!”
花神的聲音里滿是慈愛和憐憫,“她病了嗎?”
朱嬸子嘴里咕嘟嘟冒著血漿,掙扎著抬起頭,邊咳邊哭,“花神大人,我這是老毛病了,只能靠龍神的符水續(xù)命……可是、可是龍神觀的符水太貴了,我實在是買不起了啊……”
小魚也哭道:“是啊,就算花神大人給我們再?多的錢,我們也是有命拿,沒命花�。 �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有的人唉聲嘆氣,有的人默默抹淚,尤其是隊伍最末尾的秋三?娘,緊緊抱著兒?子阿牛泣不成聲。
“龍神?”花神似乎怔了一下,“那是何物??”
此言一出?,眾百姓皆是駭然變色,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大氣也不敢出?。
半晌,裘三?十二才?顫聲問道:“花神大人不知道龍神湖的龍神嗎?”
花神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輕輕笑了一聲,長袖揮舞,一只晶瑩剔透的琉璃瓶落在了朱母面?前,“此乃本神的百花露,能解邪祟之毒,你喝下去,病自然就好了。”
朱母捧著琉璃瓶淚眼汪汪,“真、真的嗎?”
花神輕笑不語。
小魚:“花神大人定不會騙我們的,朱嬸子,喝下去試試吧!”
朱母閉了閉眼,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拔開瓶塞一口灌下,靜默片刻,全身一個激靈,緩緩直起身體,面?帶驚喜道,“我覺得——舒坦多了!鄉(xiāng)親們,我覺得好多了!”
眾百姓大喜,紛紛叩首求藥。
“花神大人,我全身無力,無法下地干活,病了許久了,求您賜藥!”
“花神大人,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心里總是砰砰亂跳。求您賜藥!”
“花神大人,我全身酸痛,全身起疹子,又紅又癢�!�
“花神大人,我頭暈腦脹,一吹風就咳嗽。”
“花神大人!”
“花神大人�。 �
“善良的鄉(xiāng)民呦,無需慌張,你等只是中了小小的邪祟之毒,本神的百花露可解百毒。”花神溫柔的聲線中,幾十個五彩斑斕的琉璃凌空飛下,落入了每個人的手中,摸上去暖暖的,還帶著陽光的余溫。
玄明散人震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眼睜睜看著那些百姓喝下了“百花露”,個個容光煥發(fā),宛若新生。
“不可能!絕不可能!”玄明散人驚呼,“我龍神觀的符水是天下第一,世?間不可能有比我的符水更厲害的東西!都是假的!是假的!”
裘鴻看了那百花露一眼,又看了玄明散人一眼,臉色凝得幾乎滴下墨來。
若是他剛剛沒聽錯的話,那個花神說的是“邪祟之毒”——
“多謝花神賜百花露!”裘三?十二振臂高呼,“花神威武!”
朱母面?有猶疑,“花神大人,您這百花露需要多少供奉?”
四周一片寂靜,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按照龍神觀的規(guī)矩,一瓶符水要一貫錢,這般神奇的百花露,定是昂貴無比,他們就這般喝了,莫不是要傾家蕩產(chǎn)。
花神微微嘆了口氣,道:“神雖凝于萬靈之氣,但?神心卻是生于萬民之心,神恩澤世?人,乃為天道,無需世?間俗物?供奉�!�
眾百姓瞠目結(jié)舌,全都傻了。
花神的意思是,這般神奇的百花露竟然是免費的?
“花神大人,您、你真的不要任何供奉嗎?”秋三?娘紅著眼問道。
金光中的花神輕輕搖了搖頭,“神性無私,不必報答,若有索取無度者,非神,妖邪也!”
“我放你娘的狗屁!云中月,我殺了你!”玄明散人怒發(fā)沖冠,跳起身就要沖上去,豈料此時,突然身體劇烈一顫,噴出?一口紫紅色的血漿,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玄清道長一把扶住玄明散人,急令六名小道士將玄明散人抬走?,一路小跑扇陰風,“師兄你可要撐住��!龍神定會保佑你安然無恙的!”
裘鴻心如?亂麻,只能先選擇跟著玄清匆匆離開。
一片混亂中,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玄清掌心隱隱泛起的綠光。
這邊所發(fā)生的一切,眾百姓并無所覺,他們皆被花神說的話驚呆了。
裘三?十二:“花神大人,您的意思難道是說——龍、龍神大人是、是——”
小魚:“龍神是邪祟嗎?!”
花神幽幽嘆了口氣,“誠實的鄉(xiāng)民呦,你們問問自己的心,是神還是邪,自有答案�!�
林風拂過,花瓣散落,晨光中一片清明,再?無神的蹤跡。
眾人跪在草地野花間,思索著花神最后的話,身體禁不住發(fā)起抖來。
龍神觀一手遮天,連官府都不放在眼里,除了朝廷的賦稅,還要月月向龍神觀上繳供奉,百姓苦不堪言,供奉一月比一月高,日子一天比一天窮。而且就算獻上供奉,若想求符水,仍需另付高價。
再?說那符水,早期確有治病健體之效,可隨著時間推移,符水的效力不斷減弱,誠縣百姓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各種病癥頻頻發(fā)作,城中死?去的野狗、野貓、老鼠也越來越多……
此時此刻,所有的心中都冒出?了一個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疑問:
龍神,真的是神嗎?
*
“這樣?——他們就能信了?”貓腰躲在樹后的朱達常問。
林隨安抱著千凈,倚著樹干笑道,“自古以來,人衡量神、妖、魔、怪的標準只有一個,就是實用?。有用?的是神,沒用?的是妖怪,沒用?還害人的,自然就是邪祟了�!�
朱達常:“……”
“更何況,”林隨安又道,“天底下還有什么東西能比真金白銀更能令人信服呢?”
朱達常是真服了,佩服地五體投地。
不愧是唐國?首富花氏一族的花四郎,當?真是一擲千金為……
為了這窮山僻壤的百姓們……
映著光的樹葉嘩嘩作響,曼舞輕紗如?牡丹花瓣飄然落下,流光溢彩中,是花一棠瑰麗清澈的笑臉,縱使看了許多次,朱達常還是被震撼了。
花家四郎的確是像花一般芬芳四溢的人,恐怕真正的百花之神也不過如?此了。
林隨安看著花一棠笑出?了聲。
花一棠的腰間和大腿根纏著一縷一縷的絲帶,材質(zhì)是花氏特產(chǎn)“凈水紗”,一百五十貫一匹,堅韌如?鋼絲,輕薄如?蟬翼,在陽光下能反射出?七彩虹光,實乃裝逼耍帥之佳品,如?今被木夏裁剪縫制成了威亞,可謂是大材小用?。
花一棠這身衣服更有講究,名為“悠霜滿地”,三?百貫一件,白似秋霜,淡如?云霞,主打飄逸清靈之特色,風靡安都數(shù)年?,乃為宮廷舞者夢寐以求之物?,用?來假扮花神倒是頗具神韻。
此時的花一棠擺著婀娜造作的造型,臉上掛著如?夢似幻的笑容,扇子般的睫毛忽閃忽閃眨動著,端是個風情萬種。
“帥嗎?”花一棠問。
林隨安憋笑:“帥�!�
“美嗎?”
“美。”
負責拉威亞的裘老八、丙四和丙十四拖著長長的凈水紗走?過來,毫無半分?憐香惜玉粗暴地將花一棠身上的凈水紗牌威亞卸了干凈,切了一聲,走?了。
朱達常搖了搖頭,也走?了。
花一棠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林隨安上前,戳了一下花一棠的胳膊,花一棠的笑臉垮了。
林隨安:“腿又麻了?”
“腰麻手麻腳麻屁股麻肋骨麻�!�
“我抱你回去?”
“別別別,還是背著吧!”
林隨安彎腰背起僵硬的花一棠,慢慢走?下山,群林碧綠,天高云淡,一只蒼鷹迎著風睥睨翱翔。
林隨安目送著蒼鷹寬闊的雙翅遠去,問:“玄明散人今日來過了,定不會坐以待斃,你接下來打算怎么作妖?”
花一棠笑了一聲,“你覺得讓龍神和花神打一架如?何?”
林隨安也笑了,“打架我擅長。”
第156章
花一棠舒服地斜倚在胡床上,
兩條腿交疊著,一雙腳丫子悠哉悠哉晃悠著,身后靠著厚厚的軟墊,
軟墊外面裹了?一層竹涼席,既能透氣散汗,
也不至于太過堅硬,
他?一個嬌嫩柔弱的紈绔被綁在樹上飄了?好幾?日,腰部、大腿根布滿了?淤青,這可是他扮演花神的榮耀勛章,若非位置不方便展示,早就露出來嘚瑟了?。
胡床前方擺著幾?案,林隨安、方刻、朱主簿各坐一側(cè),盯著案上的誠縣坊圖發(fā)愁,
雖說如今假扮花神已小有成就,但龍神?觀的勢力根深蒂固,實力不容小覷,仍需步步為營。最關(guān)鍵的是,
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找到符水原料——龍神果的源頭。
方刻:“根據(jù)符水的濃度推算,煉制一瓶符水需要半斤龍神?果,
也就是十三棵龍神?果�!�
花一棠:“秘庫中的符水起碼有四百多瓶,再加上染缸里的,
龍神?觀能夠調(diào)用的龍神果應該超過了幾百斤。”
林隨安:“這么?大量的需求靠野生?的龍神?果肯定無法滿足,定有大型的人工培育種植基地�!�
朱達常手指沿著誠縣地圖的外圍劃過去又劃回來,“他?們到底將龍神?果種在了?何處?”
“誠山?jīng)]有,
龍神?湖南岸只有少量的野生?龍神?果,密道出口周圍也未發(fā)現(xiàn),
莫非——”花一棠點了?點地圖,“在龍神?觀內(nèi)部?”
“龍神?觀內(nèi)外已經(jīng)被我掘地三尺翻了?個遍,別說果子了?,連片葉子都沒看見�!痹浦性马斨宓篱L的臉翻窗而入,大大咧咧擠坐在朱達常旁邊,朱達常看見這身道袍就倒胃口,無奈敢怒而不敢言,只能暗搓搓挪開了?屁股。
花一棠:“云兄你不用在龍神?觀盯著玄明嗎?日日跑到花某這里蹭吃蹭喝不地道吧?”
云中月挑了?塊點心扔進?嘴里,笑道:“玄明散人如?今是自顧不暇,日日咳血,夜夜心悸,方大夫,你那?催命的毒|引真是太損了?,我瞧著根本?不用咱們動手,玄明也活不了?幾?日了?。”
方刻瞥了?云中月一眼,“我所制的毒|引當不至于有如?此功效,你不必這般恭維我,方某受不起�!�
云中月一怔,“我絕無半分恭維夸張,是事實!”
此言一出,眾人都愣了?。
木夏端著果盤過來,盤中的果子切得輕薄透明,呈花瓣狀綻放,盤邊還擺著精致的木叉,木夏叉了?一片遞給花一棠,花一棠順手遞給林隨安,木夏無奈,只得叉了?第二塊給花一棠。
“之前我奉四郎之命與街坊四鄰聊天?打探龍神?消息的時候,聽?到過不少奇奇怪怪的傳言,說起來也不是什?么?大事,皆是諸如?母雞不下蛋,拉磨的驢脫毛,家犬莫名死亡等等,”木夏道,“不知與龍神?可有干系?”
花一棠和林隨安對視一眼,皺緊了?眉頭。
花一棠:“朱主簿,誠縣的飲用水都是來自何處?”
“自從龍神?觀封了?南城門,禁止靠近龍神?湖后,百姓們用的基本?都是井水�!敝爝_常瞬間明白過來,不禁倒吸涼氣,“難道是——”
林隨安:“誠縣的水源被污染了?�!�
朱達常的臉白了?。
方刻:“廣都的老大夫說過,龍神?果喜溫熱,喜陰暗,多長在潮濕的水澤邊,按此習性,亦可在地下大范圍種植�!�
花一棠冷笑一聲:“方大夫的藥充其量只是個引子,玄明如?今毒重不治,八成是因為他?將龍神?果種在了?龍神?觀附近的地下密道或洞穴里,所以龍神?觀地下水的毒素的污染比城內(nèi)更甚,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林隨安:“朱主簿,你可了?解誠縣的地下水系?”
朱達常抹了?把汗,“知道知道,我明白!”
說著,迅速提筆在地圖坊圖上勾畫出地下水脈流向,喚李尼里過來,飛快囑咐了?幾?句,遞出地圖,李尼里面色震驚,抱拳匆匆退下。
“誠縣臨湖靠山,地下水系復雜,排查起來需要時間�!敝爝_常道,“來得及嗎?”
“來得及�!被ㄒ惶牡�。
“來不及�!狈娇痰�。
朱達常有些發(fā)蒙,瞅瞅花一棠,又瞅瞅方刻,不知道該聽?誰的。
方刻瞪了?眼花一棠,“靳若托凈門運進?誠縣的第一批水浴銀蟾已經(jīng)被你嚯嚯光了?,后續(xù)的水浴銀蟾只能從揚都港口調(diào)運,不知道要多久,解藥續(xù)不上,來不及�!�
花一棠摸了?摸鼻子,沒敢反駁。
送出那?么?多百花露,也是為了?花神?的光輝形象著想嘛,若是沒有那?些百花露,他?最多只能混個財神?,如?何能與掌控生?死的龍神?打擂臺。
如?此想著,花一棠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林隨安一直皺著眉頭不說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正要開口,不料云中月先問了?。
“林娘子這幅表情,是不是想到了?其他?線索?”
花一棠鼓著腮幫子瞪了?云中月一眼,心道這賊偷真是越來越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居然?敢搶他?的風頭。
林隨安:“我一直在想裘老莊主死前的話?,覺得有蹊蹺�!�
花一棠可算抓住了?話?頭,忙問,“裘老莊主死前不是已經(jīng)意識不清了?嗎?”
林隨安:“但在最后一刻,他?似乎恢復了?一瞬間的意識,說了?一個‘殺’字�!�
眾人:“殺?”
朱達常:“殺誰?”
林隨安搖頭,“如?今想來,他?說的或許不是殺,而是茶�!�
花一棠:“怎么?說?”
林隨安坐直身體,正色道,“我去過裘老莊主的茶室兩次,第一次沒中毒,第二次中了?毒,奇的是,我第二次進?入茶室后,沒有吃過喝過任何東西?,為何會中毒呢?”
花一棠:“你曾說茶室里有很?濃的熏香,莫非是香中有毒?”
林隨安點頭,“大約就是如?此。但我第一次去茶室也聞到了?同樣的熏香,唯一不同的是,當天?我喝了?一杯裘老莊主煮的茶。裘老莊主烹茶之時,一直絮絮叨叨說那?茶是他?的老友,也就是朱氏藥鋪朱掌柜送來的藥茶秘方,里面配了?許多名貴藥材,因茶芳四溢,色似玲瓏,故而取名‘香瓏’。我推測,那?藥茶就是龍神?果的解藥�!�
方刻頓時來了?精神?,“林娘子可還記得具體的藥材配比?”
林隨安頗為哀怨瞅了?方刻一眼,心道方大夫也看得起她了?,那?些藥材都磨成了?藥粉,聞起來都是苦不拉幾?的怪味兒,根本?無從分辨,何況就算不磨成藥粉,她也不認識啊。
方刻:“藥茶的味道如?何?”
林隨安的臉更苦了?:“和伊塔的手藝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