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他們說,之前對不起小魚,去茶園,為?了賠罪,不是留下�!�
林隨安這才想起,他們四人?一開始是因為?在茶攤上調(diào)戲小魚,被小魚爺孫和莊稼漢們胖揍一頓送去了賢德莊,這才陰差陽錯被煉成了“四獸”。其實當(dāng)初送去賢德莊的共有五個人?,如今只剩了四個,另一個怕是早已兇多?吉少。
方刻對此有不同見?解,“如此甚好,說明這四人?已經(jīng)?漸漸憶起以往之事?,若讓他們一直跟在千凈身邊,或許有一日能恢復(fù)成常人?一般�!�
林隨安想了想,便答應(yīng)了。
一切準(zhǔn)備就緒,花一棠選了個夜黑風(fēng)高的凌晨出?發(fā),為?了低調(diào)行?事?,連凌芝顏都沒敢騎馬,和大家一起擠在車廂里?,眾人?打著哈欠摸黑套馬登車,像一群卷款潛逃的賊偷,豈料馬車剛駛出?縣衙側(cè)門,就聽一聲厲喝:
“花縣尉要走了!”
霎時間,燈火通明,如同白晝,拉車的馬都嚇傻了。
林隨安和凌芝顏透過窗縫看去,但?見?路兩邊擠滿了密密麻麻的百姓,他們舉著火把,雙目通紅望著馬車,為?首帶頭的竟是縣令裘良、主簿朱達常和一眾衙吏不良人?。
“誠縣縣令裘良率誠縣百姓,拜別花縣尉!愿花縣尉此生一帆風(fēng)順,身體?康��!”
眾人?愕然,齊刷刷看向花一棠。
花一棠直挺挺坐著,眼眶漸漸紅了,“我就說不要告訴他們了……”啪一聲打開扇子遮住臉,哽咽道,“快走……”
眾人?全都樂了:原來這家伙不是怕百姓淚灑青州,而是怕自己淚灑誠縣。
事?到如今,躲也躲不過,林隨安索性大開車窗,倚著車窗遙遙招手示意?,“多?謝!多?謝!”
人?群中,她看到了裘老八、裘伯、朱母、裘三十二、朱氏家主、秋三娘、阿牛、送定情詩的小娃娃,裘十六娘,茶坊的茶娘們……
“拜別林娘子!愿林娘子平安喜樂!”
“拜別方大夫!愿方大夫無病無災(zāi)!”
“拜別伊塔小郎君,好好學(xué)唐語�。 �
“拜別木夏小郎君,你教我們的烤羊腿法子真好吃!”
“給靳若小郎君帶句話,以后想喝茶了隨時回?來!”
“拜別凌司直,凌司直要多?笑笑,笑起來才好看�!�
林隨安的眼眶發(fā)酸,尷尬扭頭,瞥見?凌芝顏用袖子遮著臉,方刻腦袋埋在大木箱里?,駕車的木夏和伊塔抽搭著鼻涕,花一棠肩膀一抽一抽的,根本不敢露臉。
馬車從縣衙一路行?至城門,送別呼聲一浪高過一浪,久久不息,突然,也不知道是誰發(fā)出?了一聲號令,人?群中奔出?十幾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里?的東西?塞進了車窗,林隨安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咕咕咕一串叫喚,一直大公雞撲棱著翅膀懟到了臉前,方刻圓瞪著兩眼,箱子上站著一只大白鵝,凌芝顏不知為?何抱著兩顆水靈靈的白菜,最離譜的是花一棠,滿頭滿臉的雞毛鴨毛鵝毛,頭頂上還站著一只肥壯的蘆花雞。
木夏和伊塔大叫“不用不用,別送了!”,可毫無作用,源源不斷的咸肉咸魚雞蛋青菜蒸餅白糖糕從車門車窗的縫隙里?擠了進來。眾人?也顧不上傷感了,堵門的堵門,塞窗的塞窗,木夏一路駕車狂奔,逃似的沖出?了城門,遠遠的,還能聽到百姓們的歡呼聲,仿佛獲得了什?么了不得勝利一般。
眾人?狼狽萬分,對視一眼,皆是破涕為?笑。
花一棠:“我早說要保密了!
凌芝顏:“四郎高瞻遠矚,是我們誤會四郎了。”
方刻:“熱情太甚,也是嚇人?�!�
果然是源遠流長久經(jīng)?百戰(zhàn)的投喂方式,防不勝防。
林隨安捉住花一棠頭頂?shù)奶J花雞,“這雞好吃嗎?”
木夏:“蘆花雞熬湯最是美味,待到下個驛站——吁!”
馬車停了,眾人?心有余悸,迅速堵窗堵門,生怕又有什?么從天而降的送別禮。車身一晃,伊塔下車了。
“是小魚。”木夏低聲道,“好像是來送伊塔的。”
眾人?一聽,紛紛從窗里?探出?八卦的
腦袋,像車廂邊掛了一串糖葫蘆。
淡淡的晨霧中,伊塔的金發(fā)隨風(fēng)飄動,倒映在小魚的眼睛里?,水一樣閃著光。
小魚捧著一碗茶,碗是粗瓷碗,茶是百花茶,和伊塔第一日進誠縣時一模一樣。
小魚:“伊塔,這碗茶就算我給你踐行?了�!�
伊塔:“嗯�!�
“你知道我喜歡你嗎?”
“嗯�!�
“我雖然喜歡你,但?我不能隨你走�!�
“嗯�!�
“我在誠縣還有事?要做�!�
“嗯�!�
“以后,你會回?來看我嗎?”
“嗯。”
“伊塔,一路保重�!�
伊塔沉默片刻,端起碗一飲而盡,擦了擦嘴,抱拳,“保重�!�
小魚的眼睛紅了,朝著馬車遙遙施了一禮,退到路旁,伊塔翻身躍上馬車,一甩馬韁,馬車疾馳而去。
眾人?紛紛收回?腦袋,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腦袋湊在了一起。
方刻:“小魚姑娘是個有主意?的,拿得起,放得下,甚好�!�
花一棠:“花某好歹也算是揚都第一紈绔,怎么教出?伊塔這么一個口笨拙舌的家伙!”
林隨安:“伊塔的唐語訓(xùn)練必須提上日程了!”
凌芝顏:“確實�!�
林隨安推開車門看了一眼,伊塔眼眶紅紅的,時不時狠狠抹一把眼皮,木夏坐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林隨安想了想,提聲道,“伊塔,我渴了�!�
伊塔哦了一聲,鉆進車廂,低著頭,煮水取茶。
林隨安飛快戳花一棠一下,花一棠瞪眼。
林隨安:說個笑話聽聽。
花一棠:???
林隨安:快點!
花一棠用扇子撓了撓額頭,眼睛一亮,“說起來,誠縣還有一個疑團未解,林隨安,你可還記得四面莊和賢德莊地下密道連通的那個密室?”
林隨安:“怎么?”
“那密室有個天大的秘密�!�
眾人?面面相覷,誰都沒吭聲。
伊塔將茶盞送到眾人?手中,好奇問道,“什?么、秘密?”
花一棠嘿嘿一笑,“我后來特意?問過朱氏家主,他說,那間密室是上上上任朱氏家主和上上上上任裘氏家主為?了方便幽會特別修建的,茶花和龍神果其實是他們的定情信物�!�
眾人?齊齊噴茶:“噗——”
伊塔大惱:“四郎!”
*
小劇場
揚都,花氏大宅。
花氏大管家伊梅爾冷汗淋漓,眼睜睜看著花氏家主花一桓捏斷了手里?的毛筆。
“這是四郎在誠縣的花銷?!”
“回?家主,是�!�
“狗改不了吃屎!這個敗家的玩意?兒!果然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花一桓唰一下抽出?案下的藤條,“他現(xiàn)在人?在哪兒?速速備車,我這就去——”
“家主且慢!”伊梅爾飛快獻上賬簿,“這是本季百花茶的賬目,您先?瞧瞧�!�
花一桓壓下怒氣?,解開軸書一目十行?看完,干咳一聲,將藤條收了回?去,“總算沒辱沒了我揚都花氏的名聲。”
“哎呦我的家主誒,您也太謙虛了!誠縣的花銷比起百花茶的利潤不過是九牛一毛,四郎這一番操作,分明是在咱們花氏臉上大大貼金啊!”
“哼,我花氏還需要他一個紈绔貼金?”
“家主此言差矣,您久經(jīng)?沙場,難道看不出?四郎這百花茶的買賣是何等前景?”
“……”
“說句不夸張的,按這般速度發(fā)展下去,不出?兩年,莫說唐國的茶葉市場,就連海外市場都要被這百花茶吞去了�!�
花一桓冷笑一聲,“你當(dāng)其他茶商都是傻的嗎?”
“家主果然未卜先?知,聽說幾大都城都已出?現(xiàn)了百花茶的仿茶�!�
花一桓勾起嘴角,輕飄飄斟了盞茶,茶盞中茶葉舒展,顏色鮮艷,正是誠縣最正宗的百花茶。
“有人?仿制,說明咱們茶好,若無人?來仿,豈不是很無趣?”
伊梅爾打了個寒戰(zhàn)。
剛剛家主是不是笑了?娘誒,笑得和四郎一樣嚇人?!
第164章
隨州在蜀,
從廣都城出發(fā),沿東渝道向西南方一路前行,大約要走一個月,
如今花一棠升了官,又有大理寺司直陪同?,
官驛配的都是上等好馬,
路程時間縮短了三成,緊趕慢趕,總算在九月初趕到了隨州地界。
九月的蜀地,潮得衣服都能擰出水來,吸一口氣,大半個肺葉都被水汽浸滿了。林隨安穿越前生活在北方,干燥慣了,
如今曬不到陽光,感覺臉被空氣泡得皺巴巴的,眼皮發(fā)霉睜不開,到了驛站就直奔廂房。
驛站的被子也是潮的,
躺在里面像條裹著保鮮膜的咸魚,林隨安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翻窗躍上了房頂。驛站為?雙坡屋頂,
前坡與脊部?呈弧形滾向后坡,躺在上面,
瓦片托著腰背,還挺舒服,最適合癱著晾咸魚。
風(fēng)也是潮的,
但好歹比白日里涼了些,林隨安舒坦了幾分,
長吁一口氣,“呼——”
“呼——”
背坡方向也傳出了微弱的呼吸聲,聽起來還有些耳熟。
林隨安趴在屋脊上一瞧,凌芝顏和她一樣癱在瓦片上,手腳繃得筆直,像竹竿串起來的晾衣架。
同?是天涯淪落人啊,林隨安心道,凌大帥哥一直生活在東都,看來也被蜀地的潮氣折磨得夠嗆,聽他的呼吸,應(yīng)該是睡著了。
林隨安不忍打擾,又安穩(wěn)躺了回去,昏昏欲睡之際,突聽腳下瓦片嘩啦嘩啦作響,睜眼一看,花一棠提著袍子踩著梯子爬了上來,哆里哆嗦踩著瓦片湊到她身邊,出溜著躺下了。
林隨安:“你干嘛?”
花一棠眼珠子往凌芝顏所在的屋頂后坡瞄了眼,欲蓋彌彰:“我也睡不著,也出來透透風(fēng)。”
“……”
行吧,你高興就好。
林隨安又閉上了眼睛。
可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腳下瓦片又響了,這一次爬上來的是靳若,伊塔,還有丙四、丙十四、丙二十、丙三十四,眾人一字排開,齊刷刷癱在屋頂上,真?成了晾咸魚的曬場。
林隨安忍無可忍,“你們又干嘛?”
靳若:“姓花的睡不著,我也睡不著�!�
伊塔:“豬人睡不著,四郎睡不著,斤哥睡不著,我也睡不著�!�
丙四四人:“睡不著�!�
林隨安:“……”
你們夠了啊喂!萬一把驛站的屋頂壓塌了算誰的?
大約是林隨安哀怨的眼神太?明顯,花一棠坐起身,尷尬咳了兩聲,尋了個話題,“益都富庶,乃是三朝古都,勢力混亂,所以花某以為?——”
說到這,花一棠突然停住了,似乎聽到了什么聲音,林隨安聽到凌芝顏的呼吸消失了,八成是被吵醒了。
靳若:“你以為?什么?”
花一棠一笑,“花某以為?我要起個威武響亮的江湖混號!”
眾人:哈?
屋頂?shù)暮笃峦咂瑖W啦啦響成一片,少頃,凌芝顏一臉無奈翻過屋脊坐了過來,一只手還捏著肩膀,似乎因?為?某人的不著調(diào)發(fā)言閃到了脖筋。
“四郎此言定有深意,凌某愿聞其詳。”
凌司直端端正正往這兒一坐,大家都沒得躺了,只能坐了起來,整個屋頂頓時變成了臨時加班的會場。
林隨安內(nèi)心苦不堪言,心道凌大帥哥也太?較真?兒了,花一棠這貨有個屁深意,十有八九又想?換個姿勢作妖。
“知?我者,六郎也!”花一棠笑道,“隨州蘇氏雖然這幾年大不如前,但?在益都經(jīng)營百年有余,頗有些根基,花氏在益都雖有外?家駐扎,但?勢力遠不如揚都。除了蘇氏和花氏,益都還有十余家后起之秀,皆不是善茬,現(xiàn)在的益都說的好聽是百家爭鳴爭奇斗艷,說的不好聽就是門閥割據(jù)一片混亂�!�
林隨安:“也就是說,花氏在益都并沒有太?大的優(yōu)勢?”
花一棠點頭,“原本各方勢力互相拉鋸牽制,尚能達成微妙的平衡,可如今圣人令花某出任益都府司法參軍,這就是將?花氏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
林隨安看向凌芝顏,“莫非圣人有什么深意?”
凌芝顏干咳一聲,“凌某不敢擅自揣摩圣意。”
花一棠挑眉,“我倒是能猜到幾分�!�
靳若:“是什么?”
“天機不可泄露�!�
靳若翻了個大白眼。
花一棠肅下神色,“所以花某推測,待入了益都,定然場場都是硬仗!”
眾人頷首。
伊塔舉手:“為?何要,起江湖混號?”
“這還用說嗎?”花一棠吧嗒吧嗒搖著扇子,“打群架這事兒講究的就是氣勢二字,到時兩軍對壘叫陣,互報名號互噴互罵之時,若沒有一個鎮(zhèn)得住場子的混號,豈不是很丟人?!”
眾人:“……”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林隨安:她以為?“硬仗”是個比喻,沒想?到是個動?詞。
靳若:“都是有頭有臉的士族,不至于吧?”
花一棠嘿嘿一笑,“小靳若你不懂,別看那些門閥士族平日里人模狗樣,張口仁義閉口道德,坐臥行走一堆狗屁規(guī)矩,恨不得日日枕著家規(guī)睡覺,若動?起真?格的,越是世家大族,越是粗鄙無恥,最后肯定都變成打群架�!�
眾人:“……”
雖然很想?反駁,但?回想?在揚都、東都和誠縣的幾個大案,最后決定勝負的還真?都是“打群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