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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凌芝顏皺緊眉頭?,“連小霜是否就是十?五娘?”

    段紅凝笑了一聲,“十?五娘成親后就離開了益都,怎么會是連娘子?”

    “段娘子如何確定她們不?是同一人?”

    “雖然看不?到臉,但身形、聲音、舉止、習(xí)慣皆不?同�!�

    “十?五娘去了何處?”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段娘子可知還有誰見過十?五娘的真容,或者知道十?五娘現(xiàn)在的住址?”

    “我與彌妮娜雖然相?識多年,但畢竟不?是永晝坊的人,這些問題,六郎還是問永晝坊的樂人們更清楚吧。”

    “段娘子可知連小霜有個(gè)情郎?你可曾見過此人?”

    段紅凝再次沉默了,良久,又?笑出了聲,“可惜,我沒見過�!�

    “那彌妮娜可曾見過——”

    段紅凝沒有回答這句話,女娘們笑聲突然變大了,緊接著,響起了稀里嘩啦的水聲。

    “好熱好熱,出來透透氣�!�

    “今日泡得舒服,瞧我這大腿,是不?是膚若凝脂?”

    “你聞聞我的頭?發(fā),可夠香?”

    “啊呀,身上?好燙�!�

    林中人影晃動,那些女娘已然出水,朝著這邊走?了過來,還咯咯咯地笑著。

    “外面的小郎君還在嗎?”

    “聽是兩個(gè)俊俏的小郎君呢。”

    “來者是客,姐妹們,咱們?nèi)ゴ騻(gè)招呼吧�!�

    靳若噴出一口蛋黃,瘋狂去拍凌芝顏的肩膀,拍了個(gè)空,一扭頭?,凌芝顏已然奔出了二里地,只留了個(gè)英姿颯爽背影。

    靳若火燒屁股般跳起身,捂著嘴,一路“唔唔唔唔唔”追了出去。

    姓花的說的果然不?錯,別看這凌家六郎濃眉大眼的像個(gè)好人,其?實(shí)一肚子壞水,做人恁是不?厚道!

    段九家的女娘們穿著寬大的袍衫走?出樹叢,身姿婀娜,赤腳如玉,看著落荒而逃的二人,發(fā)出一陣爆笑,段紅凝攏著衣襟,嘴角含笑,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

    *

    林隨安有些失望,眼前的方?圓賭坊只是一座很普通的二層小樓,和?廣都城五層高樓的南鄉(xiāng)賭坊比起來,堪稱天壤之?別。外墻上?長滿了暗綠色的苔蘚,一叢爬山虎的葉子從牌匾下面長長吊了下來,每個(gè)進(jìn)門的客人都要被?掃過頭?頂,像只綠色的掃帚。

    門口站著四名漢子,滿臉橫肉,袖子高高挽起,露出肌肉糾結(jié)的胳膊,兇巴巴盯著花一棠。

    花一棠今夜這身裝扮的花哨感更創(chuàng)新高,飄動的衣袂在黑色的江風(fēng)里閃動著璀璨的銀光,簇?fù)碇粡埧←惷髁恋哪槪鞠憷p繞著他,像一層淡淡的星輝。

    漢子甲皺眉:“閣下有些眼生,是誰介紹過來的?”

    花一棠笑得十?分矜持,“無人介紹,在下是慕名而來�!�

    “可有本金?”

    “有�!�

    林隨安將肩上?扛著的五十?貫錢袋子拋了過去。

    漢子乙盯著林隨安和?伊塔,“一個(gè)人五十?貫。”

    “啊嘞?”花一棠一怔,“漲價(jià)了啊,罷了罷了,”又?摸出兩片金葉子送出,“在下出來的匆忙,沒來得及換那么多銅錢,可否通融一下?”

    四個(gè)漢子瞪著金葉子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互相?遞了個(gè)眼色,讓開了路。

    伊塔第一個(gè)上?前,抬手撥開了爬山虎葉子,請林隨安和?花一棠依次入內(nèi),自己?走?在了最后。

    漢子甲面色微變,暗示漢子乙迅速去后堂稟報(bào)坊主。

    林隨安當(dāng)?然注意到了,有些好奇,“那枝爬山虎有什么說法嗎?”

    “八百年前的老講究了,現(xiàn)在估計(jì)很少人知道——若想賭坊贏得好,頭?上?就要帶點(diǎn)綠�!被ㄒ惶姆籽郏翱刹�?是嘛,進(jìn)來的個(gè)個(gè)綠云罩頂,能贏錢才見鬼了�!�

    伊塔:“規(guī)矩,不?好的!”

    林隨安:“噗!”

    賭坊里面積也不?大,進(jìn)去先是一條晦暗的走?廊,之?后便是賭坊正堂,一眼就能望到頭?,擺著十?幾張賭桌,賭桌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桌面發(fā)暗,畫面模糊,每個(gè)賭桌配有博頭?看守,博頭?們看起來也有些年紀(jì)了,最年輕的起碼也有五十?歲,賭客們倒是不?少,每張賭桌上?都擠得水泄不?通,吆喝震天,叫罵噴唾,烏煙瘴氣。

    花一棠徑直走?到人最多的一桌,探頭?一望,樂了。

    原來這桌賭的正是廣都城的搖骰子比大小,規(guī)矩都一模一樣,博頭?身后墻上?還掛著一塊小牌,寫著“南洋賭骰法,簡單易懂,賠率高,賺得多”,下面標(biāo)注了各種骰子組合如何計(jì)算賠率等等,還挺人性?化。

    花一棠仗著一身華貴衣衫無人敢沾邊,硬是擠了條縫,將伊塔塞了進(jìn)去,甩手拋出一袋金葉子吧嗒扔到了賭桌上?,四周唰一下靜了下來,齊刷刷看了過來。

    花一棠胸有成竹環(huán)顧一周,扇子攏著嘴湊到林隨安耳邊,“要不?咱倆也賭一把,就賭伊塔今天能贏多少?”

    林隨安:“你帶了多少本金?”

    “贏下這座賭坊綽綽有余�!�

    “這賭坊也太破了�!�

    “風(fēng)水好,生財(cái)。”

    “……”

    伊塔面無表情拖過一個(gè)骰盅,要了四顆骰子,嘩嘩嘩搖了三下,放在了桌上?,抬眼盯著博頭?,“開!”

    博頭?大約五十?出頭?,兩鬢斑白,長得橫眉怒目的,不?像個(gè)博頭?,倒像個(gè)走?江湖的盜匪,手按在骰盅上?一動不?動,眼珠子在伊塔臉上?轉(zhuǎn)了兩圈,驟然面色大變,喝道,“你就是端了廣都城南鄉(xiāng)賭坊的金葉子賭神?!”

    花一棠:“誒?”

    伊塔歪頭?:“啊?”

    林隨安扶額:完球,掉馬了。

    *

    小劇場

    凌芝顏一路驚魂未定逃出紅香坊,吹了半晌的江風(fēng)才鎮(zhèn)定下來,回頭?一瞧,靳若竟然不?見了,大驚失色,忙順著原路去找。

    靳若可是林娘子頂頂寶貝的徒弟,若是有個(gè)好歹,他如何向四郎交待?

    走?了沒兩步,凌芝顏就看到了靳若,坐在夜市的一家小食攤子上?,一邊喝著胡辣湯,一邊口沫橫飛講述著今夜的香艷見聞,主角——好死不?死就是凌家六郎。

    周圍了至少二十?個(gè)凈門弟子,有拿小本記錄的,有添油加醋的,還有核對細(xì)節(jié)的。

    凌芝顏兩眼一黑,險(xiǎn)些暈過去。

    靳若朝著凌芝顏呲牙一樂。

    讓你這個(gè)凌老六搶我的金葉子,還他丫的不?講義?氣自己?跑了,本少主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凈門的效率!

    第198章

    “嗯咳!什么?金葉子賭神,

    從未聽說過�!被ㄒ惶泥椭员�,“你到底開不開?”

    博頭死死盯著伊塔,壓著骰盅的寬厚手掌暗暗發(fā)力,

    骰盅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隱隱顯出了一條裂紋。

    這個(gè)博頭是個(gè)練家子,

    且功夫不弱。

    眾賭客一看這架勢,

    忙不迭收起賭資,呼啦啦退至三尺之外。

    伊塔的表情沒有半分猶疑,碧藍(lán)的大眼睛仿若深海無?垠,“賭桌,規(guī)矩,必須開!”

    林隨安上前,一手扶住伊塔的肩膀,

    另一只手輕輕壓在桌面一瞬,又挪開,桌上多出了一個(gè)兩厘深的掌印。

    眾賭客倒吸涼氣,又退后兩尺。賭桌四?周只剩博頭、伊塔、林隨安和花一棠四?人,

    氣氛劍拔弩張。

    就在此時(shí)?,人群中傳出一聲厲喝“老曾,開了!”,

    博頭猛地抬頭,表情十分難看,

    “盟主!”

    人群讓開一條路,五陵盟盟主烏淳走了進(jìn)來,腦袋上纏著繃帶,

    幾根雜毛從繃帶的縫隙里支棱起來,像不服輸?shù)碾s草,

    左半張臉貼著紗布,隱隱滲著血。

    “難得林娘子和花四?郎有雅興來咱們?賭坊玩樂,咱們?自然要奉陪到底�!睘醮镜�。

    林隨安詫異眨了眨眼,她居然沒在烏淳的身上感覺到敵意。

    博頭嘆了口?氣,打開了骰盅,“一二三四?,小�!�

    伊塔也開了,“四?個(gè)四?,同?色,四?倍�!�

    賭客們?轟一聲全炸了。

    “這波斯小子厲害��!”

    “我第一次見到四?個(gè)四?!”

    “四?倍!這包金葉子值多少?”

    “瞧這成?色和重量,起碼有、有……”

    “一片金葉子一兩金,一兩金六貫錢,一袋金葉子一百八十貫錢,四?倍便是七百二十貫錢�!被ㄒ惶穆朴茡u著扇子,“烏盟主,結(jié)算吧。”

    博頭的臉黑的跟鍋底一樣,烏淳的點(diǎn)頭,“結(jié)!”

    四?個(gè)黑臉漢子拎著四?個(gè)鼓鼓囊囊的大口?袋過?來,咚咚咚咚扔上了賭桌,幾十金的銅錢砸得賭桌直晃悠,又抬了一盤的金條擺在旁邊,視覺效果十分震撼。

    花一棠捏起一根金條顛了顛,點(diǎn)頭,又掏出三袋金葉子拋到了金條上,“烏盟主,可敢繼續(xù)?”

    全場死一般寂靜,烏淳的嘴角抖了抖,扯到了臉上的傷口?,疼得呲牙裂嘴,“揚(yáng)都?花氏富可敵國,還有金葉子賭神坐鎮(zhèn),我五陵盟斷沒有勝算。”頓了頓,揚(yáng)起下巴,“恃強(qiáng)凌弱,賭一場必勝的賭局,想必對?花四?郎來說也甚是無?聊吧?”

    花一棠連連搖頭,扇子搖得那?叫一個(gè)花哨,“非也非也,花某就喜歡賭必勝的賭局,就喜歡恃強(qiáng)凌弱!尤其喜歡你們?被我欺負(fù)得惱羞成?怒,又拿我無?可奈何的樣子!”

    林隨安:“噗!”

    伊塔:“激將?法,對?四?郎,沒用噠!”

    烏淳的臉狠狠抽動兩下,“我知道你們?想要什么?。”深吸一口?氣,從懷里抽出一卷軸書,狠狠拍在了賭桌上,黑緞糊裱封皮,青木軸,書名三個(gè)字:十凈集。

    林隨安愕然,花一棠的扇子猛地停住了。

    烏淳的臉終于不抽抽了,露出了笑意,“此乃安都?凈門分壇的十凈集殘本,輾轉(zhuǎn)落到了五陵盟的手里,據(jù)說是所有十凈集殘本里留存最完整的一份,實(shí)不相瞞,我昨夜與林娘子對?戰(zhàn)時(shí)?使的那?套苗刀刀法,就是根據(jù)這份秘籍研究的,�?耸畠艏斗�。”

    林隨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的刀法的確能?克制十凈集,可惜,克不住我�!�

    烏淳干笑兩聲,“千凈之主的功夫,遠(yuǎn)超我意料之外,我輸?shù)男姆?服。”

    “你想用這個(gè)跟花某賭?”花一棠突然道。

    林隨安詫異回頭,就見花一棠面色沉凝,一雙瞳子又黑又冷,仿若淬了層冰。

    烏淳:“是!”

    花一棠:“賭什么??”

    烏淳眸光一閃,“我若輸了,十凈集和五陵盟都?歸你們?。我若贏了,益都?凈門與五陵盟劃江而治,玉江以南,錦江以北全歸五陵盟,從此之后,兩派井水不犯河水!”

    林隨安撓了撓腦門,“那?個(gè)……我重申一下,我只是暫時(shí)?保管千凈,掛名的千凈之主,凈門的門主是靳若,凈門也不歸我管——”

    花一棠:“不賭凈門的地盤,賭花氏的地盤,若我輸了,益都?花氏的所有店鋪皆歸五陵盟所有�!�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下巴砸地,噼里啪啦響成?一片。

    林隨安咔吧閃了腰:我艸艸艸艸?!

    烏淳眼珠子凸出了眼眶,像兩只鼓泡泡的金魚眼,“花四?郎此言當(dāng)真?”

    花一棠眸定如星,“可立契書!”

    “花一棠!”林隨安壓低聲音,“你知道自己?在說什——”

    花一棠猝然攥住林隨安的手腕,輕輕搖了搖頭,目光沉靜如水。

    林隨安怔住了:啥意思?

    花一棠輕輕將?林隨安帶到了身后,脊背挺得筆直,“怎么?賭?”

    烏淳定定看了花一棠一眼,敬佩道,“不愧是揚(yáng)都?第一紈绔,果然是千金一擲為紅顏,好氣魄!”

    花一棠皺眉,“莫說廢話,怎么?賭?!”

    烏淳笑了,因?yàn)榘脒吥槻桓矣昧�,只有半邊臉有表情,看起來甚是詭異,“賭局的時(shí)?間、地點(diǎn)還未定,參加賭局的人選也未選好,至于怎么?賭,我還需斟酌一二,可否請花四?郎等我?guī)兹�?�?br />
    “好!”花一棠目光掃過?“十凈集”,扇子噠一聲敲在了賭桌上,“買定離手,落扇無?悔!”

    *

    林隨安慢悠悠走在街上,長長嘆了口?氣。

    伊塔套了輛車,將?今夜贏來的銅錢和金條全搬了上去,烏淳還挺有誠信,派了兩個(gè)打手幫忙押車,林隨安本想蹭車一起回去,一轉(zhuǎn)頭,花一棠居然自顧自走了,如此花哨的家伙半夜孤身一人在街上閑逛,林隨安實(shí)在不放心,只能?追了上來。

    花一棠也不知吃錯了什么?藥,耷拉著眼皮,悶著頭往前走,林隨安跟在他身后,歪頭觀察著,就見他手里的扇子一會兒快,一會兒慢,快的時(shí)?候嘴里嘟嘟囔囔,慢的時(shí)?候搖頭晃腦,像上錯了發(fā)條。

    月亮上來了。今天?是上弦月,高懸在墨藍(lán)色的天?空上,坊道兩側(cè)的大槐樹沙沙作?響,葉子反射著月光,仿佛掛了一樹又一樹的銀鱗。

    林隨安聽到了流水聲,但見前方一座高大的石拱橋橫跨玉江,高聳入云的路燈取代了槐樹,燈光衍射而下,石橋明亮溫潤,如玉石建造的一般,橋上的行?人紛紛駐足,倚著橋欄觀賞著、談?wù)撝�、低聲笑著�?br />
    花一棠終于停住了腳步,似是走累了,望著江水長長呼出一口?氣。

    林隨安溜達(dá)著上前,站到了花一棠的身邊,順著花一棠的目光望過?去,江水粼粼波光蜿蜒遠(yuǎn)去,流向了無?盡的地平線。

    花一棠又深吸一口?氣,悄悄瞄著林隨安,耳根泛起一層粉紅,輕聲道,“銀暉悠悠水脈脈——”

    “大可不必�!绷蛛S安道。

    花一棠扇子一抖,險(xiǎn)些沒掉了,漂亮的大眼睛里飛快閃過?一道慌亂,“我、我我還沒說完——”

    林隨安皺眉,“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真的大可不必。”

    花一棠張了張嘴,又合上了,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眼瞼下遮了淡淡的陰影,雙手攥緊扇子,指甲摳啊摳,“我是不是太唐突了?”

    “是太冒險(xiǎn)了,”林隨安道,“暫且不論那?本十凈集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十凈集的功夫我已參透的七七八八,沒有必要和烏淳賭這一局。”

    花一棠僵住了,半晌,扭頭,怔怔的著林隨安,“你說的是十凈集?”

    林隨安納悶:“不然呢?”

    花一棠眉梢抽動,扇子指了指自己?,“我剛剛在吟詩——你沒聽到嗎?”

    林隨安無?奈,“我從小詩詞解讀就沒及格過?,聽不懂。”

    “……”

    “說說,你到底怎么?想的?”林隨安戳了戳花一棠的肩膀,“用這么?大的賭注博一個(gè)莫名其妙的賭局,值嗎?”

    花一棠抿緊了嘴唇,一動不動望著林隨安的眼睛,似乎想透過?這雙眼睛看到她的心里去。

    林隨安的眼睛又黑又亮,仿佛夏夜盛滿星星的山溪,清澈又……冷靜——花一棠簡直欲哭無?淚——她當(dāng)真是一個(gè)字都?沒聽懂啊……

    這貨到底在干嘛?林隨安十分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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