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林隨安:誒?
花一棠的呼吸越來越沉,
“先以蟬蛻鋪削弱青州白氏的勢力,將蟬蛻鋪騙來的錢財輸入四家商隊占為己用?,待壯大之后,
再步步為營蠶食青州白氏的商業(yè)版圖,最?終取而代之,
如此殘酷的連環(huán)計——”
林隨安:誒?誒??誒???
“你可還記得蘇飛章臨死前的一句話??”花一棠突然問?出一句。
林隨安:“啊?”
花一棠眼瞳深不見底,語速越來越快,“他,遲早有一日,花氏會落得和蘇氏一個?下場,他還問?我——若是?有一日,家族存亡和國之律法背道而馳,當(dāng)如何抉擇?當(dāng)時,凌六郎毫不猶豫選擇了律法,而我卻——莫非蘇飛章早就知道些什么,亦或是?——”
“花一棠!”林隨安猛地拍下花一棠的肩膀,花一棠一個?激靈,抬頭,怔怔看著林隨安。
林隨安嘆了口氣,“你可知道你最?大的優(yōu)點和缺點是?什么?”
這次輪到花一棠愣住了,“��?”了一聲。
“你最?大的優(yōu)點是?聰明,能從最?小?的細(xì)枝末節(jié)推理出案件的真相?,但你最?大的缺點也是?聰明,”林隨安道,“想?的太遠(yuǎn),想?的太多。”
花一棠無辜眨了眨眼。
“其一,鄭永言送來的這些賬簿到底從何而來,是?誰寫的,記錄是?真是?假,皆未曾考證,也就是?,這項證據(jù)的真實性存疑,那么,根據(jù)這項證據(jù)推測出來的任何結(jié)論?自然也不可信�!�
“其二,我雖然對花氏知之甚少,但俗話?得好,窺一斑而見全豹,觀滴水可知滄海,我與你搭檔了兩年,見過?花家主、花二娘、花三娘、花二木,你們皆是?誠實守信,內(nèi)心良善之人?,我相?信花氏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靠歪門?邪道賺錢�!�
花一棠眼眶紅了。
林隨安:“你這般聰慧,我能想?到的,你又豈會想?不到?只是?關(guān)心則亂罷了�!�
花一棠定?定?看著林隨安的眼睛,“若是?萬一呢?”
林隨安眉眼一展,“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信你定?會做出真正正確的選擇!”
水光在花一棠眼底閃動?,他歪著頭,勾起嘴角,“若真有一日,我背后沒有了花氏,那該如何?”
“大不了我?guī)闼奖紗h。”林隨安道。
花一棠雙眼猝然繃得溜圓,“你你你你你你什么?!”
林隨安笑道,“我的功夫還湊合,保護(hù)你應(yīng)該足夠了,和你搭檔這些日子?,也存了些私房錢,只要?你別太臭美,少買些衣衫、簪子?、扇子?、靴子?、熏香,足夠我們花幾輩子?了,天下之大,海闊天空,何愁無處容身?”
花一棠靜靜看著、看著,突然笑出了聲,笑著、笑著,目光又定?在了林隨安臉上,瞳似秋水,溫柔無盡。
林隨安撓了撓額頭,心道今天真是?超常發(fā)揮,可算把花一棠亂七八糟的腦洞給塞上了,待她再兩句結(jié)束語為今日的演講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好。”花一棠突然冒出一個?字。
林隨安一怔:“啥?”
花一棠身體緩緩前傾,口中呢喃之音纏|繞著曖|昧的嘶啞,“和你私奔,好……”
花一棠的臉越來越近,林隨安的眼珠子?幾乎掉出來,喂!喂喂?!喂喂喂???你想?干啥?!
暖暖的熏香像兩只無形的手臂擁住了身體,林隨安手腳僵硬,感覺自己是?個?受驚過?度的木樁子?,動?也不能動?,花一棠長長彎彎的睫毛輕輕顫動?著在眼前合起,鼻尖上的皮膚如凝脂一般,連個?毛孔都看不到,唇瓣好像櫻桃色的果凍。
林隨安吞了口口水:嘗一口……好像也不是?不行……
“花一棠你這個?蠢貨!”
突然,空中劈下一道驚雷怒喝,林隨安倏然清醒,足尖踏地,連人?帶椅退到四尺之外,花一棠身體一歪,連人?帶椅摔到了地上,哎呦呦直叫喚。
一個?人?沖破濃濃夜色疾行而至,濃眉大眼,火冒三丈,手里還舉著一根戒尺,破口就罵,“你個?不著調(diào)的東西,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著,掄起戒尺揮向了花一棠的屁股,時遲那時快,林隨安閃身上前,一把握住了戒尺,愕然,“花家主?”
花一棠趁機爬起身,呲溜一下鉆到了林隨安身后,“大、大大大大哥,我剛剛什么都沒來得及做!您您您您您您別誤會!”
花一桓青筋暴跳,“你錯就錯在什么都沒做!”
花一棠:“誒?”
林隨安:“哈?”
“來了安都這么久,一件正事兒沒干!我揚都花氏怎么養(yǎng)出你這么一個?廢物?!拖拖拉拉,磨磨蹭蹭,把我的話?當(dāng)成耳旁風(fēng)了是?吧?!我若再不來,這還得了?!”
花一桓不愧是?花氏家主,罵人?的詞匯雖然沒有花一棠豐富,但氣勢絕對碾壓,這大嗓門?一頓劈頭蓋臉,震得林隨安腦瓜子?嗡嗡的,忙后撤一步,為兄弟二人?讓開發(fā)揮空間。
花一棠臉漲得通紅,“兄、兄長,這、這種事,不可操之過?急,還需徐徐圖之——”
花一桓:“都什么時候了,還徐徐個?屁��!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干柴烈火共處一室,再徐徐下去,孩子?都要?生出來了!”
花一棠整個?人?炸成了煙花,林隨安震驚一瞬,回過?味兒來,臉燙得能烙餅,“花、花家主,剛、剛才……那個?……您可能是?誤會了——”
花一棠:“我我我我沒沒沒沒沒——”
花一桓怒發(fā)沖冠,“我讓你好好看著二娘,結(jié)果你什么都沒調(diào)查就把二娘扔在了三禾書院,那何思山又老又丑,還是?個?跛子?,哪里配得上我家妹子??!你可知那何思山出身軍戶,后來改名換姓換了戶籍,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戶籍更換,定?是?有問?題!”
一瞬死寂。
林隨安瞬間站得端正,皺眉道:“竟然是?這樣!”
花一棠當(dāng)即恢復(fù)端莊,正色道:“真是?出乎意料啊!”
二人?角色轉(zhuǎn)換得無比順滑,若不是?兩張臉紅得像熟柿子?,還挺像模像樣的。
花一桓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個?轉(zhuǎn),拉過?椅子?落座,“不然呢,你們以為我的是?誰?”
林隨安和花一棠對視一眼,又飛快移開目光,尷尬坐在了花一桓對面。
花一棠清了清嗓子?,“若是?軍戶,何思山原本在何處從軍?”
林隨安:“他原名是?什么?”
“我只查出何思山出身青州萬氏,本名不明,替他改換身份的應(yīng)該也是?青州萬氏�!被ㄒ换钙沉搜刍ㄒ惶模奥犃杓业睦狭颓嘀萑f氏頗有些交情,你想?辦法去查查何思山的底�!�
花一棠抱拳,“謹(jǐn)遵兄長之命!”
花一桓嘆了口氣,給林隨安斟了杯茶,“依林娘子?所見,那何思山人?品如何?”
林隨安想?了想?,“何山長心志堅毅,為人?溫和敦厚,最?重要?的是?,待花二娘是?真心�!�
花一棠忙不迭點頭。
花一桓皺眉,“但此人?對身份有所隱瞞,恐有后患,我定?要?親自去會會他才放心,”又瞪了花一棠一眼,“我倒要?看看你信上寫的是?真是?假�!�
花一棠搗頭如蒜,“是?是?是?,兄長慧眼如炬,定?是?比我靠譜的!”
花一桓哼了一聲,端起茶盞嘬了一口。
林隨安和花一棠可算松了口氣,齊齊喝茶。
花一桓抬眼,“好了,現(xiàn)在讓我瞧瞧到底是?什么賬簿,能逼得林娘子?要?帶我家四郎私奔�!�
“噗——”林隨安和花一棠齊齊噴了。
一刻鐘后,花一桓放下了賬簿,“這賬簿表面看起來很合理,做賬的人?是?個?老手,每筆賬目的來龍去脈都有邏輯,而且是?二十多年前的老賬,我接手花氏是?十五年前,實話?,就算是?我,僅從賬面也很難判斷是?真是?假,恐怕只有經(jīng)歷過?當(dāng)年蟬蛻鋪連環(huán)詐騙案的舊人?方能辨別。”
花一棠沉默,林隨安本想?問?是?否能請前任花氏家主看看,轉(zhuǎn)念一想?,認(rèn)識花一棠這么久,從未見他提過?前任花氏家主的事兒,十有八九人?已經(jīng)沒了。
“經(jīng)歷過?蟬蛻鋪連環(huán)詐騙案的舊人?,現(xiàn)在還能找到嗎?”花一棠問?。
花一桓笑了,“巧了,我恰好知道一個?�!�
“誰?”
“青州白氏家主,白嶸�!�
*
四日后,青州,白氏祖宅。
白向挺著圓滾滾的小?肚子?跑進(jìn)?書房,“阿爺阿爺阿爺,花家主又來信了!”
白嶸從賬簿山里抬起頭,怒吼,“催什么催,催命啊!我這不正寫回信呢嘛!”
白向探頭一看,大喜,“阿爺,你查到隨州蘇氏那些蟬蛻鋪最?后錢銀的走向了?”
白嶸冷哼一聲,“這么多年了,用?的還是?幾十年前老掉牙的辦法,當(dāng)我青州白氏是?吃素的嗎?這次終于讓我抓住了小?辮子?!”
“阿爺威武!”白向壓低聲音,“所以,隨州蘇氏的錢最?后去了哪兒?”
白嶸拿起毛筆,沾滿墨汁,在紙上寫出四個?渾厚大字:
【太原姜氏】
白向倒吸一口涼氣,“了不得!”
白嶸:“花一桓那小?子?非要?查,我倒要?看看現(xiàn)在查出來是?太原姜氏,他打算怎么辦?”
“可這次花家主問?的不是?隨州蘇氏的蟬蛻鋪,而是?二十年前的案子?�!卑紫虻馈�
白嶸:“哈?”
白向奉上小?木匣,“這是?凈門?送來的賬簿謄抄本�!�
白嶸抓過?賬簿展開,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一遍,搖頭,“這些賬簿是?假的。”
白向:“何以見得?我瞧著挺真的�。 �
白嶸一巴掌呼了過?去,“讓你平日里多看看以前舊賬簿你就是?不聽,瞧清楚了,這里面記載的廣都匯通銀號是?咱們白氏的產(chǎn)業(yè)。”
白向捂著腦袋,“然、然后呢?”
“玄昌八年五月,這家銀號的掌柜突然暴斃,關(guān)門?一月有余,根本不可能有銀錢往來的賬目,可這賬簿里卻有三筆五月的記錄,自然是?假的�!�
白向大驚,“阿爺,二十多年的事兒您竟然還記得?”
白嶸不爽,“那掌柜死的蹊蹺,他家里人?來鬧,最?后花了五百金才平了事兒,我當(dāng)然記得清楚!”
白向:“……”
“行了,兩件事兒都調(diào)查清楚了,速速給花一桓寫回信,這小?子?天天催,煩死了!”
“這回信還是?阿爺您親自寫吧,”白向扭頭就跑,“義兄讓我調(diào)查一個?人?,我得去趟廣都府衙——”
完最?后一個?字,人?已經(jīng)沒影了。
白嶸氣得吹胡子?瞪眼,“張口義兄閉口義兄,也不知道花一棠那臭小?子?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
嘴里罵著,手里的筆寫的飛快。
【花氏家主,展信如晤:為兄自收到老弟飛鴿傳信之后,殫精竭慮,廢寢忘食,全力調(diào)查蟬蛻鋪,幸不負(fù)老弟所托,如今已有結(jié)論?……】
*
半個?時辰后,廣都城府衙。
廣都城太守車庭舉著花一棠謄抄的“鄭永言供詞”副本,嘖嘖稱奇,“這位鄭參軍的生平倒是?頗為傳奇��!”
白向:“花四郎此人?曾在廣都城住過?一段時間,還為太守府建過?貨倉,想?問?問?太守府可有人?認(rèn)識他。”
車太守想?了想?,將不良帥趙正止喚了過?來,遞出證詞,“趙帥對此人?可有印象?”
趙正止撓頭,“二十年前,我還在青州萬氏當(dāng)小?兵呢,哪里能識得此人?�!�
車太守:“我記得老梁做不良人?快三十年了吧,你喚他過?來問?問?�!�
不多時,老梁到了。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不良人?,發(fā)鬢斑白,精神卻是?不錯,車太守問?完話?,皺眉想?了想?,“當(dāng)時的太守府?dāng)U建貨倉,僅工匠就有好幾十個?,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且慢,”趙正止指著口供道,“此人?來修建貨倉的時間和與同鄉(xiāng)妻子?偷情的時間相?隔不到一個?月,這等桃色八卦,工匠們定?會私下傳談,老梁你可有印象?”
“啊!”老梁眼睛一亮,“我想?起來了。當(dāng)時負(fù)責(zé)建造倉庫的匠人?行請了一個?記賬的賬房先生,年過?六十,剛續(xù)弦娶了新婦。新婦貌美,日日來給賬房先生送飯,一來二去的,就和一名匠人?勾搭了上了,當(dāng)時鬧得挺厲害,還報了官,案牘堂應(yīng)該有卷宗�!�
趙正止當(dāng)即去了案牘堂,不多時帶了卷宗回來,上面記載得很清楚,玄昌八年九月十六,接民案,原告鄭才,狀告同鄉(xiāng)鄭永言偷竊,后因證據(jù)不足,原告撤訴。
老梁恍然,“原來那個?偷情的小?子?叫鄭永言啊,時間太久,我都忘了……”
車太守:“怎是?盜竊案,還撤訴了?”
老梁的表情欲言又止,趙正止皺眉,“有什么話?快!”
“妻子?與人?通奸傳出去畢竟不好聽,換個?名頭報案是?常規(guī)操作——原告將那被告、也就是?鄭永言狠狠打了一頓,皮開肉綻的,抬過?來的時候只剩了一口氣,太守怕鬧出人?命,和稀泥,讓鄭才撤訴,這才不了了之�!崩狭簢@了口氣,“這鄭永言回家后一病不起,過?了倆月,又染了風(fēng)寒,一命嗚呼,死了�!�
“死了?!”車太守大驚失色,“你確定?鄭永言當(dāng)年已經(jīng)死了?!”
老梁:“聽這個?鄭永言是?個?外室的私生子?,不成器,還未成年就被家里逐出了門?,無親無故,死后沒人?管,還是?我替他收的尸。錯不了�!�
趙正止:“鄭才和劉氏呢?”
老梁:“劉氏知道鄭永言死了,也跳了河。鄭才沒兩年也病死了,連個?血脈都沒留下,家里的仆人?也散了。估計這案子?啊,整個?廣都城里只有我還記得嘍。”
白向張大了嘴巴,車太守和趙正止對視一眼,“速速給花參軍回信!”
*
小?劇場
白向OS:艾瑪,花四郎只寫了一封信就能牽扯出陳年的人?命案,這運氣,服了!
第254章
安都司法署的桌案上擺著廣都凈門送來的兩封信,
一封是白向?qū)懡o花一棠的,內(nèi)容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
林隨安:“如果二十二年前廣都城的‘鄭永言’已經(jīng)病死,那么現(xiàn)在這個在安都城的鄭參軍又是誰?”
“莫非現(xiàn)在這個鄭參軍是冒名頂替?!”靳若愕然,
“不僅頂了另一個人的身份,居然還能參加科考,
做了官,
甚至做到了參軍的位置?這也太離譜了吧?!”
“若是背后操控的勢力夠大,也并非不可能�!被ㄒ惶牡�。
靳若:“誰能有這么大的勢力??”
林隨安和花一棠都沒有說話,盯著?第二封信,來自青州白氏白嶸,本是給花一桓的,花一桓轉(zhuǎn)給了花一棠,說明了隨州蘇氏被蟬蛻鋪騙走的錢銀走向,
過程甚是波折,總而言之,最終入了太原姜氏的口袋。
做個通俗的比喻,太原姜氏仿佛一直貪得無厭的巨獸,
將奄奄一息的隨州蘇氏吞噬了。
“時隔二十年,同樣的手?法,同樣的蟬蛻鋪——”花一棠笑了一聲,
“你們猜,二十年前的蟬蛻鋪和太原姜氏有關(guān)系嗎?”
靳若:“我?用今年的白糖糕打賭,
二十年前也是他家干的!”
林隨安:“太原姜氏為何要偽造一個鄭永言?”
靳若:“把鄭永言抓過來打一頓不就知道了。”
花一棠搖頭,“鄭永言膽小如鼠,上次嚇尿了褲子也死咬著?這個身份不放,
說明這個身份關(guān)乎他的性命,若無實證,
他不會松口的。而且如今又牽扯出了太原姜氏——花某有預(yù)感,這背后?定藏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案子�!�
林隨安:“如今咱們在太原姜氏的地盤上,不可太過張揚,先順著?鄭永言這條線索秘密探查,待尋到實證,再審訊,定能一舉攻破鄭參軍的心理防線,查明真相�!�
靳若:“要不咱們吧廣都府衙的證人老梁弄過來?”
“老梁只認(rèn)識死去的鄭永言,并不認(rèn)識鄭參軍,且僅有這一個人證,沒有任何物證,時間又隔了這么久,鄭參軍大可矢口否認(rèn)�!被ㄒ惶南肓讼�,“我?們真正要查的,是鄭參軍的真實身份。”
林隨安摸下巴,“應(yīng)該從鄭參軍頂替鄭永言身份的時間點?入手?�!�